作者ailowna (阿覓)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無法刪除的簡訊
時間Sun Jun 26 13:50:37 2011
文/阿覓
前一陣子班上最常討論的話題,是班花余芳。芳長得高挑又
漂亮,走在學校都會吸引眾人的目光,自從春天她開始當網拍模特兒,
更成為全校注目的焦點。
只是芳毫無預警的請假了。她的家人說芳有事要出遠門一趟,
大家都猜應該是某份關係未來的重要工作,各種臆測不斷傳出,
但我知道,芳在家裡哪裡也沒去,更不可能去拍攝,她沒來上課,
是因為頭髮越來越少了。
她請假前的那個週末,我去找過芳。本來週五放學的時候,
芳說她難得有空,這個假期想和我們出去走走好放鬆,我約了
潔和裕,打算來個四人行,去逛我們早已逛爛、而芳上高中後
卻因為工作的關係很少去的那個商圈。
可是那天到了約好的時間,芳沒來,而且,她的手機也沒有開。
「芳不可能不開手機的啦。她可是班上漏接記錄最低的保持人耶,
隨時隨地都有人找的芳,怎麼可能不開手機。」
「該不會是璇的號碼被封鎖吧?」
潔和裕邊這麼說邊打給芳,但結果仍然一樣,不通。
我們都覺得芳不是會無故爽約的人,三人互看沉默了幾秒,
潔突然說了一句:「該不會出事了吧?」我們決定去芳家一探究竟。
芳住在離商圈不遠的一棟大廈裡,大門前擺了個油膩的麵攤,
一樓店面則開了間早餐店。
我們在潔的帶領下走進玄關。電梯兩側的牆壁上貼著樓層標示牌,
這裡似乎是住商混合大樓,十樓以下是辦公室,有一兩間沒聽過的工作
室,還有專業抓猴的徵信社。許多牌子被抽掉了,應該是無人使用的樓層,
空著的板子看起來又黑又髒,大概已經很久沒人租用了吧。
「叮——」電梯門開。
我跟裕隨著潔的腳步走進電梯。那時我們互看了一眼。
因為這裡太蕭條安靜,我們兩個都不自覺放輕了腳步,
而潔一邊吸吸管,喝起剛買的手搖飲料,一邊毫不猶豫地壓下
十三樓的按鈕。
「叮——」電梯門又開了。
我一把拉住準備往外走的裕,她才發現電梯外一片黑暗,整個人嚇了一跳。
「這裡是七樓。」我說,指著上頭的指示燈。
潔輕聲笑了一下:「就知道你們一定會嚇到。」
潔說,這部電梯一直都這樣,每到七樓就會自動停下。
「芳說是控制電梯的電腦壞啦,這裡的用戶和辦公大樓屋主不合,
沒人願意出錢修理,就這樣壞了好多年。」
裕臉色一白:「等一下會不會突然失控,我們就摔死啦?」
「你想太多了,我搭好幾次都沒事,如果出事那也太倒楣……」
潔說到一半,笑容瞬間僵住。
關不起來。電梯門關不起來。
「潔,你搭好多次,也都是這樣嗎……」
「沒有阿。」
潔不斷按著關門鍵,裕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潔,現在到底怎樣阿?」
「我也不知道。」
「我、我有點不舒服。」
裕突然身體一斜,靠在牆上,她臉色相當蒼白,張著嘴微微喘著氣。
眼前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霉味撲鼻。明明是無人使用的樓層,
卻沒有一點空曠的感覺。
外面好像擠了滿滿的、前來窺伺的視線……
我悄悄拿出書包裡的護身符,握在掌心裡:「潔,我來。」
按下關門鍵。
電梯門緩緩闔上。
「終於。」我們都鬆了一口氣。
「真的只是電梯壞掉吧?」裕淚眼汪汪地問,一手緊緊抓住潔的衣擺。
我跟潔相視而笑。
「裕真的是個膽小鬼呢。」
這次我們順利直達十三樓。
廊道的日光燈昏暗、慘白,依然充滿壓迫感。正當我跟裕都覺得
這裡和芳很難聯想在一起時,潔按下門鈴,
前來應門的是芳的媽媽。芳媽感覺是個親切的人,卻沒有立即
招呼我們進去,只是隔著鐵門問有什麼事。我將找芳的原委說了一遍,
芳媽稍微面有難色,才告訴我們,芳從週五晚上就把自己關在房裡。
「要不你們先進來坐,我去叫芳。這時候她也該出來了。」
進屋後,芳媽倒來三杯茶水,隨即走向臥房,留我們坐在
客廳的沙發。
屋裡溫暖舒適,乾淨整潔,雖然不再嶄新亮麗,卻更有一種家的味道,
芳的家裡完全不同於大樓外觀的冷清凌亂,處處透著安詳的氣息。
但經歷剛才一番驚魂,我手中的護身符始終沒放。倒是裕,已經一副
鬆懈的模樣,不斷四處打量。
「等下一定要問芳或芳媽,這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
腳步聲漸漸靠近客廳。
「噓。」
「剛剛七樓那裡簡直太可怕了,我不信只是電梯壞掉這麼簡單,
這事還是直接跟芳媽說的好,要是有出過事的話,他們住在這裡應該
要處理一下比較平安……。」
「裕!」
我跟潔跟喋喋不休的裕使眼色,芳媽已經站在一旁等著裕說完。
等裕回過神,一張臉脹得通紅,芳媽苦笑說:「芳還是不出來。」
「芳怎麼了?」潔問。
「我也不清楚。」芳媽坐往與我們相鄰的沙發上,「昨天吃晚飯
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可是洗完澡後,突然怪怪的。」
芳媽打開一旁的櫃子,拿出一些零食:「這給你們吃,不用客氣。」
謝過之後,潔問:「有發生什麼事嗎?」
芳媽說:「大概晚上十點多,她洗完澡不久,有人來按門鈴,
我才要開門,她突然衝出來叫我別開,我當時覺得這孩子有點怪,
沒多想就開了門,她緊張兮兮的一直問我有誰,我說外面沒有人阿,
問她怎麼回事,她也不說話,只是渾身發抖的站在房門口,嘴裡不斷
叫我別開門。」
芳媽繼續說道:「她似乎很擔心外面有壞人,我想這孩子會不會是
在網路上看到什麼消息才這麼害怕。我跟芳說外面真的沒有人,可能是樓
上小孩惡作劇,我也走到外面親眼確認,但不曉得怎麼,芳竟然尖叫
著躲進房裡還把房門鎖上,一整晚哭叫,不管我跟她爸爸怎麼勸,都不開門
讓我們進去。」
聽完這席話,我們三人面面相覷。
潔首先開口問:「那芳現在……」
芳媽搖頭:「我想說她會不會聽到你們來了就出房間,現在門雖然
沒鎖上,但她還是不出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講著,芳媽一臉
心疼的樣子。
「可以讓我們去看看她嗎?」裕問。
芳媽猶豫了一下,眼神在我們三人臉上巡視一番後,終於點頭:
「希望你們幫忙勸勸她,有事就說出來,別一個人悶著。」
芳的房門輕輕一推就開了,沒有發出太大的噪音,眼前映入米白
色調的房間,如一般少女的房間。讓我覺得有點訝異又不是太訝異的,
是衣服的數量。
衣櫥之外,還有好幾座的吊衣竿,層層疊疊的到處都是,連天花板上
也有掛衣鏈,吊了好幾件連身長裙,乍看之下,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到了
長滿衣服的熱帶雨林,懸空的長裙像是久遠以前被吊死的人,屍身腐化
後只留下衣服。
「芳……在哪裡?」
我們走進吊衣竿擺成的迷宮,迂迴其中,尋找每個角落。
潔和裕東翻西找,在這個到處都能隱蔽的房間,找一個人原來也不容易。
我在吊衣竿之間四處查看,突然聽到一陣陣輕微的細響,不太尋常。
「刷刷刷刷……」是一種摩擦的聲音,節奏相當急促。我尋著那聲源,
繞過一堆又一堆的衣服,找到了芳。
那摩擦聲,是芳弓起十指,拼命抓頭皮的聲音。
「芳,你沒事吧?」她詭異的舉動驚嚇了我,而潔和裕聽見我說話,
馬上趕過來,但她們也跟我一樣,在看到芳的一瞬間楞住。
芳蹲坐在床跟牆壁的夾縫中,全身縮成一團,滿臉褪不去的驚恐
像是已經牢牢刻在她的臉皮上,原該美麗的臉龐,全被駭人的神情
掩蓋,而雙手的指尖陷在亂髮糾結之中,不斷的抓、不斷的抓。
「芳,不要抓了,會受傷的。」潔撥開芳的手,裕則在一旁,一手摀著嘴,
不可置信的搖頭。
「你怎麼會變這樣?」裕語帶哭聲說,「好可憐……痛不痛?」
「余芳,振作一點。」我彎下身拍拍芳的肩膀試圖給她打氣,
她渾身震了一下,抬起頭,放空的雙眼像是看到什麼,尖聲的叫了起來。
「芳!」潔緊緊抱住她,「不要怕,我在這裡陪你,你別怕。」
「小芳,沒事的啦。」裕也輕撫她的背。
「是啊,我們說好什麼事情都一起頂,有什麼好怕的?
之前跟蹤你的變態,不也被我們揪出來了嗎?」
裕回頭看著我:「你是說聲稱自己跟小芳有約,不見不散的那個男……」
「裕,先別說了。」潔打斷裕的話。
這時余芳才慢慢冷靜下來,但她仍然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慌張的看著我們。
「刪不掉……簡訊刪不掉……。」
「什麼?」
「簡訊刪不掉。」
「什麼簡訊?」
「我以為只是廣告,可是……」芳說著嗚咽了起來。
昨天晚上,芳接到一封簡訊。那時她剛洗完澡,正打算打開電腦時,
手機突然響起。收件匣裡出現一封未讀訊息,預覽的文字寫著「你寂寞嗎」,
芳想也沒想便按下刪除,可是,螢幕卻出現了錯誤訊息。
無法刪除。
芳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她以為手機故障,本想不管,
但手機出現了另一個系統訊息:記憶體已滿。
芳雖然覺得有點納悶,但她依然試圖刪除其他簡訊。奇怪的是,
除了那封疑似色情廣告的訊息外,其他的簡訊都可以順利刪除,但不管
她刪了多少簡訊,甚至直接刪除整個資料夾內容,手機卻仍然顯示──
記憶體已滿。
芳怕了。只剩下一封簡訊的手機,為什麼記憶體會滿?手機真的壞掉了嗎?
還是誰的惡作劇?難道是簡訊病毒?
她打開那僅剩的一封訊息。
「你寂寞嗎?
別擔心,我很快
會來陪你,當你
看完這封簡訊,
我馬、上,就來陪你。」
「叮咚。」
門鈴響了。
芳說著昨晚的事,不斷發抖,兩隻手又急速地抓起頭:
「我叫我媽不要開門,但她還是開了。『它』進來了,『它』真的來找我了!
我會被帶去哪裡?我會被帶去哪?!我不是故意一個人走掉的,不要……
不要!!!」
「芳,你別抓……。」潔一邊安慰芳,神情像在思索。
而裕臉上滿是不忍,大叫:「到底是誰開這種玩笑!」說完,
在床上翻找,不久在皺成一團的被子裡找到一支手機。
我立即意識到裕要做什麼,才剛開口要阻止,潔卻對我搖頭。
裕找到那封簡訊,牙一咬,按下通話鍵。
「芳你放心,我幫你罵那個人一頓!」
話才說話,一個陌生的手機鈴聲竟然在房裡響起。
我跟潔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機,裕也一樣,確定這分明是這四支
手機以外的第五個鈴聲。
「在哪裡……是誰在作弄芳?」裕憤怒地翻箱倒櫃,「一定是哪個
愛慕芳的王八蛋搞鬼,可惡!」
「等等。」我捉住即將失控的裕,示意她冷靜一下。那隻手機還在響著,
輕快、愉悅的馬戲團音樂,在我們三人的肅靜和芳驚恐的呼吸聲中,充滿了詭異。
突然芳哭喊著甩開潔牽制的手,像是要掘開頭殼一樣,用力抓起頭皮。
這時候我也發現,第五隻手機鈴聲,到底來自何方。
芳的頭髮一綹一綹的落下,才一個晚上,她原本濃密烏黑的長髮竟然已經
變得稀稀疏疏,有些頭皮完全裸露在外,斑駁的樣子讓人膽顫心驚。
我戰戰兢兢拉開芳的手,聲音就從她頭的附近發出來。
潔一邊顫抖,一邊撥開芳的頭髮。
「呀阿阿阿阿───!!!」
芳的後腦杓,有一張血肉模糊的人臉,那嘴蠕動著,正發出馬戲團音樂
似的手機鈴響……
「簡訊刪不掉阿!」芳昂首哭號,猛然一把抓住潔的雙手,她的指尖
沾滿了血跡,指縫裡塞滿了刮下來的頭皮,一臉恐懼的淚痕卻目露兇光。
「救救我!」
潔不斷尖叫,裕卻已經丟下芳的手機,沒命地跑出房門。我抱住潔的腰,
不讓芳把潔抓走,這時芳媽急忙跑進房間,攔著發狂的芳。
「沒事了,沒事了芳……」芳媽一改原先的溫柔,冷淡地瞪著我跟潔,
語氣裡連一絲暖度也沒有,冷冰冰的說:「請你們快點出去。」
我跟潔逃出芳的房間,在電梯裡,兩個人忍不住抱著哭了起來。
我們沒有跟班上同學說這件事,也不敢再去芳的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
假裝芳會從我們三人的口耳之間消失,然後從記憶裡消失,可是我跟裕和潔
都知道,誰都忘不了那封無法刪除的簡訊、芳隱約裸露的頭皮,以及那張被抓得
血跡斑斑的奇怪人臉。
但讓我們最難受的,是當時不顧一切的逃離,以及這些日子對她的不聞不問。
「潔,我覺得我們好像拋棄了她。」
「任誰……也都會害怕吧?」
「說好什麼事情都一起頂,我們這樣做……。」
「真的不能怪我。」
這件事像一個無解的心結,像余芳糾結的頭髮,像當時她抓搔頭皮的聲音,
一直一直纏著我們。
刷刷刷刷……
畢業前夕,大家討論著班花余芳會不會來參加畢業典禮,說她有好一陣子
沒有出現,該不會是悄悄退出演藝圈,還是正潛伏著在為將來做準備。
有人說芳會突然出現在畢業典禮上給大家驚喜,這個說法讓許多人眼睛一亮,
但我想,芳是不會來了。
畢業當天,我們三人在鳳凰樹下,拿著各自的手機,翻開通訊錄。
「既然都畢業了,芳的事情也該告一段落了。」
「一起刪除她的電話號碼吧?」
「芳會原諒我們嗎?」
「裕,別說了。」
「如果她不原諒,難道我們就永遠被困在這裡嗎?絕對不要。」
潔斬釘截鐵,「數到三一起按。一、二、三。」
系統錯誤:聯絡人余芳,無法刪除。
嗶嗶──
手機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
「您有一封新訊息:發件者,余芳。」
「你寂寞嗎?我,很寂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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