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鬼島故事集》字怨者 24 ～重逢

[imam (飲馬人)]

    現在夜深人靜，所有人都睡了，驢子很好奇這時還有誰會來找他？他走了過去，打
    開門，沒看到任何人。闔上門時，一轉身小雨就站在他眼前。

    「小雨，是你！」驢子又驚又喜道。事實上，從他跟著偉哥開始吸毒後，一直到被
    法師牽亡魂回來，他感覺已有好幾年未再見上小雨一面。就在這久別重逢的片刻，
    正想上前說些什麼時，驢子才驚覺：「小雨，已經死了……..」

    「小雨，你怎麼……….？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並不害怕已成鬼的小雨，只是
    不知她何以會步上黃泉？

    驢子自從牽亡魂回來後，一直被關在抽屜裡，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就算半夜出來
    寫作，法師也會全程坐鎮，一對神明燈亮著不讓其他孤魂野鬼進來。一來是驢子主
    魂孤弱，怕受其他無形影響；二來怕鬼多嘴雜，被偉哥的小鬼發現。所以驢子可說
    是處在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環境。

    「唉…….」小雨幽幽嘆了一口氣，大概說了驢子死後她與大勇的遭逢，而驢子也
    在陣陣驚歎中，意外發現他筆下〈窗戶〉和〈竹竿〉兩篇，寫的竟然是好友的身故
    。而其中，最令他感到哀痛的是，他的文字導致了大勇的死，這一雙過去鼓勵勇敢
    逐夢的手，如今卻因教唆人自殺而沾滿血腥……..

    另外，小雨的沈淪毒海與自殺同樣讓他感到震驚，在那段每天吸毒吸得昏天暗地的
    日子裡，他總以為小雨仍在音樂創作的道路上，努力踏實地度過每一天。也因此他
    覺得一個墮落的毒蟲，哪配得上小雨這麼認真的好女孩，而且又怕單純的小雨步上
    自己的後塵，因此便有意無意地疏離她，甚至與她形同陌路，他覺得這樣對大家都
    好。這也就是偉哥問小雨是不是他女朋友時，他會否認的原因。

    只是沒想到他的沈淪如同黑洞的引力，在墜落之間，也將小雨一同拉下無盡黑暗的
    深淵。想到小雨走過他所經歷的地獄煉火，更讓他的心像凌遲一樣痛苦……..

    對小雨來說也真是如此，她死後亦經歷一段非常痛苦的戒斷期，那段時間也是302
    房鬧鬼鬧最兇的時候，半夜淒厲的呼喊、東西一股腦地被掃到地下、牆壁發出激烈
    的碰撞與抓痕、深夜一個睜大眼的女鬼現身，最後這三樓的三間房根本就租不出去
    ，房東阿婆一提到三樓房間就膽戰心驚嚇個半死，只好去撿越來越多神像看鎮不鎮
    得住，直到後來有一個像流氓的大叔說要把這三樓一整層都租下來…….

    兩個曾受毒癮枷鎖囚禁，墮落毒海深淵的人，終於走過人生最黑暗的時期，在這一
    刻許多事情都說開了，也釋懷了。兩顆洗盡鉛華的心，在卸下滿是傷痕的瘡疤後相
    遇，他們像是回到從前，只是以前隔著一面牆的距離，如今卻是陰陽兩隔，生死相
    見。

    「小雨……」一看到小雨，驢子不禁愧疚地低下頭來，過往他對小雨確實有好感，
    他也知道小雨對他的愛慕，兩個都在逐夢且彼此喜歡的人，能在人海茫茫中遇見，
    是多麼不容易且幸運的事。但這樣的愛意，卻很快在海洛因的煙霧中，煙消霧散……

    「驢子，恭喜你能夠重新做人，有一副新的身體。」許久不見，小雨有些客套地說
    著。

    驢子剛剛聽法師說，小雨有幫忙掩護，沒有向這人透露奪舍的事才得以成功。所以
    趕緊致謝道：「小雨，謝謝你的幫忙。」話語中，也有些客套了……

    「不，我沒有幫什麼忙，我只是重提我們不堪回首的過去，雖然痛苦，但至少說出
    來了，也許可以讓彼此………都好過一點………」小雨低下頭說道。

    「小雨，…………」驢子想說聲對不起，但他知道他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是他自願一步步走向偉哥，也是他最先淪陷毒海，更是他為虎作倀幫著販毒運毒，
    甚至小雨吸的白粉，可能就是他帶進來的。像他這樣壞透了的人，最後竟讓他能夠
    重返陽間，重新做人？這還有天理嗎？他有什麼資格跟已失去生命的小雨，只是說
    聲「對不起」？

    「小雨，我………..」話才到嘴邊，驢子長久壓抑的情緒，瞬間崩潰成淚水，在濕
    熱的眼角打轉。這是他成為活人後，第一次感覺到，流淚比流血還要痛……..

    「驢子…………」善解人意的小雨，像是為化解尷尬，趕緊轉移話題說道：「剛剛
    你們說的，我們都聽見了，在這扇門外！」

    「你是說……….」

    「嗯，你們說的，我和大勇都聽見了………」小雨抿緊了雙唇。

    「大勇？」他知道自己曾是大勇心中的偶像，一個勇敢用文字逐夢的人。在他吸毒
    之前………

    「我們知道你今天重獲新生，很為你感到高興，所以想來看你………」

    「那大勇，他人呢？」驢子心繫起這個久違的朋友，網路上最忠實的書迷。

    「他走了，當他聽見說要靠吸毒，才能保有這個身體！他便暗自地走了…..」小雨
    垂下頭來，一襲長髮遮面。

    在這一刻，驢子突然發現，這個忠實沈默的好朋友又走遠了。他趕緊解釋道：「小
    雨，我真的………」他本來想說「我真的不想再吸毒了，真的！不想再碰海洛因了
    ，我發誓！」但，一個毒蟲的發誓，有誰會相信呢？

    「驢子，別再碰毒了，好不好？難道我們被毒品害得還不夠嗎？我們的夢想都落空
    了，我連命都賠上了！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保有身體，一定還有….…..」說到
    這，小雨的淚水在喉間哽咽，她才發現鬼的眼淚是冰冷的鹹水，每一滴都是在往生
    者的傷口上撒鹽……..

    「小雨，這只是權宜之計，相信我，我也不想吸啊！」即使驢子心底也不想再碰毒
    ，但他也不敢保證在法師面前就能如願，只能一再說道：「我只吸這幾天，等七天
    過後我一定戒，我一定戒得掉，相信我，我一定戒得掉，戒得掉………」

    驢子不斷喃喃自語說，像是說給小雨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一個黑暗的房間中，阿弦像做了一場惡夢半夜驚醒，他渾身都是冷汗，全身抖個不
    停，鼻水眼淚狂流，然後這時寧靜鄉下的田間道路，遠處傳來幾部改裝摩托車震耳
    欲聾的排氣管聲，來到了一棟透天民宅前，幾名年輕人大叫道：「阿弦，出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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