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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那樣的事情。
可怕，而且令人心痛。
你問我會不會感到後悔？
老實說，我不知道……
輕快的樂曲伴隨著震動的聲音，從手機的位置傳來，一刻也不安寧。躺在床上的簡文
宇翻了一個身，摸索著那個代替鬧鐘把他吵醒的東西。
「喂……？」
「文宇哥。」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冷漠。
「妳是……啊，小臻。」簡文宇坐起身，頭腦已經清醒大半。「有什麼事嗎？」
「看來你真的忘了。明天，你大概也不會來了吧？」
小臻的語氣有些埋怨。她還刻意壓抑了自己的不滿。
簡文宇眨眨眼睛，這才想起明天是什麼日子。
「抱歉，我剛好要出門幾天，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去……」
「我知道了。」年輕女孩只丟下這句話，就掛斷了。
她生氣了──這也難怪。
簡文宇握著手機，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絕對不是故意忘記她姊姊的忌日。事實上，從一年前小薰離開之後，他過了好長一
段痛徹心扉、生不如死的生活。
即使在那場意外發生之前，他們已經正式分手，但小薰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是一樣重要
。只是上個月從大學畢業之後，他必須為自己的未來而忙碌，所以不得不回到現實。
簡文宇離開了那張樸素的單人床，開始收拾行李。
在待業期間，為了賺一點生活費用，所以他在網路上報名了某項醫學試驗，而且明天
就得出發。
※
四男二女在預定的時間到達集合地點，看著一輛白色的九人小巴緩緩停在他們面前，
試驗所的名字很低調地被貼在不顯眼的車門側邊。
看來對方不是什麼氣派的單位。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嬌小、紮著短馬尾的女孩從副駕駛座走下來，露出了可人的微笑
，讓簡文宇多看了她幾眼。
她的皮膚白皙，眼神又是那麼水靈動人，是很容易讓男孩子心動的類型。
「大家好。」女孩有些生澀地打招呼，「我叫羅玲祐，是康醫生這次實驗的助理。」
「當醫生的應該很有錢吧？」人群中的年輕女人抽出唇邊的香煙，吐了一口白霧，「
我還以為會派什麼豪華遊覽車來接我們呢。」
「啊，您是王豔芬小姐吧？」羅玲祐看著手上的名單，淡眉輕皺，「請不要抽煙，那
樣會影響肺部功能。」
「你們只說不能喝酒。」女人冷艷的表情明顯不悅。
「至少從現在開始，要請您戒煙了。」女孩苦笑勸道。
待點名完成，羅玲祐就安排大家上車，然後動身前往目的地。
半路上，坐在最後一排的簡文宇，注意到有個戴著眼鏡的男人，看起來很斯文，而且
只有三十歲左右，坐在女孩的斜後方，一直主動和她聊天。
他記得那個男人的名字是「張海軒」，當然，對方也是這次的受試者之一。
簡文宇一直往那兩人的方向探去，不經意地表現出莫名的關心。
「嘿！」身旁的中年男人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在看什麼？」
「啊？」簡文宇愣了一下。
「外面的景色這麼好，看嘛一直盯著前面的人頭？」男人笑說：「我叫梁成，你可以
叫我成哥。」
梁成已經四十幾歲，算算年紀也夠當簡文宇的父親了，不過爽朗的笑容總是能讓人看
起來年輕一些。
簡文宇有些不好意思的順著男人指間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車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爬
上山路，自然的碧綠之色佔滿他的視線。
「真的蠻漂亮的。」簡文宇說。他指的是風景。
「你看起來很鬱悶哪。年紀輕輕的就愁眉苦臉，會老得很快。」梁成翹起二郎腿，將
雙臂掛在座椅上。「雖然我也是出來透透氣的啦。」
「你也有心事？」
「其實，今天是我老婆的忌日。」
「什麼？」簡文宇整個人呆住。
「喂喂，不需要這麼驚訝吧？」梁成揚起嘴角，「法律有規定這種日子不能出門嗎？
」
「不是……」年輕人搖搖頭。
他只是覺得太巧了。
不過這畢竟是讓人傷心難過的話題，所以簡文宇沒有多說什麼。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直到外頭的景物愈來越矇矓。
霧？簡文宇發現車速並沒有放慢，連忙向前探去，結果擋風玻璃外的狀況似乎非常良
好，只有車子後面陷入了視線不佳的狀態。
看起來有點詭異。
他們不斷前進，但是那片白色凝結物卻緊緊黏著車尾不放。正當簡文宇打算無視的時
候，只聽見「啪」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撞到他身旁的玻璃窗，讓他的眼睛無法離開。
簡文宇快速檢查車外，可是什麼也沒看到。他不放心地轉頭往後一看，結果──
一個鮮紅色的手印，怵目驚心地黏在車尾的玻璃上，血滴緩緩滑落。
「哇呀！」簡文宇忍不住大叫一聲，隨後車子也跟著停了下來。
除了司機之外，所有人都回頭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怎麼了？」離他最遠的羅玲祐最先關心。
「那個……」簡文宇看看大夥兒，又看看後頭。
然而那個血手印卻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消失了。
「你作惡夢啊？」梁成絲毫沒有察覺對方剛剛看到的景象。不過他也不確定簡文宇剛
才有沒有在睡覺。
車上有幾人笑了起來，讓簡文宇幾乎不敢抬頭。
這裡除了羅玲祐，他大概是最年輕的吧，所以被當成小孩子一樣胡鬧，也是在所難免
的事情。
簡文宇不再出聲，索性閉上眼睛，不見為淨。
※
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看似簡單的醫學實驗，卻得大老遠跑到這種偏僻的地方來。
受試著們看著那棟四層樓的白色建築物，不免有些疑惑。
試驗的外觀已經被雨水刷得有些泛黃，雖然看起來不致於太老舊，不過可以確定的是
它已經有些年紀了。
這裡是個純樸的小鎮，放眼望去沒有什麼高樓大廈，就連外出的居民也不多，讓住慣
繁華大都市的人們有些不習慣。
簡文宇還帶著一點不安的情緒。
附近實在太過安靜，與其說是「冷清」，應該用「毫無生氣」來形容會比較恰當。
──就連當地人的臉上也都是一塊塊生硬的表情。
但是，他在報名之前就已經上網搜尋過，這間試驗所在幾個月前都還有正常運作的紀
錄，而且這個計畫也是經過核可的，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
在眾人之中最年長的微胖男子站在他的旁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很像那傢伙的作
風啊。」
「大家辛苦了。真不好意思，因為康醫生堅持實驗要在他私人的試驗所進行……」羅
玲祐一邊解釋，一邊領著大家進入室內。
試驗所內部倒是十分乾淨舒適，走廊比想像中的寬敞許多。
一樓大廳的後面被分割成好幾個隔間，裡頭分別放著不同的精密儀器。
也許其他人都在裡頭忙吧，外面只留下櫃檯的小姐和羅玲祐打招呼。
「一樓和二樓就是各位接受檢查和受試的地方。」女孩解釋。
她熟練地走向電梯，打開那個足夠容納一張病床的專業空間，然後領著眾人來到三樓
。
「這裡就是住宿專用樓層，我們工作人員的寢室也在這裡。」羅玲祐把掛著號碼牌的
鑰匙分送給每一個人，「今天就請大家先好好休息，請記得在晚餐過後就必須保持空腹的
狀態，明天我們會為大家做一次健康檢查。」
「玲祐小姐，」張海軒推推眼鏡，輕聲問：「樓上的用途是？」
「四樓嗎？」她笑說：「那是放置檔案和資料的地方，只有工作人員可以上去喔。」
簡文宇從羅玲祐手中接過鑰匙，上面還留著一點她的體溫。
「一人一間？」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因為這次的受試者不多，足夠分配單人房。」她回答。「等膳食準備好之後，我們
會用電話鈴聲通知大家，屆時請到餐廳集合用餐。」
簡文宇點點頭，看著自己的號碼牌。
306……
「喔，你在我隔壁啊？」梁成過來看了一眼。他的房間是305室。
兩人一起走到房門口，才發現對方的寢室在自己的正對面，因為單數和雙數的號碼被
走廊分開隔成兩排。
「覺得無聊的話，可以過來和我聊天。」男人丟下這句話，就逕自走進房內。
來這裡還能交到朋友，也算不錯了。
簡文宇回想了一下，其他五名受試者當中，好像除了梁成，就沒有其他能說話的對象
──
張海軒老是對著羅玲祐找話題。
王艷芬的態度看起來很高傲。
微胖的男子也不怎麼理人，只想著自己的事情。
最後一位他不知道名字的中年婦人，總是低著頭，一路上好像安靜的很。
簡文宇將行李隨手一扔，然後拖著沉重的身軀平躺下來。
是不是應該……打一通電話給小臻？
可是人都已經死了，詢問祭拜的情況有什麼意義？他思考了一會兒，最後放棄關心的
念頭。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簡文宇覺得有些昏昏沉沉，意識也漸漸被迫遠離。
若不是後來電話鈴聲大作，他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恢復神智。
──用餐時間來得很快。
員工餐廳和廚房一樣是在三樓。
眾人用餐的時間似乎和這裡的人錯開，一排排桌椅空蕩蕩的，只坐著他們幾人。不過
菜餚倒是相當豐盛，看得出來經過精心調配，兼顧營養和食慾。
梁成吃得津津有味，簡文宇的筷子卻沒動過幾次。
「你需要收驚嗎？」男人突然說。
簡文宇知道對方是指白天他看到血手印的事，但他吃不下飯的原因並不是這樣。
「我……有點想吐。」
「啊？為什麼？暈車？」
「不是。」
「欸欸，」梁成用筷子指指那年輕人，「這時候身體出狀況，是會被趕回去的。」
「我知道，可是……」
「快點吃吧，硬塞也得吞下去。」
雖然男人這樣說，可是簡文宇感到很為難。他挾起一點菜，湊近鼻子聞了又聞，那香
氣確實很正常。
可是自己剛才確實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他四處張望，發現這群人當中只有他對這些東西感到反胃。
看來真的是他多心了吧？
※
簡文宇抱著公用廁所的馬桶，吐了又吐，差點連內臟分泌的液體也一起噴出來。
他虛弱地打開門，整間廁所只有自己一人，是該感到慶幸。
鏡子裡蒼白的臉，就像鬼一樣。
是報應吧？因為沒有去探望小薰。
簡文宇掬了一把水，往自己臉上潑。當他踏出男廁，卻遇到了羅玲祐。
「怎麼了？」她關心道，「您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我……我沒事。」
「您有義務對我說實話喔。」
「……我吐了。」
「唉呀……」女孩抓抓側邊的髮絲，也跟著擔心起來。「請跟我過來吧。」
「嗯？去哪？」
「我房間。我拿一樣東西給您。」
羅玲祐毫不避諱地將簡文宇帶到自己的寢室。那裡和受試者的房間有一段距離。
她轉身似乎在忙些什麼，片刻，才遞給他一條乾淨的手帕。
「聞聞看。」羅玲祐說。
簡文宇沒有半點遲疑就照做了。
手帕上傳來的水果芳香，多少減輕了不適感。
「上面滴了我自己帶來的柑橘精油。」她微笑，「因為您現在不能吃腸胃藥，所以我
只能幫這一點忙。」
「真是謝謝妳，感覺好多了。」簡文宇知道自己很丟臉。「對了，和我說話的時候，
可以不要這麼客氣嗎？聽起來怪怪的……」
「這樣啊。」羅玲祐點點頭，「那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嗎？」
「當然。」
「那太好了，文宇。你只大我兩歲而已，我自己也覺得這樣說話太生疏。」
「嗯……既然我已經好多了，也不方便在這裡待太久，我先走了，謝謝妳。」簡文宇
急著把話說完，然後不等對方作出反應就匆忙退出去。
他的心臟實在跳得太快，好像隨時都會停止。
※
夜晚很快就過去。
或許身體只是一時不習慣。一覺醒來之後，簡文宇又恢復了以往的精神。
大夥兒隨著指示，依序接受一項項例行的健康檢查。
這裡的工作人員都非常親切，和外頭死氣沉沉的氣氛不太相符。
負責量身高體重和血壓的是羅玲祐。因為按照年齡高低，簡文宇是最後一個，所以他
們特別有時間聊天。
「玲祐，妳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一個月。」
「一個月？看不出來……」
「是嗎？」女孩的眼睛瞇成迷人的弧度。
「不過，」簡文宇又說，「一般藥物試驗，都會限制年齡和性別吧？」
「因為這是一個綜合實驗，康醫生想了解不同的受試者之間的反應差異。」
「啊，說到康醫生，我們好像還沒和他打過招呼。」
「其實他現在還沒回到試驗所。」羅玲祐說，「因為測試過程很簡單，所以交給其他
人也沒問題。」
「是這樣啊……」
「文宇，」她停下揮動筆桿的手，「為什麼你會想參加這次的實驗呢？」
「為了錢吧。」他苦笑。
只要待在這裡一個星期，就可以得到十萬元，而且還包吃包住，這樣的條件當然很吸
引人。
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會被選中，可以說是相當幸運。
看著女孩困惑的神情，簡文宇補充道：「會來這裡的人，我想都是為了錢。」
「是這樣嗎？」羅玲祐眉心微蹙，隨後又舒展開來，「我想，不一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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