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巫頭卦 第八章 死局

　「幾天之後，我見不到秀祺，就知道大事不妙。找了好久，最後才在木屋的附近，發
現了他的屍體。」朗雅有些失神地說，「當時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一看見我就馬上
消失了。我知道那是誰，可是我答應過秀祺，不能追究。雖然他總是把命運掛在嘴邊，
但我想，他之所以我要我放手，是因為他愛著明達。」

　「可是，」修彥聽不下去，動起肝火來。「那人也太狠了吧！謀財害命不說，為何還
要分他的屍？」

　「分屍？」朗雅苦笑搖頭，「砍下秀祺頭的人，是我。」

　「妳？」修彥先是感到震驚，隨後想想又覺得可以理解。

　除此之外，她還有什麼辦法讓心愛的人永生不死？

　朗雅頷首。她可是清楚記得那一天，自己是如何流著眼淚、狠下心去切斷他的脖子。
那觸感，是永遠也忘不掉的。

　她可以忍著不去追究那兩個人的罪，可是要她放開他？辦不到。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為我不希望那些人發現秀祺還留在人世間。」

　「那麼，後來呢？」

　「秀祺死後，明達逃出村子，克華就順勢把所有的嫌疑都推給這個朋友，讓他再也無
法踏進這裡一步。呵，還是真是可笑，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我早說過他們兩個都不是
什麼好東西，這種人之間哪有義氣可言？而那些村民更可惡，在秀祺的葬禮上，沒有人
為他哭、為他難過，甚至還有人說什麼蛇妖終於離開之類的風涼話。但我那時候，什麼
也不想管，只是殷殷期盼著秀祺可以再次跟我說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有一天，我聽見了他的聲音。他要我什麼都不要問，先到
我在外地的親戚家住幾天，結果在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一場大地震。我親戚家的房子安
然無恙，雙巖村卻是毀得面目全非。奶奶死了，留下來對她虛情假意的克華死了，這村
子也全毀了，再回不到過去。而秀祺……他選擇離開我，離開這個地方，跟著你朋友走
了。」

　她明白，秀祺不想讓她繼續這麼執著下去，同時，他也希望擺脫這村子帶給他的命運
，到外面去追求新的生活，只是這心願卻無法在生前了卻，只能在死後以另一種方式完
成。

　修彥雖然擔心阿升，可是聽完了故事，也忍不住同情起秀祺。

　「那麼，每晚在村子裡所發生的情況，又是怎麼回事？」

　「在地震中罹難的村民，都在等著秀祺渡化他們。」朗雅說，「秀祺是這村裡最後一
位巫師，因為走得忽然，後繼無人，所以他們只能依賴他。可是對秀祺來說，他一死，
這一生的責任就結束了，他不欠這些人什麼。」

　「所以即使秀祺的頭回來了，他們也只能繼續徘徊？」

　「如果當初他們對秀祺好一點，現在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每個人都只想利用他，卻
沒有發自內心去關心他。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這些村民之所以不肯離開這裡，並非出
於自願，而是因為一旦到村外去，他們每晚就夢見自己以前欺負、嘲笑秀祺的模樣，還
會聽到死去的家人向他們求救的哭聲。所以不管他們去了哪裡，都擺脫不了秀祺，最後
只好待在這裡等他回來。」

　「可是妳卻沒打算幫他們？」

　「沒錯，我才不管他們是死是活。」

　「那我朋友呢？」修彥急道：「這件事妳也打算置之不理？」

　「那請問，我能做什麼？」朗雅反問，「我告訴他明達那人愛不得，他也沒有聽進去
，難道這一次他就會願意罷手？」

　「難道妳就不想找到秀祺？」

　「想，我當然想啊。」朗雅垂下肩膀，「事情變成這樣，我不敢說我沒有責任，所以
如果你們願意帶我一起去，我會負責把秀祺的頭給帶走，至於你的朋友會怎麼樣……抱
歉，我幫不上忙。」

　「好吧，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修彥沒辦法，只得先帶朗雅回去再說。

　朗雅簡單準備了一下，在村人們的注視之下，不說一句話，毫不留戀地上了修彥的車
，離開了雙巖村。

　途中，朗雅反正閒著沒事，就把秀祺的事情大略用紙筆寫下來。立婷看了之後，握握
朗雅的手腕，看似冷靜的舉動中帶著些許激動，但她最終只是露出一副悲傷的表情，並
沒有讓朗雅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隨後，兩人又用這種無聲了方式聊了不少事情，相處得
還頗融洽。

　對朗雅來說，不方便開口的立婷要好相處得多了，她一點也不喜歡那些憑一張嘴隨便
亂說話的人。

　雖然路途遙遠，但三人一點也不嫌累，馬不停蹄地趕到阿升的住處。

　可是不管修彥怎麼喊叫或是按門鈴，門的另一端就是一點回應也沒有。許久，住在阿
升樓下的鄰居才下來查看。

　「住在這裡的人已經出門囉。」對方是一位老先生，「剛才我看他出去，手上還拿著
行李呢。」

　「請問您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修彥問。

　「我不知道耶，」老先生歪著頭，「不過啊，我看他剛才那個表情好恐怖耶，好像要
去殺人一樣，我有叫他，可是他不理我。」

　語畢，老先生就下樓回家去了。

　修彥大傷腦筋，正想和立婷討論阿升可能的去向時，他發現朗雅的臉色蒼白，心裡似
乎在盤算些什麼。

　「怎麼了？」

　「我在想，」她低聲說，「你朋友會不會真的跑去殺人了？」

　「啊？」修彥一驚，這才想到立婷前幾天目睹阿升殺人的事情。所以，說不定還真讓
那老先生給猜對了！

　「那、那該怎麼辦？」他自言自語，「我怎麼知道阿升去了哪裡、又看了哪個人不順
眼了？」

　「看你要不要賭一賭。」朗雅忽然道。

　「什麼意思？」

　「秀祺說過，事情總要有個結束，才能擁有新的開始。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朗雅輕咬下唇，「他要是真的愛上了阿升，說不定就會去把他和明達之間的債給清一
清。」

　「妳是說……他會叫阿升去殺了明達？」

　她點點頭，「照你們的說法，秀祺恐怕已經變了，不再是生前那個善良好欺負的他。
說真的……現在他會做出什麼事，我是完全說不準了。」

　現在朗雅的心裡是百感交集。以前她總要秀祺學會反抗，要他讓心更狠一些，可是她
現在卻疑惑了。

　秀祺變得太突然，讓與他相識二十幾年的她感到有些陌生。更何況，秀祺這樣做，真
的能得到他想要的？阿升連立婷這麼好的女孩子都不要，這種人會珍惜他嗎？

　朗雅還在思索這些惱人的問題，修彥就已等不下去，激動地搖了她的肩膀。

　「朗雅小姐！妳知不知道那個明達住在哪裡？」

　「你真的要去碰運氣？」她抬頭看他。「如果又惹火了秀祺，我可無法保證你們的安
全。」

　「我哪管得了這麼多！」修彥大聲說道：「我是他的朋友，怎能見死不救、讓他一錯
再錯！」

　「你……好吧，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明達之前有給她一個地址，說只要她有空就可以過去找他聊天，他還會充當導遊帶她
去四處看看。朗雅原本沒有放在心上，可自從秀祺被害死之後，她就好幾次想去把這個
人給揪出來，只是最都忍下了。

　修彥和朗雅本來想趕快動身，但完全不清楚狀況的立婷急得拉住他們，表示想要了解
。沒辦法，修彥只得簡單地告訴她實情。

　一看到阿升可能又要鑄下大錯，她雙腿一軟，差點站不穩。修彥輕輕拍她的肩膀，在
紙上寫下一行字──

　『阿升雖然陷入了困難，但這個時候他更需要妳把他拉回來，所以妳要更加堅強振作
，明白嗎？』

　立婷點點頭，加快腳步隨著那兩人離去。可是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她的心意已經動搖
了。

　當初是因為阿升的鼓勵，她才學會放下自己的殘疾之苦，努力去過和正常人一樣的生
活，可是沒想到……他終究還是因為這個缺點而放棄了她。

　那個和眼前的修彥一樣溫柔體貼的阿升，還有機會回來嗎？

　　　　　　　　　　　　　　　　　　※※※

　明達躲在這裡，已經好一段時間了。

　他家的公司在兩個月前已宣告倒閉，父母早就逃到別的地方，而他則是選擇留在這棟
房子裡。

　回想起殺人的那一天，秀祺沒有掙扎、沒有反抗，明達很高興這輩子都不會再受到這
個男人的糾纏。在秀祺瀕死的眼中，他隱約看到一絲恨意，但那很快就過去了，所以他
也不以為意。明達最後在那人臉上看見的，倒比較像是憂愁和無奈。

　要恨，就恨這個世界容不下你──他當時對著秀祺的屍體如此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證據不足的關係，警方並沒有因為秀祺的死而找上門來，過沒多久
，當他得知地震毀了雙巖村的消息，還曾高喊著天助我也。

　他真的以為這件事就會這樣過去，隨著時間被人遺忘。

　沒想到後來一切都變了樣。少了秀祺的幫忙，他的父母識人不清，被人利用成為人頭
戶，被冠上了許多非法勾當的罪名，而公司的資產也被掏空，無預警的惡性倒閉。

　「真是倒楣到了極點！」他每次回想起雙巖村的那一趟旅程，總是會這麼啐上一句。

　現在家人遭到警方通緝，他自然是不願跟著他們流離失所，但身上又沒什麼錢，只好
將就住在這老房子，偶爾應付上門的警察和索討薪水的老員工，還算可以過日子。

　今天他平常一樣，從大賣場拎了幾包泡麵，緩緩走回家，心裡擔心的是存款即將用盡
，下個月開始，家裡可能就面臨被斷水斷電的命運。

　明達嘆氣連連，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嚇得慌了手腳，剛才
還拿著的東西全都掉在地上──

　他家的鐵門早已敞開，連裡面的那扇木門也沒有關上，一股濃濃的惡臭和血腥味從屋
內飄出來，木門上則是沾滿暗紅色的謎樣液體。

　在驚駭之餘，明達第一時間就想到，八成是那些因公司倒閉而深受其害的人所作的報
復，因為他家是在五樓，是這棟房子最高的樓層，誰會特地跑上來開這種玩笑？況且隔
壁也早已沒住人，總不會是弄錯了吧。

　但是……對方是特地找鎖匠來開門的嗎？如果要威脅他，又何必花這筆錢？直接在門
口潑潑糞也就夠了吧！

　明達屏氣斂息，心想要是對方還在裡面，定要勇敢和那人好好理論一番！然而當他踏
進屋內時，又再次傻眼──

　家中的地板上，散落著一堆或乾或濕、或鮮或腐的不知名肉塊，混著血水地液體流了
滿地，像蛇一般蜿蜒至他的腳下。

　而客廳中央，有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蹲坐在沙發，凝視著排放在桌上的三顆
人頭。位在中間的那一顆頭上，還嵌著一把銳利的菜刀。

　明達雖然嚇得說不出話來，可他知道，這三名死者他根本就不認識，所以……他根本
就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

　「你、你到底是誰！」明達失聲大叫。

　「惹我的，都得死。」阿升抬起眼來，「對不起秀祺的，也一樣。」

　「秀、秀祺？」明達全身顫抖，「是他叫你來的？」

　「我要證明，我愛她。」阿升忽然從沙發上跳下來，一手舉起插在人頭上的菜刀，往
明達的方向撲了過去！

　明達閃躲不及，下意識地奮力抓住對方拿刀的手腕。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阿升的刀
子掉在地上，正彎了腰撿起，明達就趁勢抓起旁邊的電話，狠狠地往阿升的腦門砸去。

　阿升應聲倒地，但同時卻有另一個身影在明達眼前倏然而現。

　「秀祺？」明達張大了嘴巴。

　秀祺的臉部呈現青白色，雙眼直直地瞪著明達，然而，他頸部以下的身體卻呈現半透
明狀，隱約能穿透過去看見他身後那一頭黑色的長髮。

　明達嚇得往後一彈、跌坐在地上，手卻摸到了阿升從家裡帶過來的包包，發現好像有
什麼東西滾出來了。明達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包包裡裝的，就是秀祺的人頭！

　「哇啊！」

　濕漉漉的人頭眼睛還是閉上的，卻好像隨時都會睜開來一樣。明達不斷地失聲尖叫，
這時正巧修彥那幾人也衝進了屋裡，三人環顧四周，只看見躺在地上的阿升、情緒幾乎
崩潰而神智不清的明達、滿地的屍塊，還有秀祺的頭顱。至於明達所看見的鬼魂，好像
蒸發了一樣，沒有半點影子。

　修彥和立婷連忙上前查看阿升的情況，發現他還有呼吸之後，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而
站在後頭的朗雅，則是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切──親眼目睹之後，她才相信事情比自己
想得還要嚴重。

　「阿升！阿升！」修彥輕拍朋友的臉頰，片刻才將其喚醒。

　阿升撫著發疼的腦門，看看修彥，又看看立婷，用稍嫌冷淡的聲音道：「你們為什麼
在這裡？」

　「來帶你回去啊！」修彥大聲說，「你……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我一直都很清醒。」

　「你要是清醒，還會在這裡嗎？」修彥看著血肉模糊的地板，「這些該不會都事你做
的吧？阿升，你是真的瘋了嗎？」

　「我沒瘋。」阿升瞪了他一眼。「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愛秀祺，她為我做了
那麼多，所以現在換我了。為了她，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什麼！」修彥再也忍不住，直接揍了他一拳。

　阿升也不喊疼，反而笑道：「就連過來這裡殺那個男人，也是我主動提起的！怎樣？
秀祺提起他就傷心，所以我要幫她出一口氣！」

　「他是鬼呀！你知不知道他對立婷做了什麼？還有……」修彥提高音量：「你真的要
為了一個男人……不，為了一個男鬼放棄立婷？」

　「修彥！」朗雅立即出聲制止，但早已來不及。

　修彥知道她要說什麼，可也管不了那麼多，又道：「阿升他有權利知道。」

　「什麼？」阿升愣著，「你說什麼？」

　「看來你也很傻啊。」修彥搖頭說，「秀祺是個男人，這樣你還願意愛他嗎？」

　如果阿升的回答是肯定的，修彥也許會更加為難，不過同時他也會更加敬佩他的朋友
。

　只是，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覺得可惜，阿升的反應就如他所預料的，露出一副不可置
信的表情，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男人？」阿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倏地跳了起來，「開、開什麼玩笑！我完全不知
道啊！」

　「喂、你！」朗雅急道：「你的意思是，你反悔了？」

　「廢話！我要是早就知道他是個男人，就算他住進了哪個女人的身體，我也不可能會
和他在一起！」

　阿生如夢初醒──和一個男人談情說愛，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雖然說他本來並沒有
歧視同性戀的意思，可是事情忽然發生在他身上，一時之間他也無法接受。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秀祺沒有告訴他實情，就是一種欺騙，所以感到非常生氣。

　然而阿升的話一出口，朗雅和修彥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們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約
而同的看向秀祺。

　屋內一片安靜無聲，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滴暗紅色的血淚，劃破人頭蒼白的臉龐，也刺痛了朗雅的心。

　「秀祺，」朗雅率先打破僵局，「走吧，我們回家……不，不回雙巖村了，去哪都好
，我們離開這裡……」

　她的話語才剛落下，忽如其來的一聲哀嚎打斷了她的動作，震盪了整個空間，周圍的
氣息皆為之撼動，那一抹悲悽就這麼劃開了僅餘的平靜，也釋放了最後一點的隱忍。

　只見秀祺的雙眼忽然睜開，露出一對沒有瞳孔的白色眼球。他用生前又低又粗的聲音
，開口說道：「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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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yuhiei:阿"生"如夢初醒──和一個男人談情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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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sido:感謝  (我的原稿真的是錯字連篇 XD"
推 yuhiei:只是最都忍下了。   這些該不會都事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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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yuhiei:生前被眾人歧視利用 死於喜歡的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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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hiei:連死了都得不到愛的人  其怨恨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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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oar528:朗雅可以走吧 關她甚麼事 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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