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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悸動 之二
「救我！」淒厲的女聲灌進了林義高的雙耳。
她淚流滿面的將顫抖的手伸向他，他膽怯的別過頭。
任憑她怎麼朝他哭喊，他仍緊抿著唇不回應。
突然，那個淚流滿面的女子，面目猙獰的向他衝了過來，力大無窮的將他撲倒。
「你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狠狠掐住林義高的脖子，高聲質問。
登時，慘白的臉色沁出鮮紅的血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林義高發青的臉上。
他惶恐的看著她，她卻露出猙獰可怕的笑容，像是一頭撕扯獵物的猛獸，她舔舐滑落
唇角血珠，嗜血的盯向他。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不然我不會死！我要你陪我一起死！陪我一起死！」
披頭散髮的女子面露凶光，此時她的臉龐竟然橫生蠕動的蛆！
那些蛆隨著她瘋狂的嘶吼而掉落在林義高的身上，林義高飽受驚嚇卻叫喊不出聲，只
能任憑那些蛆伴隨著女子臉上脫落的肉屑，一塊一塊的往他身上灑落。
不一會兒，他發現女子的臉邊肉都不見了，黑紫色的血液汨汨流出，臉龐露出的森白
的臉骨，臉骨上還垂掛著晃動的眼珠，明明處於晃動中，眼珠上那凄冷的黑瞳卻能惡狠狠
的直視林義高，然後，女子緊抓住他脖子的雙手，此刻掐得又更緊了。
林義高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他死命的掙扎抵抗，卻徒勞無功。
突然，女子鬆開箝制他脖子的右手，然後轉瞬間，她的右手竟幻化成一把白亮冰寒的
刀刃，眼看就要往他的胸口刺去，終於在最後一刻──
「呼哈！呼哈！」
林義高從床上直直的坐起身，冷汗如泉水般，自他的額頭眉間不斷的涔涔湧出，滴滴
滑落。
夢！是夢！又是那個夢！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那種夢了，為什麼突然又……
到底，他媽的他還要被這個夢糾纏幾次！
夢中的那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放過他？
◎ ◎ ◎ ◎ ◎ ◎ ◎ ◎ ◎ ◎ ◎ ◎ ◎ ◎ ◎
初夏的雷陣雨，總是下得令人措手不及。
此時滂沱的大雨，伴隨著青白色的電光於下課後校園裡狂妄的肆虐著，此時已是進修
部放學的晚間九點五十分。
徐巧芬留下來當值日生，盡責的擦淨黑板，清掃教室內的垃圾。
就當她將班上的窗戶都關牢鎖上時，教室門口卻傳來一道不懷好意的男音：
「哎呀，這是誰？不是電機科最近紅到不行的女轉學生，徐美眉嗎？嘻嘻！」
徐巧芬回過身子一看，一臉驚嚇，對方是校內風評極不佳的男生──劉剛輝。
她知道他，從以前就知道了，她甚至與他在一件事上有過交集，但也僅是淡得不值一
提的交集而已，她根本就不想回憶。
關於他『英偉的事蹟』，轉學到義心高中這些日子以來更是耳聞不少，雖然詳情究竟
為何她也不大清楚，但是對眼前這個男生，她已經產生戒備。
「你……」
「哈哈！」劉剛輝一臉痞樣，「我怎麼了？為什麼妳好像一臉不認識我一樣？真叫我
傷心呀！」
「我……」劉剛輝的話讓徐巧芬的心跳露了一拍，眼神閃爍。「我本來就不認識你，
請你離開。」
徐巧芬試圖驅趕正踏進教室內，朝她走來的劉剛輝。
劉剛輝像是草原上戲弄白兔的獅子般，戲弄著想閃躲的徐巧芬，大手掐住她的嘴，盯
著她粉嫩的臉龐笑問：
「妳真的不認識我嗎？嘻嘻！難道妳忘了……」
「閉嘴！放開我！」徐巧芬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用雙手推拒他。
「真兇啊！」劉剛輝鬆開她，往後退了一步。「看來妳好像很不歡迎我？多虧我特地
來看妳耶！」
「你無聊！」徐巧芬一臉驚恐，抓著書包，便從他身邊跑開。
劉剛輝亦沒有攔阻，只饒富興味的盯著她逃開的背影，舔唇一笑。
◎ ◎ ◎ ◎ ◎ ◎ ◎ ◎ ◎ ◎ ◎ ◎ ◎ ◎ ◎
從教室內狼狽逃出的徐巧芬，一顆心還怦通怦通紊亂的跳著，雙腳傳上
身子的顫抖還這麼清晰，足見她剛剛有多麼恐懼。
「為什麼會有這種人？好可怕……」
她大力的搖搖頭，抱著自己發冷的身體，想甩開負面的念頭。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以後不會遇到的，不會再遇到的……就將這個人、那
件事都徹底的忘掉吧！忘掉就沒事了，嗯！」
在平復自己驚魂未定的心後，徐巧芬重拾笑容，往中廊走去，就在這時，有一個人的
背影吸引住她的視線。
「呵呵，他沒帶傘嗎？」
她漾出了甜美的笑容，然後她靜悄悄的，一步一步的向前朝他走過去。
此時，方才被劉剛輝影響的壞心情，很快的便煙消雲散。
◎ ◎ ◎ ◎ ◎ ◎ ◎ ◎ ◎ ◎ ◎ ◎ ◎ ◎ ◎
沒有帶傘的林義高，坐困愁城的望向淅瀝瀝的夜空，獨自站在中廊上。
前幾天被那該死的夢擾得心煩意亂，胸口總是感到十分炙悶，偏偏此刻又臨時來個大
雷雨，搞得他更加愁眉不展。
他想，他這些日子以來，唯一感到愉悅的，就是和徐巧芬視線相對的時候了吧？
當他第一次看見徐巧芬時，便因為徐巧芬的眸子和夢中那女人的眼眸極度相似而感到
驚恐與厭惡，但仔細一看卻發現她們的眼神是這般不同。
徐巧芬的眼眸純淨、明亮的多了，那像是秋天湛藍晴空般的眸子，總像要將他吸進一
般；而那女人的眼睛，卻充滿了怨憤與淒厲，像恨不得要將人生吞活剝似的，令他深深的
恐懼。
唉，下雨天，留下當值日生的她，有記得帶傘嗎？
吳良志那個沒義氣的小子，自從把到一個學妹之後，就十分見色忘友，唯一有帶傘的
他，居然對他說：「這把傘是我要和女朋友共用的，拍謝捏！兄弟！」就翹頭走了，真的
是……
不過，算了，大不了他就獨自淋雨回家，這也沒什麼。
就當林義高要往雨景跨出一步時，一把洋傘便從頂上遮擋了過來。
是誰？
當他的視線投向雨傘的主人時，當場便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徐巧芬。
原來她當完值日生了。
「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走吧。」徐巧芬巧笑倩兮的說。
「可是……」林義高仍處於震驚當中。
「看樣子，是不想和我共撐一把傘的意思囉？」徐巧芬的語調像充滿失落。
「不、不是……」林義高慌張的想解釋。
「那就一起走吧，呵呵。」
徐巧芬的笑顏很美，像是盛開在春天的百合花。
林義高的心跳驀然加速，情不自禁的也就點頭答應了。
「那你要負責撐傘哦，呵呵。」徐巧芬說完便把手中的洋傘塞給他。
「啊？」林義高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走吧！」
徐巧芬的一聲命下，林義高便撐著傘被拉著走了。
沿路上，徐巧芬都掛著甜美的笑意，卻沒有試圖與林義高交談些什麼。
充斥著雨聲的傘下，竟形成一個奇異的空間，彷彿隔絕了外在事物，只獨存他與她。
或許是因為太過安靜了，林義高此刻竟然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股躁熱自臉上湧起，登時泛紅了耳根。
走往校門口的路明明很短，此刻卻顯得十分漫長。
因為洋傘不大，兩個人走在傘下若不想被雨淋溼肩膀，就要縮近彼此的距離才行。
他們很自然的將彼此的距離縮短到0.1公分，肩膀隨著跨向前的步伐擺動，不時的觸
碰到對方的肩。
他們肩上的溫度透過輕薄的制服傳遞、連結，夜雨明明是溼冷的，在這個空間裡竟十
分溫暖。
「到了。」他們抵達校門口旁的公車站牌處時，徐巧芬說。
「嗯。」林義高點點頭，胸口此時竟湧上一股沒來由的失落。
「準備好公車錢了嗎？」她笑著問。
「我買的是月票。」他答。
「哦，呵呵。」徐巧芬微微頷首，像是要結束談話。
「妳呢？等家人接送嗎？」林義高有種不想讓對話太快結束的衝動。
「我都是自己走路回家的。」
「對喔。」
林義高想起他心血來潮想走路回家的那一次，碰到她難過著對著電線桿下死掉的小狗
哭泣的畫面。
「對喔？」徐巧芬有些納悶的望向他。
「哈、哈，也沒什麼事啦。」林義高乾笑兩聲，打哈哈。
「呵呵。」徐巧芬輕輕的掩嘴一笑後，朝他揮揮手。「那，再見囉。」
「……嗯。」林義高望向她離開的背影，心中的失落突然巨大了起來。
這是什麼感覺呢？為什麼他會因為徐巧芬的離去而感到不捨？
他……到底怎麼了？
一輛疾馳的轎車呼嘯而過，濺起的水花與灑落的街燈輝映，登時讓夜變得璀璨繽紛。
大雨濛瀧了林義高眺望徐巧芬的視線，也迷濛了他思緒混亂的一顆心。
淅瀝淅瀝……
大雨下著。
◎ ◎ ◎ ◎ ◎ ◎ ◎ ◎ ◎ ◎ ◎ ◎ ◎ ◎ ◎
窗外雨珠敲打屋簷，叮咚叮咚的敲成一段旋律。
林義高在床上輾轉難眠。
他想，他應該是失眠了。
腦中躍進了徐巧芬的身影，她甜美的笑靨，她啜泣的背影，她的一切一切……此時，
全佔據了林義高的心頭，久久不去。
他望向床頭的時鐘，晚上十一點半。
這個時間打電話過去，會不會很失禮呢？
當這個念頭於腦中閃過的同時，林義高突然感到訝異。
他……竟然有股打電話給徐巧芬的衝動，真的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他該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驀然的坐起身，林義高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壞了。
喜歡一個人……他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的感受了。
自從他國中時期，向全校公認的校花告白，而被校花當眾恥笑、同學嘲弄之後，他就
封閉了自己的內心，對女生也漸漸的產生莫名的恐懼。
他會不知道怎麼跟女生相處，自然與此事有一定程度的關聯。
他沒想過，自己竟然還會輕易的對同校的女生動心，而動心的感覺，竟是
這般的陌生卻又熟悉。
他，好想撥個電話給她；他，此刻好想聽到她的聲音……
林義高握著手機好久好久，卻始終沒按照自己的心思，撥下她的電話號碼。
他就這樣握著手機，呆呆的凝望天花板許久許久，直到眼皮漸漸的變重了……
「鈴鈴鈴──」
標準的手機鈴聲卻在此刻響了起來，讓林義高的瞌睡蟲一瞬間消散無蹤。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號碼，是絕對會讓林義高驚喜的一組數字──是徐巧芬來電！
「喂、喂？」林義高緊張而慌忙的按下通話鍵，沒頭沒腦的就問：「妳怎麼會知道我
的電話號碼？」
「呵呵，」電話那頭傳出徐巧芬好聽的笑聲，「因為我們有全班通訊錄呀。」
「對、對哦。」林義高為自己的語無倫次感到羞赧。
他自己不也是因為全班通訊錄，才知道徐巧芬的電話號碼的嗎？真是阿呆啊他！問了
一個笨問題。
「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呢？」
「不會……只是，妳怎麼會突然……」
林義高捏了自己一下，發現會痛，所以他並不是在作夢，電話那頭真的是徐巧芬！
「沒什麼，只是想聽你的聲音。」
「什…..」徐巧芬直白的說話，讓林義高再度吃驚。
「呵呵，嚇壞了嗎？」
「沒、沒有。」他不是嚇壞了，是感到驚喜！
他沒有想到，徐巧芬和他都有想聽對方聲音的想法。
「如果你覺得冒昧，我們就結束這通對談吧。」
「不會、不會！」
「真的？」
「嗯。」
「那……我們聊些什麼好呢？」
「呃……」徐巧芬問，讓林義高有些措手不及。
是呀，他們之間……該聊些什麼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徐巧芬輕聲的請求：
「呵呵，不知道要聊什麼的話，那能不能唱首歌給我聽呢？」
「可是我……」林義高對自己的歌聲可沒什麼有自信。
「如果連唱歌都不行，那我可能就只好失望的掛上電話囉。」徐巧芬的語調果然有濃
濃的失落感。
「好、好，我唱……不好聽也沒關係囉？」
「嗯，呵呵，只要是你唱的就好了。」
「咳咳！」林義高清清喉嚨，這個舉動把徐巧芬逗笑了，她的笑聲如風鈴般空靈好聽
，頓時給了林義高展喉高歌的勇氣，他唱的是梁靜茹〈勇氣〉：
終於作了這個決定 別人怎麼說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樣的肯定
我願意 天涯海角都隨你去 我知道 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 一直溫習說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說要放棄
電話那端，徐巧芬靜靜的凝聽，也輕輕的跟著林義高哼著抒情動人的旋律，歌詞的一
字一句，都敲動著兩人的內心，心中像有一股什麼，正在翻騰鼓動著，然後，副歌來了─
─
愛真的需要勇氣 來面對流言蜚語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 我的愛就有意義
我們都需要勇氣 去相信會在一起
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 放在我手心裡
你的真心
雖然是女生的歌，林義高唱起來卻有一種獨特的男人味。
像是古裝劇裡，儒雅深情的男子所哼唱一般，低沉充滿磁性，質樸卻扣人心弦……
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傳來徐巧芬啜泣的聲音，林義高的心頭一緊，他知道這個多愁善感
的小女生，此刻又偷偷哭了，他想她肯定還刻意掩住口鼻，不想讓他發現。
她一定不知道，這樣微弱輕細的啜泣聲，反而更能牽動他的心。
「傻瓜，妳真的好愛哭。」林義高的聲音，充滿憐惜。
「我沒有哭……就算有，那也是因為你的歌聲很溫暖，所以才會哭的。」
徐巧芬的話語，讓林義高的心跳像漏了一拍。
他多想告訴她，或許是因為對象是她，所以他才唱得出這麼溫暖的歌聲吧？
「好高興妳能喜歡我的歌聲。」
「以後，我都能在睡前打電話給你，聽你唱歌嗎？」
「啊……？」
林義高再度因為徐巧芬的請求而愣住，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只聽見他說：
「當然，只要妳想聽，我隨時都願意唱歌給妳聽。」
◎ ◎ ◎ ◎ ◎ ◎ ◎ ◎ ◎ ◎ ◎ ◎ ◎ ◎ ◎
就這樣，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
林義高每晚都會準備一首歌曲，等徐巧芬打電話來，然後唱給她聽。
她說，她還是最愛他唱的那首〈勇氣〉，所以他總在唱完原本準備好的歌之後，又另
外唱一遍〈勇氣〉給她聽……
後來，她每次打來都只點〈勇氣〉來聽。
然後，在某個下著雨的夜晚，她聽完他唱歌後，輕聲的說：
「終於作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麼說我不理，」她用〈勇氣〉的前兩句歌詞作為開場白
，「林義高，我現在想告訴你，怎麼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林義高的腦袋登時像被炸開，空白一片，無法思考。
緊接著，是一片潮紅漲滿全身，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要跳出體外似的，不受控制的
在胸口橫衝直撞著。
「林義高……」徐巧芬繼續填充林義高給的空白，「我們交往好不好？」
電話那頭的沉默，讓徐巧芬顯得有些灰心，她落寞的問：
「還是……你其實不喜歡我？」
「才不是！」林義高聽到這句總算有了反應，而且反應十分激動。「我喜歡妳，很喜
歡！不然也不會每天都想破頭要唱什麼歌給妳，不然也不會每天都期待妳打電話，期待唱
歌給妳聽了！」
林義高的大聲告白，讓徐巧芬終於在電話那端展露了笑顏。
「那麼……」
「我們交往吧！徐巧芬。」林義高語氣難得這麼堅決。
徐巧芬又笑了，只是這次的笑聲中，摻雜了幾聲哽咽。
「妳又哭了對不對？傻瓜！以後不許妳這麼愛哭了，嗯？」
「好，我答應你。」
窗外依舊下著淅瀝夜雨，昏黃的路燈把雨滴照得好透明。
窗內像是有許多看不見的粉紅色氣泡般，它們漂浮在空氣中，散發出戀愛的氣息。
＜待續 第三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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