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寵物靈媒之死

[sogfried (波西米鴨)]

「唉呀，小悅，快來啊！」

當老闆娘尖銳的聲音刺痛我耳膜的時候，我正在幫Cake梳毛。
Cake是隻奶油色臘腸，她也被叫聲嚇了一跳，接著無辜的眼神看著停下動作的我。

「怎麼了？」我問著，手實在很不想離開Cake舒服的長毛。

「少囉唆，快來就是囉！」

「Cake妳等等喔，我一下就回來。」還好她是乖巧的狗狗，會在美容台上安靜地等。

「是小昭啊，牠又不見啦！」老闆娘激動地說：「以後真的要把那隻該死的貓鎖好。」

在此之前我比較想把妳的嘴巴鎖好。我差點沒這麼說。
「別擔心啦，他不會跑遠的，我這就去把他找回來。」我立刻衝出寵物店的門。

喜愛動物的人都會覺得在寵物店工作是很棒的事情，
不過條件是要有個也喜愛動物、不過於勢利，而且輕聲細語的上司。
而我就是這麼不幸遇到了三點都缺乏的老闆娘。

不過店裡的動物們倒是都很可愛討喜，虎斑貓小昭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隻相當聰明又身手矯健的貓咪，同時又有孤癖又帥氣的個性。
我時常會讓貓在店裡到處走，跟客人互動，
不過小昭在有人注意的時候反而都喜歡乖乖躲籠子，
等到大家沒有注意到他，會悄悄地自己開門溜出來亂跑。

我一走出店門，就回頭往上看，果然一切都如我預料，
小昭就在二樓的屋頂上。

「喵！」他用那冷靜而睥睨的貓眼盯著我，
沒有逃跑被抓到的愧疚，也沒有將被關回籠子的無奈。

「來，小昭乖......」我輕輕拍手兩下，他身體前傾看著我。
「來喔，下來玩喔！」

再怎麼說我也和他相處了快兩年，很知道怎麼哄他。
我從懷中拿出他最愛的逗貓棒......

「這裡這裡......」我晃動著白色毛球，小昭果然興奮地弓起身體、翹高尾巴。

「來，下來玩喔！」

小昭倏然一躍而下，腳輕輕地碰了一樓的屋簷，隨即就到了地面，快步朝我跑過來。
「小昭最乖了。」我用逗貓棒和小昭的貓爪玩著。

「叮鈴......」正好有客人走進店裡。

「小昭，我們回家吧。」我把他抱起來，趕快回到店裡招呼客人。

「歡迎光臨，先生。」我熱情地高喊，不過當看到那個人以後，
我的熱情瞬間就被澆熄了。

「小姐，我想買一隻貓。」靈媒這麼說。

靈媒當然不是他的本名，但是我一點也不記得、更不在乎他的本名為何。
在這個小鎮上，大家似乎都是以靈媒來稱呼他，誰叫他的事情已經家喻戶曉了。

我一點也不信這套，更何況他充其量只是「被動物靈魂附身」罷了！

※

事情的開始是這個樣子的：
大約一年前，還不是靈媒的靈媒家養的小狗死去了。
這是難免的事情，當時靈媒和家人也很難過吧！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想必讓他們沒有心思難過。
當天晚上的午夜十二點，他們家人發現靈媒的樣子不大對勁。
本來好端端看電視的他，竟然伸出舌頭，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著！
他父母一開始以為他在惡作劇，但是無論家人說什麼，
靈媒似乎聽不懂，也不予理會，自顧自地用踢掉拖鞋，用腳抓癢。
直到他的爸爸喊著口令：「坐下」、「握手」。
靈媒安靜地坐在地上，接著伸出手掌下垂的手。
那時候他們家一定以為靈媒瘋了吧！

幸好大概半小時左右，靈媒就恢復正常，疑惑地看著眼前裝水的鐵碗。
從十二點以後的事情完全失去了記憶......
接著連續一個禮拜，每天的晚上十二點到十二點半，
固定會演出真人狗狗模仿秀，連家人都已經習慣，
把他當狗跟他玩，只差沒有真的餵狗食了。
這段時間家人也確定了一件事情，附身在靈媒身上的，
就是他們養了好幾年，剛剛死去的寵物。

一個禮拜過後，靈媒恢復正常，沒有再被狗狗的靈魂附身。
靈媒家中也養了第二條狗，是從本店購買的米格魯，接下來的生活一如往昔。

但是大約半年多以後，家裡的米格魯又因為意外不幸暴斃，
靈媒一家哀傷之際，也開始擔心了半年前的事情會不會再度發生。
果然，當天晚上一樣十二點，靈媒就變成了那隻過動的米格魯跳上跳下，
半小時以後清醒的靈媒只覺得莫名奇妙地疲憊不堪。

接下來一樣很準時地持續了一個禮拜，但是這次他家人又有新的發現，
也是讓他成名的原因......
其中一天靈媒的爸爸正為了要買大樂透，不知如何選號傷腦筋，
據說在那之前已經連續摃龜滿數十次，各種求神問卜的明牌都幫不上忙。
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問起了變成米格魯的兒子......

靈媒爸爸在紙上寫下了他中意的十個數字，攤在正準備抬腳撒尿的靈媒面前。
靈媒疑惑地鼻子貼著紙聞了聞，滴下的口水剛好沾到了其中三個號碼。
而最後開獎的時候，那三個號碼竟然全部都有中！

發現這件事情的靈媒父母簡直樂歪了，隔天再次拿更多號碼，
十二點一過就開始巴著靈媒問......據說那次命中率也高達七成以上。
不過很快地，靈媒就恢復正常了，沒來得及讓父母中大獎。

沒過幾天，靈媒又來光顧寵物店。
那時我對於他被狗靈附身的事情稍有耳聞，不過還不知道他有這個特殊能力。
所以才讓他又買了一隻小土狗......
事後想想，真的是不該賣他的。
因為這次才過了三天小土狗就死了......我賭絕對不是生病或意外！

小土狗才死了隔天，靈媒的父母就非常有商業頭腦地開始在小鎮裡宣傳，
讓靈媒替鎮民選號問卜，一次只要五十塊錢銅板。
鎮民是半信半疑，當天還是有許多人想親眼見識看看。
當晚靈媒幫了十個人猜大樂透、威力彩還有賽馬等號碼，
據說有三個人拿到的「狗明牌」都有得到小獎。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隔天晚上靈媒家前就排滿了人，
問卦的內容從球賽輸贏、小孩選志願、夫妻是否離婚、
選擇工作、鎮長投票選誰、明天早餐吃什麼......什麼都有。

我是不知道究竟是有多神準，不過鎮上為之瘋狂，各種神準的謠言在街坊流傳。
我個人是對此嗤之以鼻，如果真的只是單純被動物靈魂附體，為什麼能準確預測事情？
如果那麼神，我直接問我們店裡的動物應該比較快吧，而且還免費。

對了，錢......這一定是靈媒家人為了賺錢的手法！
靈媒父母後來沒聽說有中彩券，但是卻到處傳播誰誰誰用「狗明牌」中大獎的謠言。
隨著問卦的人越來越多，靈媒的開價已經從五十塊到了五千塊，
驚人的是人竟然沒有減少，還有許多外地人聞名千里前來......
看在我眼裡覺得世界實在太過瘋狂。
當我向老闆娘抱怨的時候，她拿起了手中的彩券說是靈媒幫她挑的，
除了付錢，她還拿了西莎當做伴手禮......

※

還好一切在一個禮拜以後終於告終。
儘管大家問題越來越多，不過小土狗靈魂應該還是要趕著去投胎，
沒有狗靈附體，靈媒也就一文不值了。

直到這次看他再次光顧寵物店，心中不免昇起一股厭惡之情。
無論再怎麼神準，如果為了這個傷害動物，那我可是不會原諒的！

「小姐，我想買一隻貓。」靈媒再次說著，把我從回憶裡喚醒。

「唉呀，林大師啊，歡迎！」老闆娘堆著諂媚的笑容對靈煤說：
「上次託你的福，樂透中了兩碼呢！」

我真不知道她在高興個什麼勁，兩碼不就等於沒中嗎？
我這輩子只買過一次樂透彩券，也中了兩碼啊......

「那沒什麼，我現在正在努力精進自己的靈學能力，下一次一定會更準的。」
靈媒似乎已經很習慣自吹自擂了，他明明沒有學過任何靈學道術，
自己也沒有任何能力，單純只是體質特別容易被狗靈魂附身而已吧！

「謝謝，林大師，以後有機會再麻煩您了。」老闆娘接著臉色驟然大變，
對著我尖聲說著：「小悅，還不快給客人看看本店的貓咪？」

「不好意思，」我毫不掩飾心理的不爽，
「你要『作法』的話，是要狗吧？想要貓作啥呢？
如果購買動物回去不會好好善待的話，我希望你就不要購買了.....」

「小悅，妳這什麼口氣！」

「小姐妳誤會了，因為我這個人每次養狗結果都不是太好，但是還是很喜歡寵物。
所以想說這次換買貓咪，應該就可以很安然愉快地一起好好生活了。」
靈媒笑瞇瞇地說。

「對嘛，林大師明明是好心善意，不要把人家想成壞人，他一定會好好愛護動物的。」
老闆娘都幫他答腔，那我也沒辦法了。

「那就這隻吧，挺可愛的虎斑貓。」靈媒指著我懷中的小昭。

「不行！」我激動地抱緊小昭，他是我最愛的貓，實在不能讓他冒任何險啊！

「小悅，妳造反了喔！」老闆娘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
「這是妳的店還我的店？我說可以賣就可以賣，要相信客人！」

「喵......」小昭冷靜地看著落淚的我，接著看了接過他的老闆娘。

「五萬塊。」老闆娘對著靈媒堆滿笑容。

我一直有很不祥的預感，在靈媒抱走小昭以後，每分每秒都在後悔......

果然，不到一個禮拜，我聽到了鎮上盛傳的三個消息：
第一個是靈媒又要「開業」了；第二個是靈媒這次會被更有靈力的動物附身，會更神準；
最後一個，就是小昭無緣無故地爆斃了......

在靈媒開放問卦的第二天，適逢里長辦的里民同歡中秋晚會。
當晚小小的里民活動中心大廳擠滿了人潮，因為當吃喝玩樂以後，
緊接著靈媒打算十二點一到就現場開業。

當天晚上發生了兩件重要的事情：
首先我證實了靈媒的惡行，小昭確實是他刻意殺害的；
另外一件事情震驚了整個小鎮，靈媒當晚沒有收到半毛錢，因為他跳樓而死了......

※

「惡有惡報！」這是隔天老闆娘跟我說這消息時，我立即的反應。

「唉，這下大家失望透了。」

「來，Cake，來洗澡澡囉！」我不理會老闆娘，抱著可愛的奶油臘腸去洗澡。

「叮鈴......」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我熱情地喊著，但是當看到走進來的人，熱情卻被澆熄了。

「你們店好多小狗啊！」刑警阿寬讚嘆著。
「我一直想買狗，但是很怕沒時間和力氣好好照顧牠呢！」

「請問你是來看狗的嗎？」老闆娘小心地問，大概也意識到他的來意不單純。

「順便啦，不過我想找一位叫做駱琴悅的小姐......」

「小悅，」老闆娘尖聲大喊，「快來啊！」

「嗯，什麼事情嗎？」我緊張地問著。

「其實只是個例行調查啦，妳知道昨天林默也死了吧？
雖然看起來像是意外墬樓，但是還是有些事情得先釐清。
因為聽說昨晚的中秋晚會上，妳有和他聊了一陣子，
很可能就是他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喔，因為他之前跟我們店裡買過貓狗，但是都很快就死了，
所以昨晚我就是在向他確認那些動物的死因......
我和他聊完以後就先離開了，我想應該不是最後接觸他的人吧？」

「因為有人看到你們兩個一面聊，就一面坐上了電梯。
林先生是在里民活動中心的頂樓，也就是三樓墬下而死的，
而辦活動是在一樓大廳，所以很可能那時就坐電梯到了頂樓。」
刑警阿寬眼神銳利地盯著我說：「這樣的話，和他一起上樓的人就會很可疑了......」

「啊？這個，我確實陪他坐電梯到三樓，但是道別以後我就回到一樓了。」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舒緩緊張地說：「這和我沒有關係，我有和很多人打招呼，
那時候才十一點半而已，他十二點多墬樓的時候我早就不在場了，一點嫌疑也沒有！」

「喔？」阿寬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怎麼了嗎？」我心跳相當急促。

「妳怎麼知道他十二點多墬樓的？我可是都沒有說過喔。」

「啊。」完蛋了，看來我露餡了，臉色一定遭透了，再怎麼辯解也沒有用。

「所以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呢？」阿寬語氣中帶著壓迫感。

「唉，好吧，那我就明說吧。」我認輸。

※

其實那天晚上，我刻意地去接近靈媒交談，用意並不單純......

「啊，妳是那個寵物店的......」靈媒認出我來。

「林先生，你好。」我這次對他非常地和善而客氣，還遞給他一罐啤酒。
「正好在這碰見你呢，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喔？」靈媒一臉疑惑。

「談一筆生意......」我刻意壓低聲音，
「這裡人有點多，我們到頂樓去。」

於是我們坐電梯到了頂樓。
雖然是中秋節，但是月亮卻被烏雲所掩蓋，
入秋漸漸變涼的晚風吹拂著。
幸好頂樓果真一個人也沒有。

「因為我們店裡，最近要採購大量動物，找到了一個廉價的飼養場。」
我一面喝著手上的酒，一面觀察靈媒的反應。
「我想......你可能會需要更多更經濟的寵物來源吧？」

「哈哈......」靈媒大笑著，
「那時在寵物店看妳的反應，我還以為是愚蠢的動物愛好者呢，
沒想到現在卻想賣我動物？」

「我不希望你殺害和我有感情的動物，至於現在買進的便宜貨，
殺多少隨便你。我可以給你飼養場資訊，讓你直接係他們購買，
這樣你也不容易被懷疑......這資訊我只要酌收點費用就好。」
這樣說才不會讓他起疑。

「沒想到妳還真細心呢，好主意。」
靈媒果然沒有任何反駁，代表我說的都是事實，
小昭他們果然都是這傢伙害死的！
「要多少錢？」

「你今天問卦的一半收入。」我壓抑憤怒，擠出笑容說：
「反正你還有好幾天可以賺。」

「還真敢要呢，不過老子今天心情好，就這麼說定吧！」
靈媒開心地大口喝著啤酒。
「那我們約明天，一手交錢，一手交資料。」

「好。」

「唉呀，已經十一點了呢，該來準備一下了。」
靈媒往電梯的方向走去，但是卻覺得腿越來越軟。

「準備去死吧！」我冷冷地看著他倒下。

酒我下了藥，但是劑量很輕，要確保他十二點多可以醒來。

接著我就先下樓了，刻意和很多里民打招呼，
以增加大家對我離開時間的印象。
沒錯，我真的有充分不在場證明。

走出活動中心以後，我繞著大樓走了幾圈，不斷看著手錶，
並且確定四周沒有人會看到。
直到十針和分針漸漸疊合......

我抬頭往上看，趴在圍牆上的靈媒身體抽蓄了一下，
接著睜開了眼睛，即使有三層樓的距離，我還是可以看見他如貓般的瞳孔，
帶著那我熟悉的冷靜神情。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百感交集。
但是不能再猶豫了，不能錯過這可能不會再有的時機。
我照著計劃開口：

「小昭乖，來......」我從懷中拿出他生前最愛的逗貓棒，
「這裡這裡......」

靈媒雙手趴在圍牆上，興奮地弓起來身體，眼睛盯著我。

「來，下來玩吧！」我忍不住淚水決堤，淚光朦朧之際，一個身影縱身躍下......

「啪！」靈媒掉落在我面前，脖子扭曲。

「喵......」他的貓眼緩緩闔上，小昭的靈魂也永遠離去了吧！

「或許聽起來很愚蠢，但是我確實是為了小昭和其他動物而謀殺了他。」
我向刑警承認。「要抓就抓吧，我毫無隱瞞。」

「這很麻煩呢......」刑警阿寬搖搖頭，接著露出笑容說：
「到時候怎麼可能讓檢察官或法官相信什麼動物靈媒的呢？
我想還是以意外墬樓結案吧......」

「謝謝......」我低下頭。

「嘿，你聽說了嗎？」店門外有人大聲地對話，「水族館裡面有一隻章魚，
據說比那個跳樓的寵物靈媒準多了呢！我們去找牠要明牌吧？」

「哈哈哈......」阿寬大笑了出來，我和老闆娘也忍不住一起笑，
連我懷裡的Cake也汪汪叫了起來。

如果是小昭，一定會以那副事不關己的冷靜眼看著吧！
他搞不好想著：「你們人類真是愚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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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nekoprincess:推結局!
→ sogfried:謝謝大家 祝silentalice趕快找到小貓~
※ 編輯: sogfried        來自: 218.211.54.53        (09/19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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