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魔蹲坐在地，癡癡望著自己右掌中央與生俱來的殷紅銅錢，

表情有些悲傷，有些眷戀，又有些悔恨。



但最多的竟是迷惘。



當祂不吃人，不吃鬼，不吃妖的時候，

通常就是維持著這近似於發呆的茫然姿態。



銅錢魔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總是會放不開這毫無意義的習慣動作，

掌心中牢牢鑲嵌入肉的銅錢又是所從何來，

但彷彿只要不緊緊盯著自己掌心中的那枚血色銅錢，

就會想不起來某件很要緊很要緊的大事。



至於那究竟是件什麼樣的重要大事，銅錢魔也照樣毫無頭緒，沒有印象。



反正魔的生活除了殺戮吃食之外，

也沒有太多事情可以打發時間，銅錢魔有的是閒情逸致可以發呆。



銅錢魔放下手掌，嗅著空氣，

原本用力緊抿的下垂嘴角，咧開了一道上揚的貪婪饑渴。



「這是第一千名童女了吧！」



待會兒吃完這道餐點，銅錢魔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印證傳說到底是否屬實。



銅錢魔還記得，自己原本只是條無依無靠的游離怨魂，

依稀從那時開始，自己的掌心裡就焊上了這麼一枚銅錢印記。



虛弱而無力，茫然且無助，但不知道為什麼，

從化為鬼靈的那一剎那開始，銅錢魔就懷著極大極重的憎恨，

恨不得要殺盡吃光眼前所見的任何生人。



於是生澀徬徨的鬼靈自行摸索，領悟出作祟惑人的粗淺本領，

靠著滿腔怨念作為後盾動力，一面躲避四處穿梭巡邏的家神宮將，

一面偷偷摸摸害死了幾個乞丐兒採捕血氣。



說也奇怪，一開始銅錢魔只是渾渾噩噩，

單純憑藉著胸中憤恨胡亂宰人洩憤，但當新死活人兩腿一伸，雙眼一瞪，

口中裊裊洩出最後一口壓箱精氣的那一瞬間，銅錢魔卻同時本能般張開了嘴，

點滴不漏的將生人血氣吸入口鼻。



漸漸的，無影無形的銅錢魔，竟然有了個朦朦朧朧如煙似霧的虛幻軀竅，

不僅可以觸人碰物，還能憑意念移動物件，眩惑牲畜。



銅錢魔並不知道，自己已由鬼入精，脫胎換骨，敢頭換面，更上一層。



一個曾喪生死去的亡靈，靠著日日夜夜巧取豪奪他人的生命，

竟然糊里糊塗無心插柳，拼湊培養出了自己的另一次新生。



越來越強勢，當然也就越來越大膽。



銅錢魔殘殺採捕的手段日漸明目張膽，更也益發從容殘忍。



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終於引來了當地神明與妖鬼的共同連擊。



好幾次，真的有好幾次，銅錢魔差點寡不敵眾當場喪命，

只堪勘在千鈞一髮之際僥倖脫逃。



重傷時的銅錢魔不敢拋頭露面外出獵人，

只好隨便將就將就就地取材，撿拾鬼神們四散的精氣與軀殼填腹充饑。



誰知道比起人類俯拾即是的薄弱氣血來，

非人的能量和營養竟然還大大遠勝，甚至連滋味都明顯更高一層。



食髓知味，向來藏頭露尾被動迎敵的銅錢魔，改為倚強欺弱主動出擊，

自較弱小的鬼神開始見縫插針各個擊破。



轉眼之間，就從獵物變成了獵人，

一口一口，把滿村滿鎮的人鬼神妖都吃了個精光，

一步一步，踏上了成魔的不歸歧路。



一個鄉村換了一個鄉村，一座城市換過一座城市，

銅錢魔的口味徹底改變，再也不屑紆尊降貴獵捕人類，

只把目標放在滋鮮味美滋補養身的非人上面。



見識多了，經歷久了，銅錢魔終於開竅了，

也弄明白了自己身上發生的狀況，更訝異於自己滔天的無理好運。



若不是銅錢魔由鬼化精的初生地點實在偏僻，沒有什麼像樣的神明大妖把守坐鎮，

稚嫩脆弱的銅錢魔絕對早就被打到形神俱滅，根本熬不到自精成魔。



天底下的非人種類繁多，數目龐雜，但能力高高在上的強大魔族卻是異常稀少。



純血的真正魔族早已凋零殆盡，幾乎成為非人中虛無飄渺的遠古傳說，

當下在世上橫行霸道的狂野群魔，主要都是藉由修行採捕脫胎換骨的妖鬼之屬。



饒是如此，能夠成功踏上成魔頂峰的幸運非人百萬無一，

往往在氣候有成前就被慘烈誅滅。也幸好如此，這世上維繫眾生的寶貴平衡，

才不會輕易被我行我素唯我獨尊的魔族們顛覆破壞。



但銅錢魔還不滿足，或著該說是還不能滿足。



祂心知肚明，自己雖然已經踏上了頂尖之道，

卻僅僅是魔族中的後生晚輩，實力與經驗都微不足道，

若是碰上了其他修為深厚的古老大魔，肯定會輪到自己成為盤中之飧。



魔族的眼裡向來只顧自己，

視天地萬物皆為可任意宰殺凌虐的低賤螻蟻，

如果遇到了對修為大有裨益的其他弱嫩小魔，

不對其窮追猛打生吞活剝才是曠世奇聞。



最糟糕的是，雖然有些魔族生性孤僻，獨來獨往，

卻也有某些魔族雄霸一方立地稱王，旗下統領兵馬難以估計，

當然也不乏消息靈通的通風報信之徒。



銅錢魔很清楚，自己這條小魔誕生問世的消息，

如果走漏到了任何一名大魔耳中，自己絕對小命不保勢難倖免。



但這註定只是遲早的事，想瞞也瞞不住，而且很可能已然成真。



自己現在還沒被盯上的原因，只是因為大魔們想放長線釣大魚，

等自己長得更肥更壯了，再捕抓起來一次吃個過癮，進補養身增添實力。



銅錢魔很慌張，很恐懼，於是把所有的害怕都化為憤怒，

發洩在無辜的非人生靈之上。



畢竟銅錢魔所知道的唯一變強方法，就是不停的吃，不停的殺，

逼迫自己實力增長的速度與大難臨頭的那天比快。



諷刺的是，銅錢魔的進步幅度越大，就越接近面對強敵的殊死命運，

但若祂裹足不前，卻又會讓耐心壓抑的大魔們放棄等待，直接下手。

適者生存，便是魔族唯一所共同遵循的殘酷法則。



而「銅錢魔」這個令眾妖怪聞風喪膽的嶄新字號，

也隨著掌心中越來越鮮紅的血色銅錢而聲名遠播。



「魔王……您……您就……就饒……饒過小的吧！」



一隻鼠精渾身發抖，蜷縮跪地，連一絲逃跑的念頭都不敢有。



原本銅錢魔是很挑嘴的，看不上這種連塞牙縫都不夠的小妖小怪，

但現在為了盡快增強實力，幾乎已到了飢不擇食來者不拒的貪婪地步，

任何進入自身感知範圍的採捕對象都絕不放過。



寧可囫圇吞棗食之無味，也不願錯失良機減少助益。



銅錢魔沒有浪費時間回答，只是扭扭脖子張大了口，露出滿口尖銳森冷的血腥獠牙。



「魔王！小的……小的有句話說，用來贖命……用來贖命……請魔王恩准。」

鼠精連連磕頭，涕淚縱橫。



「唔……」銅錢魔不置可否，只是停下了動作。



「小的……小的酷愛閱讀，記得很多……很多人類的書卷。

在一位高僧的手寫秘卷中，有紀錄到成為魔中之魔的不二法門。」



「說！」銅錢魔兩眼興奮放光，魔氣迸發，壓的鼠精幾乎要昏死過去。



「只要……只要魔王您吃滿……吃滿一千童男，一千童女，

並且在此之前不捕食其它獵物，馬上就會功力大增，無所畏懼。

如果能再找到一塊陰陽並濟的寶地閉關消化，

以體內童男童女血為煉化根基，憑藉充沛先天魔氣作引，

擷取日月精華融入自身筋絡孔竅，揉合成永世不滅魔元，

百年之內必能突破陰陽界限，兩極歸一，上抗九天，下壓九泉，縱橫無敵於天地之間。」



「真的？」銅錢魔闔上雙唇，表情猙獰狂熱。



「真的！絕對是真的！小的不敢……不敢胡言亂語！」



「還有多少對象知道？」



「沒有！小的誰也沒說過！就只告訴了魔王您！

請大王開恩，別……別吃小的吧！」

鼠精屎尿齊流，渾身癱軟，現出了原形趴伏在地。



「好，我不吃你。」銅錢魔點點頭，閉上了眼，恍若沉思。



「謝！謝魔王！謝魔王！」

鼠精喜出望外，一面磕頭一面倒退，直到遠離了好幾步才敢緩緩轉身。



「可是……我也不能讓你活著。」



銅錢魔兩眼陡睜，精光四射，視線所到之處，立即熊熊燃燒起黑火業焰。



想當然耳，銅錢魔的目光焦點，自然是集中在死不瞑目的鼠精身上。



可憐的孱弱鼠精，連最後一絲與世長辭的慘叫哀嚎都沒能發出，便化為烏有。



「這還不簡單？」



銅錢魔暗自竊喜，獠牙齜露：

「神州大陸幅員遼闊，何止是物產豐隆生機蓬勃，

就連人類都無窮無盡賤如草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忍耐點吃他個兩千條孩童取材煉化，

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易如反掌，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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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 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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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oeyrose:其實............我不介意大大洗版......
推 birdwings:我也不會介意~好故事嘛
→ joeyrose:抓錯：自己已由鬼入精，脫胎換骨，"敢"頭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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