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人類

[XIMIX (天不從人願)]

他本應是侍奉上帝的天使，現在卻成為落魄的異類，

癱軟在深山的坑洞中與野獸為伍。



上帝喜歡創造，不論是美麗的或醜陋的。



上帝製作了大批容貌秀麗的天使，也戲謔的製作了他這種擁有野獸特徵的天使。



他是天使中少數的醜陋，每當注視水面，

猙獰醜惡的面容連自己都唾棄，尤其是那張鳥嘴。



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因為外表而自卑，所以他在戰場上格外努力，

想用戰功證明自己的價值。

只差一點，他就可以升為階級天使，並且擁有自己的名字。



「我要消滅所有不夠虔誠的愚蠢，並再造所有生命。」上帝如此宣佈。

「我已經有更好玩的遊戲，不需要跟那些偽神或罪人繼續瞎混。」



上帝選派最虔誠的諾亞一族建造方舟，去為他搜集所有物種，

等到擁有所有生命的基因，上帝便要連降四十天的豪雨，淹沒所有生命，

讓世界依照自己的意思重新開始。



所有的人類都將以諾亞一族為藍本重新製造，

如此才能保證所有人類都擁有信奉真神的基因。

上帝選派了數名天使協助諾亞建造方舟，其中也包括鳥嘴天使。



天使們四處蒐集最堅固的巨木，而最好的木材往往在最蠻荒的深山。



「我要好好表現，帶回去最好的木頭。」鳥嘴天使把每一次任務都視為神聖的使命。



飛越無數終年降雪的高山，鳥嘴天使都無法滿意，

越寒冷的地方樹木越堅硬，但也越是不易生長。



「我要找出最完美的材料。」鳥嘴天使不停念著。



終於，筋疲力竭的他找到了心目中完美的巨木，鳥嘴天使高興極了，

幻化出紫雷環繞的利斧，迫不急待要將巨木砍下，卻還來不及舉起斧頭就飛了出去。



「無知小輩！」巨木中心發出低沉怒吼，粗壯的枝幹颯颯作響不停搖晃著。



「憑你也想砍伐我？」



鳥嘴天使搖搖晃晃的站起，感覺到身體受了重創。



「離開吧，現在離開我就不跟你計較，否則你必定後悔。」巨木驕傲的發出警告。



「偽神...。」鳥嘴天使強忍痛楚。

「你違背真神的旨意才必定後悔，服從神旨讓我帶回覆命才是正途！」



「你是那個瘋子的手下！？」巨木提高了聲調。

「很好，非常好，那個窩囊廢自己躲起來，卻派一堆爪牙傷害我的族民，

砍斷他們的枝幹，焚燒他們的花葉，甚至掘出他們的根軸，

不給一絲一毫存活的機會，我找不到罪魁禍首，來個鷹犬洩洩憤也好！」



「侮辱天父！」鳥嘴天使眼中精光爆現，一對羽翼完全展開。「死罪！」



天使解除巨斧，改喚出銳利長矛，挾帶著天父賦予的強烈奔雷刺向巨木中心。

無數道怒雷劈向巨木，卻在周圍數呎便消散化解。



天使錯愕，手中兵器卻毫不猶豫，如同信仰般堅定的往前突刺。



「這才叫刺。」巨木慵懶的說著。



噗！一根樹枝閃電般刺入天使胸口。



「咳嗚！」天使吐出鮮紅的聖血，全身因痛楚而緊繃。



「還沒完呢。」颯！颯！颯！颯！破空聲不絕於耳，

更多樹枝貫穿了天使的肢體與翅膀，惟獨放過致命的頭部與心臟。



「我不殺你，只廢了你的經脈，要你痛苦恥辱的活著，去！」



巨木搖晃樹枝，將天使大力甩出。

天使無力的飛過天際，從傷口洩出體外的雷能劃出長長軌跡，接著往下墜落。



碰！鳥嘴天使摔落在不知名的山頭，如隕石般將堅硬的岩盤撞出大洞，

意識清楚卻全身虛脫無力，就這麼躺在坑洞中數日，

任由寶貴的神能從傷口逐漸消散。

就連強大的復原能力，也隨著力量的消逝而變的異常緩慢。



「真！真的有！」穿著破爛粗布的男人興奮的大喊，用繩勾將鳥嘴天使拖出深坑。



「我看到有雷落到山上就知道有寶！大老遠的山路沒有白跑。」

鳥嘴天使被男子用麻繩捆了個紮紮實實，放在手推車上一搖一晃的運到了家。



「這是雷公！」獵人得意的向年幼的子女介紹。「爸爸抓到雷公喔！」



「雷公耶！」「哇！」小兄妹隔著拘禁鳥嘴天使的鐵籠發出讚嘆。



「爸爸要下山問有沒有人要買雷公，你們乖乖看著他等爸爸帶買主回來，

賣了雷公給你們買好吃的。」



「恩！好！」聽到有好吃的當獎品，小兄妹一起挺起胸膛高興的對父親保證。



「對了！」獵人回頭囑咐。「千萬不可以給他水喝。」



「為什麼？」妹妹天真的問道。



「雷公遇了水就會飛走，大家都這麼說的。」獵人有些擔心的解釋。



「放心，我們一定不給他水喝！」哥哥大聲擔保。



「好！」獵人笑著摸摸兒子的頭。「有哥哥保證，爸爸就放心了，爸爸出門去囉。」

「再見！爸爸早點回來喔！」小兄妹高興的在門口對爸爸揮手。



「雷公耶...。」小兄妹好奇的觀察鳥嘴天使，哥哥還大膽的摸了摸他的翅膀。



「我不叫雷公...。」鳥嘴天使虛弱的回答。

自己甚至還沒有名字。



「哇！會講話！」小兄妹嚇的跌坐在地上。「恩...，我會講話。」



「不用騙我們，我知道你是雷公。」哥哥不太確定的說著。

「好可憐喔...，你會不會痛阿？」妹妹注意到雷公身上的傷口，心軟的問著，

以為那是爸爸為了制服雷公所造成的。



本來認為雷公只是稀有的野獸，沒想到卻跟人一樣有靈性，

天真的小兄妹覺得有點不忍心，對這隻雷公也放下了戒心，開心的隔著鐵籠聊天。



「你爸爸要多久回來？」鳥嘴天使問道。

「下山要兩天，上山也要兩天，爸爸應該會在鎮上住一天，所以是五天。」



哥哥得意的算給鳥嘴天使聽。「可是你不用想跑，因為我會看好你。」



「呵呵...。」看著單純可愛的小兄妹，鳥嘴天使對他們竟有了些好感，

不覺得他們像是神口中那樣邪惡的罪人。



「夠了，再一天我應該就可以活動。」鳥嘴天使盤算著。



「你餓嗎？」妹妹問著。鳥嘴天使搖了搖頭。「那你渴嗎？」妹妹又問。



「不行啦！不行給他水喝！」哥哥大聲的提醒。



「可是他受傷了。」妹妹難過的抗議。

「而且爸爸一定不知道他會講話才抓他，我們...我們放他走好不好？」



「那怎麼行！？」哥哥雖然馬上拒絕，語氣中卻有明顯的猶豫。

「可以啦...，放他走嘛...，跟爸爸說是我放的，爸爸一定不會打我屁股，

只會叫我罰站而已。」妹妹拉著哥哥的手撒嬌。



鳥嘴天使看在眼裡，深深覺得這對兄妹是多麼的善良，多麼的純真，

可惜天父馬上要毀滅所有生命，這對美好的孩子也註定無法長大。



已經過了三天，自己其實早就可以離開，

卻因為捨不得這對兄妹而甘願多留在狹窄的籠內幾日。



「那怎麼行！說是我放的就好了，好漢做事好漢當！」

哥哥拍拍胸口，找來鑰匙，打開沉重的鐵門。



「你走吧！」兩個人把雷公扛出籠子，七手八腳的的解著繩子。



天使站起，卻有點不知所措，莫名奇妙的擔心著走了以後會害兩個孩子受罰。



「我知道了！」妹妹轉身跑開，又蹦蹦跳跳的跑回來，手中多了一碗水。



「你要喝水才能飛。」妹妹將碗舉至頭頂，期待的等天使接過。



看著兩個孩子的臉孔，天使心裏有種無法形容的情緒，

這渺小的情感竟讓他產生強大到足以違背神旨的意志。



這是他第一次，願意為了神以外的對象而犧牲。



天使接下妹妹的碗，仰頭把水喝乾，溫柔的道了謝。

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天使毫不猶豫，吐出自己受損的原核。



原核是天使的能量來源，失去原核的天使不只會失去所有能力，

還會在短時間內虛弱而亡，但是他不在意。



因為小兄妹不但不嫌棄他的外貌，真心的平等相待，還鼓起勇氣還他自由，

身為代表真善美的天使，他也應該有所回應。



侍奉上帝的天使有無限多，但是能救他們的天使，只有自己。



應該是溫潤如白玉珠的原核因被巨木重創，呈現不規則的多邊形，

看起來不太像珠子 反倒比較像是...。



「牙齒！」妹妹驚叫著。



「對，這是我的牙齒。」天使將原核交給妹妹。

「很快，天上會降大雨淹沒所有的生命，你們把我的原...牙齒，埋進土裡，

它會長出能保護你們的容器，足夠你們三人保命。」



天使匆忙轉身，因為他的面容已經開始龜裂。



「記住，一定要照我說的做。」

不想讓小兄妹失望，天使費盡力氣張開羽翼，背後果然傳來兩個孩子興奮的驚呼。



「你們要好好活著...。」



天使拍動雙翼，強壓下即將解體的痛苦，以最大速度往空中疾飛而去，

到了確定小兄妹無法看到的高度，才放心的露出微笑，

化為光雷奔射四散，將被賦予的生命還給天父。



目送雷公離去，妹妹趕忙將牙齒埋進後院，兩個人心急如焚的盼著爸爸回家。



父親一進家門，小兄妹就轉達雷公的訊息，父親聽了臉色大變，

認為一定是抓了雷公所以引起天罰，連責備小兄妹的時間都沒有，

不顧孩子們的阻止，馬上帶了斧頭上山，打算做艘船避難。



數日之後，天上果然降下豪雨。



雷公的牙齒遇了雨水便開始發芽，短短一日就長得比房子還高，第二日便開花，

第三日便結了人頭大小的葫蘆瓜，第四日葫蘆瓜就有一個大人這麼高。



到了第五日，葫蘆瓜成熟落地，自行從側面裂開一條大縫。

中空的兩個大洞一邊可以讓父親躲藏，另一邊剛好足夠容納兩兄妹。



小兄妹家住山上，水到的慢，到第七天才淹進家門。



爸爸也即時完成了木船，拉著孩子要兄妹倆一起上船，小兄妹不肯，

還反拉著父親要進葫蘆瓜，兩邊爭執不下。



就在拉拉扯扯的時候，父親看到木船快要被大水沖走，趕忙掙脫了兩兄妹去拉木船，

卻一跤跌進了船裡，隨著大水流走。



兩兄妹趕忙跑向後院，看到葫蘆瓜雖然浮在水上，卻安安穩穩的絲毫沒有飄動，

彷彿一直在等著他們。兄妹倆一人一邊進了瓜裡，兩個人才剛躺好，

裂開的大縫就自動合起，嚴密的一絲痕跡都沒有。



葫蘆瓜隨著洪水飄蕩，小兄妹在瓜裡卻絲毫感覺不到震盪，

舒服的就像在自家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黑濁的洪水淹沒一切，上帝滿意的笑了，隨手一揮便瞬間消去了所有洪水，

原本浮在水面上的東西紛紛落下，砸向地面摔成粉碎，

少數捱過暴雨的人們仍然難逃一死，除了上帝欽定的諾亞方舟。



還有鳥嘴天使付出生命所保護的小兄妹。



葫蘆瓜從高空墜地，卻只稍微彈跳了幾下，就穩穩的停了下來，

瓜側又自動裂了一條縫。

陽光從縫中進入，曬醒沉睡三十多日的小兄妹。



小兄妹爬出瓜外，看到洪荒的世界心裡滿是害怕，兩人不知所措的對看著，

完全不知道自己度過了自磐古大神創世以來的第二次末日。



身後響起奇怪的窸窣聲，兩人回頭，看到葫蘆瓜開始膨脹變型，

最後成了間怪模怪樣還分成兩邊的小屋。



兩兄妹進入屋裡，發現所有的器具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好多不同種類的種子，

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兩個人隨著父親在山上長大，不論是耕種或狩獵的技巧都耳濡目染學了不少，

山上孩子獨立的早，簡單的家事早就做過千百遍，照顧自己生活起居也沒有問題，

兩人就這麼在洪荒的新世界中紮根度日。



上帝以諾亞一族的基因為基礎再造人類，發揮自己的創意與美感，

賦予不同土地上的人類各種外型與特徵。



為了紀念，上帝將再造的第一對男女圈養起來，更親自賦予他們名字，

男曰亞當，女曰莉莉絲。

但是單純的複製毫無樂趣，上帝刻意修改毀壞了部分基因，

再將自己的血緣稀釋無數倍後埋藏其中，

讓新生的人類不論智慧或體力都比原始的版本虛弱許多。



空有無限潛力的大腦，一生中卻發揮不到萬分之一，

但仍有趨近於零的機會喚醒被隱藏的神血，擁有超人般的智慧或體能，

甚至是微弱的神能。



但因覺醒而獲得力量的人們，也註定分享血緣中的瘋狂與傲慢。



這支被上帝所扭曲的新種族由諾亞一族直接管轄，

受到神的眷顧，在數百年內便統治地表大部分的區域，

最後反噬了強大卻逐漸傲慢墮落的諾亞一族，成為自己真正的主人。



這件事讓上帝極為高興，認為自己創造的玩具比原本的人類更為優秀。



初代人類出自聖神女媧之手，縱使是隨意之作，也具有聖神稀薄的血緣。



外型俊美優雅，不受多數疾病所苦，人人經過學習都可以操縱天地間的能量，

以及使用簡單的術法。天生能與自然有所感應，體能也比扭曲的仿製品強健許多，

壽命更有三百年以上。縱使近親結婚也無損後代的健康與智慧。



與上帝所創的次代人類有明顯區別，葫蘆兄妹便是這初代人類的最後末裔。



兩人日漸茁壯，成年後接受本能的指導結為夫妻，繁衍生息，

逐漸擁有數量穩定的後代，慢慢也發展出不同分支。



這些後代效法葫蘆兄妹，選擇隱居在大自然之中，持續保有最原始的天性。

偶爾有些好奇心重的會選擇接觸人群，甚至參與歷史上重要的事件，

扮演著關鍵卻鮮為人知的角色，數次幫助人群渡過災難。



遠古血緣的呼應交雜著對上帝血統的排斥，

對於與自身類似，卻又異常脆落的次代人種，

初代人群有著矛盾的關愛與冷漠，始終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



在由次代人類所編撰的文獻上，對這些神秘且強大，

孤傲又美麗的遠親有了新的稱呼，每當談論起他們，

人們總是用敬畏的語氣讚嘆出他們的族名─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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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 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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