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淚泉

[XIMIX (天不從人願)]

她是一滴淚，一滴冰冷湛藍的淚，

一滴聖神女媧億萬年前無意間遺留的冰藍眼淚。



在心慟的選擇進入永眠之前，女媧沉默的流下了最後一滴淚水，

凝結了女媧最深刻的不捨與思念，淚水隨風飄盪，

最後選擇墜落在汪洋中一座狹長的蠻荒孤島，

從此與陌生的土地緊緊結合，成為一汪冷冽清澈的靜默寒泉，

再也不願隨著太陽的熱度蒸騰入空，做那日行千里的尋覓過客。



天空太大，太高，也太冷，從來不是淚水理想中的完美歸宿，

只是一次身不由己的注定旅途。



如同女媧，淚水害怕孤獨，卻又不喜歡無謂的熱鬧。



這座島嶼很好，適當的鄰靠著一片面積遼闊的蒼茫大地，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

淚水可以從對岸漂洋過海而來的新鮮水氣，得知好多好多有趣的奇聞異事，

卻又不必置身其中，永遠保持著安穩的距離接受訊息。



喜歡的故事，淚水就融入體內，偶爾再次靜靜的複習回憶，

不喜歡的故事，淚水就讓它穿透泉底，轉交給能蘊藏一切的厚實大地。



淚水總是不需要參雜太多的歡喜或憂慮，只是日復一日，無欲無求的仰望著天空，

悠悠然的晃映著總是會交替出現的日月星辰。



其實一切的開始，都只是因為女媧殘留的思緒與神能，並不能算是淚水的本意。



淚水從來沒有想過，與生命之間的牽扯，竟會是如此的堅韌難捨，

一旦產生了微乎其微的任何羈絆，就再也狠不下心放手不顧，

不論是歡欣或苦楚，得到或付出，都只能放任自己心甘情願的越墜越深，

無怨無悔的穿戴上層層束縛，從此再也無法回到初落地面時的那種無牽無掛，

甚至是將本來不屑一顧的那些，都看做了自身無法割捨的全部。



看著島上活躍的無數生靈，淚水本能的想眷顧些什麼，

只因為她是女神最後的化身，代表了女神對生命的眷戀與慈愛。



淚水知道，女媧深愛著人類，但島上並無人類，淚水只好另尋目標。



淚水透入泥土，尋覓到草木們的根軸，

想要將豐沛的神能分享給這些綠意盎然的可愛鄰居，

卻被草木們和善委婉的作了拒絕。



「自空中遷徙而來的落泉啊，我們竭誠歡迎妳的造訪，但請收回妳聖潔溫暖的寶貴禮物，

我們已受了最茂盛雄偉的先祖眷顧庇蔭，不適合再貪心接受妳的贈予，感謝妳的無私，

願妳能與我們一般幸福與快樂，不只是接納土地無窮的肥沃滋養，

也能同時回饋豐饒我們最重要的母親。」



草木們刷刷的搖晃著，合唱起對新朋友的感謝與祝福。



淚水微微蕩漾，將神能緩緩回收集中，不太明白草木們拒絕的理由，

卻也不覺得受了冒犯，只是替草木們感到可惜。



淚水繼續思索，想要說服草木們回心轉意。



淚水不太喜歡終日喧騰飛跑的各式鳥獸，覺得牠們打擾了自己的寧靜，

如果真的必須要眷顧些什麼，淚水寧願選擇安穩祥和的各式草木，

而不是酷愛相互鬥爭獵捕的吵雜鳥獸。



暴雨滂沱，無數雨滴摔墜落泉，砸的淚水蹦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狂風怒號，無數風刃劈砍泉面，激的淚水翻湧起一重又一重的波浪。



但淚水並不在意，這樣的天候，不過是海面上偶而會有的正常現象，雖不多見，

卻也算不得什麼值得留心的事。只是比起以往，這次的風雨猛烈的超乎尋常，

連最粗壯的樹木們都折彎了腰，紛紛失落了大量的枝幹與葉片。



啪機！



樹木們粗糙的皮膚又一次的崩裂飛落，已然承受不住持續張狂增強的兇狠風壓。



樹木們痛苦哀嚎，卻還是勇敢頑固的牢牢抓緊了根，

憑藉著樹幹中長久累積的堅韌力量，與無形的無情猛敵生死相搏。



淚水默然，看著與風雨掙扎奮戰的鄰居們，

似乎有什麼東西，扎刺著淚水無色無味的心。



淚水不明白那是什麼，只是自然而然的順從了自身意志，迫切的想要為草木們做些什麼。



那是第一次，淚水主動願意為了其他生命付出，

也在那一瞬間，淚水與其他的生命真正有了連結。



神能沸騰，將淚水激盪成濃厚冰涼的霧氣，霧氣蒸騰擴散，迅速籠罩了整座島嶼，

隨即抵銷緩和了狂風暴雨的侵略與攻擊，

原本近乎折斷倒塌的草木們紛紛試著站直了身子，

痛苦萬分的抖落一身狼狽，在受到霧氣保護的迷濛結界內疲憊的修養喘息。



雲開日現，雨過天晴，雖然草木們逃過一劫，

卻也是受創極深，滿地都是狼藉的斷枝殘葉。



淚水再次表達分享神能的意願，料想這次草木們必定會願意接受，

卻還是受到了氣若游絲的溫和拒絕。



「感謝妳，我們的朋友，但我們依然不能接受。」



斑駁殘破的草木們微微發著抖，似乎還在承受風雨帶來的折磨，

語氣裡卻有著無比的自信及勇氣。



「縱使枝葉凋零，幹折根損，只要土地上還有我們的果實，還有我們的種子，

我們就能永遠生生不息，就算連果實與種子都被風雨摧毀，只要我們仍舊一息尚存，

就能在大地慈愛的關懷之下復甦茁壯，在不遠的未來繼續我們生存的使命。

慷慨無私的高貴朋友，為了我們，妳的面積已縮減許多，我們不能，

也不該再向妳多奢求任何協助。」



「這沒什麼。」



淚水淡淡回應，字句裡卻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溫度。



「那些神能我也用不到，就留在霧裡吧，收回來還得多麻煩一次。」



草木們莞爾，明白這是泉水固執的好意，縱使神能沒有直接進入草木體內，

霧氣中強大的能量也已經覆蓋沁透全島，有助於島嶼中所有的生命復原生長。



這一次，草木們沒有拒絕，只是感激又虛弱的發出微笑，

從身上的每一處孔隙緩緩吸納著冰涼霧氣中的溫暖力量。



淚水不太高興，因為最近時常有鳥獸在附近徘徊走動，

卻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靠近，一下子出現，又一下子消失，

窸窸窣窣的聲響讓淚水很不耐煩，連一向平穩如鏡的泉面都無風自盪，

明白的表現出心情上的不悅。



不知不覺，淚水已經很習慣擁有情緒，不再像以前那樣毫無情感的沁寒如冰。



「朋友，你有煩惱。」



一株巨木發出關懷，語氣裡卻帶著一絲絲頑皮的氣息。



「那些東西，很煩。」



淚水的話語一向不多，遣詞用字也總是簡潔，

連天性習慣沉默的草木們，都不得不佩服淚泉的靜謐。



「牠們只是想道謝。」



巨木親切和緩的進行說明。



「妳的霧氣不單治療了我們，也讓所有的鳥獸獲得裨益，

牠們已經脫胎換骨，懂得對救命之恩表達感激，如此而已。」



「討厭這樣。」



淚水冷漠回應，本來動盪的泉面卻逐漸平靜。



「或許，直接的交流，是停止窺探的好方法。」



巨木建議，隨即不再話語，只是調皮的搖了搖枝葉，晃出刷刷作響的青翠綠浪。



彷彿收到暗號一般，附近徘徊的各式鳥獸紛紛聚攏，默契十足的圍繞在淚泉週圍，

牠們是各族的代表，為了向淚泉致意而約定集會，並且暫時拋下相互間的衝突與成見。



當然，鳥獸們能有這樣的進步，都多虧了霧氣的啟蒙效果，

以及某些熱心可靠的牽線者才能完成，畢竟鳥獸們互相無法交談溝通，

而草木們卻天生能與所有的生命進行交流。



「......。」



淚水無言，很不習慣，也不喜歡成為萬眾矚目的唯一焦點，

鳥獸們似乎也沒有先開口的打算或勇氣，只是小心翼翼的嗅聞著淚泉淡淡的水氣。



咚！一聲清脆的碰撞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適才出言建議的巨木掉下了一顆還沒成熟的小果子，

小果子咻的落下，不偏不倚砸在一隻體毛斑白的老猴子頭上。



老猴子嚇了一跳，愣了一愣才如夢初醒的摸了摸腦袋，

同時不著痕跡的偷偷瞟了巨木一眼。



「嗚嘰，嗚嘰，吱嘰嘰？」



老猴向前幾步，畏畏縮縮的試探了幾聲，但淚泉卻完全無法領會。



「嗚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看見淚泉沒有反應，老猴緊張的又叫又跳，

以為遭到了拒絕或驅離，只好發揮靈長類最擅長的比手畫腳。



老猴一連串的手舞足蹈，卻只是讓淚泉更加一頭霧水，而且還更加的感到不耐。



刷！淚泉陡然翻湧而起，激射出一條條白花花的水柱，

直直噴向老猴大喊大叫的嘴裡，也一起噴向所有在旁觀看的錯愕鳥獸，

濺的所有鳥獸一頭一臉，也嗆的老猴咳嗽連連。



「力量，分給你們。」



淚泉言語，聲音卻不曾真的出現，

只是慵懶又無奈的直達老猴及鳥獸們的腦海中，

老猴一臉驚慌的抹著水，還在遲疑著聲音的來源。



「聽著，往後就由這猴兒當我的代言者，我將教導你們共通的語言，

讓你們得以彼此溝通，有什麼事，跟這猴兒說就是了，不要打擾我的寧靜。」



鳥獸們的思想與心靈，比起深藏不露的各式草木，實在是貧乏的太多太多，

無法與淚泉靠著生命間的共鳴相互理解體會，淚泉只能自行變通，

破天荒的用一連串的長句來表達意思，而淚泉卻直到很久以後才明白，

當時身不由己偷偷萌芽的那種耐心，叫做母愛。



雖然語氣帶著不悅，但淚泉的聲音飄渺優雅，混合著蘊含了神祕能量的淡淡水霧，

就像是獸族們尚未入世時，透過羊水徐徐傳來的母體心跳，

又像是翼族們仍為胚卵時，穿過殼膜殷切期盼的親鳥慈鳴，

不只有效和緩了老猴的心跳，也同時安撫了其他鳥獸的不安。



「閉上眼，用心聆聽我的聲音。」



淚泉低語，散發著最溫柔的威嚴，

像是位迫切想看見孩子成長進步的生澀母親，

藉由濕潤了周遭一切的冰涼水氣，淚泉無私盡責的傾囊相授，

將一段段古老難明的複雜語言，溫和傳入鳥獸們初受啟蒙的饑渴腦海。




--
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 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35.139.228
推 dasangna:推!
推 cairong:好看!!
推 gaare:這就是聖泉吧?
推 tktk1212:推 這系列故事好棒!
推 maktubyu:我挺後悔一開始沒追 最近比較有空時 卻發現冒出好多..
推 bonnilyangel:好看
推 yeshe:很感動呢
推 causeofyou:每天都在期待這個系列~ > <
推 Vicente:push
推 purin275:
推 sssseeee:可是最後被伊麗莎白毀了  嗚嗚~好難過
推 Laglas: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