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天亮

作者yasachi (明明)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天亮

時間Wed Jul 2 23:28:16 2008

文／明明胡言，嬉鬧，聊天，一群人把酒言歡邊看著電視，就如同親戚們一貫的聚會，那樣稀鬆平常。而你，你也在那裡，我無法阻止我的目光在你身上停留，大家那麼高興，只有你，睫毛下垂著，沈默不語。那哀傷的眼神我曾經見過，皺起的眉是連春風也吹不散的。為什麼我知道呢？我心裡起了迷惑，不能控制我的雙腳，胸口的悸動驅使著我走向你，走向只有你一個人倚靠的角落。我顫抖著伸出手想揉揉你的眉間，這是一種衝動，而一直埋首的你在我的指尖與你的額眉只有一張紙的距離時，你抬起了頭。黑暗，深沈，孤獨，濃濃的愁緒，無止盡的在你眼瞳裡蔓延。你直視著我，一波波強烈的寂寥向我襲來，心中酸楚洶湧而上，心頭一陣緊縮。「又是這個夢……」我摀著胸口驚醒，夢裡的感覺停留在現實中，好熟悉好熟悉，擦乾濕潤的眼角，我沒想到光是夢見就讓我如此難受。「小雅，起床囉。」二十幾年來，媽依舊沒改不敲門的習慣，碰的一聲打開我的房門，正巧讓她看見我在拭淚。「已經起來了喔，啊你是怎麼了？」她用圍裙擦了擦手。「沒啦，作夢而已……」我揮揮手，低低的說。「是夢到什麼啦？」她關切地問，我傻笑著，母親常常這樣，沒辦法放著哭泣的孩子不管，無論小孩是否希望一個人靜一靜。「就一群人一起吃飯，玩得太開心，我笑到流眼淚啦。」我敷衍著說，毫不心虛。「喔。」媽理理圍裙，「快點去刷牙洗臉出來吃早餐了。」飯桌上是稀飯和荷包蛋，還有兩盤燙青菜與肉鬆，我知道冰箱裡還有切好的水果拼盤，絕不馬虎的早餐是媽的堅持。「你是夢到跟誰吃飯這麼開心？」或許是因為看到我平常吃飯這麼冷靜，媽有些吃味的問，邊夾了一大把青菜到我碗裡。「就是跟那些親戚啊，我們每個月不是都會聚餐？」我繼續敷衍著，這句話有一半是真的，至於不是親戚的你，這件事我沒打算提起。「你說你夢到你表哥表姊那些喔？」她繼續追問，雖然語氣很平淡，但我知道不跟她說有誰她是不會甘心的。「嗯，大概就是小舅舅，外公，姑姑，二叔叔跟嬸嬸，喔，還有小堂弟，矮唷，很多啦。」我扒了兩口稀飯，「媽，再來一碗。」「安捏喔。」媽挑挑眉，表情沒有開心一些，看見她的反應，我乾笑兩聲。「早餐很好吃！你辛苦了。」我笑著接過碗。告訴媽的話，這樣就夠了。為什麼最近卻一直做那個夢？聚餐，歡樂，跟你的悲傷，如此對比又清晰。吃完早飯，我回到房裡坐在書桌前，翻開日記。『介，在天國的你今天也好嗎？』我寫下一句，同樣的話我寫在日記裡已經有一百多句了，季節從春天到了仲夏，心情卻沒有夏天的活力。講到夏天，我想起那一年，認識你的第一年。『喂！席雅寧！』大清早五點，你牽著腳踏車在我家樓下大喊。睡眼惺忪的我打開窗戶，隔壁的鄰居跟我爸媽也都一起打開，十多雙充滿睡意又懊惱的眼睛都盯著你瞧，包含我家的狗狗。『席雅寧！起床了啦！』你冒犯眾怒，引起公憤，就只是為了在暑假的第一天叫我起床。我穿著睡衣衝了出去，臉紅著跺腳叫你安靜，但你直嚷著我去換衣服，說是要騎著腳踏車去海邊看晨曦。『夏天天亮的早，就要趁機多製造回憶。』那天你在海邊這樣跟我說，十幾歲的我看著浪花，聳聳肩不以為意。認識第七年，二十三歲的你說要去遠行，我問你為什麼不用當兵，你笑著說這是軍事機密。在你的喪禮上，我才知道當時的你是去治病，原來你從國中就發現身體有免疫系統的問題，卻打從一開始就瞞著我，只會說要多製造回憶。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在機場跟你告白，你只是笑著摸摸我的髮，在我額頭上給一個輕輕的吻，卻沒告訴我任何答案。「回憶……」我放下筆，拿起切好片的蘋果喃喃自語，「現在，你讓我自己一個人有太多時間去回憶了，介。」我咬了一口蘋果，相當酸澀。「小雅，」媽今天第二次碰的一聲打開我的房門，「等等你跟媽去拜拜，你爸今天比較晚才回家。」「你這個月不是去拜過了？」我有些不悅的收起日記，但媽的這個習慣我也已經習慣了。「多拜多保佑啦。」路上，我又想起你，最近一直夢見你，為什麼，總是爽朗開口笑的你，知道自己有不治之症也會開朗過日子的你，在夢中大家快樂的聚會時，你會這麼悲傷呢？是不是在天上過的不好，要我去廟裡給你求平安呢？我跪在蒲團上，誠心祈求你在天上也能快樂。「好了好了，」在廟裡逛了一陣子，媽拉著我的手提著已經收好的水果，「回家。」她說，邊把一個東西塞給我。「保平安的。」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著我跟你的回憶。「小雅，」媽突然開口，有些遲疑，「你真的是夢到你跟小舅舅、外公，還有你二叔嬸和堂弟，一群人一起吃飯喔？」「對啦！」我不禁笑出聲音，為了我跟他們吃飯很開心的這件事而悶悶不樂，這麼孩子氣的母親還是真是少見。「我很擔心你耶，」媽一改早上沒事般的口氣，「你夢到的那些人，都已經過世了你知道嗎？」我愣了一下，回想起來，二叔嬸跟小堂弟他們一家人，的確在一年前的一場車禍中過世了，更不用說我小時候就已經病逝的外公跟意外死亡的小舅舅。當然，你也是。「這代表什麼嗎？」我有些不安，但佯裝著不在意，我無法不去想你在夢中那凝重的表情。「我很怕啊，」媽深呼吸，「好怕他們要帶你去敘舊……」我握緊了平安符，拍拍她的背；「沒事的，我一定不會有事的，媽。」這一天，媽跟爸說了我的夢境，他也沒說什麼，只交代我出門要注意安全，如同以往一般的叮嚀，而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夜晚。「起床了。」媽擅自打開我的門，早飯香味飄進房間，我悠悠醒轉。「啊你還有做那個夢嗎？」媽有些緊張。「沒有。」我伸直腰，昨夜睡的很好，沒有任何夢境，多了些空虛。雖然媽聽我說沒有夢，鬆了口氣，在我出門上班前，她還是交代我一定要帶著平安符。因為是夏天，我出門等車的時間特別早，路上行車不多，呼吸空氣這件事似乎容易許多，旁邊同我一起的，是個高中生，但他好像不能體會我享受到的早晨。我微笑著看他猛背著國文，他的模樣跟當年呆呆的你有些像。想著，我又入了神。突然一輛疾駛的公車右轉，我看他即將進站，速度卻沒有放慢，心下一驚，退後了一步，心裡咕噥著，早上什麼都好就是車子都開得特別快。我往右邊一看，公車就要高速進站了，那個高中男生卻還在背他的國文，完全沒有避開的意思。「小心！」我往前拉住他，但身體卻失去重心。「咻。」一陣強勁的風掃過我的臉頰，我跟車身離得極近，然後，肩膀一陣發燙，身體快速的在車體上滾動，接著，彈飛出去，世界一下子變的好安靜。跟公車擦撞的一瞬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覺得我好像睡著了，眼前是一片純白的境地，二叔嬸興奮的對我招手，小堂弟撲向我的大腿，小舅舅跟外公在下棋，他們都看著我，笑得非常開心。「姊姊我好想你。」小堂弟抱著我，我笑著摸摸他的頭，就像是跟親戚們聚餐，我們聊的很開心，如同昔日，稀鬆平常。「喝茶吧。」外公倒了一杯茶水，笑吟吟的。「不可以！」在我拿起茶杯準備送進口的時候，你突然出現，一手打翻。茶水潑在我身上，我原以為會很燙，但是什麼感覺也沒有。「介……」我好驚訝，以往的夢裡，你只會看著我，不讓我觸碰你，今天，你牽了我的手，不斷往外面走。「介，我們要去哪裡，怎麼……」你拉著我越走越快，四周的景色暗了下來。「咦？！」這時，你的手冒著白煙，身體漸漸透明，你的表情很痛苦，我從側面看見你的眼睛，那眼神我是知道的，相當深沈的悲傷。「快回去。」你淡淡說著，前方，是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去哪裡？我好不容易見到你，摸到你，我不要回去。」我握著你的雙手，苦苦哀求著。「你還不應該來，」你雙手煙冒的更厲害了，好像無聲無形的有東西燃燒著你，可是，你沒有發出痛苦的聲音，像以前一樣溫柔的跟我說著，「小雅，你還不應該來。」「介，我不想走。」我抱著你，此刻我才發現，你連身體都有輕煙，原來你只有跟我接觸的地方會冒煙，我訝異的退了一步，這一步，我踩進了那條路。「介！」我大喊著，可是。彷彿一層透明的圍籬將你我隔絕，我再也踏不進你那邊的世界，我看著，哭著，吼著，你的身影越來越淡，終於，你整個人化為一陣輕煙，消散在我眼前。最後消失的是你的臉，我努力想讀你的嘴，你說了再見，黑暗，深沈，孤獨，濃濃的愁緒，無止盡的在你眼瞳裡蔓延。「小雅，你醒了！」媽激動的哭出聲音，大叫著醫生。「你昏了三天了！」表妹在我旁邊焦急著。「好了，讓她安靜。」爸低低的說著，看起來是鬆一口氣的表情。與公車擦撞，鎖骨肋骨手骨骨折，意識昏迷三天，然後，現在的我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心情沈重。「唔。」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有些熟悉，他拿著一捧花跟一籃水果，旁邊跟了一個中年婦女。「是你。」我認出他是那個高中男生，好手好腳，看來無礙，心裡有些欣慰。他們頻頻跟我道謝，我只是微笑，連想點頭示意都感覺疼痛。「會痛，這就是活著嗎？」我自言自語著，想起化為煙霧的介，心更痛了。「你拿著這個，帶在身上。」爸放了一個東西在我身上，那是平安符，不知為何，它燒焦了。我心頭一驚，看著它焦黑的樣子，難道，介會消失是因為....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對表妹跟爸爸說，平安符或許真的救了我一命，但是介呢，我不想在他們面前流淚。我撇過頭，房間的另一邊是窗戶，外面種滿花草，陽光灑在上頭，水珠閃閃發亮，蝴蝶翩翩飛舞，一切充滿生命的象徵，而我，感覺陰暗，活著，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突然，病房門開了，我以為已經回家的高中男生，他走了進來。「你真的沒事。」他說，開心的笑，這個笑容我見過，是介的開朗，但我也知道，這是兩個不同的人。「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說，虛弱地。「已經放暑假了，夏天天亮的早，在病房無聊的時間特別長，所以我每天都會來陪你。」他滿意的點點頭，「聊表心意。」說完，轉身離開病房。我傻在床上，這孩子完全不理會我的想法，自顧自的決定我在醫院的生活。然後，我哭了，因為他跟你是這麼相像，那口笑容，那樂天的態度，還有，他說的話。這一夜，我哭著睡著，但我萬萬沒想到，我又夢見你。夢裡你笑得好開心，我不記得到底說了什麼，但我知道你說，我們一定會再見。『好好活著。』你說，眼裡的哀愁已經一掃而空。隔天，我醒的很早，六點多，那個男孩悄悄出現在病房門口，他見我醒著很訝異，但很快的拿出他帶的東西給我。那是掌上型電玩。「我手斷了怎麼玩阿。」我沒好氣的說著，這男生跟你不同，他比較笨。見他傻傻的笑，我也笑了，想起你說我們一定會再見，我注視著眼前的男孩，覺得這個夏天或許值得期待，即使過了好久，我都沒再夢見你，我甚至開始懷疑，那一天看見你的笑，只是我日有所思。一個多月後，表姊帶著她的新生寶寶來找我。「好可愛的小孩。」我逗著，他的五官好熟悉。「對吧！是個男孩喔！」表姊笑得燦爛，摟著一旁的表姊夫。「叫什麼名字？」我問，捏捏他咯咯笑的小臉。「很玄，」表姊跟表姊夫看看彼此，神秘的說，「我跟你表姊夫都夢到這個寶寶跑來跟我們說，他要決定自己的名字。」「什麼？」我訝異的看著他們。「他說，他要叫做秉介，」表姊溫馨的說，「所以我們就給他取這個名囉。」「小介對不對啊。」表姊拉著寶寶的手晃晃，寶寶又咯咯笑了起來。「小介是嗎？」我看著寶寶，這個熟悉的五官。我想我知道，你說的一定會再見是什麼意思了，介。（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4.151.103 ※ 編輯: yasachi 來自: 218.164.151.103 (07/02 23:28)

推 f9379y:喜歡這種沒賣弄血肉的溫馨飄文T"T 07/02 23:35

推 bubblet:推 07/03 00:23

推 shower0713:好感人啊! 07/03 01:51

推 ganztoll22:好文推！！！ 07/03 15:20

→ ganztoll22:神隱少女嗎？ 07/03 15:21

→ yasachi:介知道雅的親人很想念她想帶她走雖然一樣是思念但他選擇 07/03 17:33

→ yasachi:阻止他們在雅即將踏入鬼門時將她帶往回人間的道路... 07/03 17:35

推 rainbowsoul:但不可能跟小BB再一起吧OTL 07/03 19:47

→ yasachi:對啊 ..所以主角到底什麼感覺..我也說不清... 07/03 20:41

推 blazeofright:溫馨文大推氣氛描寫得好舒服 07/04 21:39

推 backylin:淚推好文...是我哭點太低嗎... 07/06 07:35

→ yasachi:我哭點也很低喔 ^^(握手) 07/06 20:55

推 miaotear:溫馨文大推。我可以說我以為他跟高中生在一起了嗎XDDDDD 07/07 09:07

→ miaotear:然後還自顧自的想說，咦咦該不會突然就變他小孩了吧 07/07 09:08

→ miaotear:結果結局出乎我意料XD" 大推這篇文!! 07/07 09:09

→ yasachi: 謝謝 >"<好開心你還分享心情 07/08 03:59

※ 編輯: yasachi 來自: 218.164.150.137 (10/14 1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