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血宅（14） 殷永耘 之二

[yasachi (明明)]

文／明明


    搬來之後，我更深切的體會到，人是種很會習慣的生物。


    工作依然忙碌的爸爸，看來是不太會照顧小孩，說是要讓高三的我更加

專心，事實卻變成我要準備簡單的晚餐。因為要唸書，要打掃洗衣，這樣突然

而來的忙碌讓我忘卻父母分居的痛楚。



    「你要聯考耶，就別煮了，買便當就好啦。」他經常大口扒著我留下的

晚飯，還不忘叨念，我也只是笑笑，說不習慣吃外面，也只有在這種時候，

我能看見他對母親的留戀。



    「你母親是個好女人。」搬來後，他曾經這樣對我說，然而其他的事情，

無論我怎麼試探，他最多也只回我一句：「你長大了就明白。」


    我笑著跟他講，媽媽曾跟你說過一樣的話，他的臉上有淡到看不見的笑意。



    跟父親同住後，夜深時我常會回想過去半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一個堅持

己見、終年忙碌的老爸，一個溫柔婉約、忍氣吞聲的老媽，兩個人都是為了

這個家好，只是意見不合無法體諒吧。


    看著分居後經常發呆的父親，我想，或許等我上了大學，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看他的表情，我有時甚至會笑出聲音，因為我眼前這個男人是離不開我母親的。



    或許是因為他的轉變讓我放了心，這一天來的噩耗才讓我如此錯愕。



    高三的我放學回家，感覺屋裡安靜是正常的，因父親總是比較晚到家，

但這天，從電梯打開的一瞬間，我就覺得反常。



    太安靜了。



    打開家門的瞬間，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



    「爸！」我大喊，但是提早回家的爸爸已經不會再回答我了。


    他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我打電話叫救護車，邊等邊哭，看著桌上

有隻全雞，我心碎了。



    「爸……你不是希望今天我不用煮飯，一起吃你買回來的烤雞嗎……

你醒醒啊……」



    他沒有醒來，而我被送回母親的家；大樓被封鎖了，聽說那一層死了十三個人，

還有兩人下落不明。



    那天之後，母親好幾天沒有說話，警察從沒有來盤問，只在事情發生後的一個

禮拜通知我們收拾東西跟領回遺體。



    要去父親分居後所住的套房收東西，母親打扮的特別漂亮，她戴上收藏得極好的

銀鑽項鍊，臉上上了一層妝。



    「媽……」我看著面無表情的媽媽，哽咽的說不出話。


    「今天是你爸的頭七，」她抹上一層淡淡的口紅，流下她忍了一個星期的

淚水，「如果他會回去那裡，我希望他看見……」



    她不再說了，而我明白，她只想讓爸看見她最美的樣子然後讓他安心上路。



    而她這一去，直到深夜都沒有回家。



    我著急了，看她打扮的那麼漂亮，我擔心極了，好怕她就這樣想不開。


    我一直等，等到第二天天亮，屋子裡還是只有我一個人。



    報警之後，我直接衝去那棟大樓，爸爸過世的屋子裡沒有半個人影，我開始每

戶每戶的找，附近的人家全都問了，唯一得到的可靠線索，就只有大樓對面巷子裡

一個老人跟我說的話。



    「我整日坐在外頭，那個女人進去之後就沒看她出來過。」老人悠哉的說，

而他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直盯著我不放。


    「沒出來嗎？那一定還在裡頭的！」我轉身就要走，但老人喊住了我。

    「我勸你別去才好……」他淡淡的說，「會回不來的。」



    我不懂他的意思，我只知道，我的母親還在裡頭，她徹夜未歸，我根本

不曉得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於是，我再度回到我跟父親曾居住過一段日子的屋子裡，希望裡頭有些

蛛絲馬跡。



    我發了瘋似的找著，連床也翻了過來。因為，我不想再失去誰。




    突然，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歌聲，她哼著我熟悉的旋律，優雅緩慢，踏著高跟鞋

的腳步聲隨著節奏一步一步遠去。



    「媽？！」我叫了一聲打開門，左右張望著，誰也沒見到。


    「你在哪裡！」我朝著沒人的地方大喊，當然沒人回應，可是，那個歌聲

悠悠傳進我的耳裡，我尋歌聲而去，那個腳步聲一步一步踩著樓梯下去。


    「媽，你回答我一下，你別嚇我，我們快回家！」

    「媽？！」


    就這樣我一路上無數次的叫喚，不曉得走了幾層樓，眼前明明還有階梯，

我卻一腳踩空了。



    當下我心臟幾乎要跳出口了，但才那麼一瞬間，我失去了意識。






    「血！」

    「又有新鮮的血了……」

    「我要血……」




    忽遠忽近，極為貪婪渴望的聲音簇擁著我，我感到相當的寒冷，彷彿

無數條被冰凍的舌頭舔過我的身軀，讓我從無意識中驚醒。


    我微微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


    血氣，無數和著水珠的小血滴飄聚在半空中，一圈一圈，一團一團，深淺

不一。它們蠢蠢欲動，在我身體竄上竄下，那非常的冷，寒透心扉、凍傷

呼吸的那種冷。



    「好年輕……」一團顏色極深，極為緻密的血氣，不，應該說極為濃稠的血液，

壓在我的眼前，嚇得我瞪大眼睛。



    「這麼年輕的身軀……」它的「手」撫過我的臉，一種又濕又滑的噁心感覺

讓我整個人發毛。



    「吃了，好可惜的。」它呢喃著，其他血氣團似乎對於它的緩慢鼓譟不安。


    「你們知道嗎，」它興奮起來，「以後肯定很少人來這裡了，但是……」

它愛憐的撫觸著我發抖的手，「有了她，要多少活人都有。」



    接著，是一段相當痛苦的歷程。它的雙「手」深入我的乳房，我清楚感覺到心

臟被緊緊掐住，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清楚，我眼睜睜看著這團濃稠的人形血塊

沒入我的胸口，而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覺得頭痛的要炸開一般，好像有些什麼痛苦的

東西想從我的頭頂鑽出去。身邊都是吼叫聲，還有我的哭喊聲，我大叫著媽媽，

全身冷的發疼。




    終於，不曉得過了多久，我從那種苦難中解脫了。



    我的身子輕的嚇人，四周全是黑暗與冰冷，只有眼前一個螢幕般的視野，裡頭

是一個有紅色雙瞳的我。


    「活著，」她深呼吸一口氣，「真好。」然後，嘴角彎成邪惡的角度。

    我看著身體被佔據，但是思緒不在那裡。




    這是我嗎？我在哪呢？

    我在黑暗中遊走著，我想起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媽媽。




    這次，我沒有刻意尋找，沒有努力呼喊，有的只是心裡頭深深的思念。

就這樣深深的往下墜落，我分不清楚是墜落在這個世界，還是我內心的

深淵。


    媽媽，就出現在我的眼前。她坐在花叢裡，喃喃的唱著歌，她看見了我，

停住歌聲。



    我們什麼也沒說，只是互相擁抱，我們的身體都像結了霜一樣，抱得越緊

越凍的利害；但我還是背倚在她的懷裡，讓她擁著我繼續唱著那首她與父親最愛

的曲子。偶爾，她拈起一朵花聞，那是一種有火焰般花蕊的紅花，我學著她，當

火焰鑽入鼻間時，身體，似乎也不再那麼寒冷，胸口除了遺憾，還會有一朵火光。

後來，我們叫這忘魂花，忘記靈魂痛楚的花；而這片生滿忘魂花的原野，稱為

安息地。




    就這樣，我們幾乎沒有離開過彼此的懷抱，不知年月，我在這裡不斷的回憶

過去，也知道了許多事情。這裡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只是靈魂的囚室。我看

著一個個活人被「殷永耘」送進祭場，只要是死在這的魂魄，都會在這裡徘徊。




    「媽媽，爸爸呢？」我軟躺在母親的懷裡，手裡握著好幾朵忘魂花。




    她指著安息地的另一邊，那些已經失去五官與記憶，只剩下怨恨、嫉妒、

貪婪、憤怒、悲痛與瘋狂的血氣的聚集地。



    「你爸爸不在那兒。」她淡淡的說。

    「那在這嗎？」我在安息地四處張望。

    她搖搖頭，「那天我來找他，他正堆著小石子，說是堆好了，就能回去找你。」

    「然後呢？」我吸了一口花蕊的火。


    「風不斷吹倒他好不容易堆高的石子，所以他還在那裡，說是堆好了，

就要回去找你。」母親說，也拿了一朵花。



    「媽，你跟爸爸到底怎麼了？」我將我僅有的回憶細細的數了，還是不明白

他們發生什麼事，為何爭吵與分離。



    但是母親搖搖頭，深深對花吸了一口。


    「你跟爸都說我長大就知道，那我什麼時候能知道呢？」我仰著頭問。



    母親嘆息著，她將瞬間枯萎的花朵放到地上，又哼起那首她與父親最愛的歌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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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寫完殷永耘了

可是沒有高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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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8.164.156.4
推 psychicaler:好快！超級好看，原來她被佔據著身體~好恐怖@@
→ psychicaler:居然用正妹引誘其他活人，太殘忍了~
推 joshchen:原來如此.....真相就要揭曉了（指
→ joshchen:不過我好像看到了「安心上路」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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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guilera9322:大大推~ 劇情終於跨大一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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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asachi:XDD 是安心上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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