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asachi (明明)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血宅（16） 出口（完）
時間Tue Jul 1 03:05:39 2008
文／明明
侵佔永耘身體的惡魔笑吟吟的走來，那是張狂的、勝券在握的表情。
「隨便帶走我的祭品，是重罪。」語畢，只見她的手輕輕一揮，我的身體
從血沼中彈了起來，飛得極遠。我舞著雙手想抓住什麼，終於讓我搆到一棵
怪樹，沒想到怪樹發出嗚嗚聲，長疣的樹皮爬到我的手臂上。
「不……」我驚顫著，遠方的晴宇還拉著凜辰，她大吼大叫些什麼我已經聽
不清楚了，怪樹迅速用樹皮包覆了我，被它接觸的地方麻得不得了，我無法想像
整個人被吞進去會是什麼感覺。
「然後，」原本跟晴宇在同個地方的「殷永耘」，身子一個閃動，瞬間來到
我的面前，「我要先帶第一個祭品回去，慢慢享用。」
她血紅的眼睛盯著我，咧開嘴笑，她上排的牙咬緊了下唇，我看見有血液
從她嘴裡流出。
「這個身體還算活著的，」她舔了舔咬破的傷口，「很美味，想不想嚐一口？」
她的舌頭在半空中揮舞著，但那長度竟然有人的上手臂那樣長。她舔舔我
的臉，舌頭捲住我半邊的頭，唾液中有濃濃的鐵味。
「你就在這裡待著，等我回來。」彷彿嚐鮮完畢，她滿意的看著只剩一個頭
露在怪樹外面的我，轉身離去，暢快淋漓的大笑。
「可惡……」
我一動也不能動，眼前一黑，我整個人都進到了樹裡頭。
緊緊的，擁擠的，充滿黏液的噁心觸感，我原本以為應該是這樣的感覺，
但是並不是。這裡面一片全然的黑，我戰戰兢兢的伸出手摸索著，什麼也摸不著，
接著，我繼續用腳四處踩踏，想著受重傷的凜辰跟已經疲累的晴宇，我心更急。
出口……一定有地方能從這裡出去……
「媽的！」我扯開喉嚨大叫，沒有回音，膝蓋頹然一跪，這麼黑，我要走去哪？
我連從這棵樹出去都沒辦法了，還想回去原本的世界嗎？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走不出去？
沒想到，這個時候，我看見一個隱隱發光的東西。這裡實在太黑了，我無法
預測我與它的距離，我趕緊站起身，追往那個方向，連探索都省了。
追逐是有用的，我感覺離它越來越近，它的樣子越來越清晰，在半空中上下
飄盪，忽明忽暗。
沒有原因的，我覺得自己非追到它不可，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不斷引誘我，我加快
腳步，緊張感也跟著加速
終於，我來到這個東西的面前，它沒有給我任何從這裡出去的線索，但我無法
失望，無法生氣，無法有除了措手不及以外的情緒。
它，是一張人臉，我再也熟悉不過的臉。
「欣……」我怔怔的看著她，黑暗中我唯一看的清楚的，是她的臉龐。
欣的眼睛是閉上的，臉色蒼白，雖然沒有表情，看起來卻很安詳。
真的，我從沒想過再見到她，如今她再度出現在我面前，即使只有一張臉，
我也想好好的擁抱。我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她緩緩睜開雙眼，我嚇得倒
退兩步。
沒有眼珠。黑深深的兩個窟窿，直直瞧著我。
「阿律……」她毫無生氣的嘴唇動著，唸出我的名字，黑暗中憑空又伸出
兩條手臂，膚色跟她的臉一般蒼白，而且比我知道的欣更瘦些。
「好冷……這裡好冷……」漸漸的，欣一絲不掛的肩胸慢慢浮出，彷彿
穿越以黑暗所做的監牢，兩隻手往前伸，向我求援。
我無能的抽噎起來。
我想起過去美好的一切。
「阿律，你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愛遲到嗎？」交往六年，約會從沒準時過的
欣宇在速食店臨窗的座位上喝著飲料，心不在焉的說。
「嗯……因為你是女孩子？」我知道她主張女生有絕對成為對的一方的權力，
無奈的聳聳肩。
「才不是咧，」她嫣然一笑，「是因為我喜歡讓阿律等，無論我動作再慢，
阿律都會等我，耐心的從不催促，無論是什麼事情。」她說，表情甜的比飲料還甜，
而我也知道，她只有跟我約會會遲到。
「是嗎？」我讓她任性的撒嬌。
「其實我現在也還在等你。」捏捏她的髮梢，她不解的看著我。
「等你嫁給我。」我摸出放在身上許久的戒指盒。
「呀！」她驚訝的放下手上的飲料，睜大眼睛，臉頰泛著紅暈。
「林欣宇小姐，請你嫁給我，好嗎？」我跪在人來人往的速食店一樓，
連排隊點餐的人都在看著我。
我記得她將跪著的我拉起，開心的抱著又叫又跳，周圍大家不斷竊竊私語，
看她那麼開心的模樣應該是答應了，但她有著少根筋的個性，興奮了許久
卻連一句我願意都沒回答，我只好抱起她轉一圈，拉著邊笑邊哭的她匆匆離開
速食店。
雖然有些尷尬，但那時，心裡頭滿滿都是幸福。
我看著現在眼前的欣宇，蒼白，寒冷，痛苦，胸口一股彷彿撕裂開來般的痛楚
蔓延到我的全身。
「你好冷，是嗎？」我勉強的說出這幾個字，上前握住她的手，那是比
在安息地的永耘的手，還要冰冷的溫度。
「嗚嗚……」沒有眼珠的黑洞流出兩行液體，沒有血色的嘴唇嗚咽作聲。
我看見黑暗之中有東西極為閃亮的發光著，那是我與她手指上的戒指。
「對，我答應過的，」看著原本可以擁有女人所有幸福的欣宇被圍困在這裡，
我再也不能自己的緊緊擁抱她，「我答應過你的，我會陪在你身邊，永遠永遠。」
突然，遠方傳來某種物體的敲扣聲。
「叩，叩，」其中，還夾雜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叫喚著我。
「叩，叩。」
敲扣聲越來越清楚，還有一股往上的力量不斷的要提起我。
「不要。」抱著欣宇的手更緊了些。我似乎知道只要順著這股力量、跟著這個
聲音就能逃離這一個世界，但是我抗拒了。
『你會來到這裡，必定是這裡有哪個人牽引著你。』最初，我遇到永耘滯留
的靈魂，她如是說，現在，我能懂她的意思，更能明白她看著我的眼神。
她為了母親，我，為了欣宇。
我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走不出去，一再到奇怪的地方，先是猩紅色的岩漠、
安息地，最後到了血沼，這一切，說不定是為了引導我找到躲在這裡的欣宇。
她的懷抱，就是我生命的出口。
我發著抖喘氣，任憑她比冰塊還冷的身軀汲取我的體溫。
「阿律！」遠方的人呼喊我的名字更加急切了，但我還是無法放手。
「家庭……結婚……小孩……牽手……」我呢喃著，全身凍僵了，
我看見我跟欣宇生了兩個孩子，她還嘟著嘴跟我抱怨他們有多頑皮。
「阿律。」耳邊，一聲輕柔，熟悉並且久違，令人想哭的聲音，
喚醒我的夢境。
「夠了，我覺得很暖和。」欣宇輕輕推開了我，閉上雙眼，微笑著。
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想要抓住她的手，卻怎麼樣都只是揮空。
不理我的哭喊與挽留，她離我遠去，漸漸沈入黑暗之中，而我，就像
當初看著她送進手術室一樣，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就像再度目睹了她的死亡，
那般的難受。
欣宇最後消失的是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散成無數銀色閃亮的星塵，向上漂浮，
築成一條通往上方的階梯。
「叩，叩，」敲扣聲頻率越來越高，敲的我心煩意亂。
我的步伐，就是沒辦法踩往那個階梯。
「阿律，你忘了你怎麼說的嗎，你總是說要承認欣宇已死的事實，不要去追
究不是嗎？你為什麼不回來？你快回來阿！」女人的聲音很大聲，很激動，聽著
她的聲音，一道暖流通過我剛被凍壞的身體。
「阿律！」
我看著戒指散成的星塵不斷閃爍著，欣宇最後的表情，是笑著的。
恍然大悟。
欣宇會活著的，只要我活著，她就會一直活在我的心裡。
她推開了，在感覺到我的體溫之後，推開了我。
於是，雖然心痛，我衝破了一道屏障，原來我從裡面撞爛了怪樹，外面又是
那片奇怪的沼澤。
「叩，叩，」到了外頭聲音更明顯，往上的引力更大了。
這裡陰暗的天空破了開來，透進溫暖的光芒，聲音從那裡傳來，
我浮起身，雙腳離地。
「你不能走！」這個時候，一聲淒厲的尖叫冷不防鑽進我的腦裡，震的
我渾身發麻，一雙手緊抓住我的雙腳，她的指甲劃破我的皮膚。
佔據永耘身體的惡魔，從發泡的血沼冒出在我腳下忿恨的看著我，她的眼睛
如同被火燎過的草原那般鮮紅，張大嘴巴不斷的尖叫。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她越叫越悽慘，越驚心動魄，這裡的世界整個都在顫動，連怪樹都發出痛苦的
呻吟，而我被她極大的力氣往下拉，腰背非常的痛，眼看整個人就要被扯成兩段。
「不！不！」不知道為什麼，她緊抓著我的手突然鬆了開來，我往下一看，
她慢慢沈入血沼之中，而我正天空往透出光芒的裂縫中前進。
靠近裂縫時，我奮力一跳，躍入那亮得令人睜不開眼的光團之中，一陣天旋地轉，
我只記得在這裡要做一件事，道別。
「再見……欣宇……」我閉上眼，流下在這裡的最後一滴淚水。
醒來之後，眼前是有些熟悉卻很陌生的景色，我身邊坐了一個女人，
是晴宇。
「晴……」
「給他喝點熱的。」一個似曾相識的蒼老聲音打斷了我，晴宇抹抹眼淚，
從他手上接過東西。
「晴宇……」看著有些疲倦的晴宇，我無力再管這裡有誰這裡是哪裡，
我摸摸自己的左胸，還有心跳，而且很沈重。
「我還活著嗎……」我問。
「嗯。這是熱粥，你先喝一些。」她盛起一匙，吹吹氣，我看見她哭腫的眼皮。
「你們都沒事嗎？」我稍稍安心，深深吸一口久違的空氣。
然而她才擦乾的淚水再度決堤。
「凜辰……」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而我皺著眉，希望她接著所說的
不是我所想的那幾件事。
「凜辰他……沒有回來……」晴宇哭了，低著頭哭出聲音。
「為什麼？」我不能理解，我跟晴宇都回到現實了，凜辰怎麼會……
「他為了救你。」蒼老的聲音說話了，我看見他，彎腰駝背的老人，
佇著柺杖。
「你……」我訝異的張大了嘴，深深懷疑我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在我眼前這個老人，就是當初說我死劫難逃的那一位，沒記錯的話，
他應該已經過世了。
「他為了救你，拖住那個女人，讓你回來。」他繼續說著，邊坐到
搖椅上。
難怪……當時那個惡魔會突然放手，難怪她沈了下去……原來是凜辰……
想著，一陣反胃。難過到沒有眼淚，只想作嘔。
我躺在老人家裡的木板床上，良久，都沒有人說話，沈默凝固了悲傷，
這樣的空氣讓我無法呼吸。
「我出去喘口氣。」說罷，我起身，兩隻腳疼的站不起來。
我掀開褲管一看，腳踝附近全是深紫色的抓痕。
這不是夢。
我走到街上，一切看來一如往常的喧鬧，行人們匆匆來去，行車們依然
沒什麼耐心。風一吹來揚起滿天沙塵，車煙燻得我掩住口鼻；天空，是熟悉
的那一片，晚上因為光害看不見星星，白天仍然有絢爛的雲彩。我不知道在
那裡是過了多久，但我知道這個世界看起來沒什麼改變。
但是我們都變了，凜辰消失了，晴宇變的很安靜，她離開那棟大樓時
幫我拿了許多東西，之後，我沒有回去當初我買來做為新居的房子，帶著
回憶搬離那個地方，而我跟晴宇之後也沒有聯絡。
然後，一年過去。
事情來的莫名其妙也淡的不知不覺，時間真的能沖淡許多事情，只是一年
時間，我胸口的這股思念更濃了些。
「欣宇，今天你也過的好嗎？」我拿著她最愛的小鈴蘭，在她的碑前細語。
風吹的很輕，她留給我的戒指在陽光下閃的動人，而墓的另一頭，有個人影，
她走到墓碑旁，拿下墨鏡。
「好久不見。」我生澀的打招呼，一年前遇到的那些事我們再也沒提過。
「嗯。」晴宇垂著睫毛沒看我一眼，而我與她分手後也從沒問過其他事情。
我來的時候碑前已有鮮花水果，猜想欣宇跟晴宇的父母大概已經先來過。
「不知道還會有誰來看你……」我蹲在地上對著照片中的欣宇呢喃著，此時，
一直沈默的晴宇突然驚呼，我看著她的背影，正微微發抖。
順著她的視線，我抿緊了嘴。
風吹亂他及肩的髮與襯衫，滿臉鬍渣的他站在樹下，對我們揮揮手。
「凜辰……」晴宇的眼淚滾出眼眶，她不可置信的走向他。
而我，與他對望。
你問我之後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沒錯，是又發生了事情，讓我開心也有
難過，不過，就是些朋友間會有的事。
再也平凡不過的那種。
（完）
--
後記...關於老人死亡之謎，醒來再寫..我累了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4.163.230
※ 編輯: yasachi 來自: 218.164.163.230 (07/01 03:06)
推 aples:推！！期待後記喔~ 07/01 03:23
推 evercat:推推 XD 07/01 03:58
推 uuanita:推推~好想看後記唷唷 07/01 05:31
推 joshchen:想看＋1 07/01 07:20
推 Corsicanmint:用力推拉~~~ 07/01 08:00
推 planetary:推 07/01 08:14
→ icead:來推推推 07/01 08:32
推 mayanino:推~ 07/01 08:57
推 aguilera9322:張力夠的劇情急轉直下也蠻不錯的!超好看 :) 07/01 09:04
→ icead:不過凜辰是怎麼逃出來的啊?? 07/01 10:48
→ yasachi:回親愛的icead，凜辰他也沒有跟我說，只跟我說 活著就好~ 07/01 11:07
→ yasachi:然後他就像個浪子一樣 揮揮手跟我講掰掰了..(認真) 07/01 11:11
推 joshchen:故意留伏筆@@? 來個血宅II吧XD 07/01 11:24
→ joshchen:不然來個外傳 血宅之凜辰大逃亡XD 07/01 11:26
→ yasachi:作者大逃亡可以考慮一下XD 07/01 11:44
推 natanicole:好看~~我要後記~~(敲碗) 07/01 12:51
推 Simonana:推~ 07/01 13:54
推 keikolin:推~ 所以血宅並沒有消失囉 我要看血宅II啦~~(敲碗) 07/01 17:16
推 suiam74:不推不行阿ˊˋ~推推推 07/01 17:59
→ yasachi:（大驚） 我會拿火箭炮把血宅轟平...（開玩笑的XD） 07/01 20:13
推 icead:吼...打太極..快把凜辰給我痛毆一頓 07/01 21:46
推 smokeblue:推一個 07/01 22:44
推 body:好看好看！！今天才發現有這麼好看的系列！ 07/02 02:47
推 DeBLeK:很讚 XD 07/08 19:52
推 sudoku:大推^^ 07/10 10:01
※ 編輯: yasachi 來自: 218.164.150.137 (10/14 1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