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joshchen:頭推 10/22 00:35
最終回 彩虹
文／明明
距離滿月的夜，還有一段時間，大家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林願願纏著頭兒陪她
說話；姍翠縮在角落不發一語，小山則陪在她的身邊；大李跟姍蘋握著的手沒有放開，
有好多話想說，卻總覺得時間不夠。
「雖然在你的夢裡認識你，對我來說，你就是你，都是真的。」大李輕聲細語。
姍蘋點頭，似乎隱約猜到接下來大李要說的話。
「沒有了村，沒有了擔憂，你跟我走，好嗎？」他問，即使也早已知道答案。
姍蘋悄悄放開與他相握的手，不再做其他表示。
另一邊，姍翠黯然神傷，為了才剛認清的事實，以及即將面對的事實。
跟大李，真的要分離了，明明是一件好事，為什麼自己卻如此難受？蜷起身子，
姍翠將臉埋進膝間，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表情。
「開心點。」才與姍翠見面不久的小山學著她縮起身體埋住臉，輕聲安撫。
「嗯，開心點。」或許這個安慰女孩的聲音笨拙得過火，姍翠揚起嘴角，似乎真
的開心了一點。
相較於這四個人的安靜，林願願跟頭兒是整座山最吵雜的兩隻生物。
「陪我下棋！」願願拉著頭兒坐到石桌前。
「玩捉迷藏！」願願拿了布條遮住頭兒的眼睛。
「你看那什麼？」願願隨手一指，趁頭兒一不注意，脫下他的褲子。
「哇，羞羞臉！」
「你這臭丫頭！站住！」頭兒又氣又笑，追著願願整場跑，而這女孩活動起來卻
敏捷無比，頭兒一根汗毛也碰不到她。
「你……呼、呼，不是活了好幾百歲，怎麼這麼靈活……」外觀年齡最大的頭兒
不住喘氣，追不到願願的他坐到地上，舉雙手投降。
「活著？」願願跳到石桌上，一蹦一蹦的邊跳邊說：「當我到山裡的時候，就
跟這座山是一體的了，流的血是山的血，不能獨自離開這裡，一旦離開，大概就讓風
吹成黃沙了吧。不過不呼吸不吃飯也沒關係的，這樣算活著嗎？」說著，她看向姍蘋
和姍翠，「她們也一樣。」
這句話，大家都聽見了，但沒有人給予任何回應，因為這表示，能離開這裡的
只有小山大李和頭兒，姍蘋姍翠跟願願，都得留在這座山，要離開，除非仙人相助
或奇蹟降臨。
「金雲……讓金雲帶你們走？」小山想起當時金雲給林家姊妹的玉佩，提議。
「不要。」姍翠首先回答。
而姍蘋遲疑了一下，也搖頭拒絕。她看著大李，嘴角一抹苦澀的笑，唇開闔著，
正在語著幾個字：『不要讓你找不到我。』
她們不離開黑山的原因不止如此，主因是為了路人的安全。作夢的她們無力阻止
旅人闖入夢境，也無力阻止山魑獵殺夢裡的人，如今她們清醒了，手心撫著大地，
這塊土地的力量就是她們的力量，或許，可以多做點什麼，來平撫她們心中愧對村民
的罪惡感。
「頭兒！你休息夠了吧？來說故事給我聽。」願願興沖沖地拉起才喘口氣的頭兒。
已經疲憊的頭兒沒有拒絕，因為他懂林願願的心情，也為了她的處境心生憐憫。
再陪一下下又何妨？她下次再見到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然就在頭兒揚起笑容走到願願身邊時，林願願忽然抱住他，小手緊拽著他的衣服，
哽咽說了一句話，而這句話讓頭兒漾開的笑容僵住，然後，慢慢褪去，換上不想相
信的表情。
「頭兒，我就快死了。」林願願這麼說的。
太久了，她的心累了，身體也疲倦了，從姍蘋跟姍翠出現之後，山的所有事物
不再與她完全聯繫，生命不能互相牽動，即使她有著兒童的外表，事實上，她的裡外
都已經衰老了。
這裡的白花就是最好的證明。從前，只要她一個呼吸，花朵綻出的藍色光點有如
活潑的螢火蟲圍著她跳舞，但現在，即使她大笑，花朵也只是兀自綻放，沒有更加
潔白，沒有更多改變。
她知道大限將至，而頭兒相信這個人沒有說謊，憑著她發抖的聲音發抖的手表示
對死亡的恐懼，他相信。
「嗯。」頭兒拍拍這個身高只到他腰間的女孩，無法言語。
「陪我好嗎？」林願願哭著說。
「你還有姍蘋跟姍翠啊。」頭兒柔聲道，他想起家裡的周大娘。
「哥哥，陪我好嗎？」願願不肯放手，一聲哥哥喚得頭兒心裡一陣激動。
原來，她覺得他像哥哥。
但頭兒依然拒絕了，他推開林願願，擦去她臉上淚，再給她一個主動的擁抱。
「願願乖，我畢竟不是你的哥哥……」
「嗯，不說了不說了，你講點外面的事情給我聽。」瞬間，林願願心情又翻新
一頁，就像他們剛見面時，哭泣的她也只因頭兒的一句話就換了情緒。她咧起嘴大大
笑著，坐在椅子上，兩條腿晃呀晃，托起腮聽著頭兒說的故事，往後的事情，就隨他
去吧。
XXX
時間過了，漸漸，月已東昇，笑聲停了，沈重向他們襲來。
「等等滿月，這口活泉的倒影就是往外的道路。」林願願集結所有人，領著他們
走到一窪清潭前，指著水面。
「我也沒出去過，所以其餘的，就看你們的了。」說罷，月光已經映到水面上，
銀白色的光芒泛起，照亮希望，也照亮離思。
「是時候該走了。」頭兒推了推小山，卻沒催一旁的大李。
並不是差別待遇，而是他實在不想打斷他們三人互道別離。這一去，誰曉得
有沒有下次相聚？一別，可能就是永遠，想到這兒，頭兒鼻頭一酸，抿緊嘴拉著
小山離遠了些。
姍翠沒有花時間在大李身上，當頭兒問起原因，她只淡答：「告別過了，很久
以前。」
對姍翠這樣的回應，大李默然，心裡也有點難受。
他走到姍蘋身邊，拉起她的手，將他的左手掌心緊貼她的右手，兩股溫度交流，
他們對視著彼此，於月光之下，依依難捨。
或許是禁不起感傷的衝盪，姍蘋避開了大李熱切的視線，低著頭，眼瞼半閉，呼
吸漸沈。畢竟這是她生命中頭一次考慮只滿足自己的事情，頭一次有了想眷戀的懷抱，
頭一次這麼想不顧一切隨一個人而去。
可以嗎？她問過自己很多遍，明知道答案是什麼，卻還是不斷地問。
可以嗎？可以跟他走嗎？
兩人相貼的手掌漸漸十指交扣，大李握的手緊了緊，看著姍蘋的眼從沒離開。
「等我。」他說，以那雙清澈直接的眼眸請求，動搖了姍蘋早已做好的決定。
姍蘋不敢看，眼淚靜靜垂下，口是心非地點點頭，不敢想以後。
「等我。」再次請求。這次，他放開了手，緩慢地，逼不得已的，充滿希望的放手。
大李依然有些忐忑的，但他想，擔心無用。下一個滿月再來山裡，那便是他們相
聚之時，有何憂懼？於是，他笑了笑，將她垂在耳畔的青絲撥往耳後，捧住她的臉龐，
以眼神叮嚀平安，然後轉身離去，不再言語。
看著他的背影，姍蘋輕輕揮手，嘴唇翕動，說了無聲的四個字。
平安，珍重。
小山先下了水，一碰到月光彷彿就給吸入水底，接著是頭兒，他回頭看了願願
一眼，又不捨地向姍翠與姍蘋說了第二十次保重才入了通道，最後是大李，走入如黑
緞的潭裡，走入唯一的光明。
「能見到你們，我好高興。」願願頷首微笑，低下的眉有一絲落寞。
「一個人在這裡，實在孤單太久了……」她低語，而這句話，誰也沒聽見。願願
拳起的手緊了緊，目送著大李他們離去，直到月光黯淡，然後消失。
XXX
「然後呢？小山大李跟頭兒有平安回到城裡嗎？還有還有，你們有跟林老爺子
一起吃飯嗎？」李恩恩抓著爺爺的衣角問。
「當然有平安歸來啦，後來頭兒沒做幾年，說要跟周大娘雲遊四海當流浪天涯小
攤販，把繼霖館扔給大李就跑啦，呵呵，然後爺爺跟爺爺的哥哥和小山三個人把餐館
經營的有聲有色，好不風光呢。至於林老爺子……我們有去拜訪過他，可城東那間破
房桌上只留下一張字條，上頭寫著『我去也』，也真讓人搞不懂他在想什麼。」老人
笑答。
「那……那些姊姊們怎麼了？」李恩恩晃著小腦袋緊張地問，她們倆有沒有事，
對此她擔心極了。
年近九十的老人，也就是當年的小李微笑看著孫女，和藹說道：「我相信大家
最後都擺脫了痛苦，那兩個好人也一定過得很好。跟你說這個故事，就怕事有萬一。
咱們誰也不曉得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有誤闖危險地方的可能，你就得小心。」
聽到這句話，恩恩急了，整個人貼到爺爺腳邊，又拉又扯：「所以爺爺你也不
曉得那些人跟好姊姊最後去了哪對不對？那座山可能還在對不對？」
「嗯。」爺爺點頭，而恩恩直為這樣的結局感到惋惜。
好人應該要有好報的啊，如果這對姊妹犧牲了自己卻換來一場空，那不就太可
憐了？不行不行，恩恩好想知道後面的事情喔，可是……連爺爺都不知道了，誰還
能來告訴她呢？
恩恩小大人般的嘆了口氣，有些生澀地又重又長。爺爺拍拍她的頭微笑，告誡她
不可如此，但自己卻又跟著嘆了一口，然後是幾秒鐘的沈默。
半刻之後，爺爺開口了，一反之前說往事的平靜語調，這次的言語中，帶了點
失落的味道。
「其實啊，爺爺的哥哥，他事業有成，卻終生未娶，可我覺得他並不是孤
單的，而是他選擇了另一種心靈相伴的方式。他託當時城裡手工第一的師傅雕出的
兩尊木像，只要他有空，便是坐在木像前靜靜喝著茶，我每次去找他，都見他與桌
上放著的兩支茶杯對飲，注視著雕像的容顏，沒有話語……。他過世後，雕像就放
到咱們這兒最頂樓邊的房間裡，爺爺我偶爾也會倒兩杯茶供著。我想啊，哥哥不在，
她們少了喝茶的對象或許也有些寂寞吧。」爺爺越說聲音越低，恩恩聽著，胸口竟
感到一陣空洞，一種很陌生、又讓她有些難過的感覺。
十歲的她，因這段舊事初次嚐到名為惆悵的憂傷。
「爺爺，我也能去看看那兩位姊姊嗎？」恩恩讓這情緒拉著走，現在她好想看
看她們，她沒有理由的相信著，只要見到雕像安然靜立，本人一定也是平安的。
「你隨時都可以去，別亂搗蛋就是了。」爺爺呵呵笑著，恩恩見他還把自己當
成調皮的小孩，忍不住嘟起嘴咕噥，但一想到能去平常被禁止進入的房間，好奇興
奮的心情掩蓋過其他低迷，很快地搬出大笑臉，拿著她心愛的數位相機一蹦一跳往
樓上走去。
而老人躺在搖椅上，前後晃蕩，呼吸越來越沈，闔上眼睛。迷濛之中他似乎又
回到幾十年前的那個荒野，他與哥哥找了許多道士和尚或半仙趕到黑山，但怎麼也
無法靠近，只看見天上兩道彩虹向西延伸，直到彼端的盡頭，很美，卻好遠好遠。
恩恩踏著輕快的步伐，嘴裡哼著小曲，來到頂樓放著雕像的房間。她瞇起眼睛，
不由自主踮起腳尖，輕輕走進房裡。
她注意到房裡擺著一張比她還高的桌子，上頭放個一大一小的木像，卻沒有發現
爺爺擺在桌上的兩隻茶杯已經空了，也沒有發現在半開的門後，一名白衣女子跟紅衣
女孩正手牽手，同一個全身讓薄雲籠罩的女子，微笑地看著她。恩恩看著木像凝神揣
想她們當年的模樣，揣想當年的故事，揣想現在她們的日子，想著想著，她著迷地入
了神，好像也到了那個繁華的綠水村，人聲鼎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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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了..寫小說最開心的事
第一個是跟讀者互動
第二個，就是寫到這個（完）字
謝謝大家容許我拖搞拖成這樣
也謝謝你們給我一路上的支持..
下一次想挑戰歡樂內容又帶著恐怖
希望會成功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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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世界的方法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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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幻故事與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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