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月葬（10）綠水送葬 之四

[yasachi (明明)]

文／明明

第十回  綠水送葬  之四

    回家的路上，姍蘋與姍翠謹慎走著，東躲西藏，就怕讓黑色妖怪發現。她們前進

的速度不快，除了四處找掩蔽拖慢了之外，主要還是因為她們帶了一個老爺爺。


    當她們從迎賓小棧出來時，看見許多村民的靈魂懸浮於頭頂，一如夜裡飄搖的藍

色燈火，被大黑布似的怪物脅持，心裡馬上浮現大家自相殘殺、一個個開膛剖肚地倒

下的景象，不禁悲從中來，哀傷欲絕。


    這些生命啊，為何遭受如此殘酷的對待？祥和平靜的綠水村，現在為何只剩下風中

傳來的悲泣與這些鬼怪帶來的靜絕？


    就在這時，一名孱弱的老人出現在她們面前，細弱無助地請求著：『請帶我離開

這裡。』


    一見還有活人，姍蘋與姍翠馬上收起眼淚。雖然這名老人很面生，但只要還有

可能，只要可以留住任何生存的氣息，她們都不打算放棄。因為心中掛念家裡，兩難

之下，姍蘋不多細想，決定帶著老人隨行，先到林家後再從小徑離村。


    她們不去揣想回到家會看到什麼情景，只能暗自祈禱大家平安，帶著微微的不安，

壓低呼吸摸索掩藏，邊照看著行動不便的老爺爺，終於，她們來到林家門口。


    奇蹟似的，一路上有驚無險，那些稠滑的怪物不止一次從她們身邊經過，卻都沒

有發現這三個人，姊妹倆也覺得非常幸運，更希望這樣的幸運持續下去，別再讓村子

裡的人犧牲。


    到了家門口，她們將希望築得更大，林家的上空，沒有黑色妖魅徘徊。


    但這樣的希望在踏入家門時墜下深淵。彷彿發生過一場慘烈的爭鬥，原本溫暖平

靜的家園到處血跡斑斑，那些幫忙家務的家丁，親如手足的丫環，一個個都死了。


    很想哭，但姍蘋與姍翠都咬緊了牙忍住，不敢對熟人的屍體多看一眼，就怕好不

容易鼓起的勇氣隨著眼淚盡數消失。她們拉著老人穿過不顯眼的走廊，不再張望，直

走向屋中唯一有燈火的地方—大廳。



    『娘！』姍翠首先忍不住脆弱，在看到母親的一瞬間奔向前去。



    大廳之中，林家的主母端坐，蹙著蛾眉，在姍蘋與姍翠出現的那刻，嘴角微揚，

眼中帶淚，還不忘對她們帶來的老人點頭示意。


    『娘你沒事，太好了……可是，村裡的大家都……』姍翠賴上母親的懷抱，哽咽

說著，用力哭泣，彷彿將所有累積起來的害怕與難過一次宣洩。


    『娘。』另一邊，姍蘋帶著老人慢慢前行，她壓抑將湧出喉嚨的悲泣，努力平靜，

將村裡發生的事情與娘親交代。


    出乎意料，她們的母親並不為此感到驚愕，而是憂愁。


    『我沒想到有這麼一天。』她頹然坐下，細細看了兩個女兒跟這個面生的老人，

褪下憂慮傷痛的表情，正色說道：『我跟你們的爹一直以來都有事情瞞著你們，但村

子遭逢大難，恐怕與此事脫不了干係，我現在說明清楚，等你們都知曉來龍去脈後，

一定要將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情告訴你爹。』


    姍翠馬上聽出母親的言外之意，想要開口問卻被一旁的姍蘋阻止，可姍翠顧不

得太多，急問：『為什麼娘不自己告訴爹呢？』


    但母親沒有回答，只是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我不能耽擱了，為了避免造成

不可挽回的局面，我簡單說過。』


    至此，姍翠失望的不再詢問，卻依然難掩擔憂的神色，強忍著許多疑問，聽著母

親說話。



    『很久以前，這裡除了道路與一些野店，並不存在任何的村莊，會有現在的綠

水村，是因為我們林家的祖先在這裡先落了根。』說著，母親翻出一張祖譜，極短，

竟然只能向上追溯到曾曾祖父。



    她指著祖譜之源說：『林易，你們的曾曾祖父在綠水村蓋了第一間房子，就是現

在的迎賓小棧。常人都想因為這裡地處交界，他在這裡蓋旅店為生也沒什麼不對，然

而事實上，他會在這裡落腳是為了那座山。』


    姍蘋與姍翠互看一眼，事情似乎不只是她們所想鬼魅作祟這麼簡單了。


    『這位祖先在年少的時候，為了治好父母身上的怪病，不計一切找來許多大夫，

可大家全束手無策。有一天，某個大夫診治完，只說是招來不乾淨的東西，醫生沒有

辦法應付，一聽到此，他又找來許多道士與和尚，一番折騰後，父母的病情依然沒有

改善。』


    『不管哪邊的行家都說他父母的病是絕症，但你們的曾曾祖父相信是大家的道行

不夠才解決不了，因此，他帶著妹妹開始四處尋訪名醫與高人，將父母留給家中的大哥

照料。這一路上，終於讓他遇到一個得道之人，可那人說什麼也不肯隨他回去。我們

林家祖先念頭一轉，心想拉不回去也沒關係，若能從他身上學個一招半式，總之，只

要能治父母的病就可以了，但仙人依然不允，氣急之下，這對兄妹做了一個決定。』

話說至此，母親嚥了口口水，臉色越發嚴肅，接著說了下去。


    『他們半夜摸進了仙人的住處，偷出一塊玄機石。那塊石頭藏了許多秘密，從

曾曾祖父留下的文字可以知道，這塊石頭藏有神秘的力量能讓人無師自通，他靠它

習得一些醫術與仙術的皮毛，雖然中間多有阻礙，經過時日，他終於參透了父母為

何重病不起的原因以及其醫治的方法，但，為時已晚，久久才一封的家書傳來雙親

過世的消息。』


    姍蘋與姍翠同時低呼了一聲，沒有插話，凝神細聽接下來母親的話。


    『之後，兄妹倆四處遊歷，一方面想探知玄機石的來源與奧秘，另方面，祖先也

靠著從石頭裡學來的東西助人，直到有天，他們來到這一座山，也就是你們見到有大

批黑影的那一座山。他見山不高卻黑得發毛，便給它起了個名字—黑山。』


    『這座黑山，似乎自古以來便藏養了極多山魑，不同其他地方的山魑多為動物

精怪，曾曾祖父以『色如濃墨，形態巨碩，眼出青火，似人幻惑』描述這座黑山的

魑魅。這裡處於城鄉間必經之地，往往有許多不知實情的旅人在此過夜，遭山魑毒手

的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這個祖先想避免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但面對龐大的對手卻

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試圖說服山魑修行，但對方哪肯聽，雙方幾乎要動起手來，這時，其中

一個山魑說了聽不懂的話，他們安靜下來，半刻之後，山魑們妥協了。』


    『為何妥協了？因為曾曾祖父實在太厲害了嗎？』姍翠忍不住問。


    『你暫且聽下去吧。』母親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那個山魑來到你們曾曾祖父

面前，答應不再襲擊過路的人，唯一的條件，是要他的妹妹留下，留在山裡供養他們，

並且他不可入山過問。』


    『為什麼要留下妹妹？』這次，連姍蘋都驚呼，不明其中。


    『我也不知道，祖先留下的殘書中，他猜是山魑喜愛純淨豐沛的魂魄，而他也

發現他的妹妹身上有股氣息於天地間輪轉，可是他對此還未分明，就遇上了山魑。』


    『那妹妹真的留在了黑山上嗎？』姍翠問，小手與姊姊握得很緊。


    母親點點頭，當下眾人靜默，尤其蘋翠姊妹互看著對方，手足分離，非因嫁娶，

無關分家，而是為了解他人之難，自此難知彼此音訊，那是什麼感覺？一想到曾曾祖

父與他的妹妹相伴旅行，周遊各地，必是有深厚的感情，難道曾曾祖父與她就此長別

了嗎？


    哀傷不到片刻，事情還未交代結束，母親不等她們收拾情感，緊接著說：『曾曾

祖父將妹妹留在山上，答應一定會找到鎮住黑山的方法來救她出去，可日子一天天過

了，曾曾祖父始終沒有尋出法子，最後，他攜著妻兒，回到黑山下定居，開了一間旅

館過活。隨著通路發達，慢慢這裡人也越來越多，最後成了綠水村。而剛開始村民遷

徙頻繁，遷走的人所留下的房舍，他就全數高價收購，給搬走的人當盤纏，再低價出

租給新進住的村民，所以現在林家在這裡的屋舍才會這麼多。』


    『他臨終前將唯一的兒子叫到榻前，把玄機石交給了他，並將他妹妹的事情告訴

兒子，囑咐自後林家要世代守護石頭與黑山，不可讓任何人擅自入山，也要對這件事

情守口如瓶，除了承繼玄機石的人外，其餘人皆不能知此事，包含兄弟手足，否則會

惹禍上身。最後他還說了，若是林家出了個奇才，他希望這個奇才能找出救他妹妹出

山的辦法，終結她的等候。』


    至此，終於說了一個段落，母親凝視著姊妹倆，幽幽嘆了口氣。


    『所以，身為獨子的爹爹就是繼承了玄機石的人……』姍蘋喃喃說道，姍翠也跟

著說出另一個結論：『現在山魑都下山了，要不山上發生了什麼事，要不就是有其他

人知道了這段往事，要不……』姍翠本想接著說在外地的爹發生意外，可這樣不祥的

念頭她不敢說，也不想說出口。


    『是啊，唉，你們的爹長年在外，說是要參那塊石頭，偏偏就在他不在的時候

出了事情。』母親皺起眉頭，看著兩個女兒的眼神充滿慈愛，底下藏著擔心。


    姍蘋也看出母親的對她們的掛懷，便硬擠出一絲微笑，柔聲說：『娘別擔心，我

跟小翠都很小心的，現在我們得快去找爹想辦法，另外還要找看看村子裡有沒有生還

的人才是。』


    但母親搖搖頭，泫然欲泣：『我……實在不能不擔心哪……現下我們自身難保，

你們救不了村子的人也要救的了自己，可惜娘不能陪著你們……蘋兒跟小翠，你們一

定要互相照應，找到你們的爹，知道嗎？』


    『娘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呢？』小翠一手拉著姊姊，另一手緊握著拳，忍著

難過，緊緊抿著嘴。


    『我要去山裡看看怎麼回事，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替村子裡做的事。』母親說，

任憑知道此事後的兩個女兒極力阻止，她依然決心要去，沒有任何轉寰餘地。


    此時，屋裡突然陰風四起，母親原本悲傷卻堅決的臉有了一絲變化，她的雙眼

渙散，雙手無力垂掛在身測，頭微仰，身子搖搖晃晃地轉過去，背著她的女兒們，走

向內廳堂，嘴裡還不斷喃喃說話。


    『我要去……山裡……』


    姍蘋見狀況不對勁，趕緊上前一步拉住娘親，可是她看來雖然軟弱無力，沒想到

力量極大，手微微一甩，姍蘋就飛出好幾尺外。


    『娘你快醒醒啊！』姍翠情急，一把抱住母親，但卻反被拖著走，眼看她們就要

穿過內廳堂，一旦越過花園，出了後門，滿天山魑亂飛，到時很情況會很危險的。


    這時摔傷腳踝的姍蘋也不管疼痛，直奔向姍翠與母親，而姍翠已抓不住力大無窮

的母親，雙臂被她掙脫後，姍翠重重跌到地上，但她也不喊疼，馬上爬起身繼續努力。


    但，與她們隨行的老人不知何時來到她們面前，柺杖往蘋翠二人手上一敲，這

兩個人馬上身子一麻軟癱在地上動不了了，連話也說不出口。


    倒在地上的她們心急如焚，看著母親說要去山裡，無神地往外走去，卻一步也不

能動，眼睜睜看著娘親推開後門，走入山魑四處埋伏的村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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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水送葬終於寫完了 ^__^ 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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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世界的方法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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