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殺鬼--第一回 噬魂（4）

[yasachi (明明)]

    「姊姊？」


    男孩匆匆跑來，殘霜眼見已先被對方發現，心想不妙，卻還是一手拉了

方玄，躲進旁邊的假山後，想說能不能湊巧不讓他找到。之前殘霜在白日來

時只知道這個小鬼相當強大，讓正中午的宅裡還能寒氣森森，現在子時正面

碰到，不禁讓她握緊毛筆，這孩子背後的黑氣就像漩渦一般，幾乎要將人的

心神給吸了進去，要不是她跟方玄有些道行，這孩子只要稍動邪念，他們倆

馬上性命不保。



    「玲！」殘霜低語，小聲但急迫，可是她的貼身紅衣厲鬼幾秒後還是沒有現身。



    「玲怎麼不回話！」她嘀咕一聲，情勢緊急卻仍冷靜地思考下一步。



    殘霜抿緊了唇，玲不在身邊，旁邊又帶了一個方玄，看來她與這個小鬼非得有

不在計畫中的苦戰了。她趁著小鬼端詳他們兩個時間，偷偷用松墨佈下「大百花齊放」

陣，也就是當初用來降玲的縛魂術。



    她盤算著，運氣夠好的話，這男孩一踏進陣內，昨夜精製的濃墨加上她的鎖魂咒，

全力一拼，說不定有機會收伏這個長年浸潤在古宅陰氣下的小鬼頭。



    「這這這……」看著小鬼東奔西跑，行蹤飄忽，方玄額上冒出斗大汗珠，

「他真的會是惡鬼嗎？」



    殘霜沒有理會，她趁著他四處奔走之時，繼續呼喊玲，她努力讓自己沈著下來。




    「你你你……」方玄看殘霜唸唸有詞，囁嚅道：「內行的都知道你是以養鬼

為名的御鬼者殘霜，現在玲不在，若那小鬼……你有沒有一些真功夫啊……」

方玄自己也以除靈維生，但他現在質問殘霜倒是毫不慚愧。




    殘霜瞪了他一眼，但方玄說的並沒有錯，別人有門路的稱她除靈師，稍微知道

內情的會叫她御鬼者，養小鬼嗑大鬼才是她的真本事，就像是一流的騎師，駕馭

各種不同的馬匹，她有高超的技術，自己卻不能跑得像馬那樣快。今天若真的要她

自己親自上陣，恐怕得費一番功夫了。殘霜邊思忖著只有自己的時候要怎麼對付這

孩子，一邊繼續找玲的所在。



    「咦？！」方玄一聲驚叫，將正在專心呼喚玲的殘霜打斷。原來，在園子裡

的男孩不見了，四周靜悄悄，連個鬼影子也沒見到。


    「姊姊？」突然，一個極為稚嫩的叫喚從殘霜背後傳來。


    殘霜猛然一退，男孩圓嘟嘟的大眼看著她，已經斜的頭更歪了歪，脖子欲斷

似裂，兩條焦黑的手掛在肩膀上，陰風一吹便像沒骨頭般軟軟地搖。



    他看了殘霜幾眼，搖頭晃腦地轉過身去蹲了下來，感覺相當失望。



    此時，一抹紅衫飄來。



    「你怎麼這麼慢。」殘霜低低斥責，棋子回來，剛才些微的不安全都一掃而空。




    然而，玲卻是一臉比死灰還白。



    「哇，我不知道做鬼了臉色還可以這麼難看。」方玄吃驚地想。



    「殘霜……」玲豔紅的嘴唇微微吐出一口帶著水氣的白煙，眉宇間已經

失去她原有的神氣，她嚴肅地道：「來之前你怎麼沒先跟我說？」




    「我早跟你說這案子有多棘手了。」殘霜回的心不在焉，她的眼神

都停留在眼前自顧自玩著沙堆的小孩，要收服他的新甕已經備在手上。



    「不是，」玲迅捷回身，紅袖交錯揮舞，擋下幾道惡意的白光，

「你沒說這裡有另一個惡鬼！」




    登時，殘霜身子一抖，與方玄面面相覷，的確，一股更巨大、更陰險的

寒意悄然逼近。這股惡寒是殘霜前所未見的乖戾、鄙夷與黑暗，極濃厚的憎

恨，如海嘯般湧來。



    「怎麼會……」面對如此兇狠的靈意，到此刻才察覺到的殘霜根本無法

相信自己之前會沒有發現。


    半弔子方玄更不用說了。



    「我剛剛已經硬吃她幾招，」玲口中又不斷冒出幾縷白煙，「多少要靠你了！」



    「嗚嗚……」原本在一旁自顧玩耍的男孩沒預警地哭了起來，

「大娘……大娘……」



    「什麼？」殘霜看見男孩喃喃自語又害怕的模樣，心下一凜，馬上

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王家大夫人。」殘霜看見一團十個人般大的穢氣，中間擁著

一個女人纖細的身形，她一身華服，全部的頭髮都挽成高高的髮髻，低著頭，

看不見眼睛，嘴角卻勾著一抹邪氣的笑。


    王家夫人被私刑處死，屍身扔在亂葬崗，白天自然不在這個宅子，

方玄跟殘霜當然不會知道有這號鬼物。


    「那是！」方玄手指指著一個青白色的魂魄，那是與王家大房截然不同

的氣息，卻被包覆在那團惡氣當中。



    「生人的靈……」殘霜緊皺了眉，事情，已經演變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本來對手是孩子的話，由於本質還屬純善，只是誤入歪道，心有殘恨，

殘霜本想玲若不敵還能收小鬼為己用，但今天對手是這個女人，本性暴戾，

為人時作壞，當鬼成惡，此等卑劣之物若收為己用，那可就真的是養虎為患！




    殘霜釐清思緒，默默想著，看來只能期望玲奇蹟似的打敗她了。



    「哈！我就說那個小孩絕對不會是……」

    「你閉嘴。」



    方玄正要得意地小酸殘霜，但殘霜一張紙絹飛貼上去封住他的嘴，而王家

夫人洶湧來襲，兩道白光混雜黑霧直衝而去，不等人稍做喘息，馬上給殘霜來

個左右開弓！



    定下心神的殘霜不疾不徐，輕輕一跳，玲從上頭將她拉起，白光飛入早先

殘霜佈下的大百花齊放；她毛筆上挑，陣裡松墨隨即躍起，繞著白光四周纏繞，

畫出浮懸的墨線，堵住它所有去路，終於白光動彈不得，殘霜毛筆一沈，墨線

便緊緊勒住白光，馬上就被這個大陣滅得無影無形。



    「好一個縛魂術，百花齊放。」吃過大虧的玲喝采。

    「你還有心情說笑，該你去了。」殘霜鬆開握著玲的手，輕盈的落下，

在微弱的燈光下，若隱似現的身形與飄逸的青絲，看得一旁的方玄有些迷亂。




    「放心，」見殘霜恢復鎮定，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的玲如同以往的格格笑著，

「我今天狀況好得不得了！」語畢，她翻身做了一個大車輪，紅袍滾成幾圈浪花，

方玄才眨個眼，就看見玲已經到了王家夫人的身後。



    玲的銳爪由上往下劈，連空氣都劃出了破空聲，而王夫人早就躲進黑霧

之中，玲的指甲絲毫不能傷她半分。


    然玲一個錯愕，王夫人逮到機會，從黑霧中現出身形，枯骨般的手一揮，

那團大黑氣分成了兩半，其中一團便纏住了玲，就像那個青白色的魂魄一樣，

玲也是動彈不得。



    殘霜見狀，銀桿毛筆往腰間特製小墨台探去，染墨一灑，點點黑墨凝在

半空，她極為迅速地勾撇染刷，身形優雅靈活，不知情的人看還以為她在跳舞。

不到幾秒，一幅懸浮立體的山水畫就在眼前，殘霜手輕輕向上揚，墨點便飛越向

前，繞著王家大夫人圍成一圈。



    只見這位原本凶神惡煞、邪佞至極的女鬼，動作與氣息都緩和下來，

四周黑霧漸漸消散，在方玄眼裡看來，彷若一頭被安撫的猛獸。


    「夢裡尋歡。」殘霜微喘著氣，制鬼七式中的「夢裡尋歡」，相當

耗費心神的法術，攻鬼要訣：不敵其力便剋其心，此即是做以幻境削弱鬼靈

念力的招式。


    她調勻氣息，恢復平常冷淡穩重的模樣，在方玄眼裡看來顯的高深莫測。


    「只能暫時牽制住她了。」殘霜知道，面對這麼強勢的惡鬼，她的

制鬼七式消耗精神過大，而不久王家大房的惡意就會大過她施加的束縛，

現在只能靠御鬼之術了。


    御鬼，鬼越強則主越強。殘霜對自己的技術還有些信心。



    她跑向玲的身邊，想用銀筆桿劃破黑霧，但這殘存的邪念極深，

光是靠近殘霜就會感到暈眩。




    然，就在殘霜忍住嘔吐正要一筆砍下，王家大房掙脫了幻境。



    「好一個『夢裡尋歡』，我就知道我丈夫不會對我那麼好！」她極

為憤怒，咬牙切齒地送出陣陣惱人心弦的音波，在黑霧的壓迫與鬼音的震

擊下，殘霜險些跑了魂。



    殘霜一手堵住耳朵，另一手緊握毛筆，面對這樣的折磨，她叫也不叫一聲，

忍著苦痛揮開黑霧，玲卻從裡頭軟綿綿的流出來，那模樣就像水面上的死屍，不管

殘霜使勁叫喊，她也只能毫無意識的飄盪在半空中。



    被幻境欺騙的大夫人羞極成怒，這次不使白光，自己迅速飄移，伸出兩隻

枯乾的手臂就往殘霜臂膀襲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畏縮在旁的方玄突然縱身一躍，大房的手硬生生穿過

他的心肺。



    「方玄！」一向冷靜的殘霜不禁驚呼，她沒想到這個貪生怕死的傢伙

會做這種沒腦子的事。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淚水已經盈盈的在她眼眶裡打轉。她沈默不語，

一股憤怒油然而生。



    王家夫人不理方玄的阻撓，穿過他身體的手沒拔出來，直接就往

殘霜撲去。殘霜舉起筆桿想要抵抗，但心頭微微紊亂的她速度卻不及王家

大房來的快，一把就被她纏住脖子。



    「你這個狐狸精！死妖精！哈哈哈哈！」她放聲大笑，語氣中充滿嫉妒憤恨，

她看不起所有美麗年輕的女人，尤其眼前這個，簡直天仙下凡，根本罪大惡極！



    「不要……」原本在旁哭啼的男孩緩步向前，臉雖然已經傷殘，卻露出

一股倔強。



    「不要……」他細小的五指深深嵌入王家大房的手臂中，背後漩渦般的

陰氣流轉起來，吹出一股寒透心扉的風，甚至連王大夫人都打了寒顫。




    他圓大大的眼中，極為純真的眼瞳，卻透著莫名的悲傷，無法言喻，

連他自己也不能描述的悲傷。


    他只知道他看見大娘掐著殘霜，讓他好難過好難過，就像當年他

看著他親娘一般。






    『你這狐狸精，勾引我相公！』男孩看著大娘壓在自己的娘親身上，

雙手緊緊勒住她的脖子。

    『我送你去跟那個賤種作伴！』王家大房如是說，更加用力的

掐住二房的頸子，男孩看見他懷孕的娘親漲紫了臉，眼裡滿是淚水，

嘴巴勉強地動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妖女！賤人！』每說一句，大娘就更用力掐一下，指甲都陷入了

他親娘的肉裡。

    男孩大哭，他想扳開大娘的手，卻怎麼也搆不著；他撲向大娘，

卻是直穿穿的透了過去。

    大娘邊笑邊罵，時而怒吼時而輕聲，他看了好怕，但還是努力的

想要做些什麼。他跑，他跳，他到門外大喊，他想抓住大娘，他想搖醒

娘親，他能做的都做了。


    終於，他努力好久卻什麼也做不了的看著親娘斷氣，動也不動，心裡莫名

的害怕，他坐在地上用力哭嚎，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來救她，為什麼自己摸不到她。


    然後，一縷白霧緩緩從他娘親的頭頂竄出，門外噹噹的鐵鍊聲越靠越近。


    『這次是母女啊，這個還沒出世呢。』一個陌生的聲音說著，接著

好像在翻些什麼。

    『好像還有個小的。』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說。

    『沒我們的差就快走，那個八成是枉死，帶這兩個新鮮的走就好啦。』


    枉死。那個人說了枉死。


    鐵鍊聲慢慢遠去，他不懂枉死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聽到「死」字，突然明白了。

    沒人聽到他，沒人關心他的痛，他四處找人，不管是哭，是鬧，都無人理他。

以往他只要掉個眼淚就有五六個人安慰，為什麼現在他這麼痛痛沒有人來擦藥呢？

大家都對他視而不見，尤其是疼他的爹，根本也不看他一眼。

    之前他不曉得原因，但他現在知道，這就是死。

    而他的娘也死了。






    「不要，這樣痛痛……」佈滿傷痕的小臉嘟著嘴，眼裡溢滿傷痛跟孩子氣的

不服輸，他身後的漩渦轉得越加厲害，王家大房的鬼魂形體幾乎要被陰風吹散。


    王大夫人的鬼臉顯的相當痛苦，她鬆開掐住殘霜的手，反揮男孩一把。


    突然，男孩一扯，王大夫人手沒揮到他，反是自己變成兩個！


    「我……我終於……眼花了嗎……」躺在地上的方玄虛弱地說，他

看著兩個王家大房，一個就夠難搞了，還來兩個？他心裡連連叫苦。



    「這是……」

    跪坐在地上的殘霜全看在眼裡，臉上滿是驚訝。


    「這是……噬魂術……」她訝異地說。



    先將鬼靈一分為二，再抽出三魂七魄，接著將其一一支解逐一嗑食，這招不是

什麼，便是她苦心教給玲的噬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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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牌子的墨水，我也買來用用。」呆看著殘霜舞動著
毛筆在半空畫出山水，方玄睜大雙眼喃喃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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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下一回噬魂就要結束了 >"<
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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