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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明
（3）
「蘇璿……你可以教我這個嗎？」一名矮小又害羞男同學推著眼鏡，拿著剛發下
的考卷走向蘇璿。
「你等一下啦，我早上就先找璿璿教我數學了。」另一個高大的女生一把推開他，
搶在前頭靠近蘇璿。
「還好我是約放學後，放學後的蘇璿是我一個人的了，哈哈哈。」一個身材
挺拔的男生加入爭奪蘇璿的戰局，一句話彷彿得到最後勝利，笑容充滿陽光氣息，
摻了些孩子氣。
「你這傢伙！」眾人眼光狠狠投向他，但這人並不在意，反而有些得意。而這個
毫無畏懼、大聲宣布蘇璿放學後時間所有權的男生，便是譚育澄。
全班都知道他們倆是青梅竹馬。譚育澄跟蘇璿自小學五年級開始，就同班
直到高中，每次蘇璿說起這個關係，都戲稱他們有段連基測也拆不散的孽緣。
這樣的命運自然逃不過校園的流言蜚語，而他們也早就習慣了，譚育澄甚至還很
愛開這個玩笑，動不動就把蘇璿當成自己的東西。
「好啦好啦，不然下課我們一起去吃燒仙草，最近新開買五送一耶。」蘇璿
連忙打圓場，話題一轉，大家討論起放學後的娛樂。
中午時分，段考隔天的高中有股低迷又輕鬆的特殊氣氛，一群等著便當從蒸飯
室歸來的高中生在走廊上閒聊，大部分都在發表段考後的苦悶宣言，而蘇璿跟魏愉
心倒是不會為此所苦，只是蘇璿的悠哉來自她優異的成績，魏愉心則是從不在意成
績單的滿江紅。
「便當回來了！」高大女生首先不顧形象爆出消息，指著走廊遠端緩慢前進
的便當架，喜孜孜的衝向前搜尋自己的便當。
其餘正處在發育期的學生也紛紛走入教室拿出餐具準備，魏愉心跟蘇璿也
不例外。這時，苦命的隔壁班終於下課了，走出來的是年過三十五的國文老師李倩。
她昂著頭踏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著，睨了蘇璿一眼，冷哼一聲道：「蘇璿，去國
文科辦公室拿講義。」說罷，不等蘇璿答應，便看也不看一眼，扭著逐漸鬆弛的臀
部快步離去。
「好。」突如其來的吩咐，蘇璿忙答，轉頭問魏愉心：「陪我去？」
往國文科辦公室出發，蘇璿愉快地哼著歌曲，魏愉心則望向走廊外的風景。
剛才李倩的態度很差，不只是高傲，還帶有一種鄙夷。粗神經的蘇璿絲毫未覺，
在她心裡，能替同學服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對此，魏愉心卻有不同看法。
她的眼神是敵意，女人嫉妒的敵意。魏愉心不說什麼，心裡卻明白師長並非
聖人這件事。蘇璿人緣好，成績好，個性好，還有無限發展的可能性，這樣的條件
不只會遭同儕嫉妒，對某一些人來說，別人的年輕就能形成一種罪過。國文老師表
面上是請蘇璿幫忙，但她給魏愉心的感覺卻是在找機會刁難人。
這樣的事情在這所私立的貴族學校並不新鮮，蘇璿來自普通家庭，平凡卻
優秀，相較其他來自優渥家庭的同學，感覺特別突出。學校裡喜歡蘇璿的人多，
討厭她的也不少，但讓魏愉心感到怪異的，是李倩的變化。
以前的老師，雖然嚴肅，卻充滿知性與和平，並不會對學生有那樣的眼神，
今天忽然改變，讓魏愉心有些不安。
不，或許是她想太多了，老師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又或者說，她還在掛心昨天
蘇璿買的那件怪衣服，才會對一些變化這麼敏感……
她們走向平常習慣的樓梯，人少，陰暗，卻因此有種悠閒。從二樓走往三樓，
魏愉心忍不住問：「昨天你回家有發生什麼事嗎？」
「昨天回家……」蘇璿歪著頭想，正當她咧嘴一笑，準備說話時，她的身體
忽然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向後傾斜，雙腳漸漸離地。墜落的驚恐佈滿她的雙眼，蘇璿
伸手想抓住魏愉心，卻一個手滑，碰的一聲。
她毫無防備的摔下樓梯。
魏愉心匆忙奔下。蘇璿蜷曲在地，左手緊壓著朝上的右臂，痛苦寫在臉上，
嘴裡低低地呻吟：「好痛……」語畢，她昏了過去。
蘇璿左掌緊貼的部分，沒有著地的手臂竟有黑色的淤青，再仔細看，一條
一條，像極指印的痕跡。
回想起來，剛才蘇璿絕對不是失足跌下的，肩頭往後一頓的不自然感，好像
有人推了她一把……
「怎麼會……」魏愉心低喃，很快拉住路旁經過的學生通知教官跟保健室。
魏愉心守在她的身邊，樓梯間安安靜靜，她聽見自己的心跳逐漸加速，餘光
瞥見角落一抹黑影。
霎時，高頻的尖叫聲迴盪在樓梯間，魏愉心脖子一陣發燙，背脊發冷，陰森
的冷風來勢洶洶，一種令人難以呼吸的壓迫感由上而下快速逼近，她猛然抬頭，
一個龐大的物體從天而降，正對著她跟蘇璿砸來！
魏愉心不及多想，迅速拖著她，在牆邊護住她的頭，整個人縮成一團。
一聲聲轟然巨響，小腿一股疼痛與灼熱，魏愉心縮起肩膀，咬著牙不叫出聲。
等撞擊聲慢慢消失，她喘著氣，在陰暗的光線中試圖弄清楚情形。
眼前的狼狽讓她有些錯愕。詭異的氣味縈繞在樓梯間，剛蒸熱的食物摻在一起
散落一地，有些還噴濺到她的小腿。地上到處都是打開的便當盒，半人高的推車落
在她們方才所在的地方，斜斜躺在那裡，好像宣告著它的挫敗。
千鈞一髮。若是她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現在她八成被那台推車狠狠壓在下面，
而受了傷了蘇璿恐怕……
想著，魏愉心不寒而慄。
終於救護車來到，一群讓巨大聲響吸引而來的學生圍在旁邊，教官忙著管理
秩序，醫護人員將蘇璿送去醫院，而魏愉心則到了保健室察看小腿是否有被燙傷。
保健室裡好安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綠色的窗簾飄搖，窗外，偶爾還
能聽見鳥叫。魏愉心裸著腳坐在床邊，駐校的男醫生正單膝跪在她面前處理受傷的地方。
「還有沒有其他地方痛？」低沈的嗓音詢問，黑色粗框的眼鏡下投來溫暖的眼神。
魏愉心搖搖頭。
「女生要特別小心，留下疤痕就不好了。」醫生輕聲吩咐，魏愉心沒有作答。
「小愉！」一聲焦急的呼喊打破寧靜，一個男生莽撞的跑進保健室，是譚育澄。
不等魏愉心答應，譚育澄匆匆忙忙走來她的身邊，汗來不及抹去，便急著
開口：「小愉，不好了。」
緊張登時升起，譚育澄會這麼著急，恐怕是蘇璿那邊傳來不好的消息。
但他一開口，便讓魏愉心出乎意料。
「教官他們往這邊來了，懷疑是你……」
譚育澄一句話還沒說完，眾多皮鞋敲地聲由遠而近迅速前來，幾秒之後，
一群人出現在保健室門口，個個神情嚴肅。
「魏愉心，麻煩你到教官室。」帶頭的那人瞥了一眼她腳上的紅腫，
「現在，馬上。」冷漠至極的音調，譚育澄打了一個冷顫，但魏愉心的表情沒有
任何變化，眼神掃過門口那群人，澄澈明亮。
「你們，」此時，醫生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將魏愉心擋在身後，凜然說道：
「我想，她現在不適合接受任何質問，以一個醫生的立場，我希望等她好一點
你們再過來。」
「沒關係。」魏愉心跳下床，走到教官面前，抬起頭無畏地盯著他：「走吧，
教官。」
喧鬧與凝重逐漸遠去，保健室裡只剩下嘆氣的醫生跟擔憂的譚育澄。
「一定不是小愉，她不可能把蘇璿推下樓……」譚育澄說，望向醫生。
「我不知道是誰，不過，以私人的立場，我希望不是她，也相信不是。」
醫生淡答，收起棉花，拉開窗簾。
在窗簾拉開那一瞬間，譚育澄猛然轉頭，他眨了眨眼，心裡有股不知名的困惑。
剛才他好像看見窗外有個影子閃過，但醫生似乎沒有看到什麼。
譚育澄聳了聳肩，走出保健室，祈禱著蘇璿跟魏愉心平安無事。
XXX
教官室的氣氛如箭在繃緊的弦上，面對教官們與老師的指責，魏愉心不發一語，
搞得大家的火氣逐漸上升。
「你別太過份！」主任教官拍案而起，震耳欲聾的嗓門跟兇狠的口氣，魏愉心
也忍不住身子一抖。
「對一個女孩子不用軍中那一套吧，主任，」李倩推了推眼鏡，垂下嘴角，
睇著魏愉心冷道：「當我要蘇璿去領講義，是蘇璿要你跟她去國文科辦公室？」
「嗯。」
「回答老師要說是！」主任教官對她的態度非常不滿。
「是。」魏愉心終於說出她來教官室的第一句話
「咳咳，」李倩清清喉嚨，繼續詢問：「為什麼你們要走那麼偏僻的地方？」
「難道學校有樓梯不能給人走？」魏愉心回道。
此話一出，在場除了她，每個人面面相覷，瞬間沈默。
「不要胡說。」主任教官首先打破這種氣氛，但這句話也沒有剛才的威嚴與氣勢。
「哦，果然那個樓梯的傳聞是真的嗎？」魏愉心似笑非笑。
「我還沒問完，」李倩打斷她，皺著眉問：「當時只有你們在那裡？」
「對。」
「蘇璿是先跌下樓梯，然後推車才從上頭掉下來？」
「沒錯。」魏愉心毫無隱瞞。
「蘇璿為什麼會跌下樓梯？她自己摔下去的？」
「不是，她是被人推下去的，但我看不見那個人。」她說，將這種不合理的事
說的理所當然。
「胡說八道，全都是胡說八道！蘇璿就是你推下去的，你還以為你是當年那個
靈異少女嗎？你根本是一個問題學生！」終於，主任教官忍不住發難，大吼的聲音
有些顫抖，其餘的人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主任，不可以這樣罵學生。」李倩眉頭皺得更緊，推著眼鏡的手指顯得不安。
聽見問題學生四個字，魏愉心頭一撇，低下眉眼，黑暗與漠然從瞳孔探出，
緊閉著薄唇，臉色竟有些蒼白。
「不不不……那件事不會是真真真……真的吧？」一名矮小的中年男老師更
是牙齒打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膽小與怯懦替這場鬧劇似的質詢劃下句點，所有人僵在原地不再說話，留下
樓梯的傳聞與蘇璿意外的謎團。然而，不安悄悄襲來了，巨大的陰影已先覆蓋校園
一角，正往中心伸出魔爪，安靜，卻危險無比。
XXX
教室裡，沒有人跟魏愉心說話，各種傳聞在校園流竄，有人支持魏愉心的說法，
但更多人相信，蘇璿的墜落與推車意外是魏愉心一手策劃。
「小愉，你沒事吧？」下課時間，譚育澄走到魏愉心旁邊。
魏愉心毫無表示，只是低著頭，喃喃自語。
「小愉？」察覺一絲不對勁，譚育澄叫喚著。
倏然站起，不理譚育澄的關心與詢問，魏愉心雙眼迷濛，拖泥帶水的走出教室。
「小愉！」譚育澄大喊追上，但才一轉眼，魏愉心已經不見人影。
XXX
鐘聲響起，所有學生都回到座位上，除了魏愉心。
她來到事發的那座樓梯，低著頭站在那裡，全身感覺著令人窒息的陰暗。
「出來。」她低喊，俐落帶著頓點，她低喊。
「快出來！」近乎失控，緊握雙拳，回音裊繞整座樓梯，無人回應。
「我知道你在那裡，快出來。」猛然抬頭，魏愉心深呼吸，緊盯著樓梯間的
角落，眼睛眨也不眨。
滴、滴、滴。
水滴聲迴盪，從四面八方傳來。
滴、滴、滴。
啪答、啪答、啪答。
濘濕的腳步聲由上而下慢慢靠近。
啪答、啪答、啪答。
一灘一攤的水跡浮現，是腳印。
啪答、啪答、啪答。
「你在叫我嗎？」
森冷陰寒，一口惡氣直撲魏愉心鼻間，彷彿心肺瞬間凍僵，魏愉心暈厥了。
在她倒下之前，她看見一張浮腫的臉皮，上頭一雙佈滿血絲的紅眼，直直瞪著她，
瞳孔噴出兩條血柱。
XXX
藥水味撲鼻，眼皮好沈重，好沈重。
魏愉心甦醒，一陣頭昏腦脹讓她作嘔，她虛弱的喘氣，環視四周，白色色
調的房間，這裡是醫院。
「你醒了。」床邊的人是譚育澄，沒等魏愉心開口說話，便趕緊通知護士。
「阿澄……」魏愉心抬起手，搭在譚育澄的手臂。
「別說話，多休息。」
「不，阿澄，我要說……」魏愉心做了兩個深呼吸，調節哽在胸中那股氣後，
緩慢說道：「我知道陷害蘇璿的人是誰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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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拿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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