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ZJHung (杭子鵑)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城市怪談──虎口
時間Fri Sep 3 08:53:37 2010
幾年前我在當研究生的時候，學校某側緊臨一條車水馬龍的重要幹道。
那天我獨自在實驗室review paper到晚上十一點，寫完報告後收拾桌面準備回租屋處。
下樓，瞄了瞄亮著的幾間實驗室（帶點幸災樂禍），踏入涼爽的夏夜校園。
放眼無人，橘黃的幾盞路燈魚貫指路，下方的樹叢暗影綽約，不過我視力很好，只看到各種色塊，既沒有愛因斯坦，也沒有瑪麗蓮夢露。
我要走到學校側門對面搭末班車。一出校門，耀眼的車頭燈接連從眼前呼嘯而過，讓我覺得我不寂寞。瞧，這麼多人跟我一樣為了生活奮鬥呢！
我一站到馬路邊，同時間身後傳來男人的說話聲，我一瞧，一個流浪漢躺在候車站的椅子上，他嘴裡嘟囔著緩緩坐起，搖搖擺擺地站起來，拖著一個堆滿黑漆漆家當的買菜拖籃朝我走來。
我焦急得看著飆速的車子，對面行人號誌上立正的小紅人一變成走動的小綠人，就迫不及待踏上斑馬線。
這條大馬路有六線道，中央有座分隔島，分隔島上頭是座平行的高架橋。說長不長，總是能悠哉地通過。
這回不知是怎麼了，才走到安全島，燈號就切成小紅人。
我停步，回頭看到流浪漢跟在後面，雙手畫天指地，踏著酒步而來，已經熬夜的肝火不禁更加煩燥。
唰啦啦──
大雨毫無預兆傾盆而下，我從包包中取出傘，流浪漢已經晃到身後，隱約聞到了酒氣，隨著他的喃喃自語飄送過來。
我不著痕跡地往安全島邊緣移動，想離他遠一點，探頭往馬路上瞧，這時竟一個車燈也沒有。
我輪流注視空空的車道、指南話北的流浪漢、肅立的號誌燈小紅人、從高架橋邊流下的水簾、以及想像中隨時會來的末班車，考慮是否紅燈穿越。
我的法治觀念佔了上風，決定等待綠燈，並小心不讓流浪漢突然衝上來打我。
不多久，小綠人出現了，公車還沒來，我鬆了口氣，抬起腳步。這時我胸前突然掉了什麼，低頭一瞧，跟了我十年的玉珮居然不見了！
顧不得過馬路，我心疼地蹲下來撿拾碎裂的玉塊，感覺到流浪漢哼著小調配合拖籃的滾輪聲往前行。
我稍稍抬頭，看著他踱著醉步到馬路中，剎那間他的身體被強大的外力撞飛，巨大的黑影緊推著他和他的拖籃！撞擊聲嚇得我手上的玉一半震落回地面，一時心跳欲裂！
我軟著膝蓋站起，連手心緊握住碎玉被割著了也不覺得痛。
那輛大貨車煞在十幾公尺外，車燈沒開，而且是逆向行駛。
流浪漢攤平在車頭外的馬路上，馬路映出路燈的橘紅光芒，大雨不斷擊打他的身體。
我想著該打電話叫救護車嗎，一邊拿出手機，從貨車駕駛座走出一個人。
雖然我遠遠望著他，但他的話音竟不可思議地穿通雨聲進入我耳中。
「嘖！麻煩，我還趕著送貨呢……留下紀錄也很靠夭啊……」
那個人本來背對著我，在看地上的流浪漢，喃喃自語後他的頭竟旋轉一百八十度掃視一圈，猙獰的臉孔使我頓時汗毛直豎，那時我倒希望視力不要那麼好！
他的額頭有兩隻小角，紅色的眼睛像拳頭那麼大，裂到兩腮的大嘴裡滿是鯊魚般的牙齒！
看錯了看花了看霧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在實驗室留這麼晚每天我都會扶老太太過馬路以後絕不跟父母頂嘴吵架實驗室飲料全部我來訂當義工我願意……
正當我胡亂咒誓時，那個人蹲到攤在地上的流浪漢旁邊，舉起他的一條手臂，嘴巴擴張成一條黑洞，卡滋！咬下半條手臂。
吞嚥、啜吸飲體、咀嚼的清脆聲響彷彿就在耳邊。
我親眼看他用長指甲叉出流浪漢的眼珠子吃，將他的腦袋像剝橘子一般挖開，一塊塊抓起來吃！
一會兒那怪物就把他吃光了，還嘖嘖吮指，而大雨沖刷血跡，他將一點不留。
「消夜吃了會胖啊……算了。」
眼看那怪物要上車，我正暗自慶幸，手中卻突然一空！
慢動作般，手機從我汗濕的手心滑落，我彎起膝蓋想抓，它卻無情地撞上地面……
啪！
「誰？誰在這裡？」
我還維持半蹲的姿勢正想轉頭，那怪物以奇快的速度出現在一旁的馬路上。
毀了！
那怪物左看右看，好似看不見我，我憋著氣，見他的一隻蹄子踏上安全島，我害怕是不是一動就會被發現，猶疑地挪動左膝蓋……
他踏了進來，沒發現我，我一手緊抓著碎玉，像變色龍般在安全島上悄無聲息挪移以躲避他的亂走亂撞。
「算了，要來不及了。」
他嘟噥一聲，一眨眼消失不見，過了幾秒傳來車子駛離的聲音。
我重重喘息，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睛隨著綠光瞟到行人紅綠燈上，差點心臟麻痺！
哪是什麼行走的小綠人？號誌上出現的，是一張面具般的臉，咧著彎彎的嘴啊！
至此我已完全沒有勇氣踏出安全島，我顫抖著手抱住手機拜託室友來接我，他答應得很爽快。
我站著背靠橋柱哆嗦著等他，馬路上反常得一輛車也沒有。
每當小紅人消失，綠面具對我笑的時候，總令我噁心想吐。
過了十幾分鐘，身穿皮衣的帥氣室友騎著重機車在行人號誌燈旁停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我高興地大叫。
「喂──我在這裡！」
室友脫下安全帽，盯著我，露出微笑，我朝他揮手，卻突然感到不對勁，恐懼從腳底蔓延上來……
下大雨，他沒有穿雨衣！
他慢慢朝這走來，視線緊盯著我，我不由自主後退，耳朵收到他的聲音。
「原來你在這裡啊……」
我的後腳跟絆了一下，跌坐在地，室友的臉開始扭曲變形。
「呵呵，原來你在這裡……我聽到你了……我看到你了……我要吃你了……」
我嚇得神魂俱飛，閉著眼一把揮出手中的碎玉，手腳並用往後逃，室友發出尖銳而痛苦的嚎叫，我跑出幾步，腳尖一蹎，直挺挺地往前仆倒，接著腦袋被喇叭聲灌滿，叭叭叭叭叭叭叭──
我睜開眼，一滴淚隨之掉下。
我趴在乾燥的柏油路面上，手掌有些擦痛，刺眼的車燈在身前、身後呼嘯而過。
是夢嗎？
我跪起來，發現天上一滴雨也沒有，深夜的重要幹道上仍有許多車，而車子沒有輾過我，是因為流浪漢的拖籃擋在我前面。
被撞過的痕跡，四散的雜物，我癱坐在馬路中央大哭。
◆ ◆ ◆
室友說他那天來回三趟都沒看到我，打手機又沒訊號，差點要報警的時候才發現馬路中的我。
當時我欣喜他沒被怪物吃掉，發誓以後垃圾都我倒，後來是有點後悔。
這件事的後遺症就是我再也不信任紅綠燈了，總是要再三確認，害我開車時常被後面叭。
急什麼啊？
喔！我還幫實驗室訂飲料到我畢業，爸媽都說我的EQ變好了，還當義工關懷流浪漢……雖然偶爾會覺得很虧，但每當看到綠面具對我笑的時候，就會覺得根本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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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Iguei:假室友出現時很有感覺哩~ 09/03 09:43
推 ktirene:好恐怖 囧 09/03 10:27
推 MixFox:馬路如虎口，行人當心走。 你今天過馬路了嗎? 09/03 11:05
推 yeugyeug:好看!!! 09/03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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