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dragon6032:好文淚推~ 11/09 16:52
作者：滄月之東（chenyu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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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江育昆狐疑地問。「小隊長，這種打火機可不常見。」
大約是因為終於想起了事情，楊小隊長顯得很興奮，毫不在意他的質疑，只
是自顧自地道：「沒錯，就是那款打火機，我不會認錯的，差不多大小，同樣都
是銀色，有月亮，也有編號……難怪啊，難怪我會覺得這麼熟悉！」他狠狠吸了
一口煙，從嘴裡吐出白霧霧的煙圈。
那團煙飄到江育昆的臉上，他用手掌煽了幾下才驅散。
聞言，老偵查佐的眼神也透出狂熱：「原來是一樣的打火機，這麼說來，我
們說不定能從打火機上找出他的身份。」不是已經有發現人的筆錄了嗎？為何他
們如此重視死者身份的調查。江育昆先看看他，又看看楊小隊長，但他的凝視沒
起什麼作用，沒人打算對他作更進一步的解釋。他還沒進入狀況。
「如果這款打火機真的如小江所說的那樣稀有，我們會省事更多。」楊小隊
長撥弄著那支打火機，仔細研究機身，投以審視的銳利目光，酒糟鼻抽動著，嘴
裡碎念道：「若台灣沒販賣的話，會有什麼管道可以進來呢？代理商？水貨？首
先要從國內的收藏者切入，啊，網路平台當然也不能忽略──」他越說越快，從
大衣口袋掏出一本綠色的小簿子跟一支原子筆，埋頭在上面塗塗寫寫，已完全忽
略了旁人的存在。突然間，那支筆的動作停了下來，「若那是假貨的話，又該怎
麼辦？是啊，該怎麼辦？」茫然的眼神一閃而過，他頓了一下又續道：「不，那
也沒關係，假貨也有假貨的來源……」說著，繼續塗寫的動作。
江育昆看見老偵查佐凝望楊小隊長，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笑容，從口袋掏一
張鈔票給他，然後對他道：「小江，你先去買便當吧，小隊長大概一時片刻還不
會結束。我要滑蛋牛，小隊長通常都吃蜜汁叉燒，你看還要點什麼就點吧。」
江育昆點點頭，朝巷子裡頭走去，隱約聽到老偵查佐感嘆了一句「真不虧是
『碎嘴隊長』，一下就進入狀況了」。
在被拔擢為偵查佐之前，他也曾聽過「碎嘴隊長」楊小隊長的事蹟，據說許
多值得調查的蛛絲馬跡都是楊小隊長這般碎嘴出來的，因此破了不少案子。只可
惜他不是警大畢業，個性又太固執，和局長處不好，局長一直想以績效評比的方
式將他降為制服警員，卻始終沒能成功。相較於那些因工作壓力大而寧可少領薪
水、自願改調制服警員的小隊長來說，是相當諷刺的一件事。
江育昆同情那些小隊長，卻更佩服楊小隊長的堅毅。今年刑警大隊招考五名
偵查佐，幾乎沒有員警報名，經過一番勸進後，才勉強湊齊五人，結果最後僅錄
取四名──有人故意考零分落榜。他也曾想過這麼做，但一想到長官和親戚日後
看他的眼神，又放棄了這個打算。
一面走著，江育昆一面努力將自己代入楊小隊長和老偵查佐的角色，想找出
為何他們如此重視死者身份的原因，卻沒得到任何解答，於是放棄思考。
他左右環視，周遭皆是一片暗濛濛的黑。現在已是入夜時分，巷口的路燈又
壞了，視線陰暗，但走到一半時亮光冉冉地從燒臘店的窗戶透出，人聲沸騰。一
個店員見到江育昆，立時上前招呼，滿口都是濃重的廣東腔，跟這裡的氣氛十分
搭配。江育昆按吩咐買了三個便當，裝了湯，就提回去停車處。
夜空下，此起彼落的蟬聲嘈雜，老偵查佐宛若一盞街燈似的靜靜地站在車
旁，望向窗內，看樣子，他一直都沒有打擾楊小隊長。江育昆有些羨慕。這就是
這對搭檔無聲的默契吧。他是否也能跟他們培養出如此的默契？
聽到他的腳步聲，老偵查佐回頭看他，點了點頭後接過便當。等楊小隊長的
工作告一段落後，他才出聲。「小隊長，先吃晚餐吧。」楊小隊長露出疲累的神
情，將簿子和筆擺在一旁，揉了揉眉間。江育昆遠遠便注意到那本簿子和筆都是
某次警政人員研討會上的贈品，他的那本早就不知丟哪去了。
「好，吃吧吃吧。」楊小隊長說。
三人坐在車裡用餐，殘留不去的菸草、汗水和飯菜湯水的味道交雜成一種難
以形容的氣味。江育昆捧著自己那盒三寶飯吃了起來，叉燒香酥鹹脆，淋醬濃重
而甜，酸菜十分清脆，儘管剛剛才看過那具詭異的屍體，聞到這陣香味，雙手仍
不爭氣地將米飯扒進口內。喝完湯後，他滿足地躺在椅背上，微微轉頭一看，老
偵查佐和楊小隊長老早就吃完在休息了。
老偵查佐似是注意到他驚訝的目光，笑道：「我們早就習慣在車上吃飯了，
速度很難慢下來。」楊小隊長則哼了一聲道：「動作不快一點，要怎麼辦案？哪
能浪費時間在吃飯這種事情上。時間都是這樣一寸寸壓縮來的。」
打包好垃圾後，楊小隊長吩咐他將車子駛回命案現場。
途中，老偵查佐和楊小隊長一來一往地討論如何從那款Zippo打火機找出死
者的身份。江育昆終於忍不住心裡的疑問，朝二人問道：「不是已經作完筆錄了？
既然已經有人提供死者身份的線索，為什麼我們還要這麼忙碌？」話才剛說完，
便惹來楊小隊長「朽木不可雕也」的刺眼目光，扎得他趕緊避開對方的視線。
還是老偵查佐的態度親切一些，對他解釋道：「由於那具屍體身上沒有任何
證件，因此，我們採處理無名屍的作業流程進行，但該名發現人的筆錄有許多問
題，哪，我影印了一份，你自己看。」他將一疊A4大小的資料遞給江育昆。
江育昆趁著紅燈時看了一眼，困惑道：「這份筆錄怎麼了嗎？」
聞言，楊小隊長拍了一下額頭，「天啊！你真的看不出來問題在哪？」江育
昆心虛地垂下頭，但他真的看不出來。
老偵查佐苦笑：「他連死者的綽號都不知道，顯然只見過幾次面、根本還不
到認識的程度，卻又能說出死者的職業和工作內容，還知道他手臂上有三條疤
痕，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江育昆訝道：「真的耶！我剛剛沒注意到，這樣說來確實是蠻古怪的。」頓
了片刻，他的語氣一轉為興奮：「學長，所以說，發現人就是兇手嗎？」
「不能否認有這樣的可能性，事實上，過去也發生許多類似的例子。不過相
驗報告還沒出來，沒辦法斷定。」老偵查佐的言詞很保守，一如他的個性。「只
是，我總覺得案情不是這麼簡單……不過這也只是我自己的推測而已，算不得
準，一切都要等報告啊。」
楊小隊長點頭，沉聲道：「所以說，無論如何不能完全相信發現人的筆錄，
如果能從死者身上的物品找出他的身份，那是最穩當不過了。」
「連筆錄都不能相信，還真是嚴苛。」江育昆感嘆。
「辦案本來就是要質疑一切，不能盲從周遭人的意見。不然只會被其他人的
意見帶著走。筆錄又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筆錄是怎麼製作的，有些根本是虛
應了事嘛，這種東西只能當作參考。」照後鏡裡，楊小隊長冷笑，嘴唇掀動，看
樣子還想說些什麼，不過江育昆已將車子駛回了那棟公寓，於是他們下了車。
出乎意料的是，幾個制服員警還守在封鎖線外頭，他們看見楊小隊長後苦笑
道：「檢座還在驗，好像還要一陣子……」其中一個員警還小聲抱怨道：「明明就
只是自殺，快點驗完送殯儀館就是了。」
「哦？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對方似乎沒料到自己的抱怨會被楊小隊長聽見，過了半晌，才訥訥地說：「小
隊長，我是最早到現場的人之一，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整理得十分乾淨，唯一
稱得上凌亂的地方只有一個倒下的瓶子而已，因此，我認為這次的案件沒有他殺
的可能。」說完，那員警又忐忑不安地瞅了楊小隊長幾眼，似乎是害怕他會突然
對自己破口大罵。江育昆注意到楊小隊長聽到這番話時揚了一下眉，卻沒說話，
讓人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楊小隊長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朝死亡現場走去。老偵查佐一下便跟上去
了，毫不遲疑；江育昆則是在從沉思中回過神後，才加快腳步跟上。
一陣低喃隱隱傳入江育昆的耳畔，在昏暗的走廊輕輕地迴盪，彷彿禱念，可
是他聽不出那是什麼語言，給人的感覺並不溫暖，那道聲音反而有種冰冷的質
地，令人渾身寒毛豎起，像是浸在冷水裡。那聲音持續響著，時不時還交雜著擦
過雙唇的送氣聲，嘶──嘶──使他想起下午時那具屍體臉上掛著的笑，在死者
的那抹詭異笑容背後似乎藏著什麼可怕的秘密。
他全身發顫，抱著雙臂，但前面的楊小隊長和老偵查佐卻沒有任何異狀，似
乎只有他感受到這股恐怖的氣氛而已。
為什麼？
那低喃離自己越來越近了，直到江育昆注意到聲音是通過那扇門傳來的時
候，楊小隊長已伸手扳了門把。
他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見門縫越開越大，縫隙中穿著一襲黑長袍的男
子緩緩現身。門完全開了，「磅」的一聲打在牆壁上。洪文雄微微回頭看他們一
眼，白手套抓著聖經，一手在上面依行游移，又繼續禱念著，神情肅穆。
楊小隊長的聲音透著怒氣：「檢座，你什麼時候才要開始相驗？」
洪文雄沒理他。
書記官和法醫都站在一旁，朝他們露出疲倦而尷尬的表情，顯然對相驗工作
遲遲不能進行感到一絲慚愧。勘查組長則兀自擦著那副老花眼鏡。
日光燈閃了幾閃，明滅不定，現場的證物業已送去化驗，而那具屍體被橫放
在架上，那一頭捲長髮烏黑油亮，蒼白的臉上浮著紫紅色屍斑，皺紋全垮了下來，
配著他那抹笑，看起來格外駭人。江育昆沒再將目光投向死者，在厚重的鏡框底
下，死者那雙無神的眸子也令他心寒。
過了一陣子，洪文雄單手闔上了聖經，閉上雙眼，彷彿十分感動。他闔上書
本的動作急促，那聲悶響聽起來如同砲轟。碰。江育昆覺得胸口似是被那聲音重
重打了一下。「願這迷途的羊能夠得到安息。」洪文雄的聲音低沉有磁性，一雙
白手套先在胸前劃了一道十字記號，接著他仰頭朝天，做出祈禱的手勢。「奉聖
父、聖子、聖靈的名，以寶劍砍斷一切不合神心意的連結，以及我們所沾染的一
切污穢，讓我們透過自己的靈跟隨神的話語……」
「檢座，」楊小隊長的表情很難看，卻仍耐著性子，伸出一隻手，看起來像
是要去拍洪文雄一下。或許他的本意是想請洪文雄不要再祈禱下去，先處理完正
事再說，不過對方立刻閃開了，一副他身上帶有不潔的模樣，使得他臉上更是一
陣青一陣白。江育昆瞧見勘查組長有意無意地走到楊小隊長和檢察官中間，跟老
偵查佐聊了一下案情。老偵查佐會意過來，忙輕咳了一聲，楊小隊長才將原本握
緊的拳頭放鬆幾分。
同時間，江育昆瞥見書記官和法醫也鬆了一口氣。
幸好洪文雄沒再繼續禱告下去，片刻後便展開了相驗的工作，但沒發現什麼
值得注意的疑點，最後以自殺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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