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珠】六、《蔓延》

到了醫院，排骨麵他們班的同學已經有一堆人在那裡等了，而且因為加護病房沒辦法一次
容納那麼多人進去，所以只好分成一批一批的輪流。

好不容易終於輪到我們的時候，凱子爹一進去就緊緊的握住排骨麵的手問他說：「怎麼樣
？感覺好點了沒？」

「嗯！我好一點了……」他先看看凱子爹和羅威納，然後又看看我們說：「學長、學姊，
你們也來啦！」

我微微笑著：「其實我禮拜六晚上就有來過了，可是你那個時候剛動完手術，人還沒有清
醒。」

「是喔？」他緩慢的眨了幾下眼睛，然後看起來很吃力的說：「真是不好意思，讓大家擔
心了。」

「別這麼說……」我輕輕拍著他的手背，心想他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就恢復意識還真
是不簡單，因為此時的他幾乎是全身都裹滿了紗布和石膏，可見得當時車禍的狀況有多嚴
重。

這個時候，羅威納突然問排骨麵的媽媽說：「伯母，今天警察有再來做一次筆錄嗎？」

伯母點點頭，然後羅威納就睜大了眼睛、意有所指的說：「那……結果還是一樣嗎？」

伯母正要回答，結果沒想到排骨麵自己就先說了：「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昨天神智不清
在胡言亂語對不對？其實……」

他努力的轉動他的脖子過來看著羅威納：「我也不確定阿西到底有沒有看到，還是只有我
自己看到而已，但是我看阿西的動作很明顯的就是在閃那個小女孩……」

大家一聽，不禁就都傻了，因為他此時的邏輯和思緒都讓大家感覺得出來是很清楚的，並
不像是在胡言亂語。

但是，我打從心裡面還是有點兒不相信阿西的死會跟紅衣小女孩的傳說扯上關係，所以我
又問他：「那……你看到的紅衣小女孩是長什麼樣子的？和電視上的有一模一樣嗎？」

「嗯……」他眼球向上轉了轉，似乎是在努力的回憶當時的情況，然後說：「其實，我也
沒有看的很清楚，只不過，她全身散發出來的那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真的很像，所以即
使只是一閃而過而已，我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是不懷好意的，就好像我們跟她有什麼深
仇大恨似的……」

聽到這裡，我的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就浮現出了一個青臉的紅衣女孩，站在路邊惡狠狠的瞪
著我的畫面，害我瞬間從尾椎骨麻到頭頂，感覺就好像有一堆螞蟻在我的頭皮裡面爬一樣
。

而這個時候，保時捷的感覺大概也跟我差不多，因為我感覺到她的手正緊緊的拉著我的衣
角，然後一步一步的慢慢往我的身邊靠。

我轉頭正想要告訴她不用怕，結果伯母突然說話了，她說：「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這些
有的沒有的了！騎在你們後面的同學明明都說路邊根本就沒有人，你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錯
了。」

排骨麵看他媽媽好像不高興了，於是就閉上嘴巴不再說話，然後無奈的用鼻子哼了長長的
一口氣。

我們看到這種情況，都很識相的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所以羅威納就說：「好了伯母，我看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明天再過來。」

「噢！好！」伯母有點兒冷淡的跟我們點了點頭，然後就又繼續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排骨麵
。

「保重喔！」我向伯母點點頭、向排骨麵揮揮手道別，然後就和大家一起走了出來。

出了醫院門口以後，我對凱子爹和羅威納說：「怎麼樣？你們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不知道……」羅威納搖搖頭不置可否，然後他又看看凱子爹有沒有什麼意見。

凱子爹也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有可能就是伯母所說的那種狀況，因為人在高
速移動的時候常常會看走眼，所以他說不定是看到了路邊的稻草人或是人形招牌什麼的。
」

「是喔？那我們現在要不要過去看一下？」小蘋果突然說。

「喂！」我作勢要敲她的頭：「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妳可不要傻呼呼的啊妳！」

瑄瑄也附和：「對啊！要是真的遇到怎麼辦？而且還有飆車族耶！」

「是喔？」她無奈的嘟嘟嘴：「那不就要等到我朋友過來的時候才能知道了？她要禮拜四
才有空耶！」

「沒辦法啊！要不然怎麼辦？」凱子爹雙手一攤，表示他也不敢自己擅自行動，所以最後
還是要指望小蘋果的朋友趕快來。

羅威納看到大家這樣畏畏縮縮的樣子，於是就說：「其實，如果是白天去的話應該也還好
吧！騎車騎慢一點就行了。」

我搖搖頭：「我不想去，要不然看到他們出事的地點我會難過。」

「噢！」羅威納抿抿嘴：「也是啦！」

「那……」凱子爹看看大家：「那我們就等到禮拜四囉？」

「嗯！」羅威納點點頭。

「好！那就先這樣了！我們回去吧！」

凱子爹話一說完，接著就和羅威納一起去牽他們的車了，而瑄瑄和小蘋果在和我們揮手道
別之後，也一樣一起騎著她們的車離開。

所以，現場就只剩下我和保時捷。

我看看她，然後說：「我們也走吧！」

「嗯！」她點點頭，然後就跟在我的後面慢慢的走著。

到了我停摩托車的地方之後，我心想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好好的跟她解釋，於是我回頭對她
說……

「小婕，妳是不是覺得……我好像對妳說的那些話無動於衷？是嗎？」

她低著頭，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只是淡淡的反問我：「難道不是嗎？」

「真的不是……」我頓了一下，然後才慢慢一字一句的說：「那天妳親完我以後，我的心
裡滿滿的都是罪惡感，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不應該再對妳動心的。」

我話一出口，忍不住就揪緊了眉頭後悔不已，因為我居然就這樣毫不掩飾的直接講了出來
。

而她聽了之後，則是愣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她心裡面作何感想，只知道在那一瞬
間，在我倆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結了一般。

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抬起頭來看看她，沒想到，她動也不動的原因居然是因為她一直熱
淚盈眶的看著我，讓我頓時之間又亂了方寸。

我舉起手來，想要伸手擦去她的眼淚或是說些話什麼的來安慰她，結果，她又像上次一樣
，突然用手圈住了我的脖子吻我。

而我，只是輕輕的閉上眼睛。

因為這一次，我決心不再抗拒自己真正的感覺了……

＊＊＊＊＊

隔天中午，當我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早已經是空蕩蕩的。

我坐起身來，心裡面茫茫然的毫無頭緒，甚至連昨晚發生的事情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在作夢
都分不清楚。

我呆呆的看著空無一物的白色牆壁，嘴裡不斷的喃喃自語著：「我真的……做出了對不起
巧虎的事情了嗎？」

正當我想的入神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歌聲突然就把我從虛幻中給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等我回過神以後，這才發現原來是我的手機在叫。

我看了一下來電者……是瑄瑄，於是我趕緊接了起來。

「喂……」

「志志雄……小蘋果她……她、她死了！嗚嗚嗚……」

我聽著瑄瑄泣不成聲的訴說著片片斷斷的字句，但一時半刻之間，我竟然聽不懂她說的這
句話是什麼意思……

小蘋果……死了？小蘋果死了？

「什麼？」我發狂似的大叫：「妳說小蘋果死了？」

「對……你趕快……過來我家好不好？我好害怕……」

「好……」

掛斷電話以後，我忍不住雙腿拼命的顫抖，然後不小心一個腿軟，整個人就往後跌到了地
板上。

我閉上眼睛，然後用力的做了十幾次深呼吸，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不再抖得那麼厲害。

我看看時間，現在是中午的12點15分，估計我大概在5分鐘之內可以到。

於是，我在那一瞬間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就從地板上跳了起來。

接著，就在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從天花板上又傳來了一陣不知道是壁虎還是彈
珠的聲音。

但這一次，我的頭連抬也不抬，穿上衣服以後一把從桌上抓過鑰匙就趕緊衝出門，因為現
在不是關心這些聲音打哪兒來的時候。

「我要快點兒趕過去！」這是我心裡面唯一的一個念頭。

就這樣，我在最快的時間之內趕到了小蘋果和瑄瑄合租的地方，而這個時候，她們家樓下
已經停滿了一堆警車了。

我循著一堆議論紛紛的鄰居來到了她們家門口，可是屋子裡面只有一堆警察在忙著拍照，
卻沒有半點瑄瑄的蹤影。

我站在封鎖線外面努力的探著頭，結果一轉身才發現瑄瑄就坐在外面樓梯口的角落，於是
我趕緊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瑄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淚眼婆娑的轉過來看見是我，接著就立刻一把抱住了我嚎啕大哭，讓我忍不住也跟著落
下淚來。

我不斷的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她口齒不清的說：「我不應該……答
應陪她去那邊看的……嗚嗚嗚……」

我一聽，眼睛瞪得就好像被人給硬是撐了開來，然後整個人也好像掉進冰窖一樣，忍不住
又開始全身顫抖。

難道……難道她們昨晚真的去了大坑了？

我、我不是交代她千萬不要去了嗎？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我抓住她的肩膀看著她：「妳們……昨晚去車禍現場看了嗎？」

她一邊哭一邊點頭，而被我抓著的身體也癱軟的沒有半點力氣，好像我用力一搖就會折斷
似的。

「唉！妳們……」我不忍心再多說些什麼，只能緊緊的把她抱住，任由她在我懷裡痛哭。

就在這個時候，保時捷也出現了，於是我把哭得肝腸寸斷的瑄瑄交給她，然後自己一個人
一手撐著牆在那裡低頭嘆氣。

過了幾秒，我回頭去看看屋裡的情形，結果發現警察都擠在浴室外面，於是我回頭問她：
「瑄瑄，小蘋果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保時捷轉過身來讓瑄瑄面對著我，她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才低著頭抽抽噎噎的說：
「剛才……我一起床……結果就發現……小蘋果溺死在浴缸裡了！」

「什麼？浴缸？」我差點兒又要叫出來，而保時捷也嚇了一大跳，看來瑄瑄打電話給她的
時候也沒有跟她說明清楚。

保時捷捧起她的臉，一邊用大拇指擦去她的眼淚、一邊問她說：「怎麼會這樣？她好端端
的怎麼會死在浴缸裡面？」

「昨天晚上……我們從大坑回來以後……我因為很累……所以就先洗完澡去睡了……」

「結果……我早上一起床……就發現她整個人沉在浴缸裡面……而且……她的臉變得好可
怕……嗚……」

她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而我和保時捷則是兩個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

＊＊＊＊＊

當警察完成蒐證，準備要把小蘋果的屍體運出來的時候，我們一群同學簡直都快要崩潰了
。

我抱著頭坐在樓梯上，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醫護人員把蓋著白布的小蘋果給抬進電梯，而直
到這一刻，我都還不敢相信她就這麼樣的走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不斷的抓扯自己的頭髮，心想難道這就是我再一次不信
邪的報應嗎？

一開始，是我說不相信阿西看到了墜樓女生的鬼魂……

接著，我又說排骨麵看到紅衣小女孩的事情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

但，我只不過是依照常理來判斷這些事情而已啊！難不成「冤有頭、債有主」這句話是騙
人的嗎？

我看著和女同學們哭成一團的瑄瑄，心裡急著要問清楚她和小蘋果昨天晚上到大坑去的詳
細情形，但是又怕其他同學聽到以後傳了出去，所以就只能待在一旁乾著急。

像排骨麵說他看到紅衣小女孩的這件事，其實已經在系裡面傳開來了，但是因為他疑似有
腦部的創傷，所以大家還不太相信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不過，要是大家知道小蘋果是因為好奇跑到現場去而出事的話，那學校裡還能不鬧得滿城
風雨嗎？

怎麼辦？我到底應該要怎麼辦？

我不斷的在心裡面告訴自己要冷靜，但不管怎麼樣就是都沒辦法冷靜下來，於是我就偷偷
的把凱子爹拉到旁邊去，然後附在他耳朵旁邊告訴他這件事。

聽我說完以後，他臉上原本哀傷的表情馬上變得驚駭莫名，甚至連噙著淚水的嘴唇都不停
的在顫抖。

我問他：「怎麼辦？」

他搖搖頭，接著就整個人無力的靠在牆上不停的抽泣著。

我知道他和小蘋果的感情向來很好，所以我也不再多說些什麼，只是在旁邊靜靜的陪著他
。

最後，當大家都準備要離開的時候，保時捷和幾個女同學一起攙扶著瑄瑄走過來對我說：
「阿志，我先帶瑄瑄回我那邊，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再用電話聯絡，好嗎？」

我看著眼前這麼多人，心想今天可能是沒有機會問清楚了，所以只好點點頭，然後就和凱
子爹一起目送著她們離開，最後才和教官一起坐電梯下樓去。

到了樓下，教官拍了拍凱子爹的肩膀說：「廖同學，自己的身體要好好保重，不要再難過
了，讓你同學可以安心的走，可以嗎？」

凱子爹紅著眼眶點了點頭：「我會的，教官再見。」

「嗯！」教官看看他，然後又轉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示意要我好好的照顧他。

「嗯！」我也點點頭：「教官再見。」

我揮揮手送走教官，然後就輕輕撐著凱子爹的手肘一起去牽車。

走到摩托車旁邊以後，我看他身體搖搖晃晃的連站都站不穩，於是我說：「算了！你把車
留在這邊吧！我載你回家。」

「好……」他點點頭，於是我就載著他回到他家去，然後一直陪著他坐在客廳裡，直到羅
威納下課回來以後我才離開。

最後，當我要走出他們那一棟大樓的時候，一陣不寒而慄的感覺突然籠罩下來，讓我顫抖
到甚至快要沒辦法站好。

我趕緊扶著牆壁彎下腰來，然後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我知道，這是我強忍了一個下午故作堅強的結果。

其實，早在我聽到瑄瑄形容小蘋果恐怖的死狀時，我的心裡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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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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