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飄雨（下）

[Niwrad (面向左)]

「求妳救我。」
卿靈不再質疑，面對事實，眼睛凝結水氣隨時就會掉淚，小
女孩搶先拿面紙蓋在她眼臉上，喝止她哭泣：


「這裡不准哭，要哭給我去外頭。」
小女孩無視尊長兇她，嚇得她縮回眼淚。


「對，不能哭，從今以後喜極而泣都不行，簡單地說要做到
滴水不沾，不然妳就等著鬼找上門取妳性命。」


「所以妳住的地方才控制濕度，可是妳有吃水果。」


「通過植物的水分被淨化過所以安全，如果水分是來自於動
物就不行，只能喝豆漿，牛奶就是禁止，以後妳必須茹素，
躲在雨水不侵的地方，直到妳活膩出去送死為止。」


「怎麼可能做的到。」


「以前科技沒有那麼進步，我都撐過來了，現在蓋一間像這
樣有除濕功能的房間，足不出戶，還有24小時電視能看，簡
單多了。」


「難道流汗也不行？」


「馬上要擦掉，隨時嚥乾口水，只要妳的附近積到一定的水
量，鬼就有可能順著水勢找到妳。」


「有可能？那就不是一定囉！」
男友從吳順春的話找到破綻。


「年輕人，原諒婆婆口無遮攔，妳女朋友不能懷孕了，就算
你不在乎，但做愛呢，不流汗的做？你也不射精？不要說我
嚇你，你現在上樓打越洋電話給荒井教授確認，他是民俗學
權威，在他收集的案例裡，真的有過例子，鬼躲進男人的體
液裡，當他高潮取下裝滿精液的保險套時，鬼就從開口衝出
來，先撞昏了男方，最後幹掉躲了一年多的女友，雖然噁心
，但我說的句句屬實。」
吳順春說，想要保命，就要有百分之百覺悟，否則不如自殺
或是送上門赴死。


「我的小孩是在我被纏上之前生的，之後我再也不知道男人
的滋味，因為我夠怕死，所以活到現在，我是荒井教授調查
的所有案例之中，目前存活年限最長的紀錄保持人，一開始
我也覺得生不如死，但我很慶幸自己活著，能看著子孫長大
成人，言盡於此，想怎麼做，你們考慮一下再決定，但要快
，鬼是很沒有耐心的。」


「我去打電話給教授，妳在這邊等我一下。」
男友仍抱著一線希望去找荒川教授打聽，是否還有其他替代
方案，像是住在道佛之類的清聖地，找高僧、天師鎮壓厲鬼
。因為吳順春的提議等於變相閹割他，還要卿靈做活死人，
根本不可行。


他不知道在內心罵了多少次荒謬可笑，但礙於面子不敢發作。


小女孩以帶他去使用電話為名，實則監督他上樓，從打在一
樓密閉窗戶上密集的雨滴，嘩啦啦地滂沱雨聲，不用開門察
看也能知道外頭正下起傾盆大雨。


「飄雨開始了。」
男友斜眼看著小女孩想，這家人果然精神都不正常，用常識
也曉得這不是毛毛細雨，從小女孩異常的行為舉止，他更堅
定認為，吳順春不可信。


「我用手機打就行了。」
他婉拒小女孩的好意，孤身呆在屋內的一角通話，小女孩又
倒一杯蕃茄汁，嘴角殷紅地握著邊喝，邊蹲在大門邊一個人
喃喃自語，看的他直起雞皮疙瘩，恨不得帶著卿靈走人。


聯絡上荒井教授，得到的答案卻讓他大失所望。


教授說，沒有科學或是靈界證據支持吳順春使用的方法管用
，但今年她即將滿百歲，平安存活了七十多年是不爭的事實
。


「在所有我研究個案裡，只有她一個人活下來。」
荒井教授用斬釘截鐵的口吻附和吳順春說過的話，他順便問
了精液的事。


「我去年告訴她的，那是五年前在目黑區發生的事，後來當
事人自己切斷生殖器，現在還掛在尿袋，住在精神醫院療養。」
教授還能說笑，但他已經笑不出來。


「看來YUKIKO沒有跟你們說另外一個方法。也對啦，不但未
經證實，而且機率太小了，跟賭博沒兩樣，我不該跟她提的
，幫我向YUKIKO問好，說我下個月會來看她，YUKIKO真是一
位聰明又善良美麗的女士，怪不得我父親和我都忘不了她。」
荒井教授毫不遮掩表現出對吳順春的愛慕之心，但他心不在
焉，草草敷衍後掛上電話。


「妳女朋友上來了。」
小女孩耳朵靈敏聽見向上的腳步聲。


「教授怎麼說？」
卿靈一臉哀怨地問。


「沒說什麼，他要我們別喪氣，叫我們等他，一有解決方法
立即通知我們。」
男友說謊，拉著她的手又要往樓下去。


「幹嘛？」


「教授說還有一個方法她沒跟我們說，我想，死馬當活馬聽
聽也無妨。」


「不了，我想走了。」
卿靈悲觀地拒絕。


男友依著她，替她從鞋櫃取鞋，兩個人穿戴妥當，小女孩拿
來一把黑傘交到她的手上，送客到門外。


雨正下的不可開交。


「聽好，我只說一次，現在下的叫做飄雨。」


「飄雨？」
卿靈和男友有同樣的疑問。


「阿祖他們那一代說這叫鬼雨，鬼，不就是阿飄嗎？」
小女孩用的是時下對鬼魅的稱呼。


「如果妳看見眼前下雨，遠處卻是放晴，在對黃曆，假如正
好又是陰日、陰時，那麼這場雨百分之一百會有阿飄在，記
住不要出門，非要出門也不能撐黑色以外的傘。」


「為什麼鬼會在雨裡？別的顏色不行嗎？」


「妳是白癡啊，這世界上的水全都是連在一塊的，雨水在流
向地府之前，會流過土裡，土裡有什麼？一堆的屍體！數不
盡的怨念跟對人間依戀聚集在一塊，蒸發到天空再降下來，
要有多少阿飄就有多少，黑傘讓它們看不清人的臉，看不見
就不會來找麻煩。」
小女孩嘴硬煩躁地說，但看得出她是一片好意。


「妳一定見過，明明看上去雨是直著下，等到妳走過卻轉彎
衝著臉打來的雨，那是阿飄在認人。」


「那是風的關係。」
男友按耐不住奚落小女孩。


「記住下雨天不要出門，不要經過積水的地方，在上廁所前
，在馬桶撒上一點神明桌上的香灰，我阿祖應該有跟妳說，
好死不如賴活著，妳死了之後，只會變成孤魂野鬼，我不想
在雨中見到妳哭泣。」


「妳常聽見哭聲嗎？」
卿靈一一默記，問小女孩。


「我正在聽著呢，可惜我什麼都做不了。」
小女孩將手心伸入雨中，滴在她掌心的雨化成了一顆顆綠色
珠子後，隱約發出淒厲地啜泣聲。


「希望你能活久一點。」
做了一個死亡宣告後，小女孩擦乾手進入屋子裡。


男友撐著傘到不遠處停車位開來了車子，在卿靈要求下，他
開上騎樓，讓她免受淋雨之苦。


「讓我開車好嗎？」
卿靈想用駕車來趕走心中的煩悶，男友瀟灑地讓出駕駛座。


一將車開入雨中，雨勢隨著變得的加劇，卿靈將雨刷加快一
個檔次，擋風玻璃前啪啪地作響，一次又一次淨空視線。


「妳不用太操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那些人只會危言聳聽
，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九十九歲，現在裝神弄鬼騙錢太多了。」
男友安慰她。


「你不覺得有點怪嗎？車子靜止不動，但雨就像是衝著我們來的。」
車子正停在紅綠燈口，她指著前面的小發財車，雨筆直滴滴答
答打在貨車藍色帆布上，反觀他們像是飛鏢的靶心，雨以向心
狀疾射包圍這輛2.0的房車。


「就算是又怎樣？我們在車裡安全的很。」
想起小女孩的話，男友內心不禁一凜，卻不能在女友面前示弱。


「妳就放心開回家，天塌下來，有我保護妳。」
他豪氣干雲地說，卻訝異卿靈並沒有露出多恐麼慌的表情。


「因為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她深情握著男友的手，在手背來回婆娑。


等燈號一遍無所畏懼緩緩踩下油門，劃破漫天的雨花，吳順春
的話像是跑馬燈一次又一次閃過。


吳順春遲遲不願意開口，最後仍依照荒井教授的交代，將第二
個選項告訴卿靈知情。


傳聞中曾有一個練金術師，在得知生死註記的規則後，找出規
則中的盲點逃過一劫，這個人哀求鬼饒過他一命，找了一個年
輕力壯的男人取代自己。


他留下的日記載明，當兩個人擁抱在一塊，頭額交觸時，印記
光芒將會籠罩住兩人無法分辨，若是同在一個時間點斷氣，鬼
魂因此而上錯身，在不可歸責於鬼的情況，判官會將錯就錯，
調換兩人的壽命。


但前提是鬼必須同意合作。


主動召喚鬼前來，還得說服它接受自己選中的人，風險極高，
一不小心就會兩命俱亡，典型賠了夫人又折兵。


練金術師找了一個俊美的美男子，誘惑他愛上自己，博命一睹
才成功。


吳順春說了之後便後悔，勸告卿靈乖乖聽從她，過著和她相同
的隱士生活。


回到家中，卿靈留男友在家過夜，自己進浴室放洗澡水，她敞
開對外窗，跪在浴室的磁磚上，任雨水打在自己身上，雨在半
空中聚集成一個漩渦狀，像是一個迷你颱風，漩渦中心真的打
開一隻眼睛，直視著她。


卿靈請鬼進入，鬼化成水注流入浴缸之中，一個粗獷的男子身
影映在上水面，以所有者的心態仰望著卿靈。


「看來妳有話跟我說，說吧！說出妳最後的遺言。」
男子要她表現誠意，卿靈進入水中躺平，和男子的身影重疊，
緩緩說出自己的建議，忽然間水暴漲一倍之高，淹沒她的嘴臉
，她痛苦掙扎呼救，男友在客廳聽到騷動，飛快地闖進浴室中
，卻看見卿靈一身透明浸泡在熱水裡，在滿是熱氣的空間裡，
胴體若隱若現，充滿魅惑力，他不自覺吞了一大口口水。


「過來陪我泡澡。」
卿靈撫摸自己胸前慵懶地呼喚愛人。


「等我一下，我馬上好。」
男友迫不及待脫光衣服，迎面地將她抱個滿懷，雙唇緊貼著，
香舌交纏，他感覺到卿靈那雙柔若無骨纖纖玉手，一隻、兩隻
環抱住他的腰，輕輕將他帶向水中，當三隻手攀住他肩膀時，
他警覺到不對，第四隻手已經將他牢牢制住，兩雙手，一男一
女，一對粗壯，一對細軟齊心合力將他拉進水裡。


越來越深，越來越重，越來越無情，但那個吻卻越來越熱烈，
像是一條紅色的小蛇直直地鑽進他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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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人不約而同向人多的右側看齊時，我獨自一個人面向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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