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青燈 之六 落花(一)

[obscurenight (日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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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琴鳴　遠颺　旋舞落硃砂
花落朱顏　剎那　流水轉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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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的香氣猶如曇花一現地迅速淡去，鮮紅的花萼在芬芳散盡的同時落上了地，掉在鏡妖
的面前。


我手下搭著的纖弱肩膀隱隱透出顫抖，稍稍睜開眼，我看到鏡妖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花萼
捧在手心，盈滿眼眶的淚水再也抑不住地滴落。


『宓姬奶奶……為什麼會這麼突然……』看著掌中的妖仙殘骸，她悲傷的說，小臉滿是不
解，『怎麼會突然消亡了呢？奶奶明明已經入了仙籍，不該會這樣的啊……』


的確，本來是不該這樣的。

雖然我不知道登入仙籍的妖平均壽命有多長，但我想，如果洛神花仙沒有將自己的『道』
盡數散化獻給山林的話，她應該還能活很久很久才對，至少，不會現在就消失。


看著傷心的小鏡妖，我有些欲言又止，在猶豫了半晌之後，儘管知道在現在這個時候將實
情說出來可能只會讓對方更傷心，但我還是決定要將一切告訴她。


因為我希望她能知道，妖仙並不是毫無意義地死去，不但如此，她一直到完全消散的最後
一刻為止，臉上都還帶著微笑。


那幸福而滿足的笑臉，就宛如拂去黑夜的破曉般閃耀。


「她是在今天凌晨時消亡的，只是這份消亡可能跟妳所想的不太一樣。」於是，我開口了
，講述起妖仙之所以會逝去的原因，講著那片山林對妖仙所為的敬意跟感傷，甚至，我連
自己是半個青燈的事情都說了。


聽完之後，鏡妖臉上的悲傷被一陣錯愕給取代。


『青燈？』杏眼圓睜，她驚詫地看著我，聲音不知怎麼地有點抖，『安…安慈公，是青燈
嗎……那我、我是不是也要消亡了呢？』


啊？


這下換我愣住了，愣完之後才想到為什麼鏡妖會出現這種反應，我忘了青燈這個存在對妖
怪來說就好比是人類看到無常，居然這麼沒神經的直接講出來，我也太沒自覺了點，慌忙
之下，我急忙安撫小鏡妖：「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來傳話而已，妳很好，妳沒事，妳還
會活很久的！」


『這樣嗎……』


「嗯！」應該吧，這是一種直覺，既然身為半個青燈的我有這種感覺的話，那大概不會差
太多，「妳啊，要到好久好久以後才會歸青燈管，時候還早的很。」拍著她的頭，我試著
露出安撫性的微笑。


這樣的保證得到了不錯的效果，小鏡妖臉上的神情明顯放鬆下來，她對著我笑了笑，然後
低下頭看著掌中的花萼：『那個…安慈公……』


「什麼事？」


『如果可以的話，這個能不能留給我呢？』將妖仙的殘骸稍稍捧起，她滿臉期盼地看著我
，『我實在很想留點奶奶的東西在身邊，所以這個……能不能放在我這兒？我會很小心地
保管的，絕對不會弄丟！』


欸，基本上不是弄不弄丟的問題。

我有些為難的看著小鏡妖，「這個，妖仙她消亡之前有說，希望可以把她的遺骸埋在梔子
花樹下，所以……」可能的話，我比較希望照著妖仙的希望去做。


『梔子花？』聞言，鏡妖下意識地看了旁邊那株乾枯的樹木一眼，嘴一癟，眼淚差點又要
掉下來，『奶奶真的這麼說嗎？』


「嗯。」這種事情沒必要騙人。

『晚了、晚了一步啊……』

「什麼晚了一步？」


『爺爺的梔子花已經枯掉了，這事還沒能來得及告訴奶奶呢，』眨著淚眼，小鏡妖說的有
些哽噎，『怎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爺爺？」這又是誰啊？「也是花仙嗎？」


『不是，爺爺跟娃娃一樣，都是鏡妖，爺爺跟奶奶是好朋友，奶奶說，她當初是受了爺爺
的拜託，才知道爺爺還認了我這麼個孫女兒，』吸著鼻子，小鏡妖露出了回憶的表情，『
爺爺最喜歡的就是梔子花了，為了讓娃娃也能看見，所以特地在這裡弄了一棵梔子花樹出
來，宓姬奶奶每次過來看我的時候，都會同我一起在這樹下待好久好久的……』


她們總會一起坐在樹下唱著小曲，一起從鏡中看外面的世界，一起分享著這段時間的點點
滴滴，然後在妖仙到來的那幾天，鏡世界裡的梔子花總是會開得特別美，特別香。


聽她說到這裡，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憑著這段話再加上我下午時候夢見的那場夢，
如果還猜不出是怎麼回事的話那也未免太遲鈍了點，雖然不太明白那些親世代之間有過怎
樣的故事，但洛神妖仙肯定是希望自己能葬在這鏡世界的花樹下的。


「這個，沒有辦法恢復原狀嗎？」站起身，我伸手摸著那棵乾枯的樹，「既然是妳爺爺弄
出來的，那麼也是做出來的複製品吧？不能重新注入活力什麼的嗎？」


『不成的，那畢竟不是出自我手的物件，』搖頭，小鏡妖看著那棵枯木，乖乖地坐在原地
讓紙妖拿著不知打哪來的衛生紙幫她擦去臉上淚痕，『讓它維持現在這個模樣不消失已經
是我的極限了，而且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這樣啊，」傷腦筋，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替代方案呢？例如說在這個地方找另外一棵差
不多的……想到這，我立刻左右張望了一下，週遭遍佈著翠綠，有各種不同的花草樹木，
但是都沒有發現我要的，「奇怪，這裡沒有其他梔子花了嗎？」


我問，然後只見小鏡妖的身體僵了一大下，頭也低了下去。


『沒有其他的了，爺爺的那個是唯一的一棵……』她說，聲音很輕很輕，沒等我問為什麼
，她就繼續說了下去，『鏡妖只能複製出親眼見過實體的事物，而我從未見過真正的梔子
花……沒見過的東西，我做不出來。』


沒見過？


這話讓我有些矇了，我比著那棵枯掉的樹，「但妳不是看過這棵樹嗎？這樣也不算有見過
？」


『不算，』女孩有些沮喪的搖頭，『鏡裡的影像，再怎麼逼近真實也都不過虛影而已，就
算是爺爺做的也一樣，看再多也沒有用，我必須見到真的才行，最好還能親手碰觸過。』
那樣做出來會更像。


「嗯嗯，也就是說，只要能讓妳看到真的梔子花就行了？」


『嗯，但是圖書館周遭都沒有梔子花，而我一但離開這個鏡世界的話，就連要自行移動都
有困難，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出去找花，』垮下肩，鏡妖看著自己那扁塌的裙子嘆氣，
『都是因為我這份缺陷的關係，如果我有腳的話，就可以帶著本命鏡到處走了……』


她淡淡地解釋著，試著讓我知道她的難處。


對於無法在外行動自如的她來說，只有待在屬於自己勢力範圍內的鏡世界裡才是安全的，
這個範圍並不是指特定某個區域，而是由各種鏡子所構成，只要她順利跟一面鏡子搭起連
結，那麼這面鏡子就會成為她的『地盤』，讓她能自由的穿梭其中。


當然，不是每面鏡子都可以連結的，已經成為他人地盤的鏡子不行，已經開始生成自我靈
智的也不行，必須要是乾淨的、願意接受她的鏡子才能被連接，如果想擴大『地盤』的話
，就必須走出去尋找能納入自己旗下的鏡子才行。


所以她的勢力範圍一直都不大，連圖書館內的鏡子都是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連結起來的。


『其實我也努力過很多次了，可不管怎麼做，我就是變不出腳來……』低喃著，她的聲音
小了下去，臉上閃過了一絲落寞。


看見鏡妖這樣的表情，我的心底又是一陣心疼，幾乎是反射性的，一句沒經過大腦的話就
這麼脫口而出：

「我來當妳的腳吧！」


我說，然後看到了兩隻妖怪同時錯愕的看向我。（至於為什麼我看得出一張紙到底錯不錯
愕，這個問題很簡單，因為紙妖都會把自己的心情寫在臉上，比方說這個時候，它身上就
大大的顯示出震驚的顏文字，只要有長眼睛的都看得出它現在很錯愕。）


『安慈公……當我的腳？』


愣愣地，鏡妖眨著可愛的雙眸盯著我瞧，在這剎那間，我彷彿看到了眼前有一個挖好的深
坑在對我招手，接著我就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而在我跳下去之後，才發現這個坑根本是
我自己挖給自己跳的。


總之，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在經過一番這樣那樣的計畫之後，我跟紙妖離開了那個鏡世界回到了廁所……我知道場景
突然跳回廁所實在很詭異，但是這點並不是我能控制的，根據鏡妖的說法，她所連結的鏡
子裡頭能讓我整個人穿過去的鏡子很少，除了廁所的鏡子之外就是幾個比較大的穿衣鏡。


但穿衣鏡擺放的位置通常都比較顯眼，也常有人經過，所以只好挑了一個沒有人的廁所把
我們送回去，不然要是讓人瞧見有人從鏡子裡走出來，那可能會變成新的圖書館七大不思
議，像是──


『──廁所裡的花子嗎？』紙妖迅速舉旗回應，看著這回應，我賞了它一記白眼。

「並不是，花子的故事跟鏡子又沒有什麼關係。」

『喔，那……廁所裡的安慈公？』


「……」我沒有說話，只是用很冷很冷的視線朝紙妖看過去，然後默默的掏出了隨身攜帶
的青燈牌打火機，『嚓』地轉出了一點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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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目，是沒藥醫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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