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神殤 4

[scute1984 (嘟嘟臉兒的大花貓)]

    「十兒...起來，妳為什麼突然跪下？」鄭大嬸伸出手，正想將女兒扶起，忽地腦袋

轟地一聲，伸出一半的雙手，僵在空中。


     「我要嫁給他。」十兒沉默了半晌，堅定吐出五個字，簡簡短短。


      鄭大叔腦中飛快地轉，閃過無數個念頭，臉色愈來愈難看。「妳...妳...妳...」，

他又驚又怒，懷疑女兒與這年輕人是否早有私情，是以最初十兒離家七日七夜，無人尋得

她在何處；是以回家之後性情匹變；是以她時時半夜外出，是以...。他的思緒紛亂，怒極

，指著女兒，氣的說不出話。

      「十兒…妳…」鄭大娘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問起。是要先誇獎女兒用心良苦，

還是先責備她不知檢點？抑或，其實不是她所想的那般？那麼，又是怎麼一回事？不論如

何，這個小伙子終究是外人，難道，好在外人面前問個分明？


    「不准嫁！」鄭大叔全身顫抖，滿臉通紅，氣急攻心地吼出三個字。


    十兒見狀，頭一揚，一笑，張狂中竟有著陌生的媚態，「哦？難道，爹爹覺得，十兒

兒還能嫁給別人？」一字一句，抑揚頓挫，悠揚動聽，卻是帶著說不出的挑釁。「或者，

爹爹要問問其他叔叔伯伯，可有人願意要十兒做媳婦兒？」


     蓮生懵了，看看震怒地岳父大人，以及呆若木雞地岳母大人，尷尬地撓耳抓腮，小心

翼翼地道，「呃...這個，岳父大人，晚輩可以解釋，其實，其實事情...事情...呃，總而

言之呢，就是，事情不是你們想得那樣，不過，我還是要娶十兒。」


    「蓮生，你先不要開口。」十兒此話一出，鄭大叔更是暴跳如雷，事情不是哪樣？那

是哪樣？好極，原來，十兒將戲做了個十足十！好深的用心哪！對著親生爹娘，竟也能像

耍猴兒戲般，瞞了個十足十！


    「十兒！妳有什麼心事，不能好好地同爹娘說？妳這樣，真叫人傷透了心！」私心裡

頭，做娘的只要孩子開開心心，平安喜樂，還有什麼好求？鄭大娘對初見面的蓮生印象不

惡，偏偏事兒來得太快太突然，一時半刻間，實在也不曉得該說什麼。一年多來，十兒種

種怪異行徑，壓在鄭大娘的心上，令她說不出地煩憂，現下似是有了個結案，倒也了卻一

樁心事。然而十兒這般迂迴，竟只為了情郎，卻也真的叫她不悅。


     「我修理你這臭小子！」鄭大叔跳起來，淪起拳頭，衝過去想揍扁這笑嘻嘻的小壞蛋

；鄭大嬸見狀，吃了一驚，連忙伸手拉住丈夫，「唉呀！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女兒大了，

總總是要嫁人的，唉！莫要這般魯莽！」


     一旁的蓮生吐吐舌頭，笑得天真無邪，「十兒，這是怎啦？」


    「請爹娘成全！」十兒依然跪著，周身清清冷冷，神情說不出的嬌媚冷傲。


    「鄭十兒，妳與他，沒有經過長上允許，私定終身，這與茍合，又有何異？」鄭大叔

氣極反笑，站定，望著跪著的女兒，神情冷峻，直似在看陌生人。


     十兒冷冷一笑，「所以十兒想要請問爹爹，除了蓮生，難道爹爹以為我還能嫁給別人

麼？如果我及早說出，你們便會同意麼？」對著老父震怒的責備，鄭十兒，毫不否認，那樣

的神韻，帶著妖異的氣息，偏偏又是如此脫俗。

     「好，很好，你們真好！」

      「十兒啊，妳明明就做錯了，為什麼不認錯？為什麼要惹妳爹傷心？什麼事情不能好

好好地說，對著爹娘，如何還要使心眼耍手段呢？」鄭大嬸見丈夫氣煞，心中著急，連忙

出來打圓場，一邊嗔怪女兒；其實她只要十兒好好的，其他的，再無所求，可是，眼下這

情景，是要怎生善了？


    「你叫蓮生？你給我們說說，你是怎麼認識十兒的？認識多久了？」鄭大嬸不斷向十

兒使眼色，暗示她向丈夫道歉認錯，一邊走向蓮生，和顏悅色的想與他一話家常。


    「......」蓮生望向十兒，露出溫柔神色，最後又笑了，「我與十兒，已經認識許久

，本來以為，這一生，或許再沒機會遇著，想不到...想不到那一日，十兒忽然出現，原本

懷疑是在做夢，可是，十兒哭得那麼傷心...」

     那一晚，十兒的臉色那麼蒼白，失魂落魄地，他幾乎以為他認錯了。可是，那樣獨一

無二的印記，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他開開心心地上前叫住她，記憶中溫柔明淨的眼色，竟

然空空洞洞，失卻生氣，竟似走了魂。


     十兒淡淡一笑，截住蓮生地話，「都不重要了，何必再提。」


     她自己也想不明，是否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如果，如果哥哥沒有生出離家的念頭，如

果，如果她沒有阻攔...，那麼，這一切，是否又會有所不同？多少個日多少個夜，十兒反

覆自問，總是找不出個答案。如果可以重來，她不確定是否自己還有勇氣，批上外衣，悄

悄地，靜靜地，義無反顧的離家出走。


     好多好多次，十兒在夜裡，回到一切開始之處，坐在大石上，抱著膝，望著月光沉思

。蓮生就在身畔陪伴著她，一同坐著，任憑星月輝映，直到晨光熙微，彷彿可以一直這樣

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蓮生也不明白，「十兒，妳為什麼都不說話呢？妳在想什麼呢？」


    「要說什麼呢？我什麼也都沒有想。」十兒眼色幽幽，看著他，又像沒有在看著任何東

西，那樣寂寥，那樣深遠。


    「一直都是如此啊...十兒，我只是不明白，妳不明白什麼呢？」


    「蓮生，你與我並不同。所以，你也不會明白。也許有一天，我會明白你的不明白。

可是不是眼下。」


    「是麼？那麼，會有那一天麼？」蓮生起身，伸了個懶腰，一雙眼比天上所有的星星加

起來更要明亮燦爛。「那麼，讓我陪伴妳，不管妳明不明白，妳說好麼？」他又露出了一

派天真的笑，閃耀著明亮的神采。



    「...蓮生，我們註定分不開，所以，如此的話語...」十兒側頭一想，忽地輕輕一笑

，「也罷，你什麼都不明白。」


    蓮生注視著此刻的十兒，回想起那許多夜晚的眼色幽幽，復又望向岳父岳母大人，若

有所悟，似乎較能明白她當時所言，「你不明白」的意義為何。


     許久，鄭大叔頹然坐倒，「十兒，那次妳離家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雙手按

著桌，他絕望地低語。「為什麼，從那之後，我的女兒，好像...不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頭一抬，他的視線直直落向跪在地上的十兒，露出那麼深那麼深的悲傷，彷彿往後再

也見不著她。


    「女兒不孝，請爹娘成全。」十兒恍若不見不聞，平靜地重覆，她要嫁蓮生。

      鄭大叔沉默。


    「十兒啊...妳這般任性，可曾想過，晨兒回來之後，可要多麼傷心？」鄭大娘嘆氣

，明明是喜事，喜事兒，為什麼又變得愁雲慘霧？


     十兒嘴角輕揚，眼中卻殊無笑意，「哥哥會原諒十兒的。」


     「起來吧。」鄭大叔疲倦的揮揮手，「你...蓮生，今日你先且回去吧。我要與你鄭

大嬸好生商量。」


     「十兒與蓮生共進退。」她依然跪著，輕輕吐出的話語，無疑又是一顆炸彈。「爹，

娘，女兒不孝，但是，女兒...今兒個一定要與蓮生一起走。請您原諒。」


     那一日，十兒的執拗，著實傷透了他們的心。

     忽地，鄭大嬸轉頭望向悠凰，苦笑，「凰小哥，你也覺得奇怪麼？」


     悠凰蹙著眉，此事乍聽之下，似是鄭十兒與兄長嘔氣，離家出走後遇見個少年郎，因

而結下私情，然而許多地方都透著詭異。他沉思一會兒，搖搖頭，問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你鄭大叔氣得狠了，便叫他二人...永遠莫再出現。」鄭大嬸淚水滑落

，一旁鄭大叔一杯接一杯地喝，現下早已迷迷濛濛，頭向後仰，手中的杯子落在一旁，嘴

裡喃喃地道，「沒妳這個女兒...就當沒妳這個女兒...」


     酒入愁腸愁更腸，飲下的是理性，吐出的卻是記憶。


     女兒執意立刻要與蓮生一同離去，鄭大叔怒不可遏，更多的卻是心痛。非是不許婚，

只是十兒的種種行為，看在老父眼裡，叫他如何不傷心？百感交集，他再再分不清，究竟

是在夢裡，抑或一切都是真的？若是真實，怎會如此荒誕？

     「十兒，恁地這般貪嫁？不怕被人笑話麼？」鄭大娘臉色微變，勉強一笑，假作不在

意，似是隨口談笑。


     鄭十兒長嘆一聲，「爹，娘，女兒實在是有苦衷！如果您真的...對十兒這般失望，

那麼，就當，從沒這個女兒吧！欠您的，若有來生，十兒必當結草銜環以報！」


    「妳有什麼苦衷非得要今日跟他一起走？」鄭大叔忍住怒意，凝視女兒，心中也不禁

疑惑，十兒神色似有難言之隱，細細思索，竟覺十分地不對頭。


     十兒不答，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緩緩起身，便與蓮生走了。


     鄭大叔鄭大嬸想要阻攔，不知怎地，竟然無法出聲，無法行動，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女

兒與喚作蓮生的少年郎，手拉著手，一同離開。


     約莫一刻鐘後，兩人才又行動自若，追將出去，奈何暮色茫茫，佳人不知所蹤。此後

，鄭大叔也曾親至蓮村，走訪多次，卻未曾聽聞任何一戶人家知曉「蓮生」這號人物；打

聽十兒下落，村民也是茫然搖頭，一無所知。


     每個滿月，十兒也會回家探望雙親。踩著一地銀輝，笑吟吟地問候爹娘，天亮之前便

又離去。有時蓮生陪她一同前來，有時是她自個兒返家。鄭大叔鄭大嬸心中說不出地惱怒

擔憂，多次詢問，每每也問不出個究竟；日子長了，二老感覺十兒生活過得不錯，然而行

蹤總是神神秘秘，仍叫兩人生出無限心事。


    鄭大嬸還會拉著女兒話家常，然而鄭大叔總是不理不睬，十兒見狀，也只一笑。


   「好十兒，妳與蓮生成親也要半年了，幾時讓爹娘見見妳的翁姑？」鄭大嬸雖也疑惑

無比，畢竟愛女心切，漸漸也就接受了這樁奇特的婚事。


   「娘...非是十兒不讓您過去，只是此中確實多有不便...」


   「多有不便？女兒嫁過去，親家未曾見，怎會多有不便？這不合常理啊！」鄭大娘每每

提到惱怒，總又強自抑下，不解如此簡單的要求，為何多有不便。


     然而十兒總微微一笑，岔開話題，或者顧左右而言它。


     鄭家一兒一女，彷彿只剩個名兒。「凰小哥，如果可以，我們也想請你幫忙帶個口信

，告訴十兒，爹娘很好，只是，很思念她，也很思念她的哥哥，如果可以，別讓做爹做娘

的，這麼樣地擔心...，可是我的兒，我的兩個兒，現下...究竟在何方呢？」說到傷心處

，眼淚不禁又落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1.74.220.61
推 DeAnima:推推～
推 lovebites:好懸疑...推...
推 angelluna:蓮生不是人  @@?
→ scute1984:是的...蓮生不是人^^"，托蓮而生，它是一顆露珠~
→ scute1984:其實寫1的時候，是出自於惱怒的激情，架構是後來才規劃
→ scute1984:完，最近在思考神殤的中心概念，主要會繞著"殤"吧
※ 編輯: scute1984       來自: 211.74.220.61        (08/11 2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