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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古愛情令人生死相許，這句話套在賽蓮跟星希身上都很適合。
對星希而言，每逢１５歲那年便遵守著每世靈魂的承諾投身大海……
而賽蓮對星希的那份情感，讓他願意放棄鮫人的身份、幾百年的道行，只
為廝守一世。
禮拜一休息的海生館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見一些氣泡打水的啵啵聲。其
實我已經不怕水了──最起碼在有心理建設的狀況下，盛滿浴缸的水我都不怕
，還能放隻黃色小鴨。
坐在大廳等人，黃昏的光線斜的刺眼，陰陽交接，如乳酪凝固前含混不清
，再抬頭，一顆橘紅蛋黃沉的飛快。逢魔時刻才適合開眼…
一陣腳步聲，活力充滿的節奏。
「喲！請妳。」一罐清涼自我面前放下，星希拉開椅子。「什麼急事找我
呀？」
我抬頭看著她，「星希…呃…」笨拙的不知道怎麼開口。「我問妳唷妳…
妳對賽蓮…呃…有…那個感覺……」遠處小嬰對我倒豎大拇指，遜…我瞪了她
一眼。
「在說什？咱後面有什東西嗎？」
「啊哈哈…沒──」看到小嬰在空氣中塗寫了幾個字，瞇眼看了幾秒。
「…妳喜歡賽蓮嗎？…那個大帥哥賽蓮…」
星希銅色的臉蛋上泛起潮紅，突然，她十指扭捏起來。
「我喜歡，我當然喜歡──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有一種熟悉感，小時候
的熟悉…總覺得如果世上有人魚，就長那模樣；不過，大帥哥應該只是玩玩…」
「如果、如果他就是人魚…不不，我是說──不管大帥哥變成阿貓阿狗都
喜歡？」
「妳在說什啊？」星希一頭霧水。
「星希，妳想再看到大帥哥嗎？不論如何？」
「咱當然想！日日夜夜朝思暮想！」
「那跟我來！」一把拉起她。
※ ※ ※ ※ ※
「海底隧道…來這做什？」
在水底的賽蓮也一臉愕然，這幾天他一直苦惱如何對星希表露身分，畢竟
靠自己只能在月圓現出原形。
「星希，大帥哥賽蓮一直都在妳身邊，只是妳不知道──」
「在?什呢？不可能的，我查過了海生館所有工作人員資料都沒有的，別
逗我了！」她笑出。
「沒有資料是因為…因為，他就是海底隧道的鮫魚賽蓮！」
「…胡小蝶妳在說什啊？鮫魚怎麼可能是人呢？」她看著玻璃裡的賽蓮，
不信。
「星希，」我嚥口口水，「賽蓮他…他就是人魚化身──如果妳真的想見
他，那、那就…拜託，相信我一次！求妳戴上它。」雙手合十。
「求妳了！」將寫滿符文的深色眼罩遞出，上頭還有小嬰歪斜縫製的一
顆凸起。
「胡蝶…」她定了定。或許看我語氣太過認真──末了。
薄薄一層深色的眼罩貼合她臉上，底下眼皮子微顫。
我將先前梵嶽給的符咒貼在她的天門，兩道符咒相起共鳴，對一旁等待
許久的梵嶽打信號。
「老子等的快生灰了！」差點沒睡著的梵嶽起身舒展舒展，龍鬚抖擻，打
了幾個手訣，紅纓槍一揮，圍繞在星希額上的一圈金色光芒，就像一圈霓虹，
驀的炸開。
轟！
「哇──」毫無準備的我被彈到牆腳，黏在牆上緩緩滑下，完全沒料到梵
嶽的咒法如此強勁，頭昏眼花。「媽呀…」
想料梵嶽的咒法對精怪衝擊較大；為人類的星希只是摸著前額，「頭…怎
麼有點暈。」眼帶順著玲瓏鼻端滑落。然後──她直直盯著巨大碧藍的玻璃，
或許太過震撼。
她張大嘴…慢慢滑坐。
半晌……
「賽蓮？你…你是大帥哥……不可能，怎麼可能？」星希緩緩爬上玻璃，
詫異的東瞧瞧西湊湊，賽蓮鮫尾兜了一圈子，而直到看到他額頭上特殊的菱形
記號。
「不，都隔了十三年多…怎麼可能是真的？」我看見她眼睛中泛著濛霧
，搖搖晃晃的。
我揉著撞到牆壁的腰，好疼。「…他就是賽蓮，小時候救妳的人魚。」
「我就相信那時沒看錯！」星希一串串淚珠落地，緩緩摀著額頭，然後我
看見她天門處奔入的記憶洪流，充滿魔性的液態藍寶，纏繞於兩人之間。
星希漸漸由激動至冷靜，溫溫潤潤，神情也轉為最初那位憂鬱少女。
「我都想起來了，那是我們這輩子第一次見面吶…１５歲那年空白的暑假
，你改變一切阻止了我。包括那個夢…雖然糢糢糊糊，咱私訂終生的夢，總來
不急圓滿而失去的夢…」
兩者慢慢融合。
賽蓮將手掌貼至玻璃上，幽幽深深，細語低喃。兩人大概透過心音交流…
末了，我聽見美妙的曲唱，扶搖至天聽。
她額上的藍寶石記憶由濃轉淡，一陣光芒後消散。星希湊上去隔著玻璃對
賽蓮一個吻，低聲。
「…往昔所種果開花，執手未來因纍纍。」
「我願意…」她說，「以無數過去，交織而成的現在，堆砌未來。」
「若賽蓮選擇永遠成人，」後頭梵嶽出聲強調：「他就無法變回鮫人。而
是普通長相、普通啞巴、一位雙腳永遠疼痛的人！」
「但，咱賽蓮還是賽蓮呀！救過我的人魚王子啊！」星希豪爽回答。
回憶漸漸褪去，回復本來的大而化之；而不是過去式的自我。
「過去的是重要回憶，但，接下來的未來更重要！他是可以陪我喝兩手啤
酒的人魚王子啊！所以，nice！我當然願意！」直直打出大拇指，然後回頭才
猛然發現跟自己說話的梵嶽：「大爺，您哪位？胡小蝶！妳妳背後怎麼兩片薄
薄花花…」
她看著我的蝴蝶翅膀跟梵嶽，又張大嘴──我卯起來搖手支支吾吾，花了
十分鐘一口氣解釋。
最後累得吐舌頭。
「哈哈哈！原來如此…」笑的一如平日豪爽，一對眸子，就像夏日星空，
閃爍漂亮，與賽蓮掌指隔著玻璃緊合。
覺得很熱，好像可以聽到他們彼此的心跳，感動的抹了抹自己眼角。突然
聽到隧道外頭一陣吵鬧──
「蝶──不好了！那群紙老虎闖進來了！」小嬰飛進來。
隆隆的幾聲傳來，有點糟──黑衣人魚貫而入，數量不少。
正確來說，有點多。
「喂！咱今日休館，你們這些流氓不能……」
「擋著些！老子帶他們去海邊！」梵嶽對我打了個手勢，突將幾罐礦泉水
丟給我，一把拉住星希。
「沒時間解釋了！走！」一陣狂風呼嘯，一條銀亮游龍行水切開黑衣人群
，星希飛也似的跟著那抹銀白從中掠過，部分的黑衣人像魚群看到餌食，爭相
追去，黑壓壓疊成一片。
到底是多大的願力，能操縱這麼多使者？
不過，牠們只是紙老虎罷了，沒什麼傷害的──我鼓起勇氣！
鏗！一道火光迸濺！
彈至我身上，燙燙！我趕緊跳開，欄、欄欄杆……欄杆上竟然有爪痕！
好深的爪痕！
「哇啊──什麼鬼什麼鬼！」狼狽的閃避幾拳，摔了一跤後，趕緊扭開礦
泉水，照著梵嶽先前教的方法灑淨。雖然不知道能撐多久，眼前的黑衣人四肢
著地、或從牆上矯捷撲來──
「吱──不管了不管了！」尖叫，慌忙潑水在牠們身上，什麼灑淨方法也
亂來，眼前片片摺疊過的紙老虎，如竹葉般落下。
這樣也行？
喘著氣盯著地上一張張潮濕紙老虎，偶而一陣風吹過翹起仍讓我膽戰心驚
，跨過時還差點因潮濕而跌倒。
呼……
不知道星希他們順不順利，我拿了兩罐水跟著沿途殘餘的紙老虎屍骸……
推開後門，跑的氧氣不足。
呼、呼、呼──
海。
雖然知道海生館靠海，但從不知道用雙腿跑的距離這麼遙遠。
汗水沿著脖子軀體滴滴答答，很熱，心臟蓬勃的壓縮，打悶鼓的快速鳴擊
──撫著胸口，覺得連背上的翅膀都要淋漓萎縮。
風很強，獵獵的撕扯著衣服跟耳膜。
天邊黑壓壓的掩蓋，一群如夜間狩獵的蝙蝠振翅呼啦啦──看見一條銀白
游至天際，烏雲密布，空中裂出幾道光亮奔騰，轟隆隆！
一兩點濕漉漉，忽然在我額頂上砸下。
下雨了──
不遠處的前方，賽蓮是擱淺的鮫魚，他朝著海的方向移動，而星希手上拿
著泉水驅趕無數纏繞的黑影。「走開！走開！」
奔了過去，很大的風，將近要把後背的翅膀給折了。
混沌沌的海岸，聽見浪花咆哮──降下的雨將天空的黑暗擊落一些，化為
無數碎紙，飄零……
「星希──我來幫妳了！」拿礦泉水將黑壓壓掃開，覺得臉頰一陣又熱又
疼。「走開！你們滾！」將手中的水潑出，再不遠聞到海浪濃濃的鹹味。
地上長長一條拖曳，隨著礦泉水減少，他們包圍的圈子越來越小。「痛…」
胳膊被劃了一下，小腿也是，感覺越來越吃力……
「蝶！小心！」星希大叫。
來不急反應，一個爪子過來，啊…鼻腔一股腥味竄入，我的臉頰熱熱黏黏──
很鹹。難道…難道…這輩子……
「妳是笨蛋啊！」
咦？
「傳那什麼蠢簡訊！什麼無法壓抑內心罪過！什麼對不起我無法克制自己
！什麼姊姊的溫柔適合你，請跟姊姊交往？！」吼著。
白絨絨。有紅色斑點的白絨絨…難道是人生最後的跑馬燈，原來如此…也
好，可以看到他沒有遺憾…我閉上眼。
叩！
…痛！
咦？跑馬燈怎麼突然打人，而且敲得我額頭會痛。
「呆子啊！妳是犯傻啦！一通簡訊丟過來就什麼都不管？連電話也不接！
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還讓別人來通報！那算什麼？如果──」他一回身扯碎身
旁紙老虎，像要發洩怒氣，瞪著我。
「如果妳又有個三長兩短，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妳揪出來！然後像這
樣！再這樣！」又抽空敲了我兩記爆栗。
「胡、胡葉澤…你、你怎會在這？不是要開記者會？」這下我真的犯傻了。
「不行嗎？我不在這裡要在哪裡？」他扛起賽蓮，沒好氣反問。身邊刮起
強烈旋風，漂亮的白尾巴如旗幟飛昂。另隻手像抓小動物，兩三下拎起我跟星
希。
此時天邊的梵嶽降下硬幣大的雨滴。
「抓緊！」沙塵飛昂。
「好炫…」星希不由自主讚嘆，我們趕緊抱住葉澤。
「飛、飛起來了。哇啊──」睜大眼睛，地面越離越遠，風呼呼颳著…至
高點後我看到天空有另一群順時針黑影，朝追來的黑衣人襲去，廣域的沙灘現
出七角形結界，所有黑衣人瞬間化為紙老虎──倏的，
我們墜入海裡！
咕嚕嚕──咕嚕嚕──水……水……好多好多──太多太多…怎麼這麼多
水，它們是太多礦泉水的延伸…好冰……
熱騰騰的胸口一陣緊縮，我開始恐懼。
幽幽黑黑不像泳池裡的透明…腿…我的腿懸懸浮浮，漸漸僵直…救命…救
命！救……
最深最深的記憶，小時候的哇哇啼哭，終於明白那時塞滿耳內的意思：
不要把我丟在水裡…不要扔下我一個人…不要…很冷很冷的會怕…
…不要…
從小到大的熟悉，再度將我摟入暖懷，這次他注視著我，濃烈炙熱的。
「水、水…咕嚕嚕嚕……」一開口鹹鹹的冰涼湧入，隨著他霸道堵住、鎖
緊，比海水更侵襲。
水一點都不可怕了…
因為葉澤。無論如何，他一定會陪著我。
僵硬的四肢，有了意識，勾搭著葉澤肩膀，冉冉上升，下意識的回應他。
耳邊除了咕嚕嚕的水聲，穿透液態寶藍的魔力美聲──賽蓮綻放異樣光芒…
與星希牽著手，緊緊牽著手。
傳說，只有相愛，鮫人化人的儀式才能進行。童話故事裡總是真假摻半…
他們順從本能的自然接吻，舌尖互相纏繞，然後金色光芒自他們唇間迸開
──炸的如朝日璀璨，然後慢慢…慢慢的消失……
隨著海流，方才自我口袋內掉出的鮫人之淚，在來不及抓取的跟著沉海底，
一丁點的金…沒入遠遠深邃。
嘩啦啦！咳咳…被一股強烈的海流沖捲上岸，應該是梵嶽的呼風喚雨──
也幸好恐水特訓有教些游泳基礎…呼……
「賽蓮！賽蓮…賽蓮你沒事吧！」星希焦急的搖著沙灘上的男子。
月光下，男子面容平凡普通，金髮化為棕色不再閃閃動人，原本流暢的鮫
尾，也化為人類的雙腿。
我分不清星希臉上的是淚水還是海水，但，她對賽蓮的擔憂，真真切切。
「醒醒啊！賽蓮！」
她擔憂的同時，我這頭也忙著…叫叫AB…是要怎麼來著…
「胡小蝶，能不能別把我尾巴當抹布擰，還有人工呼吸不是用舔的。」葉
澤睜開眼緩緩坐起，咳出一口水，髮上黏了不少白沙，有氣無力，全身也濕淋
淋。「啊…尾巴，算了…」
我嗚嗚嗚的滾一地子沙，人家明明很努力…
「…看樣子儀式進行得還算順利，沒想到連前托兒所院長都來幫忙。」他
把我撿回去，拍拍我臉上沙子。
「畫畫結界算幫忙嗎？」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走進，打著手電筒，熟悉的t
恤跟細框眼鏡，他蹲到賽蓮與星希身旁。「放心吧，賽蓮沒事，只是鮫人化身
得耗費很多體力，得休息一陣子。」
「林苑。」我詫異，眼睛還不太習慣光亮。「你怎會在這裡？」
「…是小嬰通知你來的嗎？」葉澤撫著肚子，聽上去很是疲憊。「…就知
道剛剛的七角結界是你設置，怪不得有種很熟悉的變態感…」我猜他正皺著鼻
子。
「算是她通知，不過我原本就跟那些紙老虎的主人結樑子，所以觀察很久
了。」林苑聳聳肩，推眼鏡，笑。
「幸好沒跟你交惡……」葉澤蹣跚坐起，拿出口袋中的手機，按了按鈕，
又甩了甩水後，往旁沙灘用力一扔。
「林苑，手機，借。」簡單幾個字。「我得打給柯夢……記者會…應該來
不及了…咳……」
他撥了號碼接起電話，幾秒後驟然皺起眉頭。「…什麼？車禍？…柯夢住
院，加護病房……在哪？」
車禍？姊姊車禍了？
我蹬的跳起身！很焦急。「在哪？姊姊她現在在哪？」
葉澤按住我，有些搖搖晃晃。
然後我透過螢幕照射的冷光，注意到某些異樣，他手上有些顏色不正常的
滴滴答答，顏色攙和著海水不同色的滴滴答答。
順著那些水珠子，有些遲疑，朝他肚子一看──
紅蔭蔭的一片，血。
他突然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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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這章排版時竟然出現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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