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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時間持續推移，偽裝成伸農奶奶的孫女已經好一時日。不太想管過了多久
，只希望未來能無限延伸……
眺向窗外，院外綠地一些橙黃點點，才發現漸漸入秋。
將鬆垮的手錶扣環往內調整一格。
其實想想還跟老人家有點相似；只是我向前，他們則是向後走。
「…UNO。」剛從加護病房轉回一般照護病房的伸農奶奶，露出笑容。
「哇──奶奶妳贏了！好厲害！」我。一進門就迎上奶奶，和老神在在的
葉澤。
「…沒有沒有，孫女婿讓我的。」奶奶笑開懷，收下放在床上的大富翁籌
碼後分發出去。
我是打從心底覺得她厲害，因為神奇的是，一如葉澤所說：別把老人家瞧
扁了…但，明明她老人家眼睛看不見…我又沒在她身旁輔助，她是怎麼摸出那
些牌面？
「喲，怪了，這次我真的沒放水。」葉澤喃喃，尾巴轉了個半弧。眼神再
度刺向偷調牌作祟的床鋪皺摺。
寐精趕緊闔上眼：我沒有亂碰牌，我只是一張床啦，我只是一張床啦…
這機靈鬼。
不知是不是葉澤魅力影響，還是氣氛歡愉影響。一些附近的老年族群病患
常常提起勁來，自主性的跑來７１５房內聊天。前兩天，房內還另多了兩位老
人家病患，頓時熱鬧起來。
他們也是需人照護的獨居老人，直到最近有人通報當地福利機構後，才雙
雙來到亞西醫院。
看著老人家們熱絡的聊天。有點能理解，林庭特別設置這樓層的意義；也
有點能理解寐精所說：「常常聽到這層樓的老人家在心底哭泣啦……」
雖然，有句話說幸福因人而異。
「但就算硬體設施再好啦，老人家想得到的也可能只是子孫同堂的幸福，
精神的富足啦──」寐精說的時候仍眨著眼。
「伸老太太，您家乖孫真巧。」
「…過獎，過獎。」
「妹妹，今天小學不用上課嗎？」
快速思索，印象中記得寐精讀取的回憶，關於青茹的部分，十年前是八歲。
「是大、大學放暑假嘿嘿嘿現在暑假都放很長很長的！咳咳……」刻意放
大音量壓蓋過去！若不是伸農奶奶看不見，恐怕早穿幫……
「妳今年念大學啦？」眾人驚訝。
呃……
「唉呀！當然是大學啦！青茹只是個頭小、娃娃音嘛！不然是犯罪行為啊──」
葉澤臉不紅氣不喘，尾巴卻轉的飛快。
「是…」掩面──寡廉鮮恥繼續偽裝他人孫女、孫女婿的，大概只有我們
非人類才做的到。
眾人哄然。
幸好，亞西醫院隔音效果不錯，而且來到７樓特殊養老房的，大多是附近
的老人家病患。在不妨礙醫院安靜的狀況下，護士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隨著老奶奶的朋友數量增多，我跟葉澤探望的次數便相對減少，畢竟我們
是冒牌貨，慢慢疏離是好些，否則哪天真貨出現──
雙方抵觸是很尷尬。
比較納悶的是，已經好些時日……雖然這段時間還從寐精那打聽不少老婆
婆的背景，像說有四個子女；但老婆婆進出加護病房數次，病症由第三轉為第
四，卻仍沒一位子女前來探望。
原本想再跟寐精打探更多資訊，它卻說關於回憶部分僅知於此啦──然後
今日我再拜訪的時候，不知道它是否逃避問題的不見了。
逃什麼呀…又不會把它吃了。
真是
踢了踢雙腿，坐在附近公園鞦韆上，南瓜奶油般的斜陽灑在兩旁鍊子上。
「…奶奶最近不寂寞了呢。」
「嗯…是啊。」葉澤跟著坐在另一鞦韆上，雖然公園有些人，不過狐族幻
術將他偽裝的很好，他常常使用這招，否則藝人的身分早就曝光。
刷……
他突然抽出一張單子給我，「…前兩天奶奶所做的決定，她委託我申請的。」
晃了晃鞦韆，白絨絨隨風前後擺動。
前些日子老奶奶跟我們提及的一些決定。
比起最初碰面時，奶奶心情開朗很多；但就身體上而言，是走下坡，尤其
幾回從加護病房回來後，更是每況愈下。
看著那張單據，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觸。就站在家屬的立場，親情的不可
理喻──我反應仍不亞於當時……
「安寧病房，為什麼…她在７１５不是很快樂？還有機會延長生命呀，什
麼時候委託你的？…為什麼要放棄？」一連串的不解，以及一連串的不認同。
葉澤拿出兩罐飲料，扭開一罐蘋果汁遞給我。「不是放棄，是想走得有尊
嚴──奶奶對我說的，她也簽了安寧緩和條例。」
「奶奶私下對你說的？為什麼是委託你申請，我才是奶奶的……」突然意
識到自己情感的過度投入。
不清楚是自己將遺憾未能與父母好好共享天倫的回憶，冀望在奶奶身上。
還是，我本身的潛意識，對自己不願放棄希望的情感投射…
明明自己生命也邁入了倒數計時，不知何時會撒手而去的，本該了解患者
的心情──但換至孫女的位置，就像失去了平衡重心，頭重腳輕。
我只是個冒牌貨──反省了過份激烈的自己，低下頭。「對不起…」
「奶奶還說，有人來送她，已經了無遺憾，說謝謝我們…」葉澤喃喃，我
沒聽得清楚他後面地越來越小聲。腦子還在疲乏運轉著，寐精也曾說：老奶奶
原本想拖延久一點，看能不能見到兒女們最後一眼啦…
「…我真是自私又愚蠢……」仰頭，最愛的蘋果汁已經不知不覺喝完，倒
了倒，一兩滴的殘存仍不死心的攀在玻璃岩上。
雖然診斷說退化速度不快，但我也知道不慢──從幾天前那些新來的爺爺
奶奶們反應就明白，大概又縮水了吧。
摸了摸有點燥熱的心口。
…旁邊一陣不大不小的金屬凹折聲。
「妳呢？接下來想去哪玩？想玩什麼都可以，盡情的玩樂，盡情的惡搞都
行。」葉澤轉移話題，手上的咖啡罐捏的變形，灑了一些出來，卻沒查覺似的
看著前方。
反觀葉澤，近日來，他臥蠶上的兩朵絳青與對我的寵溺成正比──原本的
胸口就更像有人拿炙鐵烙攪和。
看著他尾巴垂著的角度──我知道的……自責，還有強顏歡笑。
自從迴避過他敏感的問題後，他便沒再也沒提起過，但卻反應在行動上，
比往日加倍的陪伴。在我身體狀態許可下，帶我四處遊玩，盡可能的滿足我的
要求，也更加不眠不休的找尋醫治方法──與時間賽跑，簡直不顧自己身體的
拼命！
想了許久，連日來的鬱悶積累，終於爆發。
「我要喝蘋果汁，喝十罐蘋果汁。還要吃一整箱蘋果！」
他隨即皺起眉，「不行。」才發現手上鋁罐凹凸不平。
「為什麼不行！你可以不顧身體健康──為什麼我吃蘋果不行？」跳下鞦
韆。
「喲…什麼時候爬到我頭上管教了？」揉著我下巴，玩笑道。
這句話令我更生氣了。「你敢說沒有。你還自責！就算你隱藏的再好我都
知道，你自責時尾巴就會甩成很圓的魚鉤形，從小到現在都是。證據就是──」
「從我住進醫院的每天起，你的尾巴就一直維持那樣！」指。
他詫異的回過頭，看著自己後方的白魚鉤尾，隨即拍了幾下將它拉回正常。
「這是新造型。」臉不紅氣不喘。
「最好是，我從沒看過狐狸偽裝熊貓樣子叫新造型。」我仰起頭，他變得
比以前更高──是我變得比以前矮了。
「喲…熊貓？…那妳呢？現在說的理直氣壯，事到臨頭卻畏畏縮縮？」意
有所指，我額頭被戳了幾下。
「我哪有，什麼什麼畏畏縮縮……」摀著。
「……」他瞇起眼，「那上次問妳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
他將飲料罐投進垃圾筒，正色。「胡蝶願不願意的問題？」
「…呃…哪哪哪有人這樣問的？胡胡葉澤你太幼稚了。」耳根子紅透。
「所以答案呢？」
「…那個實實實質上的相處，不是不是比比一個頭銜來的重要！」撇開臉。
「撒謊──每次妳撒謊時眼睛就不敢看著我，還說沒有！」
「唔唔…」一隻手將我的臉扳回正面，我眼睛趕緊對焦。「才沒有。」
「還有嘴巴──心虛就會咬嘴唇，說話還會吃螺絲。」
我趕緊扯扯嘴角，緊繃鬆弛。
「我我我哪有！現在沒證沒據了吧！」
「是嗎？那我們問問它好了。」他慢條斯理自口袋內拿出一符文小盒子，
打開，一條白色手帕動了幾下，兩顆鈕釦大的眼睛眨了眨。
「寐精？」瞪大眼。「原來你在這裡！等等…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我只是一條手帕啦，只是一條手帕啦。」
「說吧，她為什麼說沒有答案？」
它開始滔滔不絕。「她怕自己成為你的陰影啦，多一個綁手綁腳的記憶束
縛啦，希望你以後能無拘無束的追求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拿她來做比較，所以
不答應啦…」
「你你你亂說，叛徒！」衝過去，「這是造謠、造謠！咿──」葉澤一隻
手抵住我額頭，將手帕拿得老高。
寐精鑽回盒子，「這兩天醫院又要洗床單了我不喜歡啦，所以就跟葉澤老
大到妳病房裡啦，不小心就附到妳床上，不小心就讀到妳的心啦……不是造謠
──我只是一條手帕啦……」
「我…你還叫他老大了！反了、反了！」這分明就是算好的預謀，狐狸真
是最奸詐！一道視線射來。
「陰影？綁手綁腳？」葉澤的眼睛炯炯盯著我。「這理由算什麼，悶著不
吭不說，一個人私下決定？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討論？為什麼非要透過第三者才
能知道妳的想法？為什麼不……」略一千字。
情緒累積過頭，預料外如山洪爆發不可收拾。
「你不也是，從來不對我吐苦水！不跟我討論心裡鬱悶的事！」我。
「苦水有什麼好吐的──那種不開心的東西扔進自己情緒垃圾桶就好。」他。
「那我當你的垃圾桶啊！就算我們雙重身分並存，但一樣是家人啊！喜歡
的人也好，兄妹關係也好…」我。
「是在乎妳，才不想讓妳有額外的負擔。」他。
「不懂不懂──家人應該要互相扶持，互相打氣加油！喜歡的人彼此也該
如此！」
「妳還頂嘴？」眉毛壓低挑高，上身壓了下來──完全不顧我的言論自由。
……啪咭。腦內連結斷裂。
「哇──氣死我了！胡、葉、澤！」撲了上去！
「痛！尾巴、脖子……妳是吸血鬼啊！」
很久沒這樣了──光陰回朔至七歲那年，我們扭在草地上打滾，為了自己
喜歡的卡通人物招數強弱而賭氣，最後爆發的大打出手。
草屑飛揚，微風輕拂──從小我就一點都不像女孩子。
直到寐精哇啦啦嚷起來：「你們別打了啦！別咬啦！旁邊好多人在看啦…
…還有……」
我跟他同時停下手，我咬著他耳巴不放，他推著我的下巴。
公園將近半數的人盯著我們瞧，幾個似乎拿著手機考慮報警…
「哈哈，媽媽妳看他們好幼稚，我跟哥哥都不打架了。」一個小小孩驕傲。
「噓…噓…」他媽媽趕緊帶著他迴避…
一陣涼風吹拂，一張紙屑呼呼呼的滾過面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同時跟驚嚇到的旁人們道歉──卻哼的瞥了對
方一眼。
「別對不起了啦！伸農老婆婆現在轉病房了啦！」寐精嚷道：「我的本體
感覺她移動了啦！啊哩啦…怪怪的啦──旁邊好像多了很多生面孔啦……好吵
…怎會這麼吵啦…」接著一道白光，寐精剎的飛回醫院。
吵？發生了什麼事嗎？
愣了愣，我蹬跳起身，跟著朝那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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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自首，已經架空到腦子都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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