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不斷落下，密集地打在本田小轎車的車玻璃上。
天空一片無盡的灰暗。
現在時間，午後五點整。這個時間正好是一個都市最忙碌的時刻，行人步
道上忙碌的人潮、趕著下班回家的車陣、擁擠的馬路、充斥喇叭
聲與引擎聲的十字路口，紛紛交錯構成了一幅繁榮卻忙碌的典型都市寫照。
也就是在這個最繁忙的時刻，老天在渾身燥熱的城市上空降下一場午後小
雨，稍微降低一下即將沸騰的火氣。
雖然季節早已進入了秋天，按理是不會有什麼午後雷陣雨的。但天氣這種東西
本來就不是人類說了算，再說、下雨也的確使整體溫度涼快了不少。
黑色的本田小轎車努力擺動著雨刷，緩緩行駛過一條又一條街道與路口。
司徒薰坐在副駕駛座，身體靠著車窗，右手撐頭，靜靜看著雨中的城市。
車內沒開廣播，卻開了空調避免車窗起霧。單調重複的雨刷聲在微冷的車
內不斷響起，有一種藍調的憂鬱氣息。
開車的人，是茱莉亞。
茱莉亞此刻仍然是一襲深黑色的外袍加上充當圍巾功能的灰色輕紗，絲綢
般光輝亮麗的秀髮隨意披散在肩膀上，有種隨性卻充滿恬靜的美。
她面帶優雅的微笑，正專心的開著車在街道裡穿梭著。
司徒薰一直覺得很好奇，為什麼茱莉亞不管溫度或天氣，一年四季永遠都是穿
著一身黑色長袍加輕紗，難不成那衣服還附贈空調功能？
但每當司徒薰開口詢問茱莉亞，卻總是被她笑著帶過。
司徒薰打了個哈欠，似乎很滿意雨天所帶有的那種慵懶氣息。他將雙手枕在腦
後，微瞇上雙眼，悠閒的哼起歌來。
歌聲悠揚卻低沉，伴隨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雨刷聲，份外蒙上了種隨性卻又頹廢
的音調，很適合這個雨天。
茱莉亞輕輕笑了笑，瞥了眼司徒薰，然後跟著他一起哼了起來。
她的歌聲，比起司徒薰，少了點隨性，卻多了分神秘；沒有司徒薰的低沉悠揚，卻
有著獨特的遙遠空靈，就好像輕打在水池上的雨滴，聽起來很遠，卻
又那麼貼近你的心。
兩個人的歌聲彷彿說好了般，毫無窒礙的完美融合為一。高揚與低沉、悠揚與
神秘，明明沒有預先排練，卻演譯出一首完整且美麗的雨天詩歌，在
寂靜的車內不斷回蕩著。
隨著一聲高音與低音的合聲搭配，飄揚的音符圓滑的滑過最後的尾音，點下完
美的結束，唯獨那股餘韻充滿了整個車廂。
司徒薰與茱莉亞轉頭看著彼此，相顧而笑。
「『流浪者之歌』，這是我家鄉每個人都會唱的搖籃曲，象徵著我們的理想與
生活。」茱莉亞別有深意的看著司徒薰：「沒想到被你偷學走了，還唱的那麼好。」
「誰叫妳有事沒事就會哼這首歌？我想不學會也很難。」司徒薰閉上眼睛，一
臉很舒服的樣子：「再說、我覺得這首曲子很棒啊！很適合我！」
「我們家鄉的歌有這麼懶散嗎？」茱莉亞有點哭笑不得。
「沒禮貌！什麼懶散？我這個叫做享受生活！」司徒薰豎起一根手指，故意正經八
百的糾正茱莉亞。
「是是是，這不是懶散，是享受生活！」茱莉亞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嘴角卻勾起一
抹淡淡的笑意。
「這就對了。」司徒薰抱著手，一本正經的重重點了點頭。
「噗哧！」茱莉亞看著司徒薰那副假正經的臉孔，終於忍俊不住，不由得
呵呵笑了出來。
司徒薰此刻也裝不下去了，努力維持了幾秒鐘的正經後，也跟著笑了出來。
頓時間，車廂內的兩個人笑成一團。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高興。」茱莉亞笑了會兒，突然輕聲冒出這麼一句。
「咦？高興什麼？」司徒薰擦了擦眼角因為大笑而流出的淚珠。
「現在的薰又是薰了。」茱莉亞欣慰的看著司徒薰，眼神有著濃濃的關懷：「又是
那個能夠跟我一起唱歌的薰了，所以我很高興。」
司徒薰微張著嘴，定神的看著茱莉亞。
「當初不得離開你的時候，我其實一直都很擔心，擔心你無法獨自承受。」茱莉亞
的神情有著點苦澀的落寞：「人在寂寞的時候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在失去
了重要的人後……無法陪著你，我擔心……」
「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抗拒預言……」她美麗的眼睛漸漸黯淡下來。
「我知道。」司徒薰淡淡笑了笑：「謝謝妳，茱莉亞。」
「其實說不寂寞，是在騙自己。」他接著說：「但她說的對，做了這工作，可以讓
人想清楚、也看明白很多事情。」
「真的……很多很多……」司徒薰看著窗外，呢喃著。
「薰。」
「嗯？」
「只要是人，就會寂寞、會失落、會希望有個人能夠陪著自己。」茱莉亞用很溫柔
的眼神看著司徒薰：「我希望你能記得，茱莉亞永遠站在你這邊。」
司徒薰輕輕一笑：「我記得、一直都記得，而且完全不打算忘記。」
「恩。」茱莉亞輕柔的笑著，顯得很高興。
有很多事情，其實並不需要很明確的說出來。也有很多關心與幫助，不需要多
餘或廉價的感謝。
因為、對於彼此有著深刻信任的兩人，說再多都是不必要的。
困難時互相幫助、孤獨時互相陪伴、悲傷時互相依靠，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這點，司徒薰和茱莉亞都很清楚。
而且深信不疑。
外面的溫度因為下雨而帶了點秋天的涼意，但車內卻充滿了一種互相關懷
與信任的溫暖。
本田小轎車緩緩駛過最後一個街口，終於停了下來。
雖然窗外的景象因為下雨而顯得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但仍能從周遭
許多的廢棄空地約略辨認出來車子已經出了市區，到了偏郊外的工業開發區。
車子靜靜停在路肩，前面幾十公尺處則是一個相較起來頗為廣大的空地，週遭
則是坐落著一座又一座高大的鐵皮房屋。
空地裡的景象也是霧濛濛的，但仍看的出此刻搭起了藍色的遮雨棚，佔據了大
半個空地面積，陣陣音樂隱隱在雨聲中傳了過來。
茱莉亞拉上煞車，將車子給停好：「我們到了，薰。」
「恩。」司徒薰點了點頭，伸手欲打開車門：「謝謝妳載我一程。」
「說什麼客氣話。」茱莉亞笑了笑：「在這裡等你？」
「妳不跟我下去嗎？在車上等很無聊吧？」司徒薰有點錯愕。
「我下去可能會破壞少女的幻想吧？」茱莉亞別有深意的看著司徒薰。
看著茱莉亞的表情，司徒薰明白了過來，頓時滿臉黑線：「我回去一定要宰了霧亞
那個混蛋！」
「跟你說笑呢！別當真別當真。」茱莉亞掩嘴輕笑：「別怪霧亞喔、說不
定是真的呢！」
司徒薰搖搖頭，長嘆一聲，然後打開車門。
「……薰！」茱莉亞遲疑了一下，然後輕喊出來。
「怎麼了？」司徒薰回過頭，有點疑惑。
「你對那個女孩……好像很關心？」茱莉亞語氣有點猶豫，她偏過頭，看著司徒薰。
「咦？」司徒薰愣了一下，隨即笑開：「那是當然，妳也知道我這個人職
業道德很高的，售後服務當然要做好啦！」
「好了，再不去會來不及，先走了。」司徒薰揮了揮手，離開了車子，朝
那片搭設了棚架的空地走去。
茱莉亞靜靜看著司徒薰逐漸隱沒在雨霧中的背影。
他的背影，修長、挺拔、卻無限孤寂。
「又在騙人了……」茱莉亞苦澀的笑了笑：「是因為她的遭遇和你實在很像，所以
你才放不下她吧？」
「真是的……老是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裡……」她輕聲說著：「這個性過了兩年
還是沒變啊……」
茱莉亞靜默下來，突然恍然地拍了下手掌。
「糟糕！」她皺起眉頭：「忘記拿把傘給他！」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3.178.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