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路燈燈光,在淒黑的夜空中顯得特別刺眼,雖然成排延伸卻讓
人覺得分外清冷以及孤獨。
林嵐看了一眼天空,腳下步伐再次加快。
厚重的雲層已經徹底佔據了夜空的主導權,霸道的將自己勢力範圍鋪
展擴大成覆蓋整片蒼穹的程度。空氣中帶點潮濕的氣息
以及遠方隱約的雷鳴則說明了隨時有可能會下雨,而且還是雷雨。
林嵐看了看手上的腕錶,八點了。
唔、家裡那隻該不會已經餓死了吧?
緊了緊手上裝滿食材的塑膠袋,她不無擔心的想著。
畢竟、自己這麼晚回來,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打。
糟糕,自己今天早上才答應過他晚餐會作他想吃的東西的,沒想到因為各
種突發狀況的發生,導致自己現在才回家。也只能
祈禱他別因為飢餓而把房子給拆了。
事實上,林嵐從茱莉亞那裡離開時,也不過才七點多一點點,可是今
天也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倒楣,先是公車怎麼等都等不到、然後是
大塞車、最後又來個車禍繞道以及車子拋錨,平常二十分鐘
不到的路程就這樣被硬生生拉長了接近一個小時,她自己都快崩潰了。
林嵐又想起了茱莉亞。
茱莉亞似乎對林嵐跟司徒薰的關係很有興趣似的。自確認了司徒薰目前的
確住在林嵐家開始,她所關心的話題便一直圍繞在兩人的相
處模式以及生活狀況打轉,並且夾雜著林嵐的興趣、習
慣、喜歡的東西等等……其嚴謹細緻的問題密度完全不亞於刑警偵訊。
茱莉亞跟司徒薰似乎認識很久了,這點從她隨口說出的一些關於司徒薰的
習慣就能輕易看出來,而且兩個人關係顯然很好。
這麼在意……是女朋友嗎?
林嵐認為這個可能性相當大,即使當她問起這個問題時,茱莉亞笑笑的否
認了,但林嵐認為那只是純粹因為害羞而沒有承認。
的確、以司徒那個年紀,有個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光從外貌來
看的話,兩人甚至可以說相當般配。
嘖嘖、自己男朋友居然跑去跟一個未成年少女同住,換作自己早就把那個
男的給宰了,茱莉亞卻……該說是遲鈍好呢還是過分信任好呢?
想到等一下自己拿這件事對司徒逼供時他臉上會出現的表情,林嵐就忍不住想笑。
悶雷聲再次響起,這次距離更近了。
林嵐開始小跑了起來。
「我回來了……咦?」
用鑰匙轉開大門,身上略為淋濕的衣服讓林嵐不禁打了個冷顫。
即使她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老天爺仍然毫不冷情地在途中就下起了
大雨,促不及防下、雙手皆提著塑膠袋的她還是被雨淋到了一點點。
林嵐有些驚訝的看著室內。
一樓是暗著的。
司徒不在?
「司徒?司徒?你在嗎?在的話好歹回一下啊?」
林嵐稍稍提高音量,又呼喚了幾次。
仍舊沒有人回答。
她將電燈打開,強烈的日光燈照耀下、映入眼簾的是司徒薰仍在裝潢中的
花店店面,偌大的大廳裡到處是白天施工後的跡象,幾桶小
型油漆桶孤獨的躺在牆邊、背靠著粉刷到一半的牆壁。
林嵐提起食材,慢慢走進位於後廳的餐桌。
「司徒?你在嗎?我回來了~」
很明顯的,整棟建築物裡只有林嵐一個人。
「真是的、跑到哪去了啊那傢伙?」
林嵐打開餐桌那邊的電燈,皺著眉將材料給放到桌上,心裡隱約有點不安。
「自己出去找東西吃了嗎?不對啊、他答應要等我回來的。」她彷彿安慰
著自己般的自言自語:「工作?可是他明明說過今天晚上很閒的……」
「……」
「沒有留個字條就到處亂跑也太過分了吧?」她嘆了口氣,坐了下來,默
默看著空無一人的大廳。
茶几上還凌凌亂亂的擺著茶杯,應該是那傢伙來不及收才丟在那裡的。
走的很匆忙嗎?
林嵐愣愣的坐在餐桌旁、思索著。
似乎完全忘了要先把食材給收到冰箱這檔事,就這樣隨便地擺在餐桌上。她自
己則是呆坐著,不發一語。
令人窒息的安靜充斥著室內,唯獨她手上的腕錶滴答聲迴響。
「轟隆!」
突然、巨大的雷聲打破了這份死寂,閃爍的電光將室內亮度陡地又提高幾分。
林嵐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即使本人不承認,但對於雷聲,她有種恐懼、發自內心的恐懼。
因為,那會讓她再次想起那個夜晚。
那個讓她失去一切的夜晚。
隨著雷聲轟鳴響起,彷彿說好般、傾盆大雨用一種憤怒且暴力的氣勢瞬間填塞
了天地間的空隙,密集的雨滴像是擂鼓般不斷敲打
著地表、演奏出雨夜的樂章。
「轟隆!」
又是一道驚雷打了下來,隔壁的汽車警報器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啪擦一聲,前廳正在裝修、線路仍未完全的日光燈終於承受不了這份
衝擊,很乾脆的熄滅了。
頓時、屋內暗了大半,室內只剩下林嵐頭頂的小燈泡散發著微弱的昏黃色光芒。
對比於外面吵死人的警報器聲響以及風雨交加,室內完全是一片死寂。林
嵐整個人害怕的縮了起來,緊緊握住帶著腕錶的左手手臂。
她嘴唇緊咬、指甲則因用力過度而發白,身體像是覺得很冷般不斷顫抖著。
但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手錶,彷彿只要看著它就能稍微降低心中的恐懼。
這支錶、是她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也是她父母留給她的遺物。
出院後、林嵐在整理父母遺物時在父親書桌上找到了裝著這支錶的禮
物盒,看著卡片上那無比熟悉、充滿溫暖的字跡,她緊抱卡
片哭了一整個下午。
然後,她對著這支錶,向父母發誓自己會堅強的活下去。
林嵐看著緩慢移動的秒針,感受那規律的震動。
不能哭。
她咬緊牙關,竭盡全力不讓在眼框中打轉的淚水掉下來。
絕對不能哭。
不是答應過爸媽了嗎?自己就算沒有他們陪著,一樣會堅強的活下去。
堅強的女孩是不會哭的。
而且、自己要是哭的話,薰回來會笑自己的。
所以無論如何不能哭。
她無聲的抽泣著,就是不讓任何一滴眼淚掉下來。
窗外突然閃現過一道強烈至極的炫目白光,然後……
「轟隆隆!!」
開始以來最大的一道雷鳴爆炸般響起,震的人耳朵發麻,整條街上的
汽車警報器更是全部此起彼落的尖叫了起來。
瞬間、林嵐的眼前一片空白,大腦轟的一聲湧入大量情緒。
是了,那天晚上也下著大雨。
令人睜不開眼睛的刺眼白光、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以及無能為力、如此
渺小的自己……一切的一切,都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無盡的痛苦與悲傷像是咆哮的海嘯,輕易擊潰她心裡最後一道脆弱的防線。
再也忍不住了。
「嗚……嗚嗚……」
失去了禁制的淚水彷彿潰堤的水壩、一顆又一顆,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低
落在腕錶上,像是室內下了場小規模的哀傷之雨。
林嵐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著,那麼的無助且脆弱。
不能哭!不能哭!自己不是答應過了嗎?
努力想要止住哭泣,但越是這樣,落下的眼淚就越多。
說到底,自己還是只能一個人。一個人承受孤獨、一個人忍受寂寞、一個人看守著
這棟冷冷清清的家,全部全部、都只有自己一個人。
不懂,真的不懂,為什麼別人就能理直氣壯擁有歡笑的權力?為什麼自己
再怎麼故做堅強卻只能在這裡哭泣?
自己明明只有十六歲啊?為什麼自己就必須去承受這些?
不懂、完全不懂。
我不要一個人……最討厭一個人了……
其他人……都有人陪著不是嗎?有爸爸……也有媽媽……
只有自己沒有……
你聽到了嗎?
快點回來啊……
薰……
「小嵐?」
隨著詫異的嗓音,一隻溫暖的大手覆上了林嵐嬌小的頭。
「小嵐?怎麼了?你還好嗎?」
訴說著關心詞句的嗓音,很溫柔。
林嵐慢慢的抬起頭,看向嗓音的主人。
淚水模糊的眼框中,是司徒薰那充滿關心與焦急、帶點疲倦的臉。
林嵐定定看著那張臉,彷彿出了神似的,又彷彿是想要努力把它看清楚。
她不說話,這邊的司徒薰倒是慌了。
「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哭了?別哭啊?是誰欺負你了嗎?跟我
說,我去幫你扁他!總之你別哭啊!」
司徒薰渾身濕漉漉的、一副剛從水里撈起來的樣子。很顯然,他是冒著大雨跑回來的。
但此刻的他完全無視這件事,焦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般不斷抓耳撓
塞、手忙腳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林嵐突然一把撲上前,將頭埋在司徒薰的懷裡。哭聲是停止了,但是
弄濕衣服的眼淚以及不斷顫抖的身體明白表示
司徒薰的「不要哭」沒有任何作用。
「你別哭啊小嵐……我最怕女孩子哭了,你就饒了我吧?」司徒薰一
臉的不知如何是好。無奈之下,他只好不斷輕拍著林嵐的頭還有肩膀。
除此之外,他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了。」
「嗯?你說什麼?」
司徒薰低下頭,努力辨識著胸前的林嵐所說的話。
「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抱住司徒薰的力道更大了。
「……」司徒薰愣了一下,隨即閉上雙眼吁了口氣,嘴角牽起淡淡的笑容。
「恩,我回來了。」
靜靜的,他伸出雙手,回擁著林嵐。
<第五章.離開的人,被留下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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