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內什麼也沒有，只是無止盡的漆黑。
那剛剛的光是哪來的？他想不透。或許是月光，又或許是自己看走眼吧。
他已逐漸適應闇弱的光線，發現仍是自己所習慣的那間教室，沒什麼異狀，
只不過現在看起來老舊得多了。大概是光線昏暗的緣故。他半瞇著眼，無法看得
太清楚，只知道裡面靜默無聲，似是無人。
雖然現在仍不是夜晚，卻讓他有種身處夜晚的學校的感覺。那種與往常截然
不同的寂靜和黑暗，總透著一絲詭譎。
幸好什麼都沒有……
他不由吁了口氣，身子仍縮在門縫前。如果真的看到了什麼東西，他還真不
知道該怎麼應付。陸振宇轉了轉脖子，伸手按了下背脊，或許是剛剛窺視門縫的
姿勢太僵直了，他渾身都是一股酸痛感。
邱瑞安跑上哪去了？現在應該先找到他才對，然後兩人再好好商量該怎麼
辦。想到這裡時，陸振宇心中又起了疑問，如果教室裡面什麼都沒有的話，那他
剛剛為什麼要露出那副驚恐的表情？
仔細想想，那不像是餘悸猶存的表情，反而比較像是有什麼東西正──
站在自己身後！
陸振宇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卻呆立在教室門前，不敢回
頭。有什麼東西跟上自己了嗎？但這並不合理，自己怎麼會一無所覺呢？
刷──
聲音忽起。
等下，那是什麼東西！好像有什麼在眼前一閃而過，卻看不真切，是距離太
遠了嗎？那到底是什麼？
陸振宇不禁又朝門縫窺了一眼，頭皮立時發麻，駭得坐倒在地，就差沒有驚
叫而已。只覺一陣顫慄，涼意順著背脊一路爬上，直涼上了後腦勺。他看到了兩
道模糊的黑影正坐在座位上！裡面有「人」！
他感覺到冷風陣陣打在臉上，彷彿有什麼人惡作劇般對自己呵氣，像是從門
縫又像是從身後吹來的。
一道令人聽得毛骨悚然的笑聲忽從背後傳來，鑽入耳中。
嘻嘻……
天真無邪的笑聲徘徊飄盪著，聽起來像是小孩的竊笑。
「嘻，我也想這樣玩……」
學校只有國高中部，哪來的小孩子？他也從沒聽過哪個老師把小孩帶來學
校，當然，也不可能是從外面跑來的。這間學校實在太偏遠，交通一點也不方便，
而為了要防止他們這群學生私自外出，學校各處都是戒備森嚴，外人更不可能有
機會隨便跑進來。
陸振宇有種莫名的感覺，他感到彷彿真的有幾個「小孩」在自己身後嬉鬧著，
剛剛邱瑞安看到的就是這些「小孩」嗎？他呼吸急促，發現自己已被前後包夾，
很想回頭去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卻又沒有勇氣。怎麼辦？該進教室，還是該回
頭，又或該先去找邱瑞安？
他感到進退維谷，就像昨晚的情況一樣。
──你們不是說好要抓住我的嗎？
淒厲的叫聲在腦海轟然作響。
──救我！快點救我！陸振宇！楊凱翔！邱瑞安！你們為什麼都不動？怎
麼，連「你」也……快，我快被拉進去了，快救……救……救我……救……
他遲疑半晌，最後還是選擇進教室，心想著說不定裡面會是自己的同學。況
且，至少這也是目前看起來最安全的選項。
他雙手輕輕一推。
教室門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往內晃去，聲音很輕，在暗處悠悠響起。推開了
門，迎面而來就是一片昏暗。他站在黑板旁，兩眼盯著剛剛自己見到黑影的地方，
一邊摸索著日光燈的開關。
總算讓他碰到一塊突起的按鈕，立時按下。
咖。
頭上的老舊日光燈發出了幾道聲響，啪，啪啪啪，啪啪，響了一陣後終於閃
出光芒。教室終於燈火重明。不過對身處黑暗一陣子的他來說，燈光相當刺眼，
不禁伸手遮在眼前，過了半晌後才又慢慢適應，放下了手。
原本透過門縫所瞧見的那道黑影就在自己眼前。
陸振宇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還是被嚇了一大跳，立刻叫了一聲。
「楊凱翔！你怎麼會在這？」
楊凱翔雙手抱頭，原本小麥色的面孔如今已呈鐵青，淚水湧出眼眶，全身還
顫抖著，臉部肌肉不斷抽搐：「不是我的錯！我是沒伸出手沒錯，可是我當時真
的有想要救你，真的……嗚嗚……」而在聽到陸振宇的聲音後，他才緩慢地抬起
頭來，接著雙眼瞪大，好像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也慘叫出聲。
叫聲之淒厲，已經超乎了陸振宇的想像。
「怎麼了？楊凱翔，你看到什麼了！」陸振宇聽得也浮現一絲驚恐，快步向
前，用雙手鎮住他不斷顫抖的身軀。
「哇！『他』來了！放開我！你快放開我！」但楊凱翔的情緒依舊狂亂而惶
恐，雙眼哭得發紅，語氣震顫。「陸振宇，你真的看不到嗎？」
他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指著陸振宇背後，什麼也說不出來。
「什麼叫做我看不到？」隨著他的手一指，陸振宇也感到一陣驚恐，心跳乍
然停止，跳漏了幾拍。
他想起邱瑞安剛剛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那是什麼意思？
正想到一半時，楊凱翔突然發出全身的蠻力，從他手下掙脫出來，將全身縮
在課桌下，恐慌地瞪著他，臉上的淚痕已乾。陸振宇對楊凱翔的異常表現感到不
解，他一直都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他到底在害怕什麼，又看到了什麼？
「你冷靜點，到底是誰來了？」陸振宇問。「我什麼都沒看見啊！」
燈光突然閃爍不定，乍明乍暗。
「鬼、鬼……鬼現……鬼現……鬼現，鬼現，鬼現……」他露出駭異的眼神，
神經質地重複這句話許多次，然後又雙手抱頭大叫，「不是我害的，你不要來找
我！不是我！不要來找我報仇！」
「鬼出現了？你說的到底是誰？」
「邱……」楊凱翔說：「哲瑞……」
聽到這三個字，陸振宇立刻感到一陣惡寒。
而就在楊凱翔從口中吐出這三個字的一剎那，陸振宇經歷了一場令他無法置
信，也永遠不想回憶起細節的夢魘。一股冷冽、噁心的氣流穿過耳旁，倏地刮往
楊凱翔躲著的方向，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臉上微微搔爬過，臉上有些癢，讓他起
了一陣雞皮疙瘩。
接著眼角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課桌被翻起，而楊凱翔突然間什麼反應都沒
有了，只見他雙手拼命扼住自己的脖子，雙眼瞪大，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勉強
發出「咕呃」的抽搐聲。
楊凱翔整個人被帶往空中，雙眼突出，痛苦非常，像是快窒息的樣子。
陸振宇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楊凱翔，他伸手想要抓住楊凱翔，卻抵不過那
股猛烈的力道，只得苦苦抓著，身子被一併抬起，然後雙手再也支撐不住，狠狠
摔在地板上。
同時間，嘻笑聲又傳入耳內。
嘻……
「真有趣，這遊戲真好玩……」「大哥哥們來陪我們玩嘛。」「噓，我們先看
他們幾個怎麼玩，然後再學起來。」「贊成贊成……」
他根本無暇理會聲音從何而來，跑向前去，只希望快點救下楊凱翔。
一股力道猛然而來，帶起一陣強風，將自己擊出教室外，撞上圍牆。他背倚
著圍牆，強忍疼痛站起。教室門在眼前「碰」的一聲掩上，接著無論他使勁任何
辦法，卻都打不開門了。
冷靜，要冷靜！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教室再也沒傳出任何聲音。
他愣愣站在教室前，呼吸終於平緩下來，明白楊凱翔已經凶多吉少了。
剛剛那是邱哲瑞的復仇嗎？
那麼，除了楊凱翔之外，接下來他會找的就是邱瑞安、自己還有「他」了，
但自己卻不知道「他」上哪去了？他看了教室門一眼，回想邱瑞安當初跑走的方
向，然後往那邊奔去。
嘻嘻……
一路上，銀鈴般的笑聲從身後不斷響起，他憶起邱瑞安跟楊凱翔當初都指著
自己的背後，還有楊凱翔說的那句話：「鬼、鬼……鬼現……鬼現……鬼現，鬼
現，鬼現……」
回想起來，楊凱翔在那個狀況下應該不會說無謂的話，說的應該不會是「鬼
出現了」。陸振宇心想。難道楊凱翔是要自己執行「鬼現」的儀式嗎？ 不過即使
「鬼現」能讓執行儀式的人看到鬼，但如果邱哲瑞就在自己身後，自己又該怎麼
跟他對抗？
陸振宇忽然搖了搖頭，否定了剛才的想法。
如果他想得沒錯的話，祭品只有一個，而想找眾人復仇的邱哲瑞應該還在那
間教室，所以理當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如果接下來自己還想活命、還想救其他人
的話，勢必要先能夠看到邱哲瑞，才能夠閃避他，還有，既然那本書記載著「鬼
現」跟「逢魔」的儀式，或許也寫著能夠解救自己跟其他人的方法。
幸好那本書是不會被借走的。
可是，要進行「鬼現」，至少還需要一個人輔助才行，否則如果沒人叫醒自
己，後果可能更加危險。要等找到邱瑞安後才進行嗎？不，那樣的話就太晚了，
他不知道邱哲瑞過多久就會追上自己。
想到這邊，他猛吸了一口氣，在憋得幾乎超出極限後，兩隻手掌朝胸口拼命
重壓，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耳內「轟」的一聲瞬間失去知覺，覺得自己像是解脫
了一樣，飄飄然地飛起來，逃出這所學校，周圍都是藍天白雲……
陸振宇忽覺眼前一黑，發覺自己正躺在地上莫名其妙地望著天花板，過了許
久才想起剛才的事。頭好像有點痛，大概是剛剛倒地時敲到了，或許他就是這樣
才醒來的。
自己成功了嗎？他捂著頭，使勁力氣才能站起，雙腳還在不停地打著顫，看
來是「鬼現」的後遺症。而在視線逐漸清晰後，陸振宇立時愣在原地。
原本幽靜的走廊上已密密麻麻站著好幾個身影模糊的小孩，他們的面目慘
白，眼神混雜著天真和陰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臉上淌著不知是腦漿還是血液
的黏稠液體。
成功了！
陸振宇忍不住牙關打顫。
但最令他害怕的不是那群童鬼，而是一雙手。
那是一雙懸在自己耳畔、蒼白無比的手，上面還有一條鮮紅的傷疤，那雙手
緩慢地晃呀晃的，看起來相當眼熟，是某個熟人的手。
陸振宇的雙腳抖個不停。
他的腦內起了轟然一聲巨響，頓時明白一切。
難怪……
在電梯鏡子中的倒影，指著自己背後的邱瑞安和楊凱翔，臉上的搔爬感覺，
吹在脖子上的冷風……還有，掐住楊凱翔脖子的手……他總算明白為什麼從剛剛
到現在，自己的身子一直覺得沉甸甸的，雙腳這麼容易發軟……
原來他一直都沒離開。
「是呀。」
邱哲瑞貼在自己背後，吹來了一口寒氣。
他的頭髮輕搔在自己的臉上。
血腥味撲鼻而來。
「這次，我一定會緊緊抓住你的。」他輕輕笑著，靠在自己的臉旁，話中卻
帶著化不開的濃濃怨氣。「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好像有什麼人在喚著自己。
恍恍惚惚間，程湘芸悠悠醒轉，仍覺得一口氣喘不過來，眼前一片死黑，等
雙眼漸漸適應了闇弱的光線後，才明白自己身處教室中。咦？怎麼有點奇怪？自
己……怎麼會在這裡……還記得剛剛……好像跟藏妙有一番什麼談話……
想到歸藏妙時，她才忽然一頭冷水淋下似的驚醒。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剛剛我們兩人不是還在飯廳那邊吃飯聊天嗎？為什麼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
教室這邊，藏妙呢？
她一隻手按著太陽穴不停按摩，希望自己能更清醒一點、想起更多回憶。片
段般的回憶閃入腦海，然後慢慢串在一起。
是了，我是因為想要瞭解學校所發生的怪事，所以才會跟歸藏妙約在飯廳見
面，還記得方才兩人聊得正開心，然後就……然後就怎麼了？程湘芸想快點起
身，卻覺得四肢疲軟無力，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她一使力，才忽覺手上似抓著什麼物體，沉沉的，有些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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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歸來的惡靈即將帶走他們的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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