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惡水(19)

[inhair (封鎖記憶)]

    從未見過的黑潮漩起一個個小漩渦，透不過光的水面下，濃黑厚重的陰鬱漫出，化作
冉冉升起的霧氣，空間被強烈的擠壓過，吸入肺腔中的每一分空氣像是帶有劇毒，灼燒著
我的鼻腔和食道，我壓抑著暈眩的感覺，咬破自己的舌尖，用血液和疼痛喚回自己的理智
。

    如果我的情況糟糕若此，我想，一元的身體狀況，撐的下去嗎？

    一瞥頭，他按壓著額角，太陽穴突突的跳，勉強露出一抹苦笑，緊咬著的下唇已經泛
出血絲。

    我們是同類人，都用同樣的方法驅散我們過於突出的五感帶來的生理感受，我們的血
是異類的毒，也是解藥，但天底下沒有流不盡的血，我們心知肚明。

    我們各自站在六個疊高的貨箱之上，高度約莫兩公尺，當水迅速的淹沒第二個貨箱之
後，水勢轉緩，原本嘩嘩作響的衝撞聲變成打泫般較小的音量，折磨人的激起一道又一道
幾乎要拍濕腳踝的浪花。

    水流淹過的地方泛起一陣陣的白煙，如果是溫泉就好了……我抱著這種荒謬的想法，
卻發現氣溫急劇下降，讓大家的手臂佈滿雞皮疙瘩。

    黑壓壓的水流中，開始湧出大量巴掌大的毒蠍，無畏水性的牠們，張牙舞爪的沿著貨
箱邊緣攀爬，速度不快，但數量驚人。

    我拿著照妖鏡擋在我跟一元的身前，雖然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有沒有用處？

    如果按照我們一開始的計畫，原本是打算用兩盞夜間照明燈一左一右站立，接著投射
在遠方同時拿著兩座照妖鏡的一元身上，形成一個小於九十度角的圓柱範圍，因為背負著
店長頭銜的他，絕對是徐路媛的目標。

    既然惡靈還懼怕於死亡前一刻的記憶，那麼夜間照明燈所使用的強力LED燈炮，應該可
以有效困住惡靈，讓大家得以逃生，但恐龍卻將原本的構思破壞殆盡，搶過照明燈不說，
還站到根本不在燈光射程內的遠處。

    我知道，那是最靠近門口的地方，可是，想要活命，不是只顧自己就好，如果要活的
這麼骯髒，我寧可不要。

    就在我跟志杰拿著手中的照妖鏡，發現跟芷芬手上的照明燈無論怎麼搭都搭不起來的
時候，我們沮喪的頹坐在貨箱上。

    一元擦掉嘴唇邊的血液，從剛剛開始，就一言不發。

    志杰不禁憤恨的瞪著恐龍，恐龍感受到對方傳來的視線，脹紅著臉回了一句：「看什
麼！？我又沒做錯！」

    室內亮白如晝，恐龍早就打亮了LED燈，閃的大家眼前一片花白。

    水流緩慢但不止歇的湧進，大家口中呼出的白氣越來越濃，水流已經淹過第三個貨箱
，如果惡靈是想重現當時無路可逃，被水活生生淹殺的困境，它幾乎快成功了，我們的信
心正急遽粉碎中。

    芷芬蒼白的臉上全無一絲血色，抖著唇，她呢喃著：「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被遺忘
？媽媽記得的卻是那麼痛苦和不堪的回憶？」

    一元開口了，「是啊！如果，妳被想起了呢？」

    黑潮淹沒第四個貨箱了，一元趕緊加快說話的速度，「徐路媛的記憶似乎是慢慢被喚
回的，讓她想重生的原因是什麼？如果是復仇，她想殺掉的人，就在那裡。」一元毫不留
情的將食指一伸，直直的指向恐龍，「但從她身亡到現在，經過了十五年，她卻是依憑著
執念，只殺掉店長，或許，我們可以推測，這是種『契約』。」

    「有種古老的惡咒，稱之為『補運』，其實就是將他人下半身的壽算和福報用極度惡
歹的方式偷天換日的過渡到買運者身上，但因為此法只保此生，死後將禍延子孫，且若遭
反噬靈魂將被潰咬鑽磨到千千萬萬片，若粉塵碾碎再一點一滴拉攏聚合，重複著漫長折磨
直到將他人原生壽盡補完。」

    「但凡規則必有例外，有個規避的方法，不用冒此風險，就是找『死靈』替代，掩過
陰差耳目，其實也可以說是變相的養鬼，不過兩者有根本性的不同，補運是找運勢興旺的
人下手，養鬼則是找運勢低迷的人為重，之前垮掉的鐵架後，貼滿的禁錮咒或許只是其中
一道，我想，牆壁內勘更多玄機。」

    「于容慈，妳覺得呢？十五年前，妳跟上面的，對，沒錯，就是當時妳的頂頭上司們
，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

    一元連番的問話，頓時撕裂了束縛住我們的空間，在短暫幾秒的回歸現實中，我隱約
窺探到實際身處的空間究竟為何，而在頭頂飄揚的是西藏除障旗，稍縱即逝。

    一回神，大家立刻慌亂著對只餘三十公分的毒蠍們束手無策，尖叫聲不絕於耳。

    漫過我們周身的水漬，剩下大約一個半貨箱的高度就可以沖刷掉我們的立足點，一元
堅決的說道：「芷芬，妳盡量想辦法讓徐路媛想起妳是她的女兒，講講小時候的回憶或是
任何有記憶點的事都好，如果她認同妳是真實存在的，才能破這個幻境。」

    「可是我……啊……」芷芬驚慌的閃躲著逐漸聚集過來的黑色毒蠍，淚水不斷滾落頰
面。

    「這些都是假的，妳只要想著，我、可、以，像這樣，妳看，它們都粉碎了。」一元
抬高腳當著大家的面示範。

    「那為何我們大家都想著要出去，卻還是出不去？」邊踩著絡繹不絕的可怖毒蠍，我
忍不住發出疑問。

    「我們現在對付的只是徐路媛精神體的一小部份，也就是這數量龐大的蠍子，勉強應
付的來，但一直用精神抗衡是支撐不了多久的，有可能現實中的我們最後都會腦死，要破
壞幻境，唯有現實，所以，我們只能靠芷芬，喚醒徐路媛。」

    水裡開始出現浮動的腐爛灰白的物體。

    漂流著，移動著，泡的浮腫的一具具屍體，黑色的頭髮散亂在流水裡。

    只看見後腦杓和紫灰色的手指甲和腳指甲，渾身精光的浮屍們，讓人不知道眼睛該擺
哪，但更多的是，無法直視的恐懼。

    一元鎮定下心神站立起身數了數，一共有二十具浮屍，看來歷屆以來被徐路媛殺死的
所有人，都在這裡了……

    恐龍開始發出失控的尖叫，將手裡的照明設備胡亂揮舞。

    突然間，水面冒出一個個的水泡，發出啵啵啵的細微聲響，所有趴著的浮屍，嘴巴開
始呢喃著同一句不清楚的話語：「殺人兇手、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不是我！徐路媛不是我殺死的！」恐龍大聲吼著，「我只是沒有立刻叫人來救她而
已，誰叫她擋住了我的路，少了她之後，我的仕途就順利了！誰叫她在我的評鑑表上打壓
我，總是差個幾分，我就可以脫離她的掌控，她不讓我晉升，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恐龍睜大的眼睛內佈滿了血絲，怒吼著，她露出森白的牙齒。

    「反正當時那個情況，她也會死，無論我有沒有叫人，她都會死！所以，我沒有錯！
」

    「于容慈，或許徐路媛註定會死於非命，但是，她死後屍體腐爛直到月餘才被人發現
，豈不是你一手主導的嗎？你刻意讓人避開搜索地下室，為了自己將來的運途，勾結上頭
、買通道士行惡法，截斷了徐路媛輪迴轉世，這些，難道與妳無關嗎？」一元忍不住出聲
，語氣是從未聽過的嚴肅。

    屍體依舊在我們的四周漂流著，我緊盯著那些浮腫的屍體，害怕又會出現新的變化。

    「副店長，妳就跟媽媽道歉，說不定媽媽會原諒妳，不要牽連到無辜的人。」芷芬啜
泣著，放軟了聲音，輕輕的勸著恐龍。

    浮屍們的頭髮像是植物生長一般迅速的攀爬竄高，轉眼間糾結在一塊，有如一張巨大
的網，一個使力，眨眼間，所有的浮屍們都不再是趴臥著的姿態，轉而正面朝上，泡爛的
臉龐，潰爛且滲出黃褐色的血水，「妳說，誰沒錯？」吞吐間，烏黑的髒水灌進它們的口
鼻，帶出更多的赭紅色。

    志杰指著他面前的一具浮屍，抖著唇，說道：「他是明析。」

    所有的浮屍在一瞬間突然間張開了原本緊閉著的雙眸，混濁的雙眼中，只有血絲和眼
白，血泡還殘留在它們的唇齒旁，突然間共同發出嘻嘻的笑聲：「一起來陪我們吧！一起
……」

   「怎麼辦？」我悄聲在一元的耳邊問道，幾乎嘆氣。



*隔了一陣子，但我沒有棄坑，感謝之前的敲碗和推文，我會努力填，我非常希望自己這
次能夠努力的寫到看見結局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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