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惡水(21)

[inhair (封鎖記憶)]

現實與虛妄在我們的眼前不斷交錯著，我們一會兒置身在亮白如晝的賣場，一會兒又像是
從未逃脫出地下室一般，週遭黑暗沉滯，空間跳躍式的扭曲變形。

一元將一把美工刀悄悄的塞進我的手中，眼神透露出歉意，我輕輕的揚起嘴角，「如果活
下來，我要去做一件事，可能會讓我丟掉這份工作。」

我不確定一元是否懂我的意思，但他將傷痕累累的手臂壓上我的肩膀，後來揉了揉我的頭
髮，也笑開了，「我們都要活著走出去，我相信，黑暗終究會過去。」

一腳踹開行動遲緩的浮屍，一元身上血腥的氣味，引來越來越多的浮屍聚集，我扯斷左手
上的手珠，原本一百零八顆泛著深咖啡色色澤的手珠，有將近一半都瞬間粉碎，有的看上
去已經漆黑如墨，我知道，這是擋掉大部分劫難和異類的後果。

我將手珠捧起，交到一元寬大的手掌中，手珠碰撞發出細微的聲響。

當手珠一卸下後，我緊緊咬著舌尖抵擋那幾乎窒息的痛楚，血液沿著唇邊淌下，胸腔劇烈
的起伏，希望能夠汲取到更多氧氣，這些被加持過的手珠，聯繫著我的命脈，算是最後一
層保障，除非我願意，沒有人可以取下它。

我是向上天要回來的小孩，原本的壽算都是用求來的，就連三魂七魄都不牢固，因此需要
額外的法器加持，解下法器，活不過三個時辰就會被陰差接走。

如果要問我為什麼願意以命相搏，那就是我始終相信同伴，相信世間會有公理正義。

這一連串的悲劇，不該被淹沒在歷史的洪流底下，我們一定要有人活下來，活著去揭穿這
一切。

若不是上頭包庇、官官相護，徐路媛不會連死後生靈都慘受囚困，因而激起如此惡毒的怨
恨心，但喪失理智的兇靈有如走動的人間凶器，若是讓它殺光這裡的所有人後，無法明辨
是非的她，接下來就是朝整間公司的人下手。

有多少的家庭和無辜的人會遭殃？我同情她，但不能認同她的作為。

恐龍崩塌粉碎的骨架在耳邊清楚的響起，她失去手掌只剩下白骨的的手臂揮舞著，發出的
慘叫貫穿我們所有人的耳膜，她的身形逐漸的歪向一邊，當她落入惡水中時，頓時煙霧瀰
漫，像是被腐蝕侵吞一般，從殘破的下半身開始慢慢融蝕，跳動的心臟發出焦灼的氣味，
浮屍們一擁而上，泅泳在她的血泊中吞食散落的肉塊。

徐路媛將心臟撈起，帶動出幾條血管，凝視了幾秒鐘後，她帶向了嘴邊，大口咬下，四散
的血液將她的面頰染上鮮紅色，歪斜著頭，她偎近了停止跳動的心臟，依戀的瞇起眼睛，
但突然間她驚悚的瞪大雙眼，恨意帶動的氣壓讓週遭發出劇烈又尖銳的共鳴，她恨恨的大
力將心臟捏爆，血液灑遍澆灌她的頭頂。

接著歡快的將于容慈早已焦黑變形的頭顱拾起，拉著頭髮，將已無生息的頭顱拋向爭奪的
浮屍們。

「哈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

徐路媛笑的猖狂，但我卻從腳底升起一片冰冷，漫延全身。

「就是現在。」一元向我點了一下頭，帶著堅決的眼神，隨即往身旁三步遠的貨箱上一跳
，在他飛躍的瞬間，將手上我交給他的手珠全數往徐路媛的方向灑。

絕大部分的手珠準確的砸中徐路媛的側面，將它的身體有如蜂窩般燒灼出幾個洞，惡靈憤
怒的將臉轉向一元，有著銳利指甲的手指威脅又準確的指向一元，浮屍們迅速的騷動起來
，往他所在的貨箱上撲過去，猛烈的撞擊著貨箱。

「鼠靈，幫我，之後我買仙貝和米果讓你們吃到飽！」趴在貨箱上，一元展現自己的平衡
感，不斷的在歪斜移位的貨箱上尋找平衡點，好幾次幾乎要掉下冒著詭異白霧的惡水中，
但都驚險萬分的拉回來。

頭頂的天花板突然間響起一連串物體奔跑的碰撞聲，伴隨吱吱喳喳聲，我還看見數隻小老
鼠探出頭來觀察底下的動靜，著急的我跟著大嚷，「我加上一百袋金剛花生！」

似乎達成協議，鼠靈們的奔跑聲更加壯大，卻又突然休止，經過十幾秒後，原本明亮的賣
場開始一閃一爍起來，電線從頭頂掉落，發出批哩啪拉的火花，大家紛紛急促的閃避。

電線被鼠靈咬斷了。

不到一分鐘，頭頂的燈光開始一盞盞的熄滅，在最後我看見的是，一元奮力抵抗著那些乾
脆堆疊成小山的浮屍們，他用手指撕裂自己後背的傷口，浴血而戰。

滴落的血液引來浮屍們的瘋狂，前仆後繼的咧開有著利牙的腐敗大嘴猛烈的撲上，他的右
腳被拉住，左腳踹開後，肩膀卻被從後咬住，浮屍一接觸到他的血液後發出尖銳的慘叫，
逐漸的沾染到的部分變成濃稠的血水，他奮力撥開那堆毫無理智的浮屍。

在一個轉身軸擊後，憑藉著意志力支撐的一元，搖晃著身體被勒住他脖子的浮屍拖倒，他
的身形被湧上的慘白浮屍一具具的淹沒。

我咬著舌尖，藉由疼痛讓我不至於昏厥，淚水讓我眼前模糊成一片，我要看到最後，我還
有任務未完成。

「光……」一元的聲音虛弱的傳出，嘎然而止。

空間陷入全然的黑暗中，我只聽的見自己的呼吸聲如擂鼓，鼠靈們在頭頂奔跑而過的劇烈
聲響讓我暫時清醒過來，一元……他怎麼了……我不要去想，我拒絕去想。

「芷芬！」我大叫著芷芬的名字，只有她手上還有照明燈，恐龍手上的那一盞早就消融在
惡水中。

「快開燈，妳記憶中的母親不該是這種模樣。」志杰拿起自己的手機按亮了冷光，照亮一
絲幽微，只見芷芬怔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對於親情的猶豫不決。

在極度的黑暗中，有道黑影卻迅猛的撲向沒有任何動作的芷芬，距離她最近的志杰，眼角
一閃，立刻跳向芷芬所在的貨箱上，手上的照妖鏡像是盾牌一樣擋在芷芬的身前。

幾秒鐘的靜止。

鏡面響起碎裂聲，志杰緩緩的跪下，他的胸膛被鋒利的指甲貫穿，噴出一口鮮血，他用盡
僅存的力氣，放掉照妖鏡後，顫抖的握住芷芬的手。

「要活著……」血依舊不停的流下，他的眼前腥紅一片。

「不，志杰，不！」尖叫出聲，芷芬亮起照明燈，她的衣服上佈滿了紅漬，幾點順著她蒼
白的頰面流下，勾勒出悲傷的痕跡，而更多更多的血還在從志杰的傷口上湧出。

芷芬拉起志杰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龐，泣不成聲。

「……我喜歡妳……從第一眼開始。」

聲音，沒了。

顫抖著雙腳，芷芬緊握住LED燈站起，深吸一口氣，她將燈面一轉，毫不猶豫的將照射面積
集中在她頭頂的天花板上，「我知道妳在上面，我也不想……可是無辜的人那麼多、那麼
多……」

空間內彷彿有千萬種生靈共同發出怨恨的聲音，淒厲的嚎叫聲，緊緊的壓縮後膨脹，底下
黑潮的水面冒出滾滾的大型氣泡，散發出惡毒的氣息，徐路媛扭曲著焦黑的臉龐掉落在水
面上，起身後翻滾出大量的水花，被濺射到的地方迅速的腐蝕掉一塊。

底下的水面，絕對碰不得。

在掉落途中，徐路媛揮舞的四肢撥動了芷芬所在貨箱的中段，劇烈傾頹的貨箱像是比薩斜
塔一般逐漸的傾斜，志杰和芷芬相繼滾落。

空間在我眼前不斷的翻轉，無論是真實或幻境，心臟跳動的頻率快到像是要破胸而出。

捏緊手中的美工刀，片刻都無法遲疑，我右手高舉過頭朝自己左手的掌心劃下深刻的一刀
，血濺而出，剩下的浮屍瘋狂湧上，沾染、吞食到我的血液的頓時化為血水，血沿著手掌
一滴滴流下，逐漸乾涸，接著我右手緊緊的握住刀片，刀刃深深的陷入肉中，眼見徐路媛
飛撲過來，我就是在等這一刻！

遭受創傷的她又被五感異能者的血味吸引，已經無力維持幻境。

「破空！」滲血的右手朝上一抓，在須臾之間，我抓住了五色除障旗，拉出的旗幟無風自
揚，迅捷帶出的旗面舞出一道又一道的迴圈，纏繞著我的手腕像是龍捲風。

除障旗經過的地方，西藏經文緩緩的漂浮出，像拼圖一般，空間一塊一塊的回歸現實，地
下室的實景重現。

我絆了一下，頭眼昏花，咬緊牙關，我試著穩定住心神，此刻除障旗發出聖潔溫暖的光芒
，傾刻間照亮陰暗幽鬱的地下室中任何角落。

在繽紛的色澤間，我好像看見明析爬向了芷芬和志杰，托高了慘白佈滿斑點的雙手，在他
們即將掉落水面時，撐住了他們。

抗衡著，水面湧起大浪襲來。



*謝謝大家的推文和幫忙改錯字:)寫完這篇好難過、痛苦翻滾，不~要~死~啊，瀑布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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