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妖曇魙 第二話 結 (上)

[egozentriker (林賾流)]

台上講師正風趣又賣力地講解前一天發下的習題作業，但因為是數學課，小印還是無法避
免地出神。

她想起自己早起趕車時從親戚家離開的畫面，看見堂弟正被催促著吃飯，然後他仍像蜥蜴
般用沒有感情的眼睛看了一眼小印這個進駐他們家的外來者。

「這一題要用克拉瑪公式來解，首先必須檢查這組方程組只有一組解或無解，大家還記得
行列式求解的假設方法嗎？設Δ等於……」

台上低沉富有磁性聲音透過麥克風擴散到教室各處角落，卻遲遲進不了小印的腦袋。

她只能努力地抓住一點自己有印象的碎片，還有把黑板上的解答重點拼命抄在紙上而已，
她聽見下課鐘聲響起時，對於自己迫不及待的欣喜產生強烈的罪惡感。

「上次的高二範圍總複習考考卷已經改好發給班導了，你們記得去拿回來，下次上課會花
時間檢討。」紅髮的數學講師說完，學生立刻用更大聲的喧鬧回應。

整整一個白天又過去了，看見公布欄邊緣的倒數天數，小印覺得有點驚慌。

這次小印決定反其道而行，待在教室裡複習一下剛才的上課內容最後再走，宋星平總不會
為了堵自己專門在樓梯間等超過半小時吧？為了不偶然和他擦身而過，總是匆匆忙忙先逃
開，在小印來看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慢一點也無所謂，頂多她在便利商店買點東西填飽肚子就好。

喀擦喀擦，鉛筆在空白紙張上小心地計算著解題過程，不時回頭翻閱講義和課本的小印額
角冒出薄汗，因此沒發現自己身邊悄悄站著一個人。

「包綺印同學。」那催魂似的男聲忽然在頭頂響起。

「呃！」小印下意識倒抽一口涼氣，抬頭看見男人精明嚴厲的桃花眼。

「老……老師？」一打鐘就走出教室的數學老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正居高臨下望著自
己。

「等等會有人來關燈，妳還要留？」數學老師冷淡地問。

「不，我要走了！馬上就走！」小印連忙闔起書。

「等等，既然都遇上了，班主任對我說要特別關注妳，因為妳國文很可能是全國前幾名，
結果數學是這個樣子，到時候報出來不好看。連低標都沒有，妳很不給我面子呀！包同學
？」

太直接了吧？

小印傻了一下還是說不出話來。補習班老師不都會討好砸錢重金來重考的肥羊顧客嗎？

有時候，小印會覺得自己選到這個補習班簡直就像詛咒一樣，同學裡有個宋星平，授課老
師裡還出了個妖孽。這是她在網路上看到的，流行形容某種風格的俊男美女，不知為何小
印覺得很傳神。

數學老師姓屈，就像小印的姓氏常常會被拿來和某個名人聯想在一起，但是和大詩人同姓
的老師偏偏是教小印最恨的數學！

數學老師叫屈狂，又是個怪名字，他的人就跟名字一樣符合，留著深紅色的波浪長髮，外
表看起來像是視覺系藝人，上課時頭髮倒是有好好地綁起來，露出一張女生都會嫉妒的白
臉。

就像《世說新語》裡面某個小故事，一名叫何晏的臣子是全國首屈一指的美男子，俊臉白
皙無瑕，皇帝懷疑他有抹粉，當時的公卿名士都愛抹粉，那是時尚流行，皇帝於是故意請
他喝熱湯，看他出汗後粉妝會不會掉下來，但是何晏卻是「朱衣自拭，色轉皎然」，渾然
天成的美。

小印無法理解為什麼這樣的人可以來上課，這算犯了以貌取人的缺失，不過根據學生的風
評他好像真的很強，而且屈老師還規規矩矩地穿西裝授課，看起來更像男公關了。不過，
如果不用現代的說法，倒是個魏晉風格的美男子，穿著西裝像是跑錯時代。

小印之所以說他「妖孽」，就是因為理論上這樣的人應該會備受崇拜，跟宋星平一樣，結
果反而很少有學生敢靠近他，氣場強大若此，感覺上這名老師很有些背景，也不像是缺錢
才來上課，或許是玩票性質的工作，所以實際上也不在乎學生死活。

「我們專科老師晚自習時都有排班給學生問問題，可是，我從來沒看妳來問過。」

「那是……那是我喜歡自己找答案。」

「哦？」屈老師瞇起狹長的眼睛，露出一抹冷笑。

小印低下頭去，專心收拾。她拼命祈禱數學老師不要在乎自己的成績，雖然她知道這是很
矛盾的願望，花錢來補習，不正是為了提高成績嗎？她倒像是花錢找罪受，但是待在家裡
或親戚的住處，小印是念不下書的，補習班要好一點。

「所以問題出在妳的念書方法和態度。」

對方像是鬼一樣洞悉了小印最怕也最拿強硬的人沒辦法，用一種更像公立學校教師而非補
教業的威嚴語氣下了評語。

「總之，希望妳能在我負責的科目上多用點心思，不會的就要問，都這麼大的人了，應該
不用硬性規定妳吧？如果妳的數學成績提升到中間水平，班主任聽說打算私下給妳獎學金
，畢竟，妳將來說不定可以幫他擦亮招牌。」

數學老師用一種嘲諷兼狂傲的口吻，和平常面對整個班的幽默風趣截然不同的模樣，對著
侷促不安的小印說。

原來，屈老師也有自己的面具，職場上的，和下課後並不一樣。

小印只能低頭羞慚模糊地虛應，她才不想要什麼獎學金或者名字被放大廣告，小印恨死這
種事了！可是她完全不敢開口反駁屈老師的言論，滿腦子只想快點走人。

數學老師或宋星平都一樣！忽然就出現打斷她的平靜生活！

她討厭他們！她討厭男人！這些粗暴又莫名其妙的傲慢生物！


※※※

後來逼不得已在晚自習接受了幾次屈狂老師的加強版課後輔導，嚇得小印作夢都夢到數學
公式爬滿全身，角落還有一堆經典題型組合成的黑字怪物對自己虎視眈眈，嚇得她滿身冷
汗，半夜口乾舌燥的醒來，更加懊惱氣憤。

數學念是念了，結果反而更糟，因為壓力的緣故，原本記得起來的東西也更排斥去思考。

忽然間覺得宋星平的臉沒那麼討厭了，和數學老師比起來他真的很和藹，小印這才知道，
原來自己的堅持這麼薄弱！

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句話足以形容小印的數學蹩腳程度，這也不是短時間救得
起來的事情，更何況她和屈狂老師不對盤！長相姑且不管，那種說話方式是小印最厭惡的
類型，傲慢自大，以為按他的進度走，世界萬物都會實現自己的期待，雖然他從來沒對小
印說過一句重話，但是那種帶刺的輕蔑，或看似鼓勵其實是隨便的讚美，都比罵她是白癡
還要讓人不舒服。

小印是有自尊的，甚至，也有她的驕傲，不然，就不會刻意在某些科目上追求完美，但她
特別討厭被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指揮，屈狂老師甚至越界管到自己的英文部分。

總而言之，情況不同了。

小印開始深深地感覺到宋星平說的「學伴」的意思，她好像也需要一個人來證明自己有在
認真念書，而且很忙！所以「其他人」最好不要來打擾自己。

不過，要擺脫那個陰魂不散好像還有點拿自己當玩笑解悶的數學老師，釜底抽薪的辦法就
是提升成績！這點小印也很清楚，但是靠自己是做不到的，她總不能拋開其他科目，不眠
不休專門看數學吧？

小印已經習慣把她打從心底討厭、排斥的東西迅速地遺忘，長久以來這已經變成一種本能
，從內心驅逐汙染之物，所以屈狂老師的教學能力再好，小印都不受用，因為她永遠會丟
棄得更快。

「幼稚呀！居然會因為很討厭一個老師，連跟他上課有關的內容也一起過敏。」

當宋星平從她的作題反應確定小印原本隔著距離上數學課還會記住的一些朦朧印象，也跟
著近距離被強化學習而忘得乾乾淨淨時，不禁氣結。

小印終於對宋星平軟化時，兩人在麥當勞開始嘗試第一次的週末合作讀書會，宋星平冷不
防地刺中了小印的軟肋，這幾天小印的掙扎他都看在眼裡，別忘了，兩人幾乎醒來到睡覺
前這段時間都待在同一個補習班，特別事情就發生在人數比較稀少教室也分散的晚自習時
，更是好懂。

「我就是這樣子！」小印大概被譏得惱不過，以為宋星平又是另一個想用高壓激發她數學
潛能的屈狂先生，終於忍不住還嘴！

「妳還是從基礎慢慢來吧！雖然沒時間了，但是站都站不好，要走也沒辦法。」宋星平拿
出一袋舊筆記遞給小印。

「這是我高中時做的單元筆記，看妳能不能用妳的文科腦袋快速記起來，請不要硬背，這
樣我們才可以進階到重考班的舊講義。」

宋星平歎氣。「屈老師倒沒說錯一句話，不懂就要問。我覺得他教得不錯，但是沒基礎很
難跟上。」

不客氣地估計，小印真正的數學程度大概連國三都不到，她能若無其事地一路念上來真叫
宋星平驚訝，而且她初次聯考總分不低，只是離中理大學的門檻還差了一點。

「然後，先從補習班的上課進度開始預習，這樣妳才能聽懂上課的部分，複習才會有效果
。」

「喏，開始看吧！看不完我借妳帶回家繼續讀，我現在不太需要用到這些筆記了。」少年
聳聳肩，當真低頭專心寫起他那份歷史作業，不再與小印搭話。

過了幾分鐘，宋星平沒好氣地對仍然將他的筆記視為妖魔鬼怪的小印說：「小姐，學伴和
家教的差別在於，如果妳要我手把手教妳才肯用功，那我是要收鐘點費的。還有等等換妳
和我檢討這份歷史作業。」

小印對於她喜歡的科目，可以在課堂上就同步把當天的習題寫完，習題作業不會附解答給
學生，這是為了讓老師在下次課堂上講解訂正，如果不是對內容精熟到某種程度的人，是
不可能寫那麼快的，真不愧是靠國史地拿分的專家。

所以宋星平認為小印理所當然可以花較多的時間補救她過往漏下的部分，畢竟一味讀已經
會的東西沒有意義。

「你香水可以不要用那麼多嗎？」

小印知道他的意思，也看到宋星平比自己想像得要正經，起碼是在準備考試這件事上，或
許小印也可以將他當成中性的學伴。

但是他身上的花香實在太嗆人了，小印懷疑平常坐在他旁邊的人怎麼能夠若無其事，難道
因為是宋星平所以無所謂嗎？小印將勸告含在嘴裡模糊地冒出，她還是覺得挑剔別人的香
水品味不好意思，但小印著實受不了了。

「妳說什麼？」宋星平抬起漂亮的眼睛問。

「沒有……」小印才剛說完，可能是空調變強了，她又幾乎沒聞到宋星平身上的香氣。

「好吧！妳偶爾想說話也沒關係。我知道妳還不習慣，不用這麼拘謹。」

宋星平忽然看了四周一下，露出王子式的溫柔笑靨。

小印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但確切的問題在哪裡，她還說不上來，也許是拒絕再深入理解宋
星平這個人，只求滿足目前表面上的現實功課互助條約就好，她只知道，宋星平應該不是
笑給自己看的，也不是沒事愛笑。

或許是麥當勞的冷氣太強了，她起了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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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egozentriker    來自: 114.37.208.123       (06/17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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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rimrock:推~ 狂屈竟然來當數學老師了耶!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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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gozentriker:希望快點寫到狂屈的真面目 ~w~ 師生戀是挺萌的
→ egozentriker:但是殘酷的字數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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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zueike:哭，我最討厭看到一半就沒了，推文催文啦QQ 話說我殺上作
→ tzueike:者的部落閣，看得好爽 咩嘿嘿嘿
→ egozentriker:部落格這篇的進度還比較慢耶:P 最近一直都在修羅場
→ egozentriker:連貼文都沒力氣了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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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zueike:PTT的鬼故事(燕臨那幾篇)都看完了...好滿足(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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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egozentriker    來自: 114.37.211.128       (09/23 19:25)
※ 編輯: egozentriker    來自: 114.37.211.128       (09/23 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