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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孤獨之光(上)   一路上飛奔,妖魔成群,在空曠的大街上狂歡。   或許因為是黑夜,所以它們更加肆無忌憚,路燈在它們的遮掩下成了曖昧的橘黃。   無論是大是小,是強是弱,它們無一例外地漂浮著。   淨砂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數量如此龐大的妖魔聚在一起的景象。   看樣子,澄砂身體裡那隻怪物的甦醒和返回,終於將潛伏上千年的妖魔們激起來了。   神話時代結束,妖魔時代開始。   這是循環還是悲劇?   妖魔太多,她殺不完,那些聰明且強大的妖魔,根本不會靠近她。   她身上有妖之果的氣息,除非有絕對的把握能將其搶奪,不然它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   她一刀揮出去,將一大片低級的魑魅魍魎擊碎,銀光閃爍,在暗夜中如同閃電。   她記得,以前師父告訴過她,起初的妖魔都是混沌而且愚蠢的,喜歡依附在慾望強烈 的人類身上,偷偷吸取他們的野心和精力。   或許是人類開始慢慢聰明,科技,都市,自由民主,人權……當這些代表高速發展的 東西充斥了人類社會的時候,妖魔也跟著更加隱秘和狡猾了。   人脫離了神的庇護,背叛曾經單純的樂土,在黑暗的大地上建立屬於自己的墮落王朝 ,其間貪婪,嫉妒,憤恨,羨慕,歡樂,喜悅……種種慾望再無遮掩,破開聖潔的外皮血 肉模糊地渴求。   妖魔說到底,其實是人類的慾望創造出的怪物罷了。   他們不敢面對,不屑面對,高高在上地殺戮妖魔。   在這樣一個混亂黑暗的時代,人自詡為神,創造出自己的神話,一方面追求光明,一 方面無法控制墮落。   人是多麼矛盾,多麼可憐的生物。   可是,哪怕她再感歎,再明白,卻也不得不加入其中殺戮那些妖魔。   只因為,她也是人。   憑著一把純陽的厲日刀,淨砂一路幾乎沒有阻礙,大批大批低級的妖魔被斬殺在刀下 。   道路頓時開朗。   空氣裡雖然妖氣仍旺,卻顯得隱秘得多,看樣子,那些強大聰明的妖決定躲起來不與 她正面衝突。   現在她沒時間處理它們,先去看看澄砂的狀況要緊!   好在,不遠了,澄砂工作的那個夜總會。   她一抬頭就能看到閃爍的霓虹,再等五分鐘,澄砂!我馬上來救你!      後台尖叫著跑出好幾個舞女,慌亂地將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澄砂扶起來。   「澄砂!澄砂?!你怎麼樣了?!」   她們哭著叫她的名字,可她卻和死了一樣,沒有氣息,臉色青白地躺在地上。   有幾個大膽的舞女悄悄把手放在她鼻子和心口附近,然後慘白著臉尖叫了起來!   「沒呼吸沒心跳了!快去報警啊!殺人了!」   有幾個人拉扯住慌亂的郭覺明,不讓他逃跑,還有人將他用來襲擊的碎裂酒瓶揀起來 。   一時間,場面一片凌亂喧鬧。   郭覺明拚命地掙扎著,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那些憤怒舞女的手。   他恨恨地叫了起來!   「是!我就殺了她又怎麼樣?!一個舞女而已,婊子罷了!我郭覺明就算把你們這些 婊子全殺了,也照樣逍遙自在!放手!放手!」   他再顧不得顏面,一腳就往身邊一個舞女身上踹了下去!   但他的腳卻被人架住了。   一隻穿著靴子,嬌小的腳踏在他腳背上,看上去弱弱的,他卻動也動不了。   「是你幹的?」   一個冷如冰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抬頭一看,卻見一張秀麗的臉,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幽如潭水,給這樣的眼神攫了住 ,他的呼吸都要停了,張嘴再說不出話來。   淨砂捏緊拳頭,狠狠揮出,將他打飛了出去,跌在地上哆嗦。   她卻沒看他一眼,走到澄砂身邊,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澄砂……」她輕聲念著,額頭貼上她的,卻再也感受不到一點靈魂的氣息。   手上粘膩而且濕漉漉地,是澄砂頭頂被酒瓶砸中的傷口湧出的血。   血慢慢變冷,她看上去像是睡著了,卻是永遠地也不會睜開眼睛叫她姐姐了。   來遲了,她最終還是來遲了……她唯一的妹妹,被一雙神秘的手帶走了!   她覺得一瞬間全世界都死了,所有的色彩全部成了黯然的灰,只有澄砂身上的血,鮮 艷刺目,開出一朵一朵紅色花。   「好了……澄砂……我帶你回家……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們回家……」   她低聲說著,抱著澄砂轉身就走。   人們為她讓開一條道,誰也沒有說話。   一直走到外面,風聲蕭瑟,妖魔銷聲匿跡。   月光清冷,她臉上的淚縱橫交錯,發出淡淡的餘輝。   從此,她又是孤獨一人,孑然一身。短短半年,得到,失去,由生到死。   躊躇了良久,她終於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要去向何處?她不知道。   天地蒼茫,她最後的一點幸福和希望也給剝奪。懷裡的那個少女是這樣沉重,似乎整 個生命都淪陷在她的手臂上,她抓不住,捧不穩。   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所剩下的僅有的一點氣力都花費在走上。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長,那麼孤零零地,突然折斷開來,飄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想,她再不能夠了。   讓她歇一歇,睡一會,醒來之後,世界還是世界,她還是她,所有的悲傷苦楚,她會 全部嚥下去的。   或許,一開始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不過她絕對不會被打倒,她絕對會站起來,站 的比誰都挺直傲氣。   因為,她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天淨砂。      那一夜她抱著澄砂昏倒在街頭,那一夜,妖魔狂歡。   可是,她醒來的時候,卻再也感受不到一點妖氣。天似乎快要亮起來,晨風颯颯。她 的肩頭,蓋著一件外衣。   白色底,上繡了隱秘的白色刺繡,有些嫵媚,有些雅痞,帶著一種熟悉之極的CK香水 味道。   淨砂沒有說話,怔怔地對著衣裳看了好久,然後才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將它一把拋出 ,丟在地上。   然後她將澄砂抱起來,飛步離開這裡,再也沒回頭看一下那件白色的外衣。   加穆,加穆,你我倘若有再見之日,必然對立為敵,這些蠱惑的把戲,再打動不了我 了。   日後,見妖必斬,遇魔必殺,妖之果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我一定會自己弄清楚的 !      澄砂被她用結界法術將身體封存在密閉空間裡,永不腐爛。   白堊時代最近生意漸漸興隆,當然,不是奶茶生意,而是靈異事件。   那天妖魔大狂歡,看來不是沒有影響,出問題的人陡然增加,短短四天,她竟然連續 接了九件任務,全部是陷入妖魔的蠱惑中無法翻身的人。   奇怪的是,出問題的人症狀基本一樣,不是被困在夢境裡出不來,就是陷入一種奇特 的幻覺裡,忽哭忽笑,像個瘋子。   蠱惑人的妖魔都是低等魑魅,以前遇過的饕餮,人生成妖的那種大妖,似乎一夜之間 全部消失,整個城市的上空都清明了許多。   她不認為這是好事,倒頗有一種暴風雨襲來前的安寧。   店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門被人推開,進來一個年輕男子,古典西式西服,頭髮整齊 乾淨,手裡托著一件黑色風衣,鼻樑上架著墨鏡。   淨砂自吧台後面抬起頭來,仔細一看,立即確定這人一定也是有靈異任務找她。   來喝奶茶的客人,絕對不會有這種疏離感。   那人打量了一下店面,然後轉臉看向她,頓了頓,忽然快步走過來。   「你……是淨砂……?」   他開口問著,聲音清朗,微微帶著一種女人才有的靦腆。   淨砂愣了一下,卻見他一把扯下墨鏡,一雙漆黑的眼睛歡快地看著她。   「果然是淨砂!是我!佑冉啊!還記得我嗎?」   他問著,俯身坐在椅子上,撐著下巴對她笑。   淨砂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半天沒個聲音。   他調皮地指了指自己的右邊眉毛,眉中間有一條深深的疤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她十歲那年,和三師兄佑冉打架,用磚頭在他頭上敲出來的,當 時他縫了好幾針呢!   「三師兄!」   她難得失聲喊了出來!多少年沒見他了!   「你怎麼會來?!」   她從吧台後面跑了出來,難得露出一點笑意,將他引去靠窗的座位坐下。   佑冉坐下後,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笑道:「當年的小丫頭居然變得這麼漂亮!以前 還是個粗魯的丫頭呢!當真女大十八變哦。」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三師兄比她大了近三歲,比加穆小上一歲,個性一直比較調皮,當年和他幾乎是每天 都要鬧彆扭,幾乎不記得有和平共處的時候,現在能和他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倒有些像做 夢。   「對了,加穆和澄砂那個愛哭的小鬼呢?你們當年不是說好一起出來闖蕩的嗎?」   他左右看了看,輕快地問著。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輕道:「三師兄,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頓了頓,立即會意,再沒問過加穆他們的事情。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再不做法師了,我是商人,有自己的公司。因為長年沒有修煉, 我以前的靈力基本都消失,現在幾乎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了。」   他自嘲地笑了,喝了一口奶茶。   她輕輕點了點頭,「那是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妖魔作祟的事情嗎?」   佑冉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我的未婚妻。對了,我還沒和你說,我下個月要結婚了 !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   他推過來一張照片,上面的女人時髦而且漂亮,但是眉宇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陰鬱感 。   「她是商業界一個同行的女兒,我創業的時候就和她認識了,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 我總說等我賺到第一個一億時,我們就結婚。上個月我的新公司股票上市,賺了一大筆, 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於是我們商訂下個月結婚,可是,最近她突然開始不對勁,脾氣暴 躁,而且老待家裡不願意出門。我畢竟以前是法師,隱約覺得她是被什麼東西纏了住,但 是我現在已經沒有本事去降妖了。後來聽說這條街有一家叫做白堊時代的奶茶店,老闆是 一個年輕女子,是個擁有異能的高人,專門降妖伏魔,所以我就找來這裡,沒想到居然是 淨砂你!真是太巧了!」   他說話的時候,官腔很重,而且一字一句清晰分明,顯然是商人的習性。   淨砂不由有些感慨,曾經那個整天嚷嚷著調皮搗蛋的男孩子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何 況他還是涉身於一個她完全不熟悉的業界,再見雖然開心,卻也陌生。   她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微微皺起眉頭,問道:「這是最近照的,還是很久以前的照片 ?」   佑冉歎了一聲,「是前兩天,我硬拉她出去郊遊的時候照的,眉宇間是不是有些不對 勁?我只覺得她身上陰氣很重,但是找不到原因,你能看出來嗎?」   淨砂沒有說話。   何止是陰氣重啊,連眼睛都失神了,分明是被厲害的妖魔蠱惑住了。這樣的情況她居 然還能說話走動,倒也是一個奇跡。   「好,我接手這個任務。這是我的合同。」   她將合同推過去,佑冉看也沒看,直接簽了字,又笑道:「我真沒想到會找到以前的 師妹來解決我的難題,那我們馬上動身嗎?」   她點頭,起身走過去穿上大衣。   「走吧,我去看看你未婚妻的情況。」      一路上佑冉說了很多話,大多是時光無情之類的感慨。   她卻一個字也沒說,搞到最後佑冉只好笑說她一點都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一付怪脾 氣,冷冰冰的像個木頭人。   佑冉的車是豪華的加長奔馳,甚是霸氣,看樣子他最近風聲水起,生意越做越好,倒 有另一番繁華景象。   在公路上飛馳了近半個小時,進入了本市最貴的別墅地段。   這裡有無數豪華別墅,都是一些富豪買下住或者當作偶爾休息地的,自然裝飾得華麗 之極。   車子在一棟三層樓的紅色別緻建築前停了下來。   立即有人從大門處跑來給他們開門。   佑冉笑道:「讓你見笑了,這裡是我的地產之一,那天郊遊回來之後,我看她越發不 對勁,就硬是沒讓她回去,把她關在這裡打算找法師來解決。你不用擔心損傷什麼,儘管 放開手腳去弄,就當……是自己家吧!」   淨砂剛要說話,卻見大門被人匆忙打開,好幾個穿著制服的傭人爭先恐後地奔了出來 ,神色驚慌。   「佑冉先生,佑冉先生!您終於回來了!」   他們衝過來,手忙腳亂地要和他說什麼重要的事情。   「明煙小姐她……她一早就強行跑了出去!到現在也沒回來!我們到處找,結果發現 她……」   幾個人再沒敢說下去。   佑冉的臉都綠了,厲聲道:「她怎麼了?!快說!」   一個服飾類似管家的人顫聲道:「小姐出門的時候只穿著睡衣和拖鞋,所以我們想她 跑不遠,於是就在附近到處找她。結果,剛才,有人在附近一棟廢棄的正在改建的建築裡 發現了她……說她,站著動也不動……已經站了有一個多小時了!」   佑冉丟下手上的風衣,轉身就奔了出去,一邊叫道:「快告訴我具體位置!該不會是 傳說以前鬧鬼的那棟老房子吧?!」   「就……就是那裡……」   他長歎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跑出去,淨砂急忙跟上,一邊跑一邊將頭髮用火紅的筷子 絞上去。   「鬧鬼的房子在什麼地方?」   她輕聲問著。   「這條街走到盡頭,是一大片沒開發完的舊建築區,從左數第四棟,第五排,是一個 很老舊的二層建築,就是那裡!」   佑冉急急說著,腳下拚命奔著。   「我知道了,我先去,你放心。」   她的身影突然一模糊,整個人瞬間就竄了老前,閃電一般,再一晃,竟然就消失了!   佑冉駭然,淨砂以前有這麼厲害嗎?她的身影,看上去和鬼魅一樣……   這是什麼古怪的身法?     淨砂趕到那棟所謂的鬼屋前時,立即感受到妖氣。   不是很重的妖氣,應該很快能夠解決……   她從口袋裡摸出煙,點燃,深吸,然後卻不進屋子,繞著那棟老式的建築走上一圈。   該怎麼說?地面上方有妖氣,這不奇怪,因為被妖魔蠱惑的那個女子在裡面。   可是,這棟房子的地下,有什麼古怪的氣息?   寒滲滲地,讓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不像是妖氣,倒更像……類似一種靈力,一種被黑暗吞噬了的,邪惡的靈力。   正在疑惑,卻見窗口一個白影忽閃而過,一個長髮的女子隔著漆黑染塵的玻璃陰森森 地看她。   那容貌,正是照片上佑冉的未婚妻!   她為什麼要看她?!   淨砂與她對望良久,卻見她冷冷一笑,忽地轉身,往屋內走去。   那道模糊的白色身影,晃了一下,居然就這麼消失了!   淨砂不由一陣驚訝。   第二十四章 孤獨之光(下)   她沒有等佑冉,逕自先進了屋子。   因為她知道要等他追上來,起碼還要十分鐘,有那個時間,十個妖魔都給她收了。   她現在只想弄清楚,那個女子為什麼要看她,那種情況,就好像是一種輕佻的挑釁, 彷彿認定她不敢進去似的。   她的傲氣不允許她再等下去,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建築大約起碼有五十年以上的歷史,大門的鎖已經完全腐壞,被輕輕一推就開了 ,發出沉悶的吱呀聲,像一種牙酸的呻吟。   屋子裡不出意料,一地狼籍,櫃子和桌子翻倒在地,積滿了厚厚的塵土。她一腳踏上 一個硬硬的東西,忽地「啪」的一下破裂了,居然是一隻白瓷的茶杯!   空氣裡漂浮著濃厚的霉味,卻有一縷似有似無的幽幽香水味道,好像一根引誘的線, 拴住她的鼻子。   淨砂沒有猶豫,順著香水的味道一直往深處走去。   那是今年香奈爾新出的女士香水,標準的花果香型,甜蜜美好,價值自然不菲。   她自然知道那是佑冉的未婚妻身上的香水味,熱戀中的女子才會鍾情這種甜蜜的味道 。   香水味從一道門裡飄出,她快步追上去,卻見那道白色的影子在牆角一閃,又消失了 。   她跑過去,只見牆角有一個小小的門,好像舊時的人家在牆上開一個洞做的壁櫥。那 道纖細的白色身影晃了一下,她想也不想,縱身跑入那條狹窄的黑道。   黑暗,沉悶,周圍的一切都陷入灰濛濛的色澤裡,只有空氣裡魅惑地一縷香水,引著 她不停向前追。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在搞什麼鬼,但是如果只有這些不入流的手段,對她天淨砂是沒有 任何用處的!   那種和香水味道混雜在一起的低級妖氣,就好像混在一鍋粥裡的老鼠屎,異常明顯。 可是,那妖氣,卻總讓她覺得古怪,就像一汪渾濁的水,她看不分明,不知道裡面還藏了 什麼可怕的東西。   白色的身影在樓梯旁輕飄飄地繞了一下,忽地往下走去,原來她走了半日,卻是想帶 自己往地下室走嗎?   淨砂停下了腳步,慢慢從口袋裡掏香煙,點燃,卻是輕輕吸了一口。   這裡有問題。   氣流的流向都不對勁,那個黑漆漆的地下室入口就像一個龐大的漩渦,黑色的暗流旋 轉著往裡面湧入,交雜著妖氣,鬼氣,靈氣。   下面,似乎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她剛定了定心,邁步要往前走,卻聽掛在胸口的那個青銅小牌位裡面穿出大鬼的呻吟 。   「主人……大鬼……大鬼要走了……」   她一呆,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覺面前好像突然開了一個缺口,空氣發出強烈的「嘶嘶 」聲,背後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把,逼著她往前衝了兩步。   這是什麼?!空氣居然成了巨大強勁的漩渦!而且強大到連她這個有實體的人都可以 撼動。胸口的那個牌位突然劇烈震盪起來,然後一團黑色的影子突然從裡面鑽出來,是大 鬼!   淨砂大驚,急忙伸出手要去捉。   「大鬼!怎麼了?!」   她的頭髮都給吹散了開來,火紅的筷子掉在地上,瞬間被吸入地下室的深淵裡,滿頭 青絲全部刮在臉上,冰冷的。   大鬼的身影搖搖晃晃,神色酣然,彷彿被蠱惑了似的。   「主人……有人在召喚大鬼……大鬼走了……您好好保重……」   話沒說完,它半透明的身體突然如煙消散,唰地一下就被吸入了地下室!淨砂倒抽一 口氣,風聲頓止!   她一個人怔怔地站在地下室門口,剛才的一切好像是個夢境,只有凌亂的長髮可以證 明剛才的確發生了異動。   地下室的那個黑洞發出幽幽的風聲,彷彿嗚咽,悲傷地勾引她進去。   大鬼是上百年的厲鬼,一旦選擇服從法師,便只有自己的主人才能駕御控制,何況她 還在它身上種了自己的血,為了固定和鎖死兩者的契約。   天底下,除了一種特殊行業的法師,沒有一個人能夠打破這種契約。   那就是——驅妖者!   難道說,地下室存在著一個驅妖者嗎?!   驅妖者,顧名思義,他們沒有除靈師和結界師強大的靈力,卻擁有一種特殊的靈力, 能夠操縱妖魔為己所用,往往經驗豐富的驅妖者,能夠同時操縱數百種妖魔,將它們的妖 力為自己所用。   這是一種非常少見的法師種類,而且非常容易墮落,倘若下面存在一個驅妖者,又擁 有能夠把大鬼這種厲害的鬼輕易召喚走的能力,那她就要小心了……   淨砂咬了咬唇,慢慢走近地下室的入口,深吸一口氣,縱身而入!   下面到底藏著什麼厲害人物,她倒要親眼見識見識!   出乎意料,剛下了地下室的樓梯,眼前就有柔和的光線出現,她原以為下面必然是一 片詭異的漆黑。   樓梯走到盡頭,前面是一個典型的地下室空間,亂七八糟地堆放著箱子和沒用的傢俱 ,頭頂有一盞日光燈,發出清冷慘白的光線。她的影子凝結成一個黑點,一點聲音都沒有 。   剛往前走了兩步,忽地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來了嗎?墮落的法師?」   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淨砂本能地往後退一步,唰地一聲抽出背後的厲日刀,擺好架勢直瞪前方!   面前有一個巨大的箱子,箱子上居然不合時宜地鋪著一大塊純羊毛編織毯子,上面坐 著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有一頭及肩的漆黑長髮,即使在這種陰暗的地下室看上去都如同上好絲綢一般順滑 美麗,其臉龐輪廓深邃冷酷,好像有些洋人的混血,標準的陰險鷹鉤鼻,一雙眼睛色如碧 玉,陰森森地看著她,卻是個英俊的男子,大約有二十五六的模樣。   她沒有說話,那人也沒說話,兩人互相對望著,用眼神試探打量對方的底細。      半晌,那人突然低沉地開口,「原來是你,墮落的法師,與妖魔為伍,為了某種自私 的目的,陷害自己的師父,令自己的師兄失蹤。我開始還以為這種大逆不道的法師是怎麼 樣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不過是個小丫頭!」   淨砂呆了一下,「你說什麼陷害師父,令師兄失蹤?墮落的法師……你有什麼資格來 評定我的功績?!你是誰?!剛才的那個女子呢?!」   那人冷笑了一聲,忽地抬手打個響指,旁邊的黑暗裡慢慢走出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女 子,正是佑冉的未婚妻!   她雙目失神,乖巧地走去那人身旁,被他捏住脖子被迫仰起頭來。   「若不是她太孤獨,吸引了我手下的一個不安分的妖魔去蠱惑她,我現在還見不到你 呢!看樣子人王沒說錯,只要稍微弄點小手段,不用去找你都會自動送上門來。我也不和 你說廢話了,你偷走的人王的妖之果,乖乖交出來吧!我可以考慮不殺你,畢竟我從不對 女人動手。但你若堅持墮落,我就要改變我的原則,今天在這裡除了你這個妖孽!替我們 法師界清除惡名!」   話說到後來凌厲之極,然後他從箱子上跳了下來,戴上一雙黑色手套,她一眼就看出 那是下了厲害咒文的法器,估計是可以一拳鉤魂的法器。   看上去這個人是誤會了什麼,何況提到了師父的名字,一定又是一個被師父利用的人 !   淨砂只覺心裡一陣刺痛。   師父——!為什麼?!辛苦養育了她十二年,她曾多麼景仰愛戴的人!為什麼一切會 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她是真的把他當作自己的父親一樣看待的啊!   妖之果,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破壞十二年的感情?他欺騙了她,加穆也是。他們都 是為了妖之果這種東西接近她。   天淨砂,在他們眼睛裡是不是和妖之果一樣?她的個性和想法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她 之前的二十年都和夢一樣嗎……?   那人見她不說話,頓時怒了,厲聲道:「執迷不悟!我歐陽尋秀生平最痛恨墮落的人 類和走入旁門左道還執迷不悟的法師!今天我就要替法師界正名!受死!」   淨砂猛然架刀於胸前,她的傲氣根本不允許她解釋什麼,也不屑解釋什麼。   「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來替法師界正名!」   那人也不答話,黑色的身影如同閃電一般,唰地一聲瞬間就縱身到她眼前,碩大的拳 頭帶著凌厲的風聲,眨眼間就往她頭上砸去!   淨砂的腰身奇軟,竟然生生往後一仰,讓過那一拳,然後右腿跟上,一踢中了他的胳 膊,將他的另一拳化解開來。   那人兩擊不中,忽地一停,身體呈一種不可思議地彎度往側邊一倒,五指張開,陡然 往她肩膀抓去!   淨砂一驚,立即連翻兩下,躲過他的手。天曉得要被他手上戴的那手套碰上一下,她 的魂魄恐怕立即就會被鉤走!   她退了兩步之遠,兩人對峙著,誰都不再動上一下,方纔那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讓他們都不由自主起了一種敬佩的心情。   對方,都不是簡單人物啊!   「果然有些本事!只是如此更讓我火大!如此資質,為什麼甘心墮入魔障?!弒殺長 輩,是為大罪!我再不手下留情,小心了!」   他大吼一聲,忽地雙手手指糾纏在一起,結了個古怪的式,居然是手背靠在一起手心 相外。   「列下一百零一妖魔聽我號令——出列!」   隨著這一聲低吼,由他身後忽地竄出無數道黑影,彷彿他身後忽然張出一扇巨大的孔 雀尾巴一般。   一百零一個妖魔?!淨砂終於忍不住動容!   他的法力,實在是深厚!如果沒有厲日刀,她很可能不是對手!   空氣裡突然悶悶地響起妖魔們悲慘的呻吟,好像無數個人聚集在一起悲鳴似的,聲勢 浩大。   那人冷冷一笑,沉聲道:「我所驅的一百零一個妖魔,全是厲害的大妖!不要拿它們 和你以前遇過的低級妖魔做比較,當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式微微一鬆,雙掌推向前,「去——!」   話音剛落,卻聽前方陡然有淒厲的鳥鳴聲平地竄上去,那一個瞬間,好像有白色的大 鳥劈開黑暗,尖隼如刀,只一眨眼,他身後數百道妖氣頓時清明,竟是在那一個剎那全被 殺空了!   他大駭,僵在那裡瞪著淨砂,卻見她手裡握著一把通體發出美麗銀光的小刀,那是一 種冷酷的光澤,卻異常美麗,映在她眼底,有一種清冷月光般的嫵媚。   「那……就是傳說中的厲日刀……?」   他喃喃地說著,然後眼裡瀰漫出憤怒的神色。   「那是人王的法器!果然給你偷了來!叛徒!」   淨砂慢條斯理地收刀於胸,輕聲道:「你的能耐就是張嘴辱罵麼?口口聲聲說我是妖 孽,那你自己呢?縱容自己手下的妖魔蠱惑凡人,這件事難道就符合法師的原則嗎?」   那人哼了一聲,放下手冷道:「只要不違反我的原則,我才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對 於我而言,沒有堅強意志的人類,根本不配我去拯救!這個女人自己天天期期艾艾,自憐 沒人疼她愛她,那麼害怕孤獨,既然如此,我就讓她更孤獨!我歐陽尋秀從來不會拯救自 甘墮落的人!」   淨砂皺眉看著他,「身為法師,本不該有這種自恃的想法。世間誰人願意軟弱?個人 性格不同,你何必強求?她自痛苦孤獨,你何必推她下深淵?!竟然還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你根本不配做法師!」   歐陽尋秀臉色微微一變,忽然詭異一笑。   「冠冕堂皇,你是說自己吧?叛師軾父的妖孽居然還敢教訓我!你的膽子不得不讓我 佩服!既然你說得那麼堅強,我倒要看看你自己能不能做到!」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件小小的金色物事,夾在兩指間,冷冷看她。   「你再想不到吧!被你偷走的人王的黃金手鐲,根本不是你想像中的法器!它有什麼 功用,我現在就讓你知道!」   他將金色的小物件捏在掌中,猛然一搓,然後往淨砂身上飛快拋了過去!   淨砂驚駭之中立即後退,連翻了好幾個身,企圖避開那一團閃爍的金光。   歐陽大笑了起來,「別躲了!只要黃金手鐲在你身上,你就避不開的!」   淨砂大驚,再翻身之時,忽然一腳踩中一條殘缺的桌子腿,頓時重心不穩,狠狠往下 跌了去。那團飛竄的金光頓時張了眼睛一般,團聚而上,盡數鑽入她手腕上那個黃金的手 鐲裡。   一切突然安靜下來,淨砂怔怔地看著手腕上的黃金手鐲,卻見它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 ,然後猛地收緊,死死地卡在她的腕骨上,一陣劇痛。   她倒抽一口氣,伸手就要去把它摘了,可是無論她怎麼拔怎麼拽,那個手鐲都好像生 在她手腕上一樣,半絲也動不得,甚至連厲日刀也無法撬開它!   「放棄吧,這是人王最後的仁慈!一再囑咐我不可殺了你,只要將你生擒給他就可以 了。這是他教給我的制服你的最後法寶,乖乖降伏吧!」   歐陽冷聲說著,雙手忽然張開,好像一隻展翅欲飛的大鳥。   然後,他的長髮全部揚了起來,整個人忽然一躍而起,他胸口突然發出一道柔和的白 光,直接打在淨砂身上。   「孤獨之光——!」   伴隨著他低沉的聲音,淨砂的耳邊突然響起某種扭曲綿長的古怪曲子,那感覺,好像 某個炎熱的夏日午後,躺在涼簟上無法入睡,耳邊刺吵的蟬鳴。   那一個瞬間,無數畫面流淌過眼前,瀰漫血腥和糾纏。   『淨妖,淨妖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不對?』   『淨妖……你什麼時候有了孩子?那是誰的孩子……我的嗎?』   『我們的孩子……為什麼有那麼強烈的妖氣?!』   『妖之果……那是什麼?!告訴我!淨妖!』   『……妖之果竟然是這種好東西……淨妖!孩子生下來之後,妖之果就是我們的了! 』   『淨妖你為什麼要逃?!妖之果為什麼不能給我?!當初不是說好了嗎?!』   『……你這個女人!你背叛我!我要殺了你!』   …………   …………   ……   淨砂忽然尖叫起來,「別——別讓我知道!別繼續了!」   她用腦袋奮力在地上撞著,額上鮮血滾滾而下,迷了眼睛,她卻一無所知,眼前只有 很久很久以前被她遺忘的一切,那些殘忍的,血腥的畫面……   『淨砂,我的孩子……快長大……大到和你母親一樣強……』   『淨妖那個女人……我死也不會放過的!她騙了我!騙了我的一切!』   『淨砂,你身上的妖之果……快成熟了吧……?』   她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翻滾著,沾了一身的塵土,額頭劇痛欲裂。   有光芒照耀她,有低柔的聲音為她歌唱。   她睜開眼,看見——   『淨砂,你注定永遠孤獨,我也注定永遠孤獨……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和妖之果一起 腐爛吧……』   血紅的光芒籠罩她全身,她的額上陡然浮現出古老神秘的血色花紋。   她深吸一口氣,聲嘶力竭地尖叫了起來!   「放過我!放過我!放過我——!」   『淨砂,你生存的意義,就是永遠在孤獨中尋找溫暖的光明……』   『淨砂,我的女兒……』   她的身體一僵,忽然停止掙扎,倒在地上渾身發抖。   血色的霧氣把她吞噬,她什麼也看不見……   歐陽尋秀冷眼看了半天,確定她再也沒有反抗的能力了,這才走過去。   「愚蠢的女人!一開始就束手就擒,現在就不用受那麼多罪了!」   他低聲說著,彎腰就去抱她。   「雖然我不該插嘴,不過,這位老兄,別這樣隨便抱人家的女人,我可會吃醋的。」   一個低柔調侃的聲音突然在空曠的地下室響了起來!   歐陽嚇了一跳,急忙往聲源處望過去!   卻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黑暗的影子裡慢慢凸現,漸漸清晰。垂在脖子上的半長髮,一 身雅痞味道的休閒服,俊美的臉上總是掛著招牌的懶洋洋笑容。   歐陽尋秀厲聲道:「你是誰?!」   他舉拳放在身前,防備地瞪著他。   淨砂恍惚中睜開眼,對上一雙狡猾含笑的狐狸眼。   啊……加穆,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她不是早就下定決心,再見之時,就是取他性命 之時嗎?   可是,為什麼,她真的很高興。   能夠再看見他,真的是,太好了……   加穆聳聳肩膀,笑道:「別管我是誰啦,反正你也快死了。有什麼遺言嗎?告訴我, 我有機會替你滿足。」   他慢慢走過去,歐陽尋秀只覺得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竟然連手指都不能動 彈,不由大駭!   加穆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他的額頭,柔聲道:「遺言呢?快說吧,我沒什麼時間等你 哦。」   歐陽頓時大怒,厲聲道:「有種就殺了我!你這個混蛋!」   加穆有些意外地動了動眉毛,「好有志氣的人,我好怕……」   他淡淡一笑,眼底瞬間閃過殺氣。   「你不該為人王那個白癡做事,用這種卑鄙手段對付我的女人。死吧。」   他曲起手指,飛快彈向歐陽的額頭,眼看要觸上的那一個瞬間,一道呼嘯的銀光陡然 竄上來,帶著淒厲的鳥鳴。   加穆微微一怔,只好放過歐陽躲了開來,然後笑道「淨砂,幾天沒見,怎麼火氣那麼 大?要我安撫一下麼?」   淨砂吃力地趴在地上,手裡死死攥著厲日刀。   她恨然地瞪著加穆,半晌才厲聲道:「你若敢在我面前殺人,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 也要殺了你!你這只卑鄙的妖魔!」   第二十伍章 妖之果(一)   加穆怔了一下,忽地笑了起來。   「淨砂老婆,我知道你很高興見到我。不過你老公我不是妖魔,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妖 仙大人,或者直接叫我妖也可以,我和妖魔那種低級的東西可不同。」     淨砂恨然地看著他,只是緊緊攥著刀,什麼也沒說。   她當然知道,妖魔和妖仙有什麼不同,妖魔是低級的妖,只懂得蠱惑之術,鮮少有長 命且厲害的,但是妖仙不同,妖仙通常是生物成精而化的精靈,長命且攻擊力強勁。   但是,那有什麼不同?!反正他不是人!他騙了她!   他胸口上那個黑色的封印,封住他所有的妖氣,令他裝模做樣地做了二十幾年的人類 。他心懷叵測,他……侮辱了她的感情!   無論她如何不願意承認,可是,她最無法忍受的,就是他騙她。   她是……真的用全部的生命去喜歡他,去保護他,可是,就好像一個演獨角戲的人, 陶醉了半天,才發覺自己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個小丑罷了。   天淨砂,你有賤到這種地步嗎?!   「不管怎麼說……絕對不許你殺人!」她吃力地站了起來,卻是搖搖欲墜,「總有一 天……要你死在我的厲日刀之下!」   她厲聲說著,話音剛落,額頭上就被人輕輕一戳,然後雙腿一軟,立即就要失去意識 昏迷。   耳邊傳來加穆低柔的聲音,「我等你來殺我,可是,殺我之前,你還是什麼都得聽我 的。」   她的心一緊,然後就閉上眼睛昏了去。   加穆將她抱在懷裡,對歐陽懶懶一笑,「好了,老婆大人不給我殺人,算你走運,滾 吧。」   他轉身就走,對歐陽不屑之極。   歐陽狼狽地看著他的背影,忍了再忍,最後還是沒忍住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   「留下名字!我歐陽尋秀受此侮辱,有朝一日必然加倍還給你!是男人的就報上名字 來!」   加穆頓了頓,回頭一笑,「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什麼人,歐陽尋秀,永遠獨來獨往自以 為正義的驅妖者麼!別和我說不留名字就是懦夫什麼的,有本事你自己去查我的名字,那 樣我還考慮對你刮目相看。」   歐陽大怒,「我受人王大師的委託來捉這叛徒,卻被你阻止!連名字也不敢留下就想 這樣將人帶走,我歐陽就是拼上命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符紙,陰森森地看著加穆的背影。   加穆歎了一聲,「你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拜託好好弄清楚誰對誰錯再來和我拚命 吧!我對你這種蠢人真是沒語言了!給我閉嘴,然後乖乖睡一覺吧!」   他的足尖一勾,歐陽只覺一股香甜的氣味撲面而來,然後腦袋上也不知怎的,被一個 東西狠狠一撞,頓時眼疲腰軟,不由自主倒在地上,莫名其妙墜入夢鄉。   加穆剛出地下室,就遇上了氣喘吁吁追過來的佑冉。   佑冉呆呆盯著他了半天,忽地奇道:「你……莫非是二師兄加穆?!我是佑冉啊!佑 冉!你的師弟!你還記得嗎?你怎麼也會在這裡?明煙……我未婚妻她怎麼樣了?」   加穆低頭一笑,「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二師兄。你的未婚妻在下面,應該沒事了。 注意,以後別讓自己的女人一個人待太久,女人要是寂寞久了,都會發瘋的。」   他輕輕笑了一聲,「誰都一樣。」   佑冉莫名其妙地看他抱著昏迷的淨砂出門,喃喃道:「你……分明是二師兄加穆啊… …」   算了,不管那麼多!現在明煙最重要!他急忙往地下室跑去。      淨砂醒過來的時候,做的那些夢已經全部忘了。   她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窗簾拉得緊密,屋子裡一點光線都沒有。她吃力地坐起來,剛 起身就聽身邊一個人輕道:「你醒了。」   她大吃一驚,本能地抬手劈了出去!手腕卻被人架住了。   「剛醒過來就這麼火暴,你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壞了,淨砂。」加穆苦笑著,把她的手 按了下去。   「給我出去!」   她一句廢話也沒有,直接趕人。   「我的屋子不歡迎妖!」   加穆笑了笑,「為什麼叫你的屋子呢?這裡難道不是你的家麼?難道澄砂走了,我走 了,這裡對你而言,就不算家了嗎?」   她的痛處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腳,頓時臉色慘白,抬頭恨然地瞪他。   加穆站起來,走去床邊放的一個古怪的架子旁,上面放著澄砂的身體,周圍貼了一圈 血做的封印,她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般,臉色如常,身體沒有一點損壞。   「你這是何苦?你應該知道她回不來了,她被帶去那個神秘的神話時代,履行她的義 務。就算將她的身體保留一萬年,她也回不來的……」   「住口!」   她痛楚地低叫,紛亂的眼淚被她豁出命地壓下去。   是的!她從此就是一個人了!就像……師父說的那樣,她注定永遠在孤獨裡找尋光明 !但是,那又怎麼樣?!以為她會哭著求他回來嗎?!背叛她的人,她永遠也不原諒!哪 怕,一輩子孤獨到死!   「淨砂……」   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我從來也沒離開過你,如果你寧願孤獨,我就陪你一輩子兩輩子孤獨下去。你若介 意我是妖,我就為你永遠做人,只要你能快樂,你讓我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都不會皺 眉頭。」   淨砂冷冷地看著他,半晌才低聲道:「……讓我殺了你……這是我最後最大的心願! 」   他定定地看著她,忽地彎了一下嘴角。   「好,你就殺了我吧。不過,我不能白死,死前,至少要讓我滿足我的願望。」   「什麼願望?」   「至少讓我得到你。」   他低頭去吻她,卻被厲日刀架住了脖子,冰涼刺骨。   「好可怕的刀……」   他笑。   淨砂冷道:「妄想!你永遠也別想再碰我一下!再動一下,我就把你的脖子割下來! 」   他頓了一下,忽然雙手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揉進懷裡,厲日刀在他脖子上一 劃而過,鮮血頓時噴出來,染濕了她的衣裳。   「現在就殺了我吧……」   他低聲說著,重重吻了上去,撬開唇齒,不要性命。   淨砂陡然捏緊刀,決絕地一刀插進去——!   加穆哼也沒哼一聲,按住她的後頸項,不顧一切地吞噬。   淨砂抽出刀,胸前頓時濕了,她顫抖著,再扎進去!   他的手探進她的衣裳下擺,抵死纏鬥。   她再也扎不下去,一把鬆開手,哽咽出聲。   「快……止血……!」   她用力推開他,臉色慘白地要去找紗布和創藥。   加穆扯住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貼上胸口,那裡正激烈跳動著。   「淨砂……這是我的心,我這次,把它帶出來了。你若要我死,在這裡扎一刀,立即 就遂了你的心願。」   她用力摔開他的手,顫抖道:「你……好卑鄙……這樣……為什麼……」   他抱緊她,極緊。   他很久以來,一直都渴望這一天,將這個女子緊緊抱在懷裡,胸膛裡跳動著他一直沒 帶出來的心,真心擁抱她。   「淨砂,對不起對不起……我傷害了你。所以,你把我殺了吧!可是,我是真的喜歡 你,我是真的想做你的騎士……」   他貼著她的耳朵,喃喃地說著,聲音妖媚低回。   是的,這個時候,他還是不放棄本色來誘惑她。她恨這個人恨到全身發抖,但是,要 殺了他,卻比殺自己更痛苦。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默默流淚,恨不能身如齏粉。   她對這個人,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真的沒辦法。一身的功力,一身的堅強,到他 面前都和薄冰一樣,輕輕一敲就碎,他把她克得死死的。   她不記得過了多少年歲,眼淚都乾了,加穆動也不動,緊緊抱著她的腰,頭枕在她腿 上,已經昏了過去。   他的血將床單都染濕,厲日刀捅得很深,傷口到現在都沒法癒合。   她怔了半晌,終於慢慢摸索著,去床邊的抽屜裡翻出紗布和創藥,然後用刀扯開他的 衣服,慢慢塗藥,包紮。   藥只能治表面的創傷,這種深度的刀傷其實是沒辦法治好的,可是,她不懂醫療術, 也只能暫時先這樣。   好在加穆是妖,身體受這種傷,雖然嚴重,卻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慢慢替他包紮好,她再沒看他一眼,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旁邊,失神地望著自己的腳 趾。   「你在……想什麼?」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加穆醒了過來,緩緩捉住了她的腳踝,輕輕摩挲。   她沒有反抗,半晌才輕道:「師父……是我的父親,對麼……?」   他停了一下動作,然後低聲道:「原來你都知道了,黃金手鐲裡面封著的記憶還是讓 你窺視到了。」   他支起身子,坐在她身邊,輕道:「可以說他是你父親,也可以說不是。從天淨妖選 擇把妖之果強行從暗星身上分到你身體裡,你就不再單純是他的女兒了。你是他半輩子渴 求的東西。」   她把頭埋進膝蓋中,微微顫抖,「是……師父的密室中放的那個腐屍……後來生了澄 砂的那個……是我母親……?是師父將她弄成那樣的?」   加穆撫著她的發,柔聲道:「淨砂,我對這段過往不是很清楚,人王和天淨妖之間具 體有什麼糾葛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妖之果在你身上,天淨妖在你身上下了咒,只有 你收服了大鬼,能夠完全控制厲日刀的時候,妖之果才會成熟。只有那個時候,才能從你 身上成功取得妖之果。」   她沉默了很久,才輕道:「妖之果……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和師父都想要?我 ……我對你們來說,是不是一個人都不重要……只是妖之果的載體……對麼?」   加穆從後面環住她,「淨砂……對我而言,你是妖之果的事實只讓我痛苦罷了。對我 們妖界而言,妖之果是一定要得到的東西,可是,那樣一定就會要了你的命……我不否認 好幾次都有殺了你的念頭,可是,我現在明白了,就算讓我死了,我也殺不了你……我取 回自己的心,原本沒有帶來人間就是怕動了情慾,不過現在我放回去。妖界三巨頭之一, 現在放棄取妖之果的任務。」   她閉上眼,頭埋在膝蓋裡沒有抬起來。   「你……要和我一起死麼?我注定是顛簸流離的命運……我給不了你什麼。」   加穆緊緊抱著她,「有,你有給我的東西,你的命是我的。就是死了,我也要得到。 」   她動了動,還是沒抬頭,加穆歎了一聲。   「別哭了。」   她沉默,半晌又道:「妖之果……和澄砂有什麼關係……?她身體裡的東西到底是什 麼?你應該知道吧,她去了什麼地方。」   「淨砂,要給你把一切都解釋清楚很困難。澄砂身體裡有一隻妖魔的祖先,那是天地 間第一隻妖魔,從黑暗中誕生,曾經在神話時代將世界攪得大亂。妖之果,說穿了,只是 它的一隻眼睛罷了。但是暗星在裡面存著千萬年下來,所有妖魔的秘密,這種東西,給妖 界得到了,稍微加以利用,就可以讓整個人類世界顛倒過來,所有神話時代遺留下的道德 理念全部被顛覆。如果被法師得到了,就可以對付所有的妖魔,再沒有什麼妖魔能是他的 對手。人王是個極有野心的人,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妖之果。」   「你的母親,曾是人王的妻子,擁有強大的靈力和預知能力,她預感到自己將會生產 暗星的秘密。我猜,她一定是將事情告訴了人王,所以最後才被害成那樣,或許是因為不 想把妖之果給他吧,結果鬥不過他。其實,當日我入人王門下,雖然用了古老的封印將妖 氣完全封住,化出人類的肉身,但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選擇不說破 ,或許認為我不過是個小妖,成不了氣候,又或者希望借我的手得到妖之果。不管怎麼說 ,現在總是沒讓他得逞,以後也不能讓他得逞。」   她疲憊地抱緊自己的膝蓋,良久才道:「我想知道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雖 然黃金手鐲透露了一些記憶給我,可是,我還是希望師父能親口告訴我事實。」   加穆摸了一下那鐲子,它現在幾乎是貼著淨砂的腕骨箍著,好像長在她身上一樣,一 點縫隙都沒有。   「淨砂,你知道麼?為什麼要讓你戴黃金手鐲,為什麼要你接手那麼多令你痛苦的任 務?想知道原因麼?」   她震了一下,慢慢抬起頭看他,眼睛裡滿是淚水,膝蓋上濕了一大塊。   加穆替她擦去眼淚,柔聲道:「黃金手鐲裡封了人王最痛苦的記憶,妖之果是一種邪 惡的果實,只有痛苦和迷惘的心靈去澆灌,它才能加速成長。你越惶恐越痛苦,它就成長 得越快。當日人王給你的夢蘭村的任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妖魔,弄出種種慘相,就是為 了讓你身體裡的妖之果瞬間成熟。結果,果實的確成熟了,你的身體卻無法承受,當時只 有兩種選擇,一是強行取出果實,讓你死掉;還有一個就是浪費巨大的法力把妖之果的能 力壓下去……淨砂……那天,我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功力。我差點就死在回妖界的路上。」   他笑了一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告訴你罷了。反正我在你心裡早就是一個巧言令 色的不可靠傢伙,你就當我在吹牛吧……」   淨砂沒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好像又陷入失神狀態一般。   他靜靜地與她對視,「淨砂,我愛你。好在我能再當面對你這樣說,我原以為沒機會 了。」他捉起她的手,抵在心口。   「現在對這裡,你只要一抓,我就會死了。遂了你的心願,也遂了我的心願。我終究 是癩蛤蟆,吃不到你這只天鵝的肉,也不敢吃。」   他自嘲地笑了。   她失神地看他,半晌,手指在他胸口縮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服,力道輕柔弱小。   他陡然睜開眼,目光灼灼地瞪她,她卻閉上了眼。   良久,他輕喘了一聲,欺身而上,再不放開她。   加穆,加穆,這一次,就算你還是完全地騙我,我也不想醒過來了。   或許,我在孤獨裡,尋找的就是你這樣的光明,可能它只是虛幻的螢火,但是,我閉 上眼,再不去想真實的問題。   不想離開你,真的,不想離開你。   第二十六章 妖之果(二)   淨砂坐在吧台後面看書,面前放著熱騰騰的奶茶。   加穆靠在她身邊,撐著下巴看報紙,沒精打采,手裡端著個杯子,裡面的冰塊發出輕 微的聲響。   他喝了兩口,忽然攬住淨砂,笑道:「這酒和你剛好相反,看上去純純弱弱,好像無 害,卻是暗藏殺機。說起來,你倒像是XO或者威士忌那種烈酒,看著就冰冷刺骨,接近了 卻是一團火。讓不瞭解的人害怕,瞭解的人瘋狂。」   淨砂接過他的杯子,喝了一口,皺眉道:「這是可可奶加伏特加麼?好怪的味道,又 甜又辣。你怎麼會喝這種東西?」   他挑挑眉毛,「因為它和我很像啊……不過,我更喜歡威士忌的醇厚,因為像你。」   她笑了笑,「店裡沒客人,你也只好和我胡扯了。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勤奮地來陪我看 店,今天是怎麼了?不往外面亂竄,轉性了嗎?」   「天曉得人王那老頭會再用什麼手段對付你呀,我怎麼能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好呢 ?」   他曖昧地靠上去,捏了捏她的下巴。   淨砂出了一會神,忽地輕道:「妖界……三巨頭是什麼?既然有三個,為什麼只派你 一個出來?」   加穆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所謂的三巨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確切來說,你老公我曾是妖界眾多妖中最有 勢力最受歡迎的一個,榮獲多次妖界美男子競選第一名,是無數女妖心目中的夢。至於另 外兩個,我們可以忽略不計……」   「說重點。」   淨砂輕輕一拳碰上他的下巴,將他的信口開河止住。   他摸了摸下巴,歎了一聲,「就知道你一定會問這個問題。妖界三巨頭其實也不過是 井底之蛙而已,現在妖仙都變懶,沒有修行的意願,更有些寧願做低級的妖魔簡單過日。 為了清理妖界的敗類,重整往日妖仙的雄風,妖界選出幾個比較有威望且資格較老的妖仙 ,成立三巨頭,試圖恢復神話時代妖族的繁榮。可惜,依然不斷有妖逃來人間,墮落成低 級的妖魔,生存在人類狹窄的慾望裡。像饕餮那樣的大妖更是放棄深厚的功力開始吃人, 為了這些,我曾經很煩惱。那個時候得知妖之果要誕生在人間,於是立即就趕來試圖將它 帶回妖界復原衰敗的景象。」   「那另外兩個為什麼……?」   她沒問完,因為加穆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她頓了頓,伸手握住他的手。   加穆輕道:「他們……還不知道妖之果的事情,最好別讓他們知道,如果知道我沒成 功,他們一定會來人間繼續我的行動。兩個巨頭一起上,我絕對保不了你。」   他忽地又輕鬆一笑,「不過,我知道一個秘密,可以讓你逃離妖之果的詛咒,是真的 哦,你想聽聽嗎?」   淨砂見他笑得詭異,不由皺起了眉頭。加穆只要露出這種神情,必然沒好話。      「你聽過妖族的特殊本領麼?我們可以控制自己的基因,隨意選擇讓自己的任何一個 子孫完整地繼承父母的力量。如果我們生一個孩子,我可以用我全部的妖力將你身體裡的 妖之果扯出來放去更遠的時代裡,我們的煩惱就沒了……」   「餿主意,做夢。」   淨砂一口拒絕,冷道:「自己的煩惱不讓自己解決卻托給無辜的子孫後代,這不是我 的作風。只要我活一天,就絕對不會讓別人輕易得到妖之果。就是死……」   死也會帶著這個罪孽的果實一起死!   她母親天淨妖或者軟弱到自己無法承受這種痛苦,但她不一樣,她的尊嚴不許她將麻 煩委託給什麼虛無的後人。   玉石俱焚才是她的個性。   加穆揉揉額頭,歎道:「我就知道你會拒絕,你是不想和我生孩子,還是不想把麻煩 給別人?我看你是兩個都有吧?太讓我傷心了……」   淨砂起身撫了撫他的臉,「談什麼孩子?我們還年輕,何況,我的情況特殊……加穆 ,抱歉,我或許沒辦法給你生孩子。我也沒辦法給你一個安穩的家庭,我生下來就注定… …顛簸。」   平凡人的幸福,他和她都奢求不到。   時代荒亂,她站在浪尖,即使一心想平穩,卻也身不由己。她的小小的幸福,只有能 和加穆澄砂一起坐下來喝一杯熱奶茶。然而這種幸福如今都成夢想。   加穆抱住她,柔聲道:「淨砂,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希望,總會有的。」   他撫著她的頭髮,又道:「那段時間,我回妖界想了很久,看了很久。突然想通了。 要想一件事物永恆興旺是不可能的,曾經盛極的神話時代至今都凋零不再,妖界的衰敗也 屬必然。世界上的一切,可能原本就是一種循環,盛了就衰,再在衰敗中慢慢興起強大的 力量。這種循環緩慢到我們都無法察覺,但是它卻是真實存在的。妖之果雖然是契機,但 它必然也會在某一天被時代取代。為了一種虛無飄渺的意志,讓我殺了心愛的女人,我做 不出來。我會一直保護你,到妖之果再度轉世,讓後人去爭奪吧……我是個只求自己幸福 的小人呢。」   她反手緊緊擁抱他。   店裡安靜無比,彷彿時間都停止在這一刻。   半晌,淨砂忽然奇道:「你既是妖仙,是什麼妖呢?樹妖?花妖?難道是狐狸精?」   他僵了一下,有些尷尬。   「我看上去像那些沒種的妖麼?」   他得意地伸伸胳膊,露出口中兩顆尖利的虎牙。加穆口中一直有兩顆比較明顯的虎牙 ,她以前以為是天生的,現在才發覺或許那是消不掉的妖的證明。   「你……不會是狗妖吧?」   她小心地問,加穆「咚」地一聲栽倒。   「拜託!你就不能想像一下威風一點的動物啊?!人家我是豹子好不好?豹子!沒看 過動物星球嗎?就是黑豹啊!黑豹!」   他一急,兩顆虎牙更長了一些,眼睛裡的碧藍更深了一層。   淨砂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我……一直以為你是狐狸精……你看上去……一點也 不像豹子……」   眼看加穆的臉色更難看,她急忙住嘴,安慰道:「不過,你有時候很有貓科動物的特 徵……」   例如……撒嬌,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神經質到看見難看的東西就會發脾氣,一纏上 人就不放手。   不過她不能再說,加穆的臉色非常難看了。   「哼……改天現出原身嚇嚇你。」   他氣惱地在她身上蹭著,根本沒有一點豹子的威風,倒像一隻發脾氣的貓。   真是奇怪,一個有著狐狸眼,貓脾氣的男子居然是豹妖,他是不是……混血太多了?   「我有一個很古老的祖先……」   他低聲說著,「神話時代就流傳下來的……我身上有他的血液。我不是純種的豹妖。 雖然不知道他們以前是怎麼能跨種族結合的,但是,我有一點狐狸的血統,而且在我身上 這個特徵極明顯。聽說,那個祖先是叫司什麼的……以前我母親總說我的眼睛和家裡掛著 的那祖先的畫一樣,標準的狐狸眼,她還開心得要死。一點都不瞭解我的痛苦嘛……」   淨砂正要開口調笑他幾句,店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   門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   是個年輕的男子,漆黑的長髮在腦後整齊地束了起來,眼睛卻是碧綠的如同最好的祖 母綠玉石,面容稱不上英俊,卻獨有一種攝人的氣勢。   這人一進來,也不四處看,直接對上了淨砂的眼睛。   淨砂被他一看,不由心中一沉。   這個人……讓她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她的胳膊突然被人捏緊,然後整個人突然被加穆用力拉了過去,他擋在她面前。   正在驚訝,卻聽那人低低笑了一聲。   「加穆,好多年沒見你,聽說你前幾日好容易回了妖界,待了沒兩天又急急趕回人間 。是為了她麼?」   加穆渾身都繃緊了,淨砂的胳膊被他攥到幾乎要斷開,痛極了。她卻沒出聲,安靜地 隔著他的臂彎看那人。   那人不等加穆說話,逕自又道:「如果不是有人告訴我一個有意思的消息,我可能還 要被你蒙在鼓裡不知到什麼時候呢。妖之果……就是這個女人吧?」   淨砂大驚,卻聽加穆沉聲道:「山嵐……她是我女人。至於妖之果,我已經放棄了。 」   山嵐靜靜一笑,「別急,我又沒說要取妖之果。今天只得我一個來,紳罡暫時沒空, 所以我不會和你起什麼衝突的。出於以前的同僚情誼,我不過來告訴你一句話:三個星期 之內,你若不能把妖之果帶回妖界,那就別回來了。我和紳罡會親自來取。就這一句,沒 事了。」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淨砂。   她只覺這人一雙眼,彷彿凝固的冰,一點感情都沒有。   沒有生氣,沒有憤怒,沒有喜悅,更沒有溫暖,彷彿是死的一樣,散發出讓她極不舒 服的氣息。   她不由自主顫了一下,然傲氣卻讓她更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山嵐看了一會,才微微彎腰,對她紳士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告辭了。很高興認識你,天淨砂小姐,希望最後的三個星期,你能夠生活 愉快。」   他轉身就走,好像進來這裡就為了說那些話似的。   門被關上,加穆臉色慘白,有些恨然地看著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   他沒有說一個字。   淨砂也沒說話,更沒問那人是誰。   事實上,光看加穆的臉色就能猜到了,能讓他忌憚若此的,必然是能夠與他平起平坐 的妖。   是妖界三巨頭之一吧。   「狼妖,山嵐……我從小的玩伴,對手,朋友……也是妖界三巨頭之一……」   他輕輕說著,聲音一點起伏也沒有。   「我想我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妖之果的事情了……!」   他忽地一拳砸在牆上,牆面頓時無聲地凹進去一大塊,灰塵簌簌落下。   「人王……人王!」   他恨到極點,收回手就往外走,頭也不回一下。   「加穆!」   她急喚,奔過去扯住他。   「你要做什麼?!」   他冷道:「上天入地也要將那老傢伙找出來殺了!生吃他的肉!」   他用力推開淨砂,猛然拉開店門,卻被淨砂陡然將門卡住,硬是不讓他走。   「你想將我一個人丟下來麼?是誰說要一直陪我的?!你想食言而肥?!」   她厲聲問著,兩道秀麗的眉頭扭起來,臉色頓時冰冷。   「淨砂——!」   他有些痛楚地看著她,捉著她的肩膀輕道:「你知道麼?三巨頭……根本不是來勸我 什麼!他們倆是在逼我!一個人王也好,甚至十個人王我都可以輕鬆收拾了!可是,兩個 巨頭加起來,我們只有死的份!你死了,我活著有什麼意義?!現在不拼上一口氣,你還 讓我笑嘻嘻地真和你過三個星期嗎?!」   她靜靜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低聲道:「就算是三天,三個小時,我也不給你離開我 。要去,一起去,就是死,我也要拖你一起死。明白麼?明白的話,就放手,然後冷靜下 來。」   他頓時啞然,滿腔的火氣全消。   淨砂抱住他的胳膊,將他拉回吧台,硬是將他按坐下來。   「我不會輕易死的,你也不會。加穆,我不會逃,哪怕要我戰鬥到死,那或許才是符 合我個性的死法。但是,如果你要去找師父,就帶我一起去。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他。 」   她低低說著,「其實,你應該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吧?不然,你必不會從歐陽那裡及 時把我救回來。他,在什麼地方?」   加穆沉默了很久很久。   「前段時間,我一直在留意他,他似乎不停在換地方。不過,昨天開始,就感覺不到 他的氣息了。我想,聯合這件事來看,他必然……是去了……妖界。人王居然和妖界三巨 頭合作……我開始居然沒想到這一層。他果然是人精,老奸巨滑……用我自己的手來對付 我……」   他忽然站起來,沉聲道:「淨砂!你知道麼?人王從小在你身上下了多少道咒?他為 了得到妖之果,在你身上下了不下十道血親咒。雖然我們三巨頭可以解開咒取得妖之果, 但是卻會非常麻煩。我猜,他必然是看準了這一點。眼下,可能我們只能去妖界才能處於 主動狀態不至於太被動。可是……那樣,分明是賭上半條命……」   去妖界,必然很快就會被感覺靈敏的山嵐發覺,一旦衝突起來,光是對付山嵐一個人 就足以讓他廢了半條命,而且……紳罡那混蛋也難纏之極。   該死,以前做夥伴的時候,根本沒覺得如何,今天要戰鬥,卻覺得棘手到了極點。妖 界三巨頭一旦開始內訌,妖界必然要大亂,本來就不穩,這下更是踹上一腳加速分裂……   他看了一眼淨砂,她正靜靜地與他對望,膚色如玉,秀美中帶著冷漠,那雙潭水似的 眼卻溫柔關懷。   罷了罷了!什麼三巨頭,什麼妖界大亂……   他倘若身為帝王,必然是典型的愛美人型昏君。   若是為了她,全世界大亂他都不想管了。倘若小小的幸福都無法保住,哪裡有大幸福 可言?   「淨砂,我可以帶你去妖界。可是,你絕對不能離開我身邊。」   他咬了咬唇,輕道:「因為如果要死,我們也該死一起。」   店門被人狠狠地踹開,巨大的聲響打破了兩人間的波濤洶湧。   淨砂皺眉回頭,卻見同時衝進來兩個身影,一前一後,飛快往自己這裡跑過來。   「天淨砂!」   「冰山女人!」   兩個喊聲幾乎是同時嚷嚷起來,然後那兩人互相怒瞪了一眼。   「我先到的!」   「放屁!沒聽見是我先開口的嗎?!」   「有什麼事麼?歐陽尋秀?襲佑?」   加穆反應最快,立即換上招牌笑容,笑吟吟地看著這兩個氣喘吁吁的人。   「澄砂出什麼事了?!我去你家都沒人在!那天到底怎麼了?」   「你們倆把人王弄哪裡去了?!我找了三天都沒找到!」   又是異口同聲。   淨砂無奈地和加穆對看了一眼,最後在心裡下了結論——   這兩人,恐怕是消息最不靈通人士了。   第二十七章 妖之果(三)   「原來這樣……澄砂她……」   襲佑喃喃地說著,臉色蒼白。半晌,他漂亮的眼底迅速閃過一絲細微的痛楚,很快又 恢復了平靜。   「沒關係,我會等,我相信她一定能回來。如果有什麼方法可以將她帶回來,一定告 訴我,哪怕拼了命,我也要將她帶回來的。」   淨砂微微一怔,似乎想不到這個男孩子會說這種話,可是仔細一想,卻突然明白過來 。   這孩子,他莫不是……?   加穆笑了笑,「那是自然,如果找到能將她帶回來的契機,一定會讓你來幫忙的。對 了,歐陽尋秀,你來這裡做什麼?我不記得我有告訴過你我和淨砂的行蹤。」   歐陽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忍了半天才沉聲道:「我……我來問你們到底將人王弄什 麼地方了?!我現在知道了,你是加穆吧?人王的二徒弟,他不是說你被天淨砂弄失蹤了 ……這……」   他再說不下去,其實他自己已經知道事情有蹊蹺,可就是拉不下面子說一聲抱歉,反 而把腦袋倔強地別過去,做出一付傲然的模樣。   加穆才不給他面子,冷道:「現在你看到我了,我沒失蹤也沒死,好好站在這裡了。 哦,忘了謝謝你終於知道我是誰了。如果沒事,可以出門往右走,那裡有公車站。不送。 」   歐陽大怒,臉色鐵青,忽地站了起來,掉臉就要走。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咬牙 走回來。   「砰」地一聲,他的拳頭砸在吧台上,然後他厲聲道:「人王那老傢伙到底去哪裡去 了?!告訴我!他居然騙我驅妖者歐陽尋秀,這筆帳大了,我要找他算清!」   加穆看也不看他,回身摟住淨砂,笑道:「淨砂老婆,店裡有一隻瘋狗,我們乾脆關 門出去吃一頓大餐吧!讓他自己在這裡汪汪。」   他攬著淨砂就往門口走,然後又懶懶地回頭,「襲佑,一起去吧,和瘋狗計較太多你 也會瘋的。」   淨砂見歐陽幾乎要氣炸開來,臉色青紅交錯,顯然忍到了極限,不由開口道:「人王 ……他可能不在人間了。我也勸你別找他麻煩,你不是他的對手。」   他立即奔過來急道:「不在人間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   加穆看著他,奇道:「你急著找他做什麼?反正你也沒完成那老傢伙的囑咐,和他沒 什麼利益衝突了。難不成還真為了什麼自尊去找他麻煩?省省吧,就你那水平,人王一隻 手就能收拾了。」   歐陽竟然沒有發怒,臉色蒼白地頓了半天,才低聲道:「我……有一點重要的東西在 他手上……當初他用那……要挾我……我……」   話說得斷斷續續,他忽然一咬牙,用力一拳砸牆上,可憐的白堊時代的牆壁頓時破了 個大洞,冷風呼呼直灌。   淨砂看了一眼那個大洞,沒有表情地說道:「牆壁的修理費請你支付。另外,他用什 麼要挾你?說出來,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加穆不滿地叫了起來,「淨砂老婆!理他做什麼?我都快餓死了!」   「別急,我想他可能能幫上我們。多一個人總比我們倆單獨行動好,他又是驅妖者, 對付妖比我拿手。」   加穆見她這麼堅決,只好冷著臉坐去位子上,撐著腦袋看外面風景,頭也不回。   歐陽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們,如果知道人王的具體位置,請告訴我。因為,我姐 姐的魂魄,被困在他手裡。當初,他就是用這個來要挾我……」   原來,歐陽有個親生的姐姐,沒有靈力,而且體弱多病,一直躺在醫院裡無法動彈。 歐陽是驅妖者,又喜歡打抱不平,所以每天都很忙沒空去看她。結果,前幾天他剛得了空 閒,去看自己姐姐的時候,才發覺她的魂魄消失了。   他開始以為她死了,但是法師的經驗告訴他那不是自然死亡現象,是有人突然將她的 魂魄取走的。他以為是仇家,結果第二天人王就找上了他,用低姿態求他對付淨砂,將一 切原委告訴了他,這才造成了他和淨砂的衝突。   「所以,人王消失之後,你姐姐的魂魄也沒回去。你是想讓他把魂魄還給你,對吧? 」   淨砂問著,歐陽點了點頭。   加穆突然笑了起來,「人王好像很喜歡玩陰的,空手取活人魂魄,即使在妖界都是大 罪。他膽子倒大,認定了沒人懲罰他麼?」   歐陽大聲道:「我都說了!現在告訴我人王到底在什麼地方!我是用封印封住姐姐的 身體,時間拖得太久,魂魄就是取回來,她也無法重生了!」   淨砂和加穆對望了一眼,最後,加穆說道:「好,我告訴你,人王現在在妖界。我們 正打算去找他。如果你不怕,就跟著來吧,正好順路。」   襲佑一聽,立刻跳了起來!   「我也去!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世上了,好容易遇到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子,她卻又消失 了。至少,現在他得找點事情來做,不然,一個人呆著,他會瘋掉的!   加穆好久沒說話,淨砂剛想拒絕,卻聽他伸了個大懶腰。   「好了!既然要走,總得先去填飽肚子吧!妖界可沒有燈影牛肉啊。走走!去餐館! 喝上一杯再說!」   他拉著襲佑和歐陽,飛快走出白堊時代,然後在櫥窗前對淨砂招手。   「淨砂老婆!快走吧!天黑前要趕去妖界呢,遲了結界就很難打開了。」   她愣了一下,慢慢跟了上去,店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這一去,或許永遠也回不來了。   她沒有回頭。   因為回頭已經沒有意義。   那一頓飯,吃得如此快活,以至於淨砂產生了一種一輩子都會這麼快樂的錯覺。   加穆從來都是個放肆大膽的傢伙,誰都無法真正去討厭他,即使滿腹心事鬱鬱不歡的 歐陽也一樣,被他拉著和襲佑吵鬧不休,像三個孩子。   酒,是豪放清澈的白酒。一杯杯下肚,腸子都燒了起來,讓她莫名地心驚快活。   鬧了近兩個小時,酒宴再好,也須散。   「我要說明一下妖界的大體構造,現在時間還早,估計破開結界不會引起他們的反應 。但是,如果山嵐那傢伙有所防範,我們很有可能在抵達妖界的時候被迫為時空扭曲開來 ,或許就此分離。不過那也沒什麼。」   加穆把餐桌上的碗碟全掃去地上,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白紙鋪上去,在上面急急畫 著什麼。   「妖界的存在很特殊,以前神話時代是沒有專門的妖界的,一直到神界崩潰之後,眾 生大亂,各自劃分領土,最後經過無數戰亂,才形成了現在比較穩定的妖界。因此就算是 我們三巨頭,也沒辦法對妖界的構造動什麼手腳。等我打開結界,我們就算被迫分開,也 一定是去兩個地方——冰之原和炎之海。那兩個地方都是荒蕪人煙,寸草不生的惡地,也 算是對誤闖妖界之人的一種拒絕。」   他在紙上飛快畫著,然後將紙撕了開來,一份放進自己的口袋,一份給了歐陽。   「冰之原還好一些,憑我們的能力可以輕易穿越,然後到達妖界邊緣都市沙駝,那裡 有電車和火車可以到達妖界最大的都市沉桑,山嵐他們就在那裡。」   他點著紙上的一片胡亂塗鴉認真說著,然後筆一轉,往下指去。   「如果誰運氣不好被弄去了炎之海,我也只能表示一下遺憾。那裡生活無數妖界火龍 ,就算是我,要全身而退也異常困難。只好祈求上天保佑自己別那麼衰。」   加穆低聲說著,忽然露出厭惡的神情,「我最討厭那些醜八怪火龍,一點美感都沒有 。我不承認它們是妖,所以,我絕對不要掉去炎之海!」      事實證明,越不想讓它發生的事情,越是容易發生。   加穆現在終於明白,其實自己的運氣是四個人裡面最衰的,當然,連帶著襲佑也倒霉 。   當時說走就走,他們互相連聲道別都沒說,直接在酒店裡開了結界去妖界。   結果,山嵐那傢伙果然對妖界做了手腳,結界剛開,就發生異動扭曲。   他記得自己明明是捉住了淨砂的手,死也沒放開,可是一睜眼,卻發現自己居然死死 拉著襲佑!他當時差點沒昏過去!   那個時候,他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大力扯了出去,眼前一片急速旋轉的黑暗,什麼都看 不見。   待到眼前突然大亮,他便知道妖界到了。   可是,他再怎麼算,也沒算到自己當真倒霉到掉去了炎之海!   一睜眼看到腳下是無邊無際跳躍的橙色火焰,而他手裡緊緊扯著一個人,他們正直直 往火海裡墜落!   乖乖不得了!要是掉進去,只要一瞬間,他就成了燒烤豹子肉了!   第一個震撼也就算了,當他低頭想看看淨砂如何的時候,卻不料看到襲佑那張呆傻的 臉!   他手一震,差點把人丟出去。   淨砂呢?!   加穆當時就想把自己砍死,可是,目前最重要的還是不能掉進炎之海!   他急忙四週一看,忽地瞥到不遠處有一塊突出的黑色岩石。運氣還算好!不是在炎之 海的中心!旁邊是黑色的山巖!   他立即施法召喚妖界的風,一團黑色旋風將他和襲佑兩個人裹住,迅速送到那塊突出 的山巖上。   一落地,襲佑就幾乎軟在地上,瞪著下面翻騰怒吼的火焰發呆,嘴唇都變青了,顯然 被這裡詭異的景色給震住。   「淨砂呢?!你怎麼會在這裡?!」   加穆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將他一把捉著領口從地上提起來。   襲佑怔了半天,好容易給他搖回了神,急忙叫道:「是你自己抓著我不放的!給我放 手!這……這裡是什麼地方?!」   「炎之海!托你的霉運!我們掉來這個地獄了!」   加穆沒好氣地吼著,將他推開,上下左右看了看,皺著眉頭很是煩惱的模樣。   「你的意思是……我們沒辦法逃生了?」   襲佑臉色慘白,低聲問著。   加穆哼了一聲,「你個小子,跟著我算你運氣。有我在,就是真的地獄,我也會殺出 去的!」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只有炎之海這裡的天空是一種接近黑暗的紅,彷彿火山口扣在頭 頂上似的,空氣裡飄浮著無數火點,熾熱難忍。稍不注意,眼睫毛都會燒起來。   是了,這裡就是妖界最可怕的炎之海,或許,再眨一眨眼,就會有醜陋無比的火龍跑 出來襲擊他們,又或許,再耽擱一會,那些成海成洋的火焰就會突然蔓延席捲而上。   不過,不幸中的大幸,他們是在海邊的山崖上。只要能夠順利攀上山崖,就可以找到 大路,到時候就可以召喚妖獸將他們送去沙駝。   回頭看看襲佑,他倒是已經鎮定下來,抿著唇什麼也沒說,也和他一樣觀察著四周的 地形。   「襲佑,我有個問題。你懂冰光之術麼?就是可以將魂魄凍結的術,我想靈媒應該比 較精通這種術吧?」   加穆懶懶問著,渾身的肌肉卻在瞬間繃緊。喔,火海裡有動靜了,看樣子那些火龍要 出來搗亂了。   襲佑也發覺下面火海開始翻騰,不停有數十層樓那麼高的火柱噴上來,聲勢驚人。   「……我會,但是,那是很費體力的術。」   「很好,不用管什麼體力的。你給我把精力全用上,能不能從火龍嘴裡面逃出去,就 看你了。」   加穆笑了起來,忽然低頭在他耳邊飛快地說出計劃,襲佑連連點頭,神色肅穆。   加穆用手在他背上一拍,陡然大喝一聲:「快跑——!」   話音剛落,只見火海一陣翻捲,「呼」地一聲,猛地竄出無數條橙黃明亮的光線,唰 唰地在空中搖擺。漫天火雨,連空氣都開始焚燒。   襲佑頭也不回,彷彿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手腳並用地往山崖上攀登,遠遠看上去像 一隻靈活的猴子。   加穆卻不動,猛然回身,瞪著火海裡震撼而出的無數黑影。半晌,他笑了起來。   「你們這些醜八怪,老子我早看著不順眼了!今天,不是被你們吃了,就是我把你們 的皮扒下來當被子!」   他從手腕上褪下一串碧藍的水晶珠子,拇指捏住頂端那顆最大的水晶,口中喃喃念著 咒文。   忽地,他將那串珠子拋了出去!   只見天空中忽然閃過一道碧藍的光芒,閃電一般,然後整個暗紅的天空好像突然裂開 一個口子,猙獰地被撥開。   有一層稀薄卻美麗如霧的青色光芒籠罩下來,好像天邊突然降下光的牢籠一般,齊刷 刷地切下來,剛好將整片山崖和火海隔了開來。   他瞇著眼睛,隱約看見光芒結界對面有無數巨大的黑色物體在用力衝撞著那片結界, 天地間充滿那種驚心動魄的「砰砰」聲。   加穆哈哈一笑,縱身而上,幾下輕鬆地跳躍,居然立即趕上了襲佑!   襲佑正忙著攀登,見他追了上來,急忙道:「怎麼樣?結界有用嗎?」   加穆搖了搖頭,「不過擋得一時而已,那些火龍巨大無比,結界本來就沒辦法攔住這 種巨大的妖獸。不過不要緊!時間夠我們攀去山頂了!加油爬!」   他的手在襲佑腰上一托,兩個人如同騰雲駕霧一般,竟然一下子就爬了大半。   眼看最頂上的一塊岩石就要被勾住,襲佑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碎裂聲,好像 一面巨大無比的鏡子被人用力敲碎了一樣。   他一驚,急忙回頭,卻見那面碧藍的結界從中間裂了開來,「啪」地一聲就四下裡碎 散開,然後一團團漆黑的東西從裂縫裡爭先恐後地伸出來。   襲佑倒抽一口氣!   「那……那些是火龍?!」   加穆沉著臉,「很醜吧?每次見了都覺得噁心!別看了!快給我上去!」   他用力一推,襲佑整個人直直地飛向山頂,然後不小心巴上了那塊巨大的岩石,貼在 上面好久都下不來,鼻子和臉好像都有扁掉的趨勢。   他吃力地抬頭,厲聲叫道:「加穆!你要害我毀容嗎?!」   話音剛落,只聽頭頂傳來一陣陣淒厲的吼聲,竟彷彿是無數獅子老虎怪獸合在一起放 聲大吼,他頓時腳步不穩,從岩石上栽了下來,被那震耳欲聾的可怕聲響撼到頭昏眼花。   加穆的手又一次蓋了上來,將他好容易脫離岩石的臉狠狠按在地上。   岩石是滾燙的,將他的臉皮子灼得劇痛。襲佑再也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放手放手!讓我用冰光之術!」   加穆沉聲道:「快起來!現在還不能用!」   襲佑捂著可憐的臉皮子,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剛要破口罵幾句髒話發洩惱怒的情緒, 整個人忽地又被推了出去,踉蹌了好幾步。   然後,他們剛才站的地方,忽然有一大團比單人床還大的火球呼嘯著砸了下來,只一 個瞬間,「轟」地一聲,腳下的地面忽然劇烈震盪起來,襲佑一個不穩,又摔倒在地。   他駭然地看著那塊地面,現在那裡只剩一個漆黑的巨大洞穴,周圍的土發出焦黑的顏 色,還冒著白煙。   「襲佑快跑!坐那裡等死啊?!」   加穆大吼著,整個人已經跑了好遠了。   他這才猛然回神,從地上跳起來就奔,沒頭蒼蠅似的亂跑。   只聽身後不斷有轟然之聲,地面一個勁地震盪,也不知道被火龍的火折騰成什麼模樣 了。   他根本不敢回頭看,豁出了命逃,眼見前面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加穆在後面對他招手 。他想也不想,立即衝過去躲後面。   「好狼狽……」   加穆苦笑著,兩個人都是一頭一臉的黑灰,估計給別人看見了,可能還以為是要飯的 。   襲佑心有餘悸地從岩石後面探一點頭出去,想看看火龍到底怎麼個威風法,忽地只見 眼前一片橙黃,然後臉皮子一陣劇痛,竟又是一團火噴了下來!   他急忙縮回去,眼見旁邊的一塊地就這麼融化陷了進去,不由一陣膽寒。   「冰光之術……真有用麼?」   他顫聲問著,突然沒了信心。   太可怕了!妖界居然有這種東西!簡直是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啊。   加穆喘息著,低聲道:「它們是火龍,只要有與其相剋的冰法對付,就能克住。應該 沒問題。」   「什麼叫應該沒問題?!」   襲佑叫了起來,背後的岩石忽然一震,他們倆急忙跳開,岩石在瞬間又被火焰吞噬!   他們只好又沒命地往前跑,加穆邊跑邊道:「放心!如果實在對付不了……我也只好 ……現出原身鬥上一鬥了!總是不能死在這裡!」   原身?!   襲佑來不及驚訝,因為加穆忽然將他一把拉住,厲聲吼道:「就是現在!用術!」   他下意識地回身,雙手攏在胸口,掌心發出雪白的光芒。   周圍的空氣好像突然寒下來,襲佑用盡了全身的法術,將它們壓縮在掌心裡,然後抬 頭望向頭頂的火龍。   他倒抽一口氣!   老天!聽名字是火龍,他還以為應該是神話裡面會噴火的神氣威風的龍,有鱗片和頭 角,再不,就是西方童話裡那種恐龍一樣有翅膀的龍,有長長的脖子和獠牙。   可是……   他突然明白加穆為什麼那麼厭惡它們了!   實在是……太醜了!   如果一團一團圓形會蠕動的好像放大幾萬倍的鼻涕蟲可以稱為火龍的話!他覺得自己 養的那隻貓都可以被稱為雄師了!   根本看不到它們的腦袋和嘴巴,就是烏漆抹黑一團黏糊糊地,還在不停蠕動,看上去 就覺得想吐。   現在它們突然停止了動作,有些萎縮地往後退,似乎恐懼襲佑身上的寒氣,退的過程 還發出一種膩人的沉悶聲響,讓人牙酸,雞皮疙瘩亂起。   襲佑吸了一口氣,將掌中的冰光對準那堆古怪的火龍拋了出去!   那團光球「嗖」地一下竄上高空,彷彿一個小太陽,霎時遍野俱亮。   他飛快結式,掌心合十,閉上眼厲聲喝道:「冰光凍結——!」   隨著他的吼聲,那團小小的光球陡然裂開,那一個瞬間,彷彿漫天飛舞鵝毛大雪,方 圓數里都被覆蓋在大雪中,三步之內看不清人臉。   火龍突然發出淒厲的吼聲,卻是極尖極細的,針一般直竄上天,將他的耳朵刺得發麻 。   他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再不能動一下,只能吃力地抬手勉強摀住耳朵。   大雪紛飛,那些黑漆漆的火龍好像被凍住了一樣,再不動一下,一切都安靜下來。   襲佑頹然地放下手,身體晃了晃,倒在地上,任由那些雪花打在臉上,冰涼的,舒服 極了。   一個身體忽然重重躺在他身旁,還大大舒了口氣。   襲佑吃力地睜開眼睛,低聲道:「總……總算解決了吧……?我還是有點……用…… 」   加穆躺在他身邊,兩個灰頭灰臉的狼狽男人,互相看了半天,都笑了起來。   「襲佑,好樣的。這次,是你救了我。」   加穆輕輕捶了他一拳,大笑了起來。   襲佑無力地眨著眼睛,歎道:「歐陽和天淨砂應該比我們幸運吧……至少,冰之原比 炎之海舒服安寧一些……」   加穆沒有說話。   淨砂,雖然我們被迫分開了,可是,我等著你。   是我的女人,就給我平安無事地回來我身邊。   我在沉桑等你……   第二十八章 妖界行(一)   她醒過來的時候,只能看見滿眼的冰雪。   是的,冰雪。天上下著鵝毛一般的大雪,地面上是平滑到如同鏡子的堅冰。天地蒼茫 ,她的影子孤零零地埂在那裡。   吃力地坐起來,淨砂發覺全身都被凍到麻木,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右手居然粘在了冰面 上,輕輕一拉就是一陣劇痛。   這是凍傷,如果強拉,她的手背一定會脫一層皮……   她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一點聲音也沒有,安靜到了極點,一個人影也沒有,空曠蒼 茫。天邊是一種黯然的灰,大雪遮掩視線,她看不到遠方。   回想剛才的事情,她更是有些驚訝。   記得加穆打開結界之後,她整個人就被一股狂風似的大力捲了進去。那根本不是人力 所能抵抗的力量,如果不想被結界扭曲的力量撕碎,就只有乖乖地服從。   她盡量將自己縮成一團,減緩身體受到的壓力,最後眼前突然一亮,她只覺身體一沉 ,好像跌在什麼冰冷堅硬的東西上,十分滑,她根本落不住身體,結果腦袋狠狠磕在地上 ,昏了過去。   加穆呢?她忽然一驚,慌忙四處張望,可是只有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低低的呻吟聲,似乎是個男人的聲音。   淨砂一喜,急忙凝神看去,卻見一個人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也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最後突然發覺了她,急忙跑過來。   她靜靜地看著那人,只覺心越來越沉。   漆黑的長髮,碧綠的眼睛,有些陰森卻英俊的面容……   居然是歐陽尋秀!   他一看到她,也是一愣,卻飛快跑了過來,蹲下身體輕道:「有什麼麻煩嗎?加穆他 們呢?」   淨砂呆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這裡莫非就是他說的冰之原麼?加穆他…… 好像不在這裡……」   歐陽沉吟半晌,才道:「不管了,他們可能被結界的扭曲送去了別的地方……你能起 來嗎?我們要離開這裡。」   說著他就拉她的胳膊,淨砂的右手背一陣劇痛,急忙推開他。   「等一下!我的手凍傷了!」   歐陽皺了皺眉,趴下來仔細看了看她的右手,才道:「不好了,皮膚已經貼了上去, 恐怕已經壞死了。你忍著點,我替你弄。」   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小的匕首,用力扎進冰裡,輕輕一撬,將她的手連著冰塊撬了出 來。   「這裡太冷,如果不運靈力,不出十分鐘就會凍死。」   他低聲說著,雙手攏在她手腕上,掌心放出金色的光芒,那塊貼在淨砂手背上的冰眼 看著就融化了開來,露出青紫的肌膚。   他輕輕觸了觸那塊壞死的皮膚,「有什麼感覺?」   她搖頭,「沒有任何感覺。」   「很好。」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手絹,將她的右手一裹,拉著她站了起來。   「右手暫時不能用了,先離開這裡,等到了妖界的都市,我再替你仔細治療。」   歐陽放開她的胳膊,四周看了看,又歎道:「這個冰之原……讓人連方向都辨不出來 。」   淨砂輕道:「不是有地圖麼?拿出來看看。」   歐陽急忙翻出那張胡亂的塗鴉,打開一看,加穆就隨便畫了一大塊圓圈,上面寫著冰 之原,然後用線標出一直向東行,又在線的頂端畫了一座奇形怪狀的山峰,意思是翻過那 座山,就有大路可到達沙駝市。   「東……可是哪裡是東方?」   他喃喃地說著,茫然地看著周圍,再看看天空。   沒有太陽,沒有星星,沒有指南針,要怎麼辨別方向啊?   「我想,應該是那個方向。」   淨砂指向前方,「看見了嗎?那裡好像有山峰的樣子,應該是那裡。」   大雪安靜地下著,在雪花紛飛的深處,影影綽綽有一座黑漆漆的高聳山峰,不是很遠 ,卻看不清楚。   「不管了,就往那裡走吧。總比站這裡消耗靈力抗寒來得好。」   兩個人往那山峰走過去,淨砂剛邁一步,腳下便是一滑,頓時栽了下去。   歐陽嚇了一跳,急忙拉住她奇道:「你沒受過基本體力訓練啊?在冰上奔跑本該會的 !」   淨砂皺眉搖了搖頭,「不……這冰……有古怪……」   天上降那麼大的雪,可是地上卻一點積雪都沒有,遠遠望過去,冰面光滑如鏡,根本 沒辦法走路。   妖界的景象,果然古怪!   歐陽一腳踏下去,將靈力聚在腳底,瞬間將冰面踏出一個印子。   「這冰之原的確古怪,但是也非不能穿越。你跟著我的腳印走吧,走快一點。我沒有 多餘的精力照顧女人。」   這個人,他其實在說謊。   淨砂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腳印走路,他其實走得一點都不快,而且每一步都走得很 小,顯然是在照顧她。   世界上果然什麼人都有,有加穆那樣放肆狡猾的,有襲佑那樣暴躁天真的,也有歐陽 這樣面冷心軟的。他恐怕是從來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但他舉動卻很能照顧人,應該是個 很溫柔的人。   淨砂突然覺得他沒以前那麼可惡了,這個人,如果做朋友,一定是個真心相交的知己 。   在風雪裡走了近一個多小時,淨砂的靈力再豐富,也有些倦了。   她摸摸口袋,本能地想掏煙出來吸,可是一摸,口袋卻是空的。   她這才記起加穆早已經把她的煙全丟了,他用從未有過的強硬姿態逼她戒煙,連打火 機都沒收了。   多年的本能,一時間讓她改,倒開始不適應。無奈,只好繼續趕路。   沒走兩步,卻聽歐陽在前面說道:「你累了嗎?要不要吸一根煙再繼續走?」   她呆了一下,突然有些狼狽,頓了半天才囁嚅道:「那……那就……麻煩你了。」   歐陽轉身遞給她一根薄荷壽百年,然後替她點燃。   「上次看到你抽煙,煙本來是你的道具之一吧?女人抽煙雖然不好,不過如果真累了 想抽,就抽這種薄荷的,至少身上不會留下討厭的味道。焦油的含量也少一些。」   他自己掏出一根細雪茄,狠狠抽了一口,忽地罵道:「這鬼地方!果然連根毛也不長 !走了半天,肚子又開始叫了。對了,你餓嗎?」   淨砂搖頭,「只有穿過那座山才能有機會找到吃的東西。不過妖界的食物能不能吃還 是個問題呢。」   歐陽將抽到尾巴的雪茄往地上一丟,腳跟踩了踩,「反正只要不是人肉,我都無所謂 。」   只要不是人肉,什麼都無所謂。   淨砂在又趕了兩個小時的路之後,突然發覺這話用在自己身上也很合適。   出發前在餐館喝多了酒,她沒吃多少東西,現在終於體會到飢餓的痛苦。   好在那座山峰看上去不遠了,她應該還能撐到那裡……   「靠……!那是……?!」   歐陽突然大喊了起來,然後回頭對她叫道:「看到了嗎?!那……那不是山啊!那是 ……!」   那是一座巨大無比的,晶瑩剔透的冰山!   淨砂震撼到話都說不出來,眼看冰山上的冰就和腳下的冰一樣光滑……從這裡翻過去 ?可能嗎?   歐陽吸了一口氣,走上前,摸了摸冰山,然後一提氣,五根手指居然生生嵌入了冰山 裡!   接著他的腳靈活地踏上冰面,也嵌了進去,他就這樣一步一步慢慢爬了上去。   爬了一半,他突然發現淨砂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不由在上面叫道:「快跟上啊!難不 成你還指望我背你翻過去嗎?你以前是怎麼做法師的?一點用都沒有麼!」   淨砂最受不得人激,立即冷下了臉,咬了咬牙,從腰上取下厲日刀,然後跺了跺腳, 腳尖突然唰地一聲刺出兩條寒光閃閃的刀尖。   這些本來都是她除靈時候的道具,現在卻作了攀登冰山的工具,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 歎氣。   厲日刀異常鋒利,扎進冰裡就和破豆腐一樣容易,她學著歐陽一步一步往上攀登,寒 風越來越淒厲,將她的頭髮吹亂,迷住了眼,一陣劇痛。   由於已經攀了很高,她沒膽子往下看,只好停在那裡,用筷子把頭髮盤了上去繼續爬 。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風卻越來越烈,刺骨的冷。   她本來就餓得難受,靈力也幾乎耗光,頓時打了個寒顫,鼻子一癢,一個噴嚏沒有預 警地打了出來。   這輩子她都沒這麼狼狽過,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每打一個就寒一下,到最後,左手 的手指都凍僵了,差點握不住刀。   正是狼狽不堪,忽見歐陽從上面退了下來,停在她身邊,什麼都沒說,將身上的外套 脫下來遞過去。   「加把勁,馬上就到了。」   他淡淡地說完,就穿著襯衫繼續往上爬,再沒看她一眼。   淨砂頓了半晌,終於將他的外套穿上。   和加穆不同,他衣服上的香水味是BOSS的,冷漠,卻有著隱藏的熱烈。   她吃力地爬著冰山,腦子裡閃過加穆那張笑吟吟的臉。   她向來是一個人獨行,從來也沒有想過要依賴誰保護自己,法師是沒有男女之分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居然像個無聊的小女人,想像如果是加穆在這裡,會如 何對待她?   如果是加穆……   天淨砂!別無聊了!趕快爬吧!現在是大發春夢的時候嗎?!   她嚴厲地警告自己,可是理智控制不了胡思亂想。   在這種絕地,她的思想卻出乎意料地放肆大膽,各種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情景飛快閃過 腦海,鼻子旁的清冷BOSS香水也成了加穆獨有的CK香水味。   加穆,加穆……你現在,是不是在炎之海?   你能安全離開吧,我相信你能離開。   是我的男人,就給我毫髮無傷地來我身邊,你承諾過的,要保護我。   我在沉桑等你。      穿越冰之原比想像中辛苦,但是無論多麼艱難的任務,只要堅持,總有突破的時候。   飢寒交迫地攀了不知道多久,反正到後來,攀登的動作都成了本能,身體已經凍到麻 木。   歐陽的歡呼聲驚動了她接近麻痺的神經,淨砂自己都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手腳生風 ,幾下就飛快跟了上去,最後無力地癱在山頂,只覺滿眼刺目的白,眼淚都要出來,只好 閉上了眼。   「我們到了……!別睡,快看看!下面是大路!」   歐陽的聲音特別歡快,然後她的身體被人用力搖晃著,不得已睜開眼,隨著他手指的 方向望過去。   是的,冰山下面的確是一條大路,連柏油都清清楚楚,路邊還有一盞盞高聳的路燈, 和人間完全一樣。   可是,路是在山下的,意味著他們還要再爬下去……   淨砂歎了一聲,「還有好長的路啊……歇一會再走吧……我實在……」   歐陽走去山崖邊上,望著下面,「是啊,還要再爬下去。我看這冰之原純粹是考驗我 們的體力。媽的!我都快餓扁了!」   他用力將腳邊一個小冰塊踢了出去,正要轉身,腳下忽然一滑,他大駭,急忙穩住身 體,結果另一腳居然抓不住冰面,又是一滑!   他驚呼一聲,直直地從山崖上栽了下去!   完蛋!偏偏在他沒體力的時候出這種事!這下十有八九活不成了!   那一個瞬間,他耳邊突然傳來淨砂驚慌的叫聲,然後他的手腕一緊,急速下墜的勢頭 頓時停了!   歐陽驚駭未定地抬頭,卻見淨砂的左手用力拉著他的手腕,而那只原本不能動彈的右 手居然死死捉著厲日刀,刀身卡在冰壁上,他們兩個人顫巍巍地掛在那裡,情勢危急。   「你……」淨砂喘息著,忽地厲聲喝道:「你這個笨蛋!不要命了嗎?!」   他顧不得被斥責,急忙叫道:「你的右手沒問題了嗎?!再撐一會!我馬上穩住身體 !」   他吃力地伸長雙腿,企圖勾上身邊一塊突出的冰壁,可是總差上那麼一點點。   歐陽急了,正要用力一掙,忽聽淨砂慘然道:「歐陽……對不起……我的手……」   話音一落,只見淨砂的右手忽地一鬆,兩人頓時飛速墜了下去!   歐陽只覺身體急速下落,五臟六腑幾乎要脫口噴出來,難受到了極點。   難道就這樣死了?!死在這種冰冷無聊的地方?!   他奮力睜開眼,立即看到淨砂的身影,她的長髮全部散了開來,在空中飄飄灑灑。   他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將她狠狠抱進懷裡。   胸口還殘存著零星的法力,他拼盡了所有的氣力,將它們聚在左手掌心。   聞我聲者,見我形者,速速出列……   他喃喃地念著咒文,試圖賭上運氣召喚妖界的獸。   一為蒼天,次為黃土,三為我驅妖聖者……   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瀰漫開來,他用力一揮,厲聲吼了起來!   「諸妖聽我號令——!」   天邊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啼鳴聲,一瞬間就有一團巨大的黑影竄了過來。   歐陽只覺身體猛地砸在一團溫暖腥膻的軟綿物體裡,然後胸口一重,漫天的青絲蓋上 了他的臉。   得救了……?   他茫然地,怔怔地仰躺在那裡,失神地看著高高的天空。   他們……都還活著吧?   他的手動了動,扶上淨砂的腰。   她好像已經昏過去了,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頭貼在他下巴下面。   他怔了很久,極慢極慢地,雙手環了起來,將這個纖細柔軟的身體抱緊在身前。   其實,她再堅強,再冷漠,也不過是一個弱女子罷了。   他好像到現在才知道這個事實。   發了半天呆,他終於想起自己真的召喚來了妖獸。於是掙扎著起來看到底召來了什麼 。   低頭一看,卻是一隻巨大的禿鷲,身上散發著特有的腐臭氣味,極不好聞,一雙慘綠 如同鬼火,灼灼地看著自己,似乎會說話一般。   歐陽鬆了一口氣,陡然倒了回去,喃喃道:「拜託……送我們去沙駝市……之後再給 你報酬……」   加穆……你們穿越炎之海,可有這麼狼狽麼?   抱歉,讓淨砂的厲日刀都丟了……   可是作為補償,我會……拚命去保護她的。   這是,我歐陽尋秀的誓言。 第二十九章 妖界行(二)   在淨砂和歐陽死裡逃生,趕去沙駝市的同時,加穆和襲佑已經在妖界的高速公路上伸 出魔幻大拇指招車了。   妖界的現代化和繁華程度,已經讓襲佑從吃驚到平靜,來回不知道繞了多少趟。   在他的印象裡,妖界應該是有著陰暗天空,空氣渾濁,滿地怪物且原始野蠻的地方, 說不準隨時都會看到古怪的植物和凶狠的妖物。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高速公路上空蕩蕩地,連一輛汽車影子都看不到,倒是高高的路燈發出清冷的光輝, 他們倆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疲憊又狼狽。   「加穆……你確定附近有車?」   襲佑累到連話都說不動了,兩隻腳幾乎貼在地上起不來,恨不得就地躺下睡了去才好 。   「喂,是個男人就給我振作一點。這個問題你在五分鐘之內已經連續問三十遍了,嘴 巴不酸麼?」   加穆雷打不動地擺著POSE,大拇指翹得老高,悠哉悠哉地站在路邊,執著地等著或許 根本不存在的汽車。   「可是,男人就不會餓不會累嗎?這裡又沒女人,你擺什麼酷?」   襲佑再無法忍受,直直躺了下去,泥土沾了一身也顧不得,反而希望泥土再多一些, 可以讓他睡得舒服一點。現在他才知道,人在累到一定的極限之後,就是聖人也會和原始 人沒什麼區別。   加穆嘖嘖兩聲,歎道:「襲佑,知道為什麼你十八歲了還沒有女人緣麼?就是因為你 總喜歡在人面前裝模做樣,在人後面放縱自己。要想讓美女都環繞在自己身邊,那就要時 刻維持自己的儀態,說不準在某一刻你就能遇到絕世美人。萬一讓哪個美人看到你這種德 行……哼,你就等著做老處男一輩子吧!現在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現實,還是我家淨砂最好 哇……」   一說到淨砂,他又開始滔滔不絕,大有說上兩三天的勢頭。   襲佑越聽越困,加穆的聲音好像催眠的音樂,雖然聒噪了一些,卻更讓人放鬆。   他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可是,如果可以,能不能讓他在夢裡見到自己最想見的那個 人呢?   現實中,她或許永生也不會再睜眼給他笑容和他說話,可是,他還有夢,這也是個希 望吧?   「……所以說,像你這種小毛頭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妙處,她對你笑,那就只是笑,你 若以為她是喜歡你,那你就等著被人傷吧……」   是這樣麼?   可是,可是……   她若當真不喜歡自己,那也不要緊吧。只要她能回來,只要她能再對他笑,哪怕她一 輩子都不是他的,那也沒關係。   這種感覺並不強烈,他原以為喜歡是一種強烈的,驚天動地的東西。   但這種一點點的傷心,一點點的失落,一點點的懷念和後悔,卻連他的夢也不放過。   那天,他為什麼要乖乖回家呢……?他為什麼,不留在那裡等她呢?   連最後的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喜歡,更是遙不可及的未來。   他的未來,被他那一念,輕輕碰裂了。   襲佑恍惚著,漸漸要陷入夢鄉。   夢裡那人,回頭對他嫣然而笑,向他緩緩走來。   他忽然覺得滿心感慨,張開雙臂想擁抱那樣一種美好……   「滴」地一聲尖銳長鳴,將她的身影生生擊碎成泡沫,他的指尖還沒來得及觸碰一下 。   加穆的歡呼聲讓他更清醒了一些,有點懊喪地睜開眼,想知道剛才到底什麼東西擾人 春夢。   卻聽加穆幾乎是歌唱著嚷了起來,「老哥,拜託拜託,把我們帶去沉桑好不好?助妖 為樂,自己快樂,妖不為妖,天誅地滅……」   他呱呱地說著,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東西,只盼停下汽車的那人能發發善心打開車 門讓他們進去。   襲佑一聽有車,立即長了精神,飛快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泥土就和加穆一起低頭看 那輛華麗的轎車。   是BMW的!襲佑吃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   妖界居然有人能開這種貴族車!不!關鍵是他們在什麼地方買的?!妖也開寶馬,這 簡直是人類創造的奇跡啊!   車窗慢慢搖了下來,加穆和襲佑兩眼放光,直直地瞪著裡面那人緩緩呈現出的線條剛 硬的額頭。   「確定要搭我的車?加穆。」   那人含笑問著,居然頗為和藹可親。   可是那溫柔的聲音卻讓加穆臉色大變,差點沒跳起來!   「山嵐……?!」   他不可思議地吼了起來,忽地往後一跳,好像想躲什麼東西,然後在看到車內那人微 微挑起眉毛露出嘲諷的神色之後,又沉下臉快步走了過去。   「你這個死小子!」   他怒罵了起來,雙手一伸就要探進去將山嵐拉出來。   山嵐捉住他的手腕,冷笑道:「這就是請求搭車的態度?在人間待了那麼些時日,你 的脾氣越來越暴了呢,真讓人看不順眼。」   加穆用力摔開他的手,冷下臉沉聲道:「你是故意的!對結界動了手腳,你自己在這 裡等著!他媽的!有本事給我出來!仗著有車了不起?!」   山嵐靜靜看了他一會,忽地將車門打了開來。   「上車吧,不是要去沉桑麼?剛好順路,這個順水人情我還是給得起的。」   加穆瞪了半天,最後一閃身坐進了車子裡,回頭看看發呆搞不清狀況的襲佑,高聲道 :「快進來!有人願意送我們,幹嗎謙虛?」   襲佑只好坐進來。車門關上,轎車緩緩啟動,平穩而且舒適,不愧是寶馬……   他吞了口口水,目不轉睛地盯著車前座兩人的暗潮洶湧,這氣氛……詭異得緊那……   好久,誰也沒說話,山嵐忽然按了一下車載CD,車廂裡頓時流淌明快的小號音樂。   加穆在聽完一整首曲子之後,忽然輕道:「你……還和以前一樣喜歡聽這種輕音樂啊 。」   山嵐笑了笑,「你也和以前一樣那麼聒噪神經質。」   加穆哼了一聲,「說吧,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如果目標是妖之果,你該去冰之原好好 等著才對,來這裡做什麼?」   山嵐頓了一下,才道:「本來以為你會和天淨砂來這個炎之海,我和紳罡對結界做的 手腳就是要生擒你們。不過你卻在關鍵時候抓錯了人,想來這麼些年,你的粗條神經還是 老樣子。沒辦法,我來炎之海等你。至於紳罡,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吧 ?妖之果,我們一定會得到的。不過你倒很守時,果然把她送過來了。加穆,你說我是懲 罰你,還是讚賞你呢?」   加穆咬住下唇,狠狠地,流出血來也不自知。   是麼?那個紳罡去了冰之原麼……?這下糟糕了……   「我從來也沒說要把妖之果給你們,別做夢了。要懲罰我?好笑,那也要看你有沒有 這個資格!」   他沉聲說著,拳頭捏得死緊,竭力抑制身體裡流竄的恐慌和憤怒。   山嵐不為所動地挑了挑眉毛,淡然道:「現在再說什麼都是廢話了吧,加穆,你應該 明白的。和兩個巨頭作對,就是你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紳罡和我不一樣,他冷靜得多, 相信他一定能把妖之果帶回來。至於你,就好好在沉桑等著你心愛的女人的屍體吧。認識 這麼久,我能給你的仁慈也就這麼多了。」   加穆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讓紊亂的心聲稍微平靜一下。   半晌,他緩緩睜開眼,輕道:「她不會死,誰也殺不了她。她一定能活著回來我這裡 。」   山嵐笑了起來,帶著譏諷地。   「這麼滿的話還是別說了,希望變成失望,你會更痛苦的。除了妖之果,她有什麼厲 害的地方?一個平凡的人類女人,有那麼一點點微弱法力,連紳罡的一個小指頭也抵不上 。你的信心太盲目了吧?」   「不。」   加穆搖頭。   「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就是死,也該死在我身邊。因為……」   因為,她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天淨砂。   山嵐再沒說話,加穆也不再開口,氣氛依舊詭異,襲佑依然一頭霧水。   寶馬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沉桑,漸漸近了。        淨砂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的眼睛似乎很順從她的意志,恍惚著竟然清楚地看到加穆那張輕笑的臉。   她先是安心地鬆了一口氣,然後突然覺得有些怪異,最後——   「砰」!她從柔軟的床上跳了下來直接衝去床對面的一個小檯子旁。   沒有錯,的確是加穆……的畫像。   淨砂呆呆地看著檯子上面掛著的那幅三人寫真,竟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墜入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夢,窺見久遠時代的,與她還未相遇的他。那樣的不 羈,曼笑,心不在焉。   如果她沒猜錯,畫中的三個人應該就是妖界著名的三巨頭。每個人都穿著繁瑣卻華麗 的白色古典禮服,袖口領口都繡著銀色的花紋。   其中一個是加穆,一個是她曾經見過的那個面目冷硬的山嵐,還有一個……   那人,沒有正面畫像,而是側過腦袋去望著遠方的未知事物,隱約只能見到他銀色的 長髮和挺直的鼻樑。   這人,就是最後的那個三巨頭吧?是叫做……什麼?她忘了。   淨砂回過神之後,才發覺自己現在站在一個很普通的房間裡,看上去就像賓館的套房 ,只不過床單和窗簾都是深沉的暗紅色。   落地的大窗戶外,殘陽如血,彷彿被人撕裂開的肌膚,還沒來得及流血,卻暈著一片 一片曖昧妖艷的紅。天邊是一種紅與藍黑的混合,最後蔓延出一種危險的橙和暗黃。   窗外有幾排連在一起的極高的大廈,點點燈火彷彿天上的星子。   這是一幅極熟悉又極陌生的景色,她一時竟怔住,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門外有一陣喧嘩,歐陽的聲音隱約傳進來,她走過去,打開了門。   歐陽有些惱怒地看著滿地糊爛的飯菜,剛剛才從這家服務態度奇差的旅館買來的晚飯 ,現在居然被一個走路不長眼睛的混蛋弄砸了!   他的脾氣本就不好,加上對淨砂的愧疚和擔心,又進了這家妖眼看人低的狗屁旅館, 一時按捺不住火氣,一把抓起那人的領口,幾乎將他從地上提起來。   「你眼睛給屎糊住啦?!走路不看人的麼?!」   他厲聲說著,將手上的那人搖來搖去。   那人給他晃得好像人偶一般,手忙腳亂地扶住快要掉下來的玻璃瓶底一般的眼鏡,賠 笑道:「對不起啦,是在下的錯,先生要是不嫌棄,在下出錢賠您一頓好飯菜可好?」   那人連聲這樣嚷嚷,他穿著一身有些邋遢的白衣服,灰白的頭髮半長不短地掛在脖子 上,面目被厚大的眼鏡遮去大半,不過下巴尖尖的,額頭也飽滿,想來相貌不至過惡。   他手裡還抓著一本厚厚的書,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邊角都捲了起來,顯然看的人 用心之極。或許剛才是因為看書太入神,才會和端著飯菜的歐陽撞在一起的。   「你賠?!你怎麼賠?!你倒是給我說說!」   「在下正好還沒吃飯……如果先生您不嫌棄,和在下一起用可好?」   「不要!你給我下去重買!」   「可是……可是在下今天的看書任務還沒……」   「我管你!」   「可是先生您……您能不能不要晃了……在下有些貧血……」   「我管你!」   「……」   兩個人正在房門口糾纏不清,房門突然開了。   淨砂靜靜看著門口兩個爭執的大男人,面無表情,眼睛如同冰冷的水,只在那人臉上 撩了一下,便再也不看他。   「歐陽,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輕聲問著,由於攀越冰之原太過辛苦,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倒為她增添了一些柔 弱的嬌態。   歐陽有些窘迫,悄悄放開了那人,咳了一聲走過去,故做冷漠地問道:「你沒事了吧 ?這裡是沙駝市的一家旅館,你已經昏睡了兩天。現在如何?能走了麼?」   淨砂點了點頭,「麻煩你了,明天早上,我們就買火車票去沉桑吧。」   歐陽瞥了一眼地上亂七八糟的飯菜,還有些憤憤地,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這才跟著淨 砂進房間。   正要關門,那人卻突然衝過來一手卡住了他的動作!   「等……等一下!」   他急急叫了起來,眼鏡都從鼻子上滑了下來,露出一雙艷艷如火,晶瑩美麗的紅色眼 睛。   歐陽愣了一下,有些被那人出乎意料的清俊秀雅震住。戴著厚厚的眼鏡所以剛才沒看 出來,這人……年輕得異常。   那人又手忙腳亂地扶好眼鏡,這才開口,「方才……在下一時疏忽撞翻了兩位的晚飯 。作為補償,今晚在下請兩位去樓下餐廳吃吧,也給在下一個贖罪的機會。」      他這樣說著,但即使隔著厚厚的眼鏡片,淨砂都能感覺那人的眼神直直地砸向自己。   那不是惡意的感覺,卻很有一點讓她愕然的壓力。   這個人,似乎不是簡單的路人甲啊。   「還有,在下方才聽二位說要去沉桑。真是太巧了!在下原本也打算明日一早去那裡 ,如不介意,我們結伴同行如何?一路上也有個照應。說起來,在下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呢 ,心裡總是沒底,好在遇到二位,真是大幸……」   「好吧,一起走便一起走。」   淨砂打斷他神經質的滔滔不絕,有些無法忍耐地揉了揉額頭。   他簡直比加穆還能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無法討厭這個人,儘管他給她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卻一點都不 讓她反感。   樓下的餐廳服務態度更爛,等了近一個小時才上來一盤菜,還是黑糊糊地不知道什麼 肉做的。   歐陽臉色難看極了,碰也不碰筷子,淨砂不過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然後吐出一大塊 沙石,就再不動彈了。   那人倒是吃得很開心,那盤黑糊糊的肉很快就見了底,他居然還吃得很香,滿臉的幸 福神色。   「你們,為什麼不吃呢?」   那人喝著茶水,將裡面的沙石利索地吞下去,好像吞飯似的。   他們沒說話。基本上,能把這種飯菜面不改色吃下去的人,實在是……厲害。   「你們人類,總講究表面的皮相,吃的穿的用的,甚至連喜歡的人也要漂亮的才好。 別看這飯菜如此難看,你若真願意吃,它絕對會給你很新奇的口感。這家旅館的態度如此 差,生意卻這麼好,還是有原因的。這裡餐廳的飯菜,是妖界著名的美味。」   那人心不在焉地說著,將盤子裡最後一塊肉撈去丟嘴巴裡,意猶未盡。   淨砂和歐陽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半晌,淨砂才沉聲道:「你們……能看出來……人和妖……」   那人笑了一下,抽出紙巾抹了抹唇角。   「當然,你們沒有妖氣。妖氣是妖最基本的東西,像呼吸一樣自然存在。你們在妖界 算異類。不過也沒什麼,反正現在妖界也開始和人類學習。你們沒注意麼?妖界和你們人 類的大都市一點區別也沒有。但是我們沒有國家,只有城市。」   他們倆還是沒說話。   那人摘下眼鏡用袖子仔細擦拭,睫毛垂在眼皮上,濃密美麗。可惜了這付清俊的面容 ,被厚厚的鏡片擋了住,不然,他分明就是和加穆襲佑不相上下的美男子。   他抬眼,望向窗外巨大銀白的月亮,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那種溫暖艷麗的紅色頓時染 上了一些蒼茫迷離的色澤,變得夢幻一般。   「妖界未來該怎麼走,很讓人擔心啊……或許,會重複人類的老路,甚至會重複神話 時代諸神的老路……誰知道。就算有心想開闢新路,但是倘若時世所趨,或許新路也會成 為走向毀滅的老路……在下很擔心啊……」   淨砂定定地看著他側面挺直的鼻樑,他那一頭灰白的髮在月光下泛出近乎透明的美麗 銀色。   那一個瞬間,她的心咯噔一聲,好像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渾身的細胞都告訴她她好 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人……   是誰呢?誰呢?為什麼,如此眼熟……   那人回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天真且文雅。 「忘了自我介紹,在下紳罡,白虎之妖。很高興認識兩位。」 -- -- ▆▍ ▄▆█.\◣ ██ ◥██◤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 ◥█◣ ◤◢█▔▔▔ ̄ ̄ ̄ ̄ ̄ ̄ ̄ ̄ ̄ ̄ ̄ ̄ ̄ ̄ ̄ ̄ ̄ ̄ ◢▆▄◤ψ◣◥█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moon0430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0.168.145
Lenore:頭推頭推! 09/08 22:31
bluesky0226:加穆居然是司徒的孫孫孫孫孫孫孫孫子....... 09/08 22:31
ood:我還以為司徒可以活到現代啊啊啊~~ 09/08 22:38
bluesky0226:司徒活到現代也不會拋棄牡丹咩 09/08 23:11
jodococo:那紳罡就是....(自動消音) 09/09 02:06
Vicente:哇哇哇!!!!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安排 09/09 03:58
edias:哇哈哈 沒想到加穆是我最愛的司徒的後代耶 >///< 09/10 01:02
edias:紳罡跟他的祖先白虎一樣...孱弱得很 == 09/10 01:04
freeeyes:那淨砂豈不是紳罡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姨婆? 09/10 15:17
spiritia:推樓上 XDDDD 09/15 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