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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轉錄] 寶珠鬼話 黃泉公子(十)
時間Sat Mar 28 23:09:04 2009
作者:水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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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
劉嘉嘉會出現在我家,這讓我有點吃驚,但談不上害怕,
雖然很明白這會兒我面對的是什麼.
她看上去很惶恐,手拉著窗簾縮在角落裏,兩隻眼睛緊盯著我,
仿佛怕一轉開眼我就會消失了似的.
「姐姐......你有沒有看到我哥哥....」她問我,一邊用手絞著安窗簾。
這叫人幾乎忘了她已經死去的事實.
「你哥哥?」
劉嘉嘉點點頭.
她看起來是那麼緊張和小心,這讓我不得不朝她走近一些,以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她聲音實在抖得厲害.
「他說他要來找姐姐,可是等到現在,他還沒有回來,姐姐,你看到他沒.....」。
一邊說,一邊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
不知怎的我腦子裏忽然閃過白天那個黃泉公子的樣子,轉念想想應該不會那麼巧,
於是我問她: 「他為什麼要來找我?」
「他說你可以救我們。」
「救?」
劉嘉嘉點點頭:「嗯,他說有你在,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為什麼?」
「因為姐姐可以看到我們。」
我一愣。
「姐姐有沒有看到他......」她追問。
「......我不知道,我都沒見過你哥哥的樣子。」
「他很好認的。」 說著話,劉嘉嘉伸長了脖子,
然後把手指朝自己的脖子的方向指了指:「他這裏有個洞,兩年前就有了,
所以他一直在家裏不肯出去。」
她說這話時的眼神天真而認真,這叫我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想起白天那男孩最後一刻的樣子,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和這個女孩說實話。
「姐姐你看沒看到過他.....」。偏她問得很緊,兩眼始終一眨不眨望著我,
叫我隱藏情緒都難。
「沒有。」
「是麼..... 」聽我這麼回答,劉嘉嘉眼裏閃過絲失望。
「我以為他一定會來的,他說過一定要來見見你.....」
「可我真的沒有見到過他,嘉嘉.」
「是麼,」目光暗了下,她的臉似乎變得更蒼白.手指不停絞動著窗簾,她看著我。
「那我只好一個人去了......」
「去哪里.....」
「不知道......」 目光有些茫然,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又朝我房間裏四下看了看。「好黑啊,姐姐.....」
是很黑.從剛才燈突然熄滅後,這房間就始終籠罩在一團漆黑裏,
甚至窗外的燈也似乎沒辦法給出這房間帶來更多的亮光,
我只能在這樣微弱的光線裏勉強看清楚劉嘉嘉那張蒼白的臉.
還有她身後那片斑駁的牆壁.
意識到這點我不禁一愣。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可是仔細看過去,在劉嘉嘉怯生生的小臉背後,我房間那道白色的牆壁真的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石灰都已經剝落了的外牆,
甚至還有一些冬青樹的枝葉從那道牆裏探出來,在劉嘉嘉頭頂輕輕地搖奄。
「嘉嘉.....」我忍不住伸手去拉她:「你後面是什麼!」卻發覺一拉一個空。
手徑直穿過劉嘉嘉的身體碰到了那堵牆,我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堵牆上毛糙的石灰粉。
嘉嘉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有點困惑,「怎麼了姐姐......」
我沉默。
有風在我身上吹過,我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充斥著陰溝水和陳年石板交雜在一直的味道。
那種只有在我家房子外那種錯綜複雜的小弄堂裏才能聞到的味道。
可我明明是在自己房間裏,而且窗戶都關著。
想到這我迅速看向窗,然後頭皮一乍。
我的房間不見了......就在剛才我還在自己的床上躺過,視窗邊看過。
現在什麼也沒了,沒有床,沒有窗,原先窗戶的位置變成了一排高低不一的老房子,
門牌上寫著,新生里17號,19號,21號......
「是你做的嗎!」我看向劉嘉嘉,並且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看著我的目光依舊困惑,
並且因為我突然放大的聲音而膽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姐姐......」
「你告訴我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巷......巷子裏......」
「剛才呢?」
「......我們一直都在巷子裏,姐姐......」
她在撒謊還是真的?
腦子迅速盤算著這個問題,我再次朝周圍看了一眼。
四周很暗,自從這裏住戶都搬走後,這一帶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供過電了,
勉強一些來自弄堂外的光勾勒著時而的一磚一瓦,
而這樣的光線和寂靜,實在讓人心裏有點發慌。
「我們走。」說著我轉身朝那個通向馬路的弄堂口大步走去,
劉嘉嘉急忙跟了過來,一邊惶惶然看著我:「怎麼了姐姐......」
「嘉嘉,姐姐沒有虧待過你,是麼。」
「姐姐你在說什麼......」
「雖然我可以看到你,但我們並不是一類,你知道麼。」
「姐姐......」
「為什麼你總來找我?一會兒夢裏,一會兒現實裏,劉嘉嘉,你到底想做什麼!」
「姐姐!」
突然身影一閃,劉嘉嘉兀地擋在了我的面前。
我被迫停下腳步:「走開!」
「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就讓我回去。」說著我繞開她繼續朝前走,並且加快了步子。
而她繼續跟了過來,很輕易地又繞到了我的前面。
「我只想找到我的哥哥......姐姐......」
「我沒見過你的哥哥。」
「你撒謊......」
「我沒見過你的哥哥!」
「你撒謊!」她突然沖著我一聲尖叫。
只覺得一股冰冷的氣流朝著我的方向直刺過來,我忙後退,
那氣流緊貼著我的身體停了下來。
「姐姐,哥哥找過你,你為什麼說你沒見過他。」伏在我的肩膀上,劉嘉嘉問我。
她身體很重,像塊實心的稱坨壓得我一時沒能把她推開。「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他已經消失了。」事到如今,我只能實話實說。
可這話去在驟然間激發了她的怒氣:「你為什麼不救他!」
對著我的耳朵大聲尖叫,而就在這幾鈔鐘前,她聲音還虛弱得需要我靠近才能聽清楚。
僅僅一瞬間,她突然變成了一頭瘋狂的獅子:「為什麼不救他!!!」
「我怎麼救?!」我被她說得莫名其妙。
我甚至都來不及同那人說上一句話他就消失了,
除非我是神,否則,我拿什麼去救一個早就死了的人?
「哥哥說你能救的!他說的!」可惜這女孩充滿執著的固執。
她堅信我能救,就因為是她哥哥說的,瘋了......真是瘋了......
「哥哥他,一直希望能治好我,」忽然她話音又低了下來,
目光有些散亂,她扭頭看著我道,「所以他一直留在我身邊,給我找那些藥......
他說我吃了以後可以恢復健康,可以讓他放心地離開。
可是後來,我一直都沒有好,而他再也走不了了,所以他們到處在找他。」
說著說著,突然從眼裏流出兩行血,劉嘉嘉在我肩膀上抽泣了一下。
「他到處躲,他說他怕牽連到我。
可是哥哥不在的時候我總是很餓,除了他做的湯我什麼也吃不下,
一吃就吐,有時候還會吐血。」
「後來我只好自己去找吃的,我吃它們的時候它們還都很熱,味道很好。
可是哥哥知道以後很生氣,他說我們完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那天他看到你,他說我們大概有救,你可以救我們......」
「可是......」
「可是他現在去哪里了......還有......還有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說
到這裏她猛地朝 後退開,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面前突然闖入眼裏的東西讓我一個激靈。
劉嘉嘉對著我掀開了她的衣裳。
衣裳裏她蒼白的身體在弄堂昏暗的光線裏一波一波地動著,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攢動,細看,那不停起伏著的東西竟然是一張張臉!
大張著嘴的,面容扭曲了的臉。
「看到了麼......」然後把衣服迅速放下,
劉嘉嘉直視著我,「她們......那些食物......她們一直在我身體裏,
一直都在......怎麼趕也趕不走......趕不走......」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費了半天勁,我開口問她。
她卻似乎並沒有聽見我的話,只喃喃重複著那句話,一邊低頭朝我走過來。
「趕不走......怎麼趕也趕不走......趕不走….」
我一轉身拔腿就跑,卻很快發現無論怎麼跑,自己始終就在同一個地方打轉,
邊上的門牌翻來覆去那幾個數字:17號,19號,21號......
劉嘉嘉你要做什麼......
停下腳步,我聽著後面小小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
那個怯怯提著籃子在黃記門口看著我的孩子,
那個坐在竹椅上小心翼翼喝著湯的孩子,
那個在長長的弄堂裏跟我說著話的孩子,那個哭著找哥哥的孩子......
她哥哥彌留在人世的執念,荒唐地把她變成了眼下這副樣子。
而我該怎麼辦?
「姐姐......」腦子裏亂成一團的時候,身後響起了那女孩的話音,
細細弱弱的,一如她剛來找我時的模樣:「姐姐......我餓了......」
我急急一低頭。
在那聲音朝我直逼過來的時候險險避開,
感覺到一陣冷風掃過我的背,我頭也不回就朝前飛奔。
可沒幾步就停下了。
劉嘉嘉小小的身影安安靜靜立在我奔跑的前方,也是,人哪能和這樣的東西比腳力?
她要捉我,根本是不費吹灰之力。
想到這一點,我不跑了,只是看著她。
看著她朝我不緊不慢地滑過來,滿臉的血,身體在衣服裏此起彼伏地蠕動。
我甚至看到了那樣的情形,她用她的手剖開了那些被害者的肚子,
很整齊的切口,然後低頭去咬,咬起那些人的肝和腎,不然那些不停跳動著的心臟。
她喜歡在那些人死去前把她們吃掉,因為溫熱的血和肉可以讓她有活著的感覺......
是這樣的,她就是這樣一個個殺掉了那些人,
把她和自己的哥哥一直帶入一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現在她撲到了我的身上,用同樣的方法,而我一動不能動,
因為我已經被她嚇得肝膽俱裂。
她低下頭,手在我的腹部輕輕移動,計算著最合適的切入點。
那個一下切入,卻並不會馬上要了我的命的切入點。
我只能僵硬著身體看著她的頭,她脖子。細細小小的脖子,很白,
隱隱有青色的筋在她那片蒼白的皮膚下面浮現。
筋下面就是她的頸椎骨,一節,兩節,三節......隨著她的動作緩緩移動著,
她對此毫無知覺,完全沒意識我在看著她身上這些東西,
完全沒意思到她需要一些東西把它們隱藏起來。
因為有個聲音不斷地在我腦子裏對我說,第三塊突起的地方,手指按上去,
只要輕輕地按下去,然後你就會發覺,其實那跟她切入那些受害者的身體時一樣簡單......
然後我照著那聲音的提示去做了,在她終於找到那個切入點,
並且抬頭朝我微微一笑的時候。
這孩子完全沒感覺到我的食指已經按在了她頸椎骨第三塊突起的縫隙間。
我在那地方按了下去,沒用太大的力氣。
然後再把手指拔出來。
而她的臉色隨即變了,從最初的蒼白,轉為一種很暗很暗的紫降紅。
就好像陳列在博物館那種風化了很多年的乾屍的顏色一樣。
一股黑色的液體從她脖子後面噴了出來,噴得很高,濺在我的臉上,帶著股濃烈的腥臭。
我聽見了許多許多尖聲哭泣的聲音,哀嚎,悲鳴......
然後同劉嘉嘉的尖叫聲一起消失在了這條狹窄而漆黑的弄堂裏。
於是我身體輕了很多,壓在我身上那種巨石般的感覺消失了,我的身體也不再麻痹。
而我的手指究竟是怎樣在我全身都麻痹的時候伸出去的,我一時還沒有搞清。
忽然身後不遠的地方響起了陣輕輕的腳步聲,帶著股舒服的檀香的味道。
我正要轉過頭,一條冰冷的珠子在我脖子上打了個轉,把我繞了個結實。
「阿彌陀佛。」片刻那腳步聲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到了一襲枯黃色的僧衣,還有一張清秀安靜的臉。
他看著我,像白天我在夢裏見到時的那樣,
然後蹲下身,他道:「梵天珠,因緣因緣,何為因,何為緣?」
我呆了呆。
沒等開口,喉嚨上那串珠子啪啦拉一陣響,頃刻間碎成了一團粉末,
隨即一隻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腰,帶著我憑地竄而起!
「別和他說話!」
那條無窮無盡的巷子在腳下變成一條彎曲蜿蜒的線的時候,我聽見耳邊響起一道話音。
很熟悉的話音,卻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狐狸......」趕緊抓住他的脖子,免得被他勒死。
「你這是在飛麼......」然後我問他。
他挑眉:「為什麼我對你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原來你真的會飛......」
「你這個小白。」
突然狐狸的身子猛地一沉。
就在即將垮過那條巷子最後一道邊緣的時候,
他急轉而下一個縱身,帶著我重新回到了地上。
而也就在落地那瞬我才發覺,眼前那道看似邊緣的地方隱隱有些什麼在晃動著,
隔在弄堂口和外面的大馬路中間,好像天熱時地表被高溫蒸發出來的氣體。
「那是什麼......」我問狐狸。
狐狸沒有回答,似乎之前一瞬而過的嬉笑只是我眼裏的幻覺,
他沉默著,只一味帶著我往回走。
而這一路上我也沒再多問,因為他眼神看起來有點複雜。
這樣複雜的眼神在我同他相處的那些日子裏,並不是從來沒見到過,
只是每一次見到的時候,通常情形都不怎麼讓人樂觀。
所以我想我們可能遇到了麻煩。
「走這裏。」忽然猖獗拉了我一下,我混混沌沌便跟著他過去了。
等反應過來時,驚覺人已經朝前面那扇鐵門直撞了上去,
我下意識想避開,迎頭撞上的鐵門卻神奇地不見了,
我發覺自己正同狐狸一起站在之前那條弄堂的正中心。
「狐狸......」抬頭望向他,而他正一聲不吭抬頭朝天上看著,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天上除了鍋灰色的雲,什麼也沒有,可他卻看得很出神,
這叫我有些惶恐,因為他的眉頭皺著。
我從來沒見過有什麼事能讓狐狸皺眉。
片刻他嘴角忽然浮出絲冷笑。
從衣袋裏摸出了樣什麼東西,他蹲下身在地上劃了起來,那東西應該很硬,
同地面摩擦出一道道火星,不多會兒一些線條簡單的圖案在地上顯了出來,
我發覺這圖案和那只被我丟失了的紙塔上的圖紋一模一樣。
這麼說那塔果然是狐狸放在窗臺上的?
琢磨著的時候,狐狸已站了起來,四下裏看了看,
片刻目光落在正前方那道若隱若現的弄堂口,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就朝那方向起。
他的手心很涼,我下意識跟緊了,隱隱聽見身後有什麼聲音響了起來,
颯颯的,好像風吹著布抖出來的響動。
那響動飄忽得很,一下近一下遠,總在一定的距離外跟著,
可每次當我回過頭去看,卻又什麼都沒有。
忽然狐狸的腳步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這叫我差點撞到他身上。
抬頭看到前面弄堂口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道人影,瘦瘦高高的,
低頭朝我們的方向慢吞吞一步步走過來。
我聽見狐狸輕輕吸了口氣。
片刻人影近了,但逆著光,我仍然辨別不出他的長相。
只看得清那人有一頭漂亮的長發,整整齊齊分兩邊梳著,
在身後折進來那點模糊的光線裏散著層柔和的靛藍。
「你找我?」離我們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他這了下來,道。
狐狸拍拍我肩示意我往後退:「是的。」
我順著狐狸的意站到了他的身後,越過他的肩膀繼續窺視那個面容模糊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的樣子和聲音都讓我覺得有點熟悉。
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以及聽見過。
「找我做什麼。」男人又問。
話音落他的頭稍稍抬了抬,那瞬間我感覺他好像朝我看了一眼。
我縮了縮頭,聽見狐狸道:「煩請先生指條明路。」
「路,路很多,我不知道你要走的是哪一條。」男人說話聲沙沙的,很輕。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生不死回魂道。」
男人一陣沉默。
半晌朝前走了兩步,他再次開口,「碧落,什麼時候同黃泉捕獵者有了牽扯?」
「因為一點意外。」
「意外?」忽然一陣風卷過,我看見眼角邊多出個人,
忙轉頭去看,發覺原來就是那個男人。
瞬息間從狐狸面前移到了我的身邊,不再逆光,
我一眼看到了他那半張沒被頭髮遮住的臉,像被火燒過似的,
佈滿了一塊又一塊扭曲的傷疤。
「因為她麼。」對我指了指,他道。
於是想起來,他是那天在黃記裏問我買羅敷的那個男人......
「先生請指條路。」沒有回答,狐狸把之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拿什麼交換。」
「先生想要什麼。」
「兩生花。」
「兩生花,花開兩生,先生尋了幾世了?」
「至今還沒找到它的蹤跡。」
「難找得很。」
「確實。」
「所以,先生是在為難我。」
聽狐狸這麼說,那男人嘴角牽了牽:
「我知道兩百年前你有過一株,它現在在什麼地方。」
「先生如果不知道,怎麼會一路尋了過來。」
「你下了餌,我怎麼能不來。」
「見笑。」微微一笑,狐狸朝他抬起一隻手。片刻反轉,手背上多了一隻塔。
一隻紙疊的塔。
「兩生花,花開兩生...... 」
男人從狐狸手中接過這只塔,小心翼翼托在手裏:「碧落,你這是第幾生。」
「不記得了。」
男人沒再言語,只是用手指在那只紙塔上輕輕一剔,
那張宣紙折的塔立刻碎了,在風裏洋洋灑灑荼出一蓬細粉,
他隨即從衣袋裏拿出只小小的瓶子,旋開,只片刻工夫,
那些四散的粉末立刻生了眼似的鑽進了那只瓶子。
「先生的藥引快齊全了吧。」見狀,狐狸道。
男人把瓶子收進衣袋裏:「還早。」
「還在找羅敷麼。」
「你還不走麼。」
話音剛落,隱隱一陣聲響從我後面傳了過來,
就跟之前我們一路過來時跟隨著的聲音一樣。
我剛要回頭去看到底是什麼,狐狸把我的手用力一拉,我一頭朝前撞了過去。
前面很黑。
就在剛才,還是一條被光照得朦朦朧朧的巷子,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趕緊去抓狐狸,可是手伸過去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這讓我不由自主朝前撲倒。
耳邊又響起了那陣聲音,還有那男人沙沙的說話聲,
他說:碧落,要不要我給你一貼方子,好解你這紅塵苦惱......
然後我一下子從那片黑暗裏掙脫了出來。
人趴在地上,是自家冰冷光滑的地板,邊上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看著我,
朝我擺著它粗大而驕傲的尾巴。
「喵,你又做夢了,鐵母雞。」
我揉了揉撞疼的下巴,不置可否。
窗外天依舊是黑著,隱隱一層魚肚白從很遠的天邊泛出來,
看上去差不多是四點鐘的光景。
弄堂裏稀稀落落有了早起的人聲,廚房裏也是,是狐狸起來準備早市的聲音。
一切和平時每個早起的清晨沒什麼不同......
我發了陣呆,正準備爬起來,忽然覺得手裏有什麼東西塥了我一下。
攤開手,裏頭一隻紙做的塔。
已經被我捏得走形了,原先劃在塔上的線條也已經模糊不清,
一大團皺在我手心,看起來就像是一朵花。
夢麼......
我撓撓頭,傑傑從我身上跳了過去,志高氣昂地跑出了門。
怎麼會有那麼逼真的夢......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做過任何會成真的夢,
也沒有再從新聞裏看到任何有人被殺棄屍的消息。
只是那些夢究竟真的是我的夢,還是真實存在於我的經歷裏,
我一直無法弄清楚這個問題。
再次見到那個愛吃肉的和尚,是三天後的一個下午。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數著錢,看著電視,他進來了,依舊要了一堆肉包子,
然後坐在我邊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包子。
吃到最後一隻的時候,他忽然問我:「你見過一個和尚麼,他和我很像。」
我搖頭。
他歎了口氣,看上去有點苦悶,然後付了錢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那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我的店。
而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店門口再也沒有看到過一只有著枯黃色翅膀的蝴蝶
,似乎隨著天的放晴,它們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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