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夏夜之魘 魑童 4

[gloleas (橘 蕁約)]

當晚主母特地准我們去她房裡窩一個晚上，四個孩子在主母旁邊擠成一堆。因為奉太
和翼緒妹妹都想挨著主母睡，而我想蹭著幼秧，幼秧既想靠著主母又想黏著我。




夏夜家的晚上，只有油燈和蠟燭的光，看著這樣昏黃的光芒，偶爾我會想起紐約徹夜
不曾熄滅的光亮，各種顏色的燈、和各種招牌，但此時回想起來卻是那樣矇矓。我看
著主母捻熄最後一盞蠟燭，周圍就暗了下來，僅剩我頸子上玉墜子的微光。




周圍好靜，讓我幾乎不敢開口，但過了這樣一個晚上，我有太多太多想問，以至越閉
眼睛精神卻是越好，最後我瞪大著眼望著漆黑的屋頂，怎麼樣也睡不著。




我碰了碰幼秧，他在玉光的青碧色光芒下睜開眼，一對圓睜的眼卻同樣沒有半點睡意
。




「小秧……」我壓低了聲音輕聲說，心底期望著主母不要聽到，「為什麼……」我只
問了個問句，卻想不出問題，滿肚子的問號讓我開了個頭，就沒了尾巴。




「噓……」幼秧伸出小手捂住我的嘴，然後翻身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把我拉到大房
間的牆角，離主母他們有好幾個塌塌米遠。




「會吵醒小翼他們的唷。」幼秧很小聲地說道，一面往另一頭瞄。




不料那邊也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是翼緒妹妹和奉太也翻身爬了起來，他們一面往
我們這邊挪過來，微弱的光亮中出現翼緒妹妹的臉，透綠的臉讓我想起鬼童而有些發
毛，然她只滿臉好奇地開口。




「幼秧你們在說什麼？」翼緒妹妹壓低聲音問，但我們這的騷動早就驚動了主母。




主母一起身，我們全都像驚慌的兔子，只有幼秧鎮靜地坐著，我們其他孩子則或爬或
跳忙著往被窩裡鑽，發現徒勞無功才定住。




「娃兒們睡不著嗎？」主母輕聲開口，好像有點懶懶的聲音，聽起來是這樣好聽，我
點了點頭，其他孩子同時做出一樣的動作。




「娃兒想聽故事嗎？」主母說出和幼秧每次說故事相似的開頭，我想著。




主母偷學幼秧嗎？我像是抓到小辮子一樣偷偷笑，然而還是好奇地點頭，跟著其他孩
子一起爬回被窩裡，等著聽主母的故事。




只見主母點起方才吹熄的蠟燭，橘黃色的火光搖曳，照亮了她的臉和我們的四張小臉
。




「夏應有沒有發現，晚上聽到的歌和白天聽到的歌不一樣？」主母低頭，第一個問句
卻是問我。




我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晚上的歌聽不懂，卻總覺得比下午的更恐怖。




「兩首歌，剛剛好是彼此的正反面噢。」主母輕聲說道，我屏息聽著，不明白她的意
思。




「請過去，請過去噢，」主母輕聲地說道，然後我突然明白她正像幼秧早先一樣，按
著歌的拍子，把歌的意思唸出來，「過去吧，過去吧。」




「這是通往冥府的小路，是給鬼神大人使用的小路噢。」主母悠長的低語讓我有些發
顫，總算聽出日夜歌詞不同處。鬼神大人……這詭異的稱號讓我儘管靠著幼秧，還是
不由自主地害怕。




幼秧輕輕抓了抓我的手，拉過我更往主母那裡靠近些，只聽主母繼續唸著，「請讓我
過去好嗎？沒帶供品就不能過去噢。」




「我是為了要憑弔這孩子七歲的忌日噢，想要供養所以來祭拜噢。」緩慢的聲音，再
次讓我想起鬼靈的歌聲，「活著通過還好，但是靈魂跟著回來就很可怕噢。」




「即使會發生可怕的事也還是要過去，請過去，請過去噢。」主母的聲音停住，我也
停住，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整個人都爬到幼秧身上去了，幼秧伸手拍著我，一面輕哼著
示意我壓得太重，要我坐回塌塌米上。




「奉太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首歌嗎？」主母望著奉太，燭光中，只見胖弟弟搖了搖頭。




主母沒有立刻接話，只伸出手，輕輕撫過我們每個孩子的頭，「很久很久以前，有饑
荒發生，很多很多人都沒有飯吃。」




「大人還沒關係，小孩都餓壞了。」主母的手在我頭上多停留了下，然後又換過手去
拍翼緒妹妹，「最後有的爸爸媽媽很心疼，他們帶著孩子去到神社裡，讓餓肚子的孩
子去跟神明住在一起。」




我詫異地愣了愣，奉太卻先問出我想問的問句，「為什麼小孩子能跟神明住在一起呀
？」




「就是死了唷。」幼秧先接了口，「爸爸媽媽殺了餓肚子的孩子，讓他們去神明那裡
吃東西了唷。」




清澈的童音卻讓我渾身發冷，是這樣的嗎，所以那些孩子……我幾乎是驚慌地搖頭，
不願回想起他們的樣子。但那一張張淡綠色的臉孔卻出現在腦海中，慘綠的眼瞳透著
詭譎的綠光，而我這時才想起他們眼中的哀傷。




「幼秧說的對，就是這樣。」主母輕輕拍了拍幼秧的頭，反手順了順他滿頭的黑髮，
「那些孩子就這樣被留下來，但是爸爸媽媽不知道，孩子沒有去神明身邊唷……」




「孩子就這樣留在神社，找不到東西吃，也找不到爸爸媽媽。」主母輕聲說著，我突
然感到一陣悲傷，不由自主地鼻子發酸。




我拉緊幼秧的袖子，眼淚滑落臉頰，而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沒有媽媽，也沒有爸
爸……」




主母的話讓我想起我在中國城亂走的驚惶，那在深巷中孤單無助，而昏沉朦朧的恐懼
再次抓住我，讓我怕得渾身發抖。




「小應不怕，幼秧在唷。」幼秧伸出小手環著我，然後拉著我主母懷裡蹭，主母順勢
把我們一起抱了過去，又繼續開口她的故事。




「因為下午唱了『請通過』這首歌，所以他們醒了過來。」主母回頭望著房間一角，
我跟著她看過去，看著紙門，幾秒後才想起那邊再過去些就是小房間，而小房間隔著
院子，就是有著好高好高、朱紅色鳥居的神社。




有著刀鬼的神社……我回想著，不由得一顫。




「他們就是在那個神社死去的。」主母輕聲輕聲地說著，柔美的聲音好像催促著我去
睡，「他們又餓、又想念他們的爸爸媽媽，所以來到小房間外頭。」




「穿過小房間的窗戶，就能回到人的世界了唷，所以他們都想進來。」幼秧再次插口
，又再次讓我不由得發抖。




「是呀，穿過小房間的窗，穿過小房間的門，回到人間來，得回身體，他們就能再一
次成為人的孩子噢。」主母低語著，彷彿哼唱著。




那柔而緩的聲音就像是催眠曲一樣，我賴著幼秧一起縮進了棉被堆裡，只聽耳邊主母
兀自輕聲說著，「只是他們都不知道，就算回到這裡，他們也不會是真正活著的孩子
。就算回到這裡，他們的爸爸媽媽，也早就都已經不在了噢……」







隔天醒來，拉著幼秧的手走到圍廊，窗外卻是滴滴答答地下著藍灰色的雨。我看向小
房間的窗，注意到窗沿吊著個小小白色風鈴，潔淨的白色瓷質儘管在陰雨天，仍舊散
著柔和的光輝。




「小秧，就是這個風鈴叮叮噹嗎？」我好奇地問，走到窗下伸出手想碰觸它，卻被幼
秧軟軟地拉走。




「嗯，就是這個風鈴唱歌噢。」幼秧點點頭，在微微溼潤的長廊上坐了下來，小手拍
著旁邊的位子，示意我陪他一塊兒坐下。




「風鈴唱歌時，鬼靈就來拜訪囉。」幼秧說著，彷彿唱歌一般，我回望那個風鈴，只
見它在雨帶來的風中搖晃，像晃盪的鞦韆，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所以它平常不唱歌囉？」我小聲地問，帶著一點點好奇。




「嗯。」幼秧點點頭，轉頭看向雨中，庭園中的花木染上一層奇異的藍灰色霧，什麼
也看不清，「每次當風鈴唱歌，晚上鬼靈就會來拜訪。」




「而且風鈴唱歌，只有小應和我，還有母親大人聽的見唷。」幼秧望著我，奇異的黑
眼裡閃著雨水似的微光。




「是麼……」我望著那懸垂在大垃圾桶正上方的風鈴，迷惘地想著。





風鈴唱歌，鬼靈唱歌，孩子唱歌唷……




通過吧，通過吧──




彷彿聽見幼秧輕聲哼唱著，卻沒看見他張嘴，細微的聲音穿透了雨絲，在滴答聲中響
著。




雨一直沒有停，就好像昨晚童鬼們的哭泣，一直一直地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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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說，勇氣是要慢慢培養的唷..

小應其實只是個沒真正接觸過也沒受過訓練的孩子嘛，

會怕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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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61.228.56.197
推 Catonline:小應真的好可憐~幹脆被嚇傻了的說!TAT[遞糖果給她~]
是呀  真的好可憐(總覺得我都虐待她)
推 Simonana:孩子們好可憐...
啊啊..是啊。
※ 編輯: gloleas         來自: 61.228.56.197        (09/08 23:05)
推 Vicente:push
→ gloleas:感謝:D
推 iforlove:勇敢的小孩....
→ gloleas:咦 樓上說的是@_@?
推 rimrock:小應加油!!
推 angelluna:其實小應有慢慢往前進的感覺了  不只害怕  也感受悲傷
→ gloleas: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