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夏夜之魘 花魂 4

[gloleas (橘 蕁約)]

只見那男性鬼靈完全沒理會我，逕自走向女鬼花鬼，然後抬起白骨構成的手爪，執起
她那不存在的手。那樣輕，那樣溫柔的動作，我突然覺得，白骨男鬼沒有那麼可怕了
。




『夫君……』女鬼靈緩緩開口，仍舊是不存在的聲音，那悲愴卻彷彿褪去了。




『嗚呼，吾終賦歸矣。』白骨鬼靈緩緩開口，似乎說著他回來了，我卻不是非常明白
。




『夫君休言，夫歸乎，妾身萬喜，合當祈矣。』女鬼靈開口，和服隨著她所說的每個
字散出點點的光輝。




我瞪大眼看著他們作著古老的交談，卻不是非常理解，只知道他們好像非常的高興，
連那籠罩的綠光都彷彿不再那麼可怕。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心底響起，我不由得一僵，然後發現那插進來的聲音，居然是
幼秧，『小應，快快，唱釋魂。』




釋魂，夏夜家咒術裡面最基礎的咒語之一，前天才學過，儘管主母特地為我而花了許
多時間講解，我還是記得七零八落。望著那對相擁的鬼靈，一面努力地在腦海裡尋找
著那字句，卻發現那記憶又再次如同玻璃破碎。我不由得慌張，回頭想求救卻又想起
那望不進去的窗戶，正驚懼著，嘴巴卻自己開了。




「歸來兮！荒魄迷魂，余欲與汝共得聲息，天地之間，光明誕兮，風雨晦澀，


鬼哭不止，歸來兮！莫至迷地，且歌且舞，與吾聽兮，莫失莫忘，眠兮逝兮。」




我聽著自己唸出那拗口的咒語，只覺那字句像是水從口中流出，卻不是由我所說，然
隨著那聲音響過，四周緩緩地亮起，如同點起了燈籠。




那對鬼靈轉頭望著我，我有些害怕地望著空蕩蕩的和服頂部，和黑漆漆的骷髏雙眼，
然而他們的確望著我沒錯。




那周遭的光越發明亮，最後這黑紫色的夜像是燃燒了起來，然後那金黃的光芒繞上了
空中的鬼靈，像是火般舔舐著他們，我望著那光芒包圍，然後退散。




最後光的縫隙間，我發現骷髏的鬼靈居然笑了，而我腦海中的女子鬼靈聲音，也輕輕
地笑了起來。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他們好像很幸福。




最後兩個鬼靈突然散了開來，化成了飛舞的光點，粉櫻色和淡綠色的光輝閃爍著，交
錯著，然後溶成了一體，最後像緩緩落下消釋的煙花，消失在黑色的空中，再也不見
蹤影。




望著那消失的光芒，我彷彿被這情景震懾，我愣愣地張開嘴巴。他們就這樣消失了，
再沒有留下蛛絲馬跡，而方才他們的存在卻又是這樣真實。或許是因為殘存的恐懼感
，又或是因為那消弭於無形的存在，我想著想著，竟突然悲從中來。




後面有什麼在靠近，我轉頭看見了主母，她低頭看向我，臉上有著無聲的讚許。然而
我無心看她的表情，只突然緊緊抱住她，放聲大哭。




我哭個不停，直到主母牽著我走進屋子，穿過長廊回到了小房間，我兀自抹著眼淚吸
著鼻涕打著嗝，怎樣也停不下來。




突然我的手被另一隻小手牽了起來，抬頭卻是幼秧稚嫩美麗的面孔，他也滿眼的悲傷
，卻沒有像我這樣哭個不停。幼秧伸出手抱住我，然後只聽他輕輕開口，「沒有事了
，小應，沒有事了。」




我低下頭抱緊幼秧，側臉貼著他粉嫩的頰，又再次嗚咽了起來。




「沒有事了，幼秧在這裡呢，」幼秧輕輕地說著，小手一下又一下拍著我的背，「幼
秧不會走的，不會離開小應的。」




不知為何，幼秧的話像是關上我眼睛裡的水龍頭，我愣愣地眨眨眼，然後終於停下了
啜泣，「小秧會一直在嗎？」我緊抓著幼秧的浴衣袖子，布料在我手中縐成了一團，
然而我怎樣也不願放開。




「會呀，幼秧會一直在的唷，所以小應，不要再哭了。」幼秧望著我，堅定的眼神就
像在發誓一般，讓我忽然放下了心來。




然而從那恐慌，到此刻的安心，我都不懂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在幼秧身旁，就不用哭
，不需要哭了。




「在院子裡，是小秧嗎？」我偏著頭，小聲小聲地問道。




幼秧伸出一根粉嫩的指頭，按住我嘴唇，「是秘密唷！」幼秧的聲音幾不可聞，然而
眼神裡的無聲話語卻讓我收了聲，只聽幼秧再次開口，卻是正常的音量，「小應超渡
了灸花的鬼靈，好棒唷──」




「是呀，小應好棒。」背上突然一暖，翼緒妹妹的聲音聽起來好近，卻是她從背後將
我抱住。




「很快翼緒就要輸了，」奉太愉快地說道，卻有點口齒不清，「很快就輸了。」




「哪會──」小翼嚷嚷著回頭，然後又更大聲地叫道，「啊──奉太你偷吃小應的獎
品。」




幼秧一聽立刻回頭，指著吃得滿頭滿臉豆沙的奉太大叫，「把小應的豆沙包還來！」




望著他們三人扭打成一堆，我仍迷惘地想著，為何不能說出小秧幫了我呢？那時我嘴
裡說出的聲音，和心底呼喚我的聲音，的確都是小秧呀。




而且，那召喚出鬼靈夫君的話語，一定是小秧的言靈吧？還有替我念出的咒語……我
滿腹疑惑，直到接過幼秧遞過來的包子，我才把那些問號一起吞了下去。




轉頭看了看站在門邊的主母，她優雅笑容依舊，卻像是深深的湖，怎樣也看不出她究
竟想些什麼。









兩天後的下午，我們又在灸樹下玩耍，然而滿樹的灸花卻都謝了，前日粉櫻色的雨蕩
然無存。望著那空蕩蕩的枝頭，我突然想念起那尖卵圓的花瓣，想起那鮮妍的色澤。




「為什麼灸花都謝了呢，」我迷惑地仰望，「櫻花不是都能開好幾天嗎？」




「因為灸花裡面居住的魂魄找到她等待的人了，所以灸花的花鬼走了唷。」幼秧偏著
頭，臉上仍舊是美麗的笑，就像那淡粉色的灸花。




「是這樣嗎……」我怔怔說著，仍舊不明白那時花靈唱了些什麼，「小秧有聽到花的
鬼靈究竟唱了什麼呢？」




「小應想知道嗎？」幼秧抬頭望著我，深黑色的眼睛又是那神秘的情緒，看不出想著
什麼，但每次幼秧想說故事，都是這個表情。




「嗯，想知道。」我點著頭，期待幼秧的故事。




「如果是小應想聽，那幼秧就說給小應聽。」幼秧開口，帶著言靈魔力的句子再次抓
住我所有的注意力。




「那個女鬼靈的夫君，很久很久以前出去打仗了，好久都沒有回來。春天過去了，夏
天過去了，好多個冬天也過去了，她的夫君都沒有回來唷。」幼秧輕聲說著，聲音裡
帶著說不出的悲切，直讓我想起昨晚的歌聲。




「那個女人找了好多個地方，都沒有找到夫君噢，最後她哭著走到我們以前的本家，
然後在這棵灸樹附近，碰上了壞人。」幼秧的故事揪緊了我的心跳，我隨著那許久許
久前的女子一起驚喘，彷彿看見了壞人的逼近。




「最後她很努力地抵抗，還是死掉了，壞人砍掉了那女人的手腳，亂丟在灸花樹下。
女人的鬼靈就這樣變成了灸樹花靈的一部分，變成了花鬼唷……」幼秧拉起了我的手
，另一隻小手擦掉我溢出的眼淚。




「很久很久以後，花鬼的夫君終於打完仗了，回到家鄉卻找不著她唷。花了好多時間
打聽到她，這才知道她死了，死在灸花這裡呀……她的夫君好傷心，非常非常傷心。
」




「花鬼的夫君殺掉了壞人，卻在這附近怎樣都找不到她的屍體，最後她的夫君也自殺
了，也死在灸樹附近。」幼秧輕聲說著，我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他伸出手
，輕輕拍著我的頭。




「儘管離的很近，花鬼和夫君還是在不同的死靈界噢，因為死的原因不一樣……所以
夫君一直沒有找到花鬼，所以他一直在找，一直一直地。不過，現在他們總算遇到了
。」幼秧緩緩說著，雙手握住我的手。




「他們被小應的咒歌釋魂了，不會再分開了唷，所以他們很幸福。」幼秧拉著我走回
了長廊，在午睡的老位置躺下，小手輕揮，示意我跟著他一起午睡。




我眨了眨哭紅的眼睛，望著呼吸漸漸緩下來的幼秧，卻仍然疑惑著。為何響在我腦海
裡的歌聲，幼秧會聽的見呢？




迷惑地想著，卻又抗拒不了午後的睡意，打了個呵欠，我在幼秧一旁像幼犬般躺下，
一起睡入午後涼風的搖籃曲。




夢裡好像看見了花鬼擁著夫君，這回她四肢頭顱都健全，仍舊穿著那華美的和服，長
長的衣擺拖曳於地。她的夫君的皮肉也長了回來，穿著威風的男子和服，伸出的手同
樣緊緊攬著美麗的女子。彷彿羊脂玉雕成的璧人相擁望著我，露出我從來未曾看過，
最幸福的笑容。




夏夢的午後，我輕輕笑了，在夢中，沁出一點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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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imonana:推 這篇好溫馨~
→ gloleas:謝謝^^
推 Catonline:喲~更新的好迅速~^^~[不懷好意的遠遠觀察童男童女~^~^~]
→ Catonline:話說這一對鬼的遭際真可憐~[滾動~]
→ mdma1983:覺的很好看 可是覺得小應好愛哭喔.....= =
→ gloleas:這篇絕對不拖稿XD 謝謝幾位。
→ gloleas:m大，她只是個小孩咩XD
推 pandahsien:XD好看!!
→ gloleas:謝謝樓上>///<
推 rimrock:好看! 幼秧好像超強的~
推 angelluna:好揪心喔 ~> <~  我要哭了小秧借我抱抱(歐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