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鬼島故事集》五月天 10 ～ T1213121

[imam (飲馬人)]

    當時在路燈下，他看著于春嬌急欲知道的雙眼說道：「還記得第一天妳帶我在校園
    走走，然後我們來到綜合大樓嗎？那時在經過那間教室時，我就看到她了，我們的
    學姊，小曼……..

    那一天我看到其他人都忽然安靜，且神色匆忙地經過那裡，便感覺到有一股不尋常
    的氣息。我轉頭一看，便清楚看到一張女孩子的臉從黑紙中浮出。她也看到我了，
    並發現我正看著她，像是突然被人注視般不知所措，嚇得又將頭縮回教室。

    因為我從小看得到，所以對於身邊存在的靈體，已能察覺他們對人有無惡意。並且
    在受到「靈異先生」的影響之後，會去想了解他們逗留在人間的原因。這也是我為
    什麼急於想知道那間教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我感覺小曼是個善良的靈，只
    是還有一個心願沒完成，所以遲遲不肯離去……..

    以我自身的經驗，就算是想幫助他們，也不能直接問當初為什麼會死。就好像是男
    女朋友分手，最怕別人提起傷痛的回憶。後來幸好遇到了李明雄，在廁所中他告訴
    我關於那間教室發生過的事，讓我大致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對「她」也才有一
    個比較具體的印象。

    在聽完之後，我又回到那間教室，當時天色已經暗了，綜合大樓的學生也沒那麼多
    ，是一個靈體能量比較強的時刻，我想她是個害羞的女生，也許在這樣不受打擾的
    環境下，她會願意跟我談談………

    我站在窗前，叫了她的名字：「小曼………小曼………」卻沒有任何動靜，大概她
    沒見過像我這種想來見鬼的人，所以對我心生懷疑與恐懼。於是我又說道：「我看
    得見妳，也知道曾發生的事，妳願意和我見面嗎？」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緊閉的大門、老舊的門鎖、深黑的壁報紙像是關上的螢幕，什
    麼也沒有……..

    「也許她不想見我，或是……還不到時候…..….」我並不意外，也沒有感到失望，
    畢竟他們經歷過人生最悲慘的事，導致他們走上死亡的絕路。在過往的漫漫長夜，
    他們對人性已不再懷有信心，也對人間感覺不到溫暖。如果是這樣，那怎能期望在
    相遇的短暫片刻，就讓她去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於是我嘆了一口氣，看著點亮的日光燈，打算轉身就走，就在我離開那教室沒幾步
    時，我忽然聽到了吉他的撥絃聲，很清亮地迴盪在我耳際，我趕緊一回頭，就看到
    一個穿著學校制服，留著齊肩短髮，抱著吉他的高中女生，虛空縹緲的身影，像是
    投影站在深幽的長廊上………

    「妳是……..小曼？」我問道。

    她抿緊雙唇，看著我點點頭。

    「謝謝妳願意和我見面。」我轉身站在原地，並沒有太大的舉動。

    「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為什麼………為什麼….要見我？」
    大概是太久沒和人說話了，她很用力地思索想講的句子，在死亡的日子裡，靈魂總
    是善於隱藏和孤獨的。

    「我是轉學生，剛到這所學校來，所以也沒什麼朋友，剛經過時無意間看到妳…」
    我知道跟鬼搭訕裝熟很奇怪，但總是要有人先開口。於是又繼續說道：「我只是在
    想，妳為什麼會被困在這？是不是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如果妳相信…….」

    她並沒有回答我，只是低下頭，撥弄吉他的琴弦。正如我說過的，讓他們觸及自己
    的傷心事，是最殘忍也是最不容易的事，但如果這個心結不解開，便沒有辦法改變
    什麼。

    我看著她手上的吉他，也知道她是吉他社的學姊，於是便試探問道：「妳喜歡彈吉
    他？我也會一點。」

    她聽到我也會彈，忽然眼睛為之一亮，陰暗憂鬱的瞳孔像綻放出重生的光芒。

    「你會？」她又驚又喜問道。

    畢竟她才上不到一學期的吉他課就發生了那件事，所以她的吉他還停留在指法、記
    譜、調音、與和弦等基本技巧。而我因為從小就在媽媽的劇場玩，之後沒事又常跑
    舞廳，因此認識許多多才多藝的叔叔和阿姨，耳濡目染下我從國二就開始玩吉他了。

    「那你可以教我一些吉他的和弦嗎？」她知道自己是初學者，卻又急著想多學學，
    於是便主動問道。

    要在短時間之內，讓一個吉他生手立刻上手，而且我手邊又沒有吉他可以示範，能
    有這種隔空抓藥的速成法門，我唯一想到的大概只有五月天的「T1213121」了。

    想她還在世的那一年，應該還沒有這曲子，於是便借花獻佛說道：「好，我教你
    T1213121！」

    「T1213121？」她狐疑道。

    「嗯，你只要會C、Am、F、G7四套和弦，就可以有很多變化，並且更熟悉吉他的指
    法。我教你喔，T是大拇指，彈4、5、6條弦，1食指彈第3條弦，2中指第2條弦，3
    無名指第1條弦。記住了嗎？」我邊說邊比起手指，並隨著「T1213121」的口訣，手
    指跟著快速翻動。

    「好，來一次，試試看噢！」我鼓勵小曼說道。

    小曼提起了吉他，照我所說的口訣，在琴弦上撥動著「T1213121」，一開始有些不
    順，後來琴聲越來越和諧，冰冷的臉頰也如霜雪消融，漸漸露出會心的微笑。而我
    也在教她和弦的指法中，漸漸拉近彼此的距離，我可以感覺她願意走出封閉的心防
    ，走出這間鬧鬼教室的過往…….

    就在她彈奏著「T1213121」的簡單和弦聲中，她先看著我制服上繡著的名字，然後
    問道：「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也沒有為什麼，」我聳聳肩說道：「我只是想運用我看得見的『天賦』，去幫助
    更多一般人看不見的『人』而已。」

    只見她雙眼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被了解感，撥動的音符也在刷弦聲中被抖落。這時她
    轉頭看著最熟悉的吉他教室，門鎖已滿是灰塵，窗框也殘破不堪，就連壁報紙都褪
    了色。

    她看著教室對我說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這間教室是我和老師一手創
    立的吉他社，我不忍心看它就這樣………被遺忘在角落。你可以幫我再將吉他社重
    新成立起來嗎？事實上，這幾年我一直在等一個人……..我想彈一首吉他，給他聽
    …….」

    雖然我不知道她要彈奏什麼曲子，當然絕對不是「T1213121」這樣的歌，但我知道
    那對她而言很重要…….

    有的時候我也不明白那些遺落在人間的靈魂，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執念，寧可選擇孤
    獨的徘徊。難道是像看電影忽然被人關掉了，卻一直懸念著接下去的劇情，因此不
    肯離去嗎？我不明白，也很好奇那種感覺……..

    「想成立吉他社嗎？」我問道。

    「嗯……這一直是我的心願，生前是這樣，死後也是這樣。不想看老師成立的吉他
    社，卻毀在我的手裡，我……..」這似乎碰觸到她的傷心事，一股深幽的怨懣情緒
    眼看就要流露，於是我說道：「好，我答應妳，我可以試試看！只是妳在等的人，
    我可能沒有把握………」

    「只要能再成立吉他社就好，至於他，我相信他一定會來的……….」她幽幽說著，
    撥弄著琴弦，又是一段……..

    那一晚這樣說白了以後，于春嬌對於那間教室似乎沒有以往恐懼了，甚至更進一步
    了解自己所喜歡的人，是一個可以信任託付的人，也因此吉他社成為她高二選社團
    的唯一選擇。

    這時整間教室已經整理地差不多了，穿透明亮的窗戶，一塵不染的桌椅，從裡到外
    煥然一新，一掃過去鬧鬼的陰影。只剩白板上還留著沒有寫曲名的tab譜，與一旁
    的2004年11月12日，「值日生：小曼」。

    「這個要擦掉嗎？這是什麼歌啊？」有同學問道。

    「我看看！」薛志明看了一下白板，忽然心血來潮，走到巧拼那裡，拿起被放置在
    角落的吉他，調了一下弦音與弦鈕，看著tab譜開始彈奏，其他人也興致高昂，畢竟
    他們就是想學吉他才加入社團，也知道社長功力高強，能看到現場彈奏自然是值回
    票價。

    就在薛志明彈起前奏時，忽然所有人感到一股熟悉的共鳴，一旁的于春嬌馬上說道
    ：「我知道了，這是『天國的嫁衣』主題曲，『花的嫁紗』，當時我有看！」並且
    隨著琴音的流轉，一群人圍著薛志明的吉他，唱著記憶中的歌詞：

    花　開在太陽下　等著情人呀
    努力盛開卻　等不到他
    雨　忽然一直下　打亂這花嫁
    騙自己他就要　到啦

    薛志明一邊撥動著琴弦，眼光不經意地看向這間教室的角落，因為他看到了小曼，
    帶著淚光閃閃，跟著哼唱著：

    愛　在孤獨中絕望　在絕望中堅強
    堅強後繼續不停　想著他……..

    就在這時，忽然有同學喊道：「他來了！」瞬間歌聲馬上嘎然而止，所有人目光全
    看向門口，只見一頭白髮的訓導主任站在那，用嚴肅陰冷的目光看著薛志明。

    「你們在幹什麼？」他站在門口說道。

    「報告主任，我們剛打掃完教室，我正在教大家彈吉他。」薛志明畢恭畢敬答道。

    「社團活動課結束了，所有人立刻回原來教室！」

    其他人一聽不免覺得掃興，還沒唱個過癮，連吉他都沒摸到就來趕人，但礙于訓導
    主任的威嚴，也只好摸摸鼻子魚貫離開這剛成立的吉他教室。

    「薛志明，記得把鑰匙交還給綜合大樓的唐叔，我會不定時去檢查！」就在最後一
    個走的薛志明經過門口時，訓導主任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是，我知道！」這時薛志明關好燈，將教室門鎖上後，和于春嬌一起往長廊走去。

    整間教室又回歸到一片黑漆，站在走廊上的訓導主任，看著薛志明和于春嬌並肩而
    行的背影，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恐懼，像是舊事又將在眼前重演。此時薛志明過去
    的班導師從旁經過，看到主任打招呼道：「主任，你怎麼會在這？」

    「是，徐老師啊！」然後這男人若有所思地說道：「徐老師，你看那薛志明，像不
    像從前一個人？」

    「像誰？」徐老師好奇問道。

    「之前那一個吉他社的國文老師。」

    「他？怎麼會？」徐老師一臉驚訝，兩人邊說邊聊一起走向長廊的盡頭。

    此時沒有人發現，那間閉鎖的吉他教室，一聲清亮的弦音，在幽暗的角落，如泣如
    訴地撥動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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