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鬼島故事集》地獄變 7 ～ 家

[imam (飲馬人)]

    來到了家門口，雖然只隔著樓上樓下，但對小梧而言卻像是回到前世般不容易。他
    看著簇新的鐵門有些許不認得。

    「門是後來換的，連我也沒有鑰匙！」阿弦說道。

    小梧此時心裡七上八下，近鄉情怯的心情顯露無遺。阿弦要小梧先在外面等，等他
    進去溝通好了，自然會叫他進來，一切聽候阿弦指示。

    阿弦按了門鈴，然後門自己開了，走進去時只見小梧的爸爸一聲不響坐在客廳，臉
    色非常地難看，也不說話，就雙手環抱坐在長椅上，像是責怪他出去一整天，也沒
    說去哪，玩到現在才回來。

    阿弦故意對他視若無睹，就這樣直接走進自己房間。對於這位在軍中官拜少校的男
    人，哪能容忍別人沒把他當一回事，當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當場像炸開的壓力鍋吼
    道：「給我站住！」

    「你今天是去哪裡了？還記得回來啊？這麼不喜歡這個家就乾脆不要回來，滾出去
    算了！」

    「我去找一個朋友，這是我的自由，有需要跟你報備嗎？」阿弦也頂嘴說道。

    「你這是什麼口氣！他媽的給我過來，立正站好！」這暴躁的男人發出命令吼道。

    阿弦卻仍然徑自往房間裡面走。那個男人更是氣瘋了，不斷地喊道：「小梧，我命
    令你現在立刻給我過來！」

    這時阿弦轉身過來，出乎意外地真的走了回去，口氣平和地問道：「說吧！你對我
    有什麼不滿，你就說出來吧！我能幫的，一定幫到底……..」

    那男人沒料到前一刻倔將叛逆的小梧，突然又像是以前一樣不敢忤逆自己，不禁顯
    得有些手足無措，口氣放軟說道：「小梧，你行行好，你知道爸爸脾氣不好，你不
    要激怒我好不好？家裡媽媽不在，爸爸已經夠煩了，你不要再讓我煩惱好不好？你
    這樣一聲不響就出了門，也沒說去哪，爸爸有多擔心你，現在外面的世界這麼危險
    ，你知道我在家裡提心吊膽地有多麼不好受？」

    阿弦看著眼前這頭髮已近灰白的男人，發自肺腑真心地對兒子這麼說到，也不禁為
    之動容。他對自己爸爸的印象一直很淡，在這一刻，他心中忽然也產生了某種天倫
    的激動……..

    「爸爸知道自己管得嚴，是因為你已經沒娘了，我可不能讓人家說這孩子沒人管，
    好讓人家說閒話。我知道在你成長的歷程中，我一直來不及參與，一定讓你在心底
    有些怨言和遺憾，因此才幻想出一個朋友來陪伴你。你能想像爸爸在知道這件事的
    時候，心裡有多難受，這也是我向單位申請退役的原因，就是想多爭取一些時間補
    償我們父子的關係…….」

    阿弦聽到這裡，也知道這爸爸本性不壞，就只是脾氣暴躁，情緒上來的時候克制不
    了自己，但他對小梧應該是發自真誠的關心，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而已。

    這時，阿弦瞄了一下門外，知道小梧正躲在門外偷聽。剛剛他進來的時候，刻意不
    關上門，就是要讓小梧知道裡面的狀況，想必剛剛他爸爸所說的一切，他都聽在耳
    裡了……..

    這時，阿弦覺得是時候了，只剩最後一個結要解開………

    忽然他說到：「我只是去拜訪一個朋友，因為我最近心情不好，找他聊聊也不行嗎
     ？」

    這爸爸似乎很受不了小孩子說話沒大沒小，當場變臉斥責道：「你有什麼資格心情
    不好？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

    「你不要多問，我最近考不好，心情當然也不好。」阿弦繼續加碼說道。

    「什麼？」一聽到這句，爸爸的脾氣當場又升高到破錶，整個人像是要噴出煙來吼
    道：「我犧牲自由賺錢給你讀書，你是這樣回報我的嗎？很好，打不怕就對了！成
    績單呢？我也好久沒看到你的成績單了！」說罷，男人開始在房子裡四處踱步尋找
    ，口中碎念道：「我那支藤條呢？沒藤條看我怎麼用水管抽！」

    眼見家裡什麼都沒有，怒不可遏的他乾脆卷起袖管，走到阿弦面前，高舉雙手就要
    往他臉上揮下。

    就在這時，阿弦說道：「你打吧！你已經打死一個小梧了，你還要再打死下一個嗎
    ？」

    突然男人懸空的手顫抖了起來，跟著整個身體都在顫動，胸口劇烈起伏，然後整個
    人就像一棵即將倒下的大樹，跌坐在椅上，兩眼也順勢流下滾燙的淚水吼道：「嗚
    嗚嗚…….小梧是被我逼死的，對！他不是跳樓，是被我這個爸爸給推下去的，是
    我把他逼的太緊了，逼得他走上絕路，都是我的錯，我才是殺兒的兇手…….嗚嗚
    嗚………」

    「你為什麼要這麼逼他呢？」阿弦不解說道。

    「因為…..因為…..那時，我知道我自己快死了！」那男人嗆著淚水說道：「當時
    我身體不舒服，一檢查才知道已經肝癌末期，我怕沒有多少時間能陪家人，所以申
    請退役，卻因為我的脾氣與個性逼走了小梧的媽媽，最後也逼死了小梧。我只是想
    多付出一點關心，怕以後沒機會陪伴他，教育他，開導他了！只是求好心切，卻把
    這個家庭給逼上了絕路……..」

    這時，阿弦終於明白，這個自殺的男人為何死意如此堅決，而當時未掉一滴淚的他
    ，在隱忍多年的崩潰情緒後，終於在今晚獲得釋放……..

    「那時，我看到你出現在我們家，其實我知道你不是小梧，你是那女人的兒子。但
    我之所以要告訴你那些，讓你以為自己是小梧，其實是要給自己一個機會。我在小
    梧自殺後的那幾天，不斷地反覆自問，如果神再給我一次機會，再讓時間重來，我
    會不會仍然犯下同樣的錯？

    所以我很珍惜這幾天的相處，儘量克制我的脾氣，好說歹說，不要再因為一時的暴
    怒，逼走我身邊所愛的人………..你知道嗎？我之所以要待在這房子不肯走，就是
    因為這是我和妻子的家，也是小梧的家，我要一直待在這，直到他們回來，即使是
    死後也一直緊緊看著這房子，一步都不出去！」

    此時，這男人老淚縱橫地坐在椅上訴說著，而阿弦也知道這個結已經解開了，於是
    走到門口說道：「我想你說的，我朋友應該能夠了解，而他也一直在等待你的諒解
    ！」

    男人驚訝地看著他，然後阿弦轉身說道：「進來吧，小梧！你爸爸不會怪你的，你
    也知道你爸爸的用心良苦了！」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的，正是哭成淚人兒的小梧，那男人一看到小梧，當場破涕為笑
    ，將他抱在懷中。這還是阿弦回到這房子那麼久，第一次看到這男人欣慰滿足的笑
    容，他不經意地看看這原本陰森冷暗的屋子，彷彿也因這父子重逢的一刻而顯得光
    彩溫暖。這時，他突然看到牆上全家福的照片，第一次，他想起了爸爸的模樣，那
    時全家和樂的景象，一直縈繞腦海，久久難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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