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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間不管事
文／明明
（1）
街燈一盞盞亮起，夜市漸漸熱鬧起來，繁華的城市更添幾分璀璨，燈光五彩耀眼，
照亮許多白日黑暗的地方。日暮替許多人的忙碌拉下垂簾，夜晚宣告降臨，世界搭起
了另一座舞台，不管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或公務員，還是剛結束一天校園生活的學生，
甚至是流浪街頭的人，這些放下疲憊的人們都鬆了口氣，連空氣都聞的到一點點享樂
的氣息。
蘇璿也不例外。腳上的黑色皮鞋敲擊地面輕快作響，白晰勻稱的小腿套著一雙
普通的中統白襪，膝上的黑色百褶裙隨著步伐輕巧飛揚，腰間白襯衫的下擺沒有紮
好微微鬆脫，現在的她，即使穿著制服，也不想一板一眼的穿得那樣拘束。
這是當然的，身為一個認真背負升學使命、又兼校園形象大使的乖巧高中生，只
有在每次段考完她才容許自己小小放鬆一下啦！跟考卷廝殺完後，好不容易能喘一口
氣出來逛街，就先從令人窒息的規定裡解脫吧。首先，頭髮要弄得有型一點，隨意但
不能隨便地綁一個蓬鬆捲翹的馬尾，再來，將老早就藏在書包的小耳環拿出來戴上，
最後，畫上若有似無的眼線跟一層淡淡的粉系唇彩。蘇璿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左右審
視，嗯，很好，校園清純風帶著小小叛逆，逛街儀容著裝完畢！
「好了！」蘇璿嘴角微翹，這種少有的打扮機會讓她相當開心。雀躍著腳步從百
貨的洗手間走出來，她迎面遇上早在外頭等候的魏愉心。
如她所料，這個平常對外表不太在意的個性小妞對她的變身毫無反應，但興奮的
蘇璿依然想分享喜悅，她走到她面前，瞇著眼，原地轉了一圈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魏愉心聳聳肩，兩手一攤：「No comment。」
「喂！好歹說些什麼嘛。」蘇璿笑著嘀咕。
「嗯，你弄成Rocker的話我才知道要說些什麼。」嘴角揚上一抹狡黠，魏愉心淡
道，而蘇璿早知道這個有著冷漠外表內心卻是個搖滾胚子的朋友會是這種反應，兩人
忍不住逗起嘴嬉鬧起來。她推著有些慵懶的魏愉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走出百貨
公司，對她們來說，這個夜晚才正要開始。
XXX
夜市裡，人聲熙嚷，不知道是自己走著還是讓人潮推著走，蘇璿和魏愉心兩人在
擁擠的街道前進。一路上，不管人群的熱氣與吵雜有多麼惱人、觀光客的衛生習慣有
多麼糟糕、攤販的攻勢有多麼猛烈，蘇璿始終保持的愉悅的心情瀏覽一切。但個子嬌
小的魏愉心就沒這份閒情逸致了，她不但讓許多比她高的人團團圍住進退不得，還讓
人推倒在地當場仆街，差點成了萬人腳踏墊，光是忙著找蘇璿的身影就夠她忙的，更
讓她無奈的是，蘇璿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們已經漸漸走散的這件事。
「神經怎麼還是這麼大條啊。」魏愉心暗自嘆了口氣，看著自己原本跟蘇璿牽著
的左手，上頭的手環已經不見了，猜想大概是人潮將她們擠散的時候讓蘇璿給扯去，
然後蘇璿握著東西，還以為她們依然手牽著手吧。
果不其然，一到街尾人潮較為疏落的地方，魏愉心遠遠地就看見蘇璿緊握著她的
手環，踮著腳尖東張西望，一副急得快哭出來的模樣，真讓她哭笑不得。
「哇！」一見到魏愉心，蘇璿馬上撲了上去：「我以為把你弄丟了，嚇死我了！」
哭哭啼啼又磨又蹭，蘇璿抱著她的超級好朋友，絲毫沒有察覺臉上的眼線跟唇彩正在
對方的白襯衫上留下痕跡。
「我沒弄丟你就不錯了。」拍撫著她的背，早料到一切的魏愉心無奈一笑，看來
這件制服，有得洗了。
好不容易蘇璿平靜下來，她們繼續夜晚的行程。蘇璿拿著一杯檸檬綠，品嚐她的
愜意。她喜歡逛夜市，不同於百貨公司的精心設計、舒適現代，夜市充滿許多奇妙的
組合。她會付錢買一杯很貴又很難喝的飲料，只因為俊美幽默的店員調出跟他的外表
完全不搭的東西讓她很驚訝；她會駐足觀望大排長龍的店家，明明從裡頭出來的客人
捧著肚子臉色都不好看，而外面一群人依然期待等下如何大快朵頤。夜市裡每走幾步
就能發現許多預料不到的事情，蘇璿享受著這樣的驚奇。魏愉心就單純多了，她來夜
市的目的只有一個：大吃一頓。嬌小的她手上拿滿食物，碳烤香腸、蜜漬雞排跟魯味
切盤，每份都切成小塊。她用面紙包著竹籤的一端，優雅地將食物送進嘴裡，雖然是
邊走邊吃。
「雞排讓你切成這樣，都乾乾的了。」正在節食的蘇璿嚥著口水，看著夜市裡以
鮮嫩多汁出名的蜜漬雞排被剪成丁，大呼可惜。
「我知道直接啃比較好吃，但沒辦法，這跟我的原則抵觸。」魏愉心吞下嘴裡的
食物後回道。
「什麼原則？」蘇璿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只見魏愉心凝睇，似笑非笑：「哦，我不喜歡弄髒我的手，」她湊近蘇璿的耳邊，
悄聲道：「就算殺人也一樣。」
「別鬧了，你連螞蟻都捨不得壓扁，怎麼可能殺……」
「噓，別說。」食指輕輕放在唇上，魏愉心搖搖頭，眉毛輕輕挑了一下，想故作
鎮定，蘇璿卻早看見她偷笑的嘴角。
「厚，你很愛鬧我耶。」推了一下魏愉心，本想繼續這個話題的蘇璿卻停下腳步，
看著眼情的景象，難掩興奮。
「到了到了，終於到了！」一瞬間將剛才發生的一切拋向腦後，蘇璿拉著魏愉心
走進另一片人潮。這裡不是哪裡，便是整個夜市她最愛逛的地方—服飾街。
彷彿進入小女孩的魔幻世界，在蘇璿眼裡，每一間小店都像是為她專設的試衣間，
近乎飛躍的腳步藏不住喜悅，她轉著圈圈，穿梭在琳瑯滿目的衣服中，像是採集衣服的
小蜜蜂，四處亂飛。
啊，這間是台式甜美風，那裡是日系的，這種寬口，這種多層次……唔，韓流好
像也不錯……啊，那裡那裡，少見的華麗皇室風格啊！走進「華麗殿堂」，蘇璿東拿
一件上衣西挑一條長褲，不消一刻，手上堆滿了衣服，臉上堆滿笑容。魏愉心見狀眉
頭一皺，她不想潑冷水，可是她知道，現在這情形，就是要站出來的時候。
隨意拿起一件衣服，魏愉心翻開價碼牌，這一看，眉頭皺得更緊。「華麗殿堂」
不愧華麗，連價格都飛上天了。她看著還在繼續拿衣服的蘇璿，輕輕搖頭，明明只是
一個窮學生，卻將預算這種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拉拉蘇璿的衣角，魏愉心貼在她的耳邊悄悄說道：「走了。」
「可是、可是……」蘇璿不捨地看著手上的衣服，喔，還有堆在櫃臺的那一些。
但她的美夢很快地碎了，魏愉心指指她的口袋，又指指店員的白眼，蘇璿隨即明白自
己荷包的空洞。嘆了口氣，不多說什麼，她將所有衣服整整齊齊的放回原位，又留戀
地多理兩下。
「等我有錢，我一定要開一間更大的。」走出店家，蘇璿有氣無力地說。
「嗯，我支持你。」魏愉心邊嚼著美食邊回。
不知不覺，腳步伴著蘇璿對各種衣飾的讚嘆聲與驚呼聲，她們已經從人潮密集處
來到靜僻的街角。地磚一樣骯髒，街道的兩旁零落開著些生意冷清的店家，陰影下的
情侶肆無忌憚地擁吻，終年不乾的積水旁放著一台無人光顧的遊戲機，同一個夜市，
才隔幾步路就是完全不同的風景，蘇璿深吸一口氣，好奇地四處張望。
「回去吧，差不多了。」魏愉心看向手錶，又警戒地看向躺在水溝旁的流浪漢，
腦中想著社會版上的新聞。
「咦。」蘇璿本想點頭答應，但她的目光讓一間極不起眼的小店吸引，忍不住
輕呼一聲。
那是一間相當擁擠的小店。一眼望去，各式各樣的物品或垂或掛或堆，雜亂無章
地擺滿整間店，東西小至耳針戒指，大至玩偶都有，飾品之外還有各種服裝，乍看之
下與其他女孩喜愛瀏覽的店面沒什麼不同。
魏愉心不感興趣，轉身準備回程，卻一把被站定的蘇璿拉住。
「看看嘛，」蘇璿眼裡閃爍著光輝，央求著，「最後最後一間，拜託？」
魏愉心眼裡再也普通不過的一間店，蘇璿卻覺得非去看看不可。它擺的東西或許
平凡無奇，但對流行總有一番研究的蘇璿知道，那些全是市面上非常少見的款式，即
使有些物品看似簡單，她卻感覺相當新奇，應要用一個形容詞套上，她想來想去，也
只有迷幻異國這詞勉強可以用。
迷幻就是難以捉摸，異國，就是自己不熟的國家嘛！簡單說，她就是讓這種從沒
見過又難以猜測的氣氛給挑動了。想到這，蘇璿沒好氣地看了魏愉心一眼，不得不讚
佩這個沒有好奇心的人。
拗不過蘇璿的哀求，她們踏進那間沒有招牌的小店。不用推開大門，沒有店員
招呼，只有搖晃的珠簾迎接這對高中女生。昏暗的燈光微微閃爍，不知名的香雰瀰漫，
耳邊傳來隱約的笛聲，一切跟蘇璿想像的神秘小店相去不遠。她們不自覺地放輕腳
步，放緩呼吸，小心翼翼穿越重重障礙，左右尋覓聲音來源，卻不見一人，只有一隻
黑色的小狗趴在圓桌旁，一張格外乾淨整齊的圓桌旁。
小黑狗懶懶打了個哈欠，睜著一隻眼瞄向她們，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打盹。
「連狗都不想理我們，看來我們不太受歡迎。」想打噴嚏的魏愉心蹙著眉說道。
「沒關係。」蘇璿輕聲回應，手裡已經拿起飾品把玩，她一邊猜測著製成這些物
品的材質，一邊沈醉於整家店的氣氛，她似乎知道自己應該要來，或者說，早就要來了
一樣，因為這裡有個東西在等她。
在哪裡？她在飾品堆得像小孩一般高的檯子前搜尋，搖搖頭，不是這裡；她轉身
在掛滿各式外套的牆壁前瀏覽，搖搖頭，也不是這裡；她又旋足走向疊著眾多帽子的
地方翻找，搖搖頭。
到底在哪，那個一直呼喚她的感覺……
「你在找什麼？」打包好手上的垃圾，看見蘇璿的樣子有異，魏愉心問。
「不知道。」蘇璿老實地回答，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只是心裡一直
大喊著：快找到他。
什麼東西，是什麼在呼喚她？讓念頭煩擾的蘇璿不再愜意，她的手越翻越急，
不同於以往的規矩有禮，她將整間店弄得更亂，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悶熱加上焦躁
的動作讓她滿頭大汗，整理過的造型也走樣了，但她渾然未覺，一把推散陳列好圍巾，
慌亂地一條條抽起，仔細審視。
這時，魏愉心心頭飄過一絲不對勁，但她不動聲色，默默環視整間店，一手扯著
蘇璿的衣角：「蘇璿，該回去了，會沒有車坐。」
「不行，我還沒找到。」蘇璿急促回答。
「你到底在找什麼？」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濃厚，向來冷靜的魏愉心讓這個好朋友
搞得有些心急，不禁質問。
但蘇璿還是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在哪，到底在哪裡？」泫然欲泣，蘇璿眼眶含著淚，停不下動作。
魏愉心不明白為何蘇璿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甚至一定要找到什麼，但她知道，
這間店有些古怪。隨手拿起一條手環，她看向用紅繩懸吊其上的價碼牌。
紙牌在半空晃蕩了一圈，魏愉心看著，漸漸睜大了眼，倒抽一口氣。她迅速拿起其
他東西，反覆察看，每一個物品都有紅繩繫上的紙牌，但是，兩面全是空白。
這裡的所有東西全都綁著一張沒有品牌、沒有價錢、沒有任何標示的紙牌，既然
如此，為什麼要綁？想著，魏愉心打從心底浮起一絲詭異。
「蘇璿，這裡有點不對勁。」她悄聲說，丟下手上的東西越過檯子，伸手拉著蘇璿。
「不要。」蘇璿輕扯手腕，但魏愉心緊握的力氣展現她絕不放手的決心。
「快走吧，這裡的東西……很奇怪……」
「等等，」不理會魏愉心的低喃，蘇璿走到緊閉的櫥櫃前，咿呀一聲，打開
櫃子，「在這裡。」這是一個衣櫃，裡面放滿各種衣物。她的手指輕輕點過每一件，
呼吸幾乎停止，她知道，就在那裡，她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
顫抖著手，蘇璿拿起一件樸素至極的白色襯衫，上頭印著暗紅色的花紋。指尖
留戀地沿著圖案邊緣輕劃，撫觸如對戀人般那樣溫柔，表情像是剛才的努力都有了收
穫一樣滿足。拿著襯衫的蘇璿終於平靜，她微笑看著這件衣服的每一寸，說道：
「我要買它。」然後，拿起掛在衣角的紙牌，看了一眼。
魏愉心不安地湊向蘇璿身邊，兩人一同看見衣服上的牌子，只見兩面空白。
「看吧，人家說不定不賣，或者這裡根本就是別人的工作室。」看蘇璿恢復正常
的魏愉心小小鬆了口氣，但很快地，她又從這個朋友臉上看見驚訝的表情。
「又怎麼了？」
「小愉，你看……」
兩個高中女生將臉湊在一塊兒，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看著紙牌的眼睛越瞪越大。
原本空白的紙牌浮上一滴一滴的墨點，像是花朵綻放一樣，緩緩暈染開來。昏暗
的燈光下，墨點漸漸連結在一起，一筆，一劃，在這張牌子上結合成兩個可以閱讀的
國字。
天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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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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