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jkljkl999:推~發現開始會期待妳的短文~ 01/08 00:06
推 Juipeter:推 01/08 00:09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我剛開始工作沒多久的事
當時病房占床只有80％的悠閒日子裡
他是當時印象最深的TB病人。
每天夜裡都喊喘，
值班醫師處理後打了Prednisolne
到了白班就不喘
當科醫師就不做任何處理
好不容易，確定TB後開始吃藥，
控制住了發燒、咳嗽及食慾不振的情形，
將他掃地出門
哦
是送出病房
之後，他平均一個月住一次院，
出院隔了3天又住到別家醫院去
反反覆覆的住了很多次院
病歷都拆成兩本了，
他還是過著以院為家的生活。
他的家人好像都不知道他的病情
每次喘住院時，
總是每隔二分鐘就有一個不同的家屬來問
"小姐，他為什麼喘？為什麼半夜3點他的醫師沒有上來看他？為什麼...?"
坦白說，我知道的不多
尤其是他的醫師是屬於講話講一半的人
可能在解釋病情時講
"他這次住院就是因為他肺不好，嗯，所以住院"
在去年，在照X光時
發現了不明的陰影，
灰灰的一片，
不太像是TB常見的白色點點，
於是排了支氣管鏡
切片結果回來，是第三期肺癌
家屬總算把醫生的話和診斷聽進去了
但是他不知道
到他這次住院,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不停的靠著氧氣及A+B過日子
去鶯歌玩回家的那天，下了大夜班，
當天就遇見他。
呼吸還好，不會太喘
夾手指的SaO2還在90幾％以上
只是每次呼吸時
總聞到一種淡淡的臭味，令人作嘔。
"可能是膿瘍吧。"
和我交班的學姐這麼猜測著。
在家裡養的羅漢松出現枯黃色澤時，
他的呼吸型態開始出現費力短速
每一個來看他的家屬都如此轟炸我們
「他為什麼喘？他為什麼沒辦法好好呼吸？」
最近一次的X光
灰灰的範圍擴張到右肺整片及左肺下方。
肺葉總共有五片，左二右三
以前在上內外科及解剖學時，老師都這麼說
"如果病人切肺時，
切左邊比較不會影響日常生活，
可是切到了右邊就很容易發生換氣不足、呼吸困難的症狀。」
除了右邊組織比較多外
還有一個原因為是心臟在中間靠左邊，
如果切左邊，心臟比較不會移位
可是切右邊縱隔腔會在活動時跑到右邊的空位去
很容易發生胸痛不適的情形。
前幾天，上著快要捉狂的白班時
發現他開始出現缺氧症狀：四肢冰冷、焦慮、呼吸急促...，
家屬無助的看著我
我無奈的看著他怎樣都不願意掛上的氧氣面罩。
當時他抬起臉
無神的瞳孔睜著看著我，
完全沒有焦距的目光停留在戴著手套的手上。
「小姐，現在幾點？為什麼今天，天那麼快黑？」
在場人同時看著手錶，
看著窗外
下午兩點不到，
太陽反射在下面停車場的擋風玻璃上非常剌眼。
早上白班時，
心中暗暗祈求著不要讓我分到那一床
我自認有「帶衰體質"
千萬不要在我手上掛掉。
後來，分到了後面幾間
忙碌於換藥及換IC上，
聽到負責的學妹說
"他快不行了，O2掉到40%"
一陣慌亂下，
借了BiPAP
打了prednisolne
簽了DNR
本來已經在結帳了，
卻突然的眼睛一亮精神亢奮
吵著要吃飯。
讓全部家屬心中又燃起希望。
其實在中午吃飯時
我們有過這麼一個討論：
「會不會是迴光返照？」
PA看著我們
"我相信迴光返照，
雖然醫學上都沒什麼人正式承認這個名詞
但是因為我媽要過世前，
就曾經在3，4天沒進食的情況下，
要我爸買雞腿飯來吃，
吃完沒多久
就CPR了"
我們一陣沉默。
訂的雞腿便當再也吞不下去
回到家，
天正要黑
擔心昨晚的大雨會把傷痕累累的小松樹再一次的傷害。
爬上了陽台，
只見那棵羅漢松枝幹呈現小於90度的夾角。
葉子依然脆綠
但是莖開始自底向上浮出淡淡的枯黃色
在芥川龍之介的某個短篇裡，
稱這種植物要枯萎的顏色為「死相」
如果人出現了這種色澤或有著相同的氣息
即表示大限已到
而今天
在我要下班之前，
他露在棉被外的肌膚，
就是這種觸目驚心的枯色。
明天放假，後天上班時，是否還會看到他?
坦白說，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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