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ceva9876:推，寫得很清楚！ 12/03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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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有雷）
如果有一種設備可以把人的夢境直接側錄下來，
拍出的會是些什麼畫面？
片片段段的畫面之間又會如何相連結？
人類心靈先天「內建」的圖像語言
和後天由看電影、電視、動漫、電玩過程中
熟習的影像語法會是一致的嗎？
亦或它有自成一格的語法？
墨西哥導演
卡洛斯雷卡達斯（Carlos Reygadas）
在第65屆坎城影展奪得最佳導演獎的
《舐夢人（Post Tenebras Lux）》
就是探索這種影像語法的一部作品。
影史上講述夢境的電影不少，
丹尼斯奎德（Dennis Quaid）1984年的作品
《第四空間征服者（Dreamscape）》、
1990年由黑沢明編導的《夢（Dreams）》、
2010年由諾蘭（Christopher Nolan）編導的
《全面啟動（Inception）》，
令人驚喜的佳作不勝枚舉，
然而像《舐夢人》這樣直接揣摩
「夢境視角」來拍攝的倒蠻少見。
打從電影一開場的第一個鏡頭就很明顯，
只有中央圈狀的區域是清晰的、
圈圈邊框外的區域則看起來糊糊的，
就像是人眼看出去的視野一樣，
視線集中的焦點最清晰、
其它「眼角餘光」順便瞄到的部分則
不會那麼清楚。
或許有人不認同這樣的講法，
覺得自己明明看什麼都很清楚呀，
哪有什麼眼角餘光會糊掉的問題？
那是因為人類眼球轉動的方式相當靈活、
轉動速度又快，當你想到要
查看一下眼角餘光瞄到些什麼的瞬間，
眼球就已經轉到那個對應的位置了，
原本只是用餘光瞄到的部分
瞬間又變成視線的中心點，
所以當然會看得很清楚。
偏偏卡洛斯雷卡達斯的攝影機
只能揣摩出那種「中央區域清晰、邊角模糊」的視野、
無法連眼球轉動的靈活度也模仿出來，
所以邊角模糊的情況才會特別明顯，
甚至明顯到有點礙眼的程度。
初登場的是小女娃茹特，
獨自站在雨後積水的草地上，
看著牛群、馬群、驢群、狗群來來去去，
小朋友顢頇的腳步追趕動物，
追到天黑只剩被她嫌棄的
「臭狗狗」們陪在她身邊，
一直想去找的牛群老早跑光了。
畫面被大狗的身影遮到全黑，
場景立刻換到住宅裡，
長著牛頭、拖著條惡魔尾巴的人影
提著工具箱摸黑侵入大廳、
偷看臥室裡熟腄的屋主夫婦、
來到小孩的房間，
看到小男孩清醒站在房中回盯著他，
牛頭人落慌而逃。
然後視角又來到熟睡的夫婦倆。
看到這裡，或許有人開始不耐煩了，
「什麼鬼呀？沒劇情？」
這就是夢呀！
根據研究，夢境當中的場景轉換
往往都是由既有場景當中某個概念，
可能是這一段夢境中既有的某個物品、
某個人物、某個聲音、某句話
或是某個想法
直接像開枝散葉般衍生出下一段夢境。
由最初小孩在追的「牛」群，
到「牛」頭人闖空門偷看一眼「熟睡的男女主人」、
再到「熟睡的夫婦倆」。
這就是人腦思維內建的「轉場」方式，
也是人類夢境的轉場方式。
這部電影的轉場方式幾乎都是循著這種影像語法在走。
也就是說，本片不僅鏡頭處理得像是
人類眼球看出去的視野，
連轉場的方式也是「臨摹」人腦當中夢境的語法在轉場。
理論上來說，這樣的電影應該人人都看得懂，
因為導演顯然對於人腦、人眼的認知方式有做過功課、
所以用的就是人人天生本能式的影像語法在敘事，
應該更容易「吸收」呀！
偏偏大多數來看電影、常看電影、愛看電影的人
早都已經被傳統上
約定俗成的影像語法給制約了，
所以這樣「返樸歸真」的影像語法
反倒變成是在
挑戰大眾的觀影邏輯，
被歸類成是一種前衛的拍攝手法了。
導演畢竟還是抱有一分
電影工作者的自覺，
所以用這樣跳來跳去的影像語法
也還是說了個簡單的故事。
情緒管理有問題的璜安
帶著妻子娜塔亞、兒子伊萊薩、以及女兒茹特、
還有幾隻狗
一同住在墨西哥山區裡的別墅。
夫妻倆試過各種方式
以求改善兩人間的關係，
甚至包括一同去歐洲參加
三溫暖雜交俱樂部。
不過最根本的問題
還是在於璜安的脾氣。
以為隱居的人就都能過著與世無爭的清閒生活？
幾個橋段交代了
即便在世外桃源般的中美洲山區，
人的問題也並不會比較單純。
違章建築般臨時搭建的教會聚會場所裡，
與會弟兄們一個接一個上台，像告解般
說出自己的問題。
酗酒的希望能成功戒酒，
吸毒的懊悔一人吸毒全家受害，
相較之下，只是晚上常睡不著會
忍不住上網看A片的璜安，
他的問題反倒顯得微不足道。
璜安出身富裕的家族。親友閒聊的時候
什麼都喜歡比來比去。
璜安被嫌不懂得如何管教好自家的小孩，
冷眼旁觀表親們道人長短、滿腹牢騷，
璜安引述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裡皮耶一角的名言，
「財富、權勢、名聲，這些都比不上
眾叛親離所帶來的愉悅。」
當然他還沒意識到，反社會的觀點
並不會為他的家庭生活帶來幸福。
好不容易璜安對於自己的脾氣比較能自制了，
全家出遊的時候懂得體貼有東西忘在家裡的妻子，
願意折返別墅，
卻先是發現別墅裡僱用的長工哈洛開小差，
然後另一名長工小七
竟夥同外人偷搬他們的家電。
見事跡敗露，小七舉槍射殺璜安後逃逸。
沒想到璜安竟僥倖撿回一條命，
在妻子的照料下苟延殘喘。
小七逃回老家，驚見不告而別的妻子莎曼珊
帶著兒子和女兒來看他，
原來是璜安之前安排人找她，
要讓她與小七能團圓。
小七自覺愧對前僱主，得知璜安沒死，
硬著頭皮回別墅，伊萊薩告訴他，
「爸爸死了。」
小七自責不已，回到住處
又發現妻小再度不告而別，
手足無措瞎闖到草原上，
面對陰鬱天色下的群山，
小七捧起自己的頭顱，
往上一拉，
竟拔掉自己的腦袋，噴血倒地。
整部電影處理得
就像是夢境一般天馬行空，
虛幻中卻又帶有幾分真實感。
導演卡洛斯雷卡達斯
算是開發了一種以前沒人用過、或沒人敢用的另類影像語法
來講述一個簡單的故事。
平凡無奇的故事透過一種罕見的影像語法來表達，
就變得很新穎了。
當然可想而知，這不會是一部好懂的電影，
諷刺之處就在於它所用的
明明都是最接近人類大腦本能的
夢境式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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