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 Architect大推薦了我 2017 德國電視二台的舊劇《狂野歲月》Zarah -Wilde Jahre。它屬於英美劇很愛拍的新聞媒體題材，場景在德國第二大城第一大港兼媒體之都漢堡，時代設定在復古多彩的 1973 年，這時代的西德雖然自由民主經濟貿易文化時尚都看似欣欣向榮，但其實後納粹時代迅速進入重建年代放下過去展望未來，整個西德仍留了無所不在卻又心照不宣的舊日窠臼。這窠臼在本劇就大方以「父權」稱之，因為本劇主角 Zarah與其同道就是女權運動份子，為了墮胎家暴性產業與媒體物化等多種問題奮戰已久，甚至還牽扯 1970s崛起的左派戰鬥組織「紅軍派」！
不過主角 Zarah在這女權與左派風起雲湧的對立時代硬是反其道而行：她在出了一本女性主義著作大熱賣而有知名度與影響力後，不想繼續跟著基進女性主義的地下小報 "Forum"寫小文章打小游擊、而決定接受媒體大亨邀請加入主流週刊 "Relevant" 來當副主編，希望能將女權思潮透過主流媒體散播到更廣大群眾之間引發討論與改變！當然這種「橋樑」角色常常只是個理想，不但主流媒體裡佔了位子的男性會處處掣肘、背後的基進女權也對她橫眉豎拇甚至挖她牆角，就看 Zarah多有決心與戰力能完成這不可能任務。
看片頭動畫，就是一根如子彈般的口紅穩定前進飛過去，一路上不論是代表主流媒體的打字機、代表男性高層的威士忌與雪茄、口紅子彈遇上了都擊個粉碎！然後一頭紅髮滿臉煞氣的 Zarah接下口紅準備迎接各種牛鬼蛇神了。飾演 Zarah的女演員 Claudia Eisinger 這外型在德國影壇戲路也頗有限制，一般浪漫愛情家庭喜劇或古裝時代劇，大概她都只能當惡女當不成女主，頂多在德國電視很愛的犯罪劇裡能演的角色就多樣些... 但這次來演女權記者顛覆父權媒體就來勢洶洶！果然 E01就有話直說打破成規加上點偷天換日、不但成功扭轉雜誌窠臼更奠定自己女權媒體人地位！
https://m.media-amazon.com/images/I/71omPjFIsbL._SL1200_.jpg
當然一個豐富角色不會只有「女力煞氣」而一定也有其他面貌，以 Zarah來說就是一來要以筆為劍伸張女權、二來要爬梳既有父權建制的成因與苦衷、三來要思索廣大女性的慣常心態為何走到了這步、四來要反思自己一人的女權焦慮與父權陰影。於是這位紅髮煞氣演員演起 Zarah台前盛氣凌人是個女強人甚至常嘴賤踩人、但台後也是憂鬱脆弱常不知所措，反而與她搭配的女二 Jenny儘管看似年輕面嫩當她小助理、其實自由大器無拘無束反而都當她肩膀... 當然描繪一個強悍角色的「脆弱」是必須，不過此劇的脆弱戲份慢慢凌駕了剛強、到最後竟搞得有點 Melodrama。
本劇總共一季共六集，後來取消了第二季就變成了迷你影集，能在這六集間漸進有序地說完一整個女權記者的掙扎與探索故事嗎？我看了看倒覺得恐怕無法，因為它的拍法就不像六集的「迷你影集」而更像一週解決一個案子的長劇！只是美劇可能一季會有 26 集解決 26 案、它竟只有六集解決六案而已 XD 這其中 E01是煞氣身段大膽豪賭精準操盤大獲全勝的、但 E02個人憂慮開始加重反而案子開始面臨妥協、E03 開始每集案子的解決漸漸不是 Zarah功勞而多半是他人溫情恩惠、E04 觀眾會漸漸發現所有案子與其說公事公辦不如說投射眾家同事的個人心結...
當然這樣把事情越談越複雜充滿衝突也是好的，讓整劇從本來黑白分明單純熱血的女權奮鬥、慢慢演成盤根錯節心裡糾結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在一集一個主題案件後 E06竟演成缺乏主題一團混亂的「臨陣趕稿」、最後一鏡則以六神無主的 Zarah開車迎向未知暗夜結尾... 以這個故事曲線看，此劇可說是熱血煞氣地開場卻開高走低、一開始令人振奮的觀影經驗慢慢到後來令人無所適從。不過撇開這種有點令人洩氣的觀影經驗曲線，就專心去看每一集裡的女權案件與其搭配的主角人生焦慮，倒也算是一本復古多彩百花齊放的「西德 1970s事件簿」：
https://www.imfernsehen.de/gfx/pics/1408/Claudia-Eisinger-Ist-Zarah.jpg
E01 "Titel & Titten"「封面與乳房」，開宗明義談女性物化，讓我們看看只由男性編輯群決策生產的主流雜誌會是怎麼樣：封面內頁到處都奶子，經濟也奶政治也奶文化更是奶，男人是憑什麼覺得公共領域裡可以這樣明目張膽處處性幻想？縱有女權抗議物化但男性總抱怨「妳們不是訴求性解放」怎麼又要當聖女？於是第一案 Zarah不訴求女生把奶包起來、而訴求性解放就要平權也來拍男體、還要搖滾明星背部全裸撐一根吉他大屌！雜誌一出男性高層都火了也把她火了、誰知當期大賣拓展廣大女性市場！且看被火的 Zarah不疾不徐「感謝男性主管給我這機會」。
https://i.imgur.com/ZTQqq4q.jpg
E02 "Deutschlands grausamste Emanze"「德國最殘酷的解放」，這集談七零年代只有荷蘭才有的女性墮胎權，Zarah 跟她的女權老同道要載運德國少女過境荷蘭集體接受墮胎服務，也要把握這機會製造新聞寫一篇專題給大眾知道。此時德國雖看似自由民主但「墮胎」仍是犯罪要坐牢、於是如同數百年來女性都只能找危險的地下庸醫；只是時下廣大女性自己也仍保守不願改變，連自己媽媽都說「女性不得不生才會把孩子生下呀」... 這就碰觸 Zarah的存在陰影了：難道我媽也曾想要墮掉我？她為何不讓我消失解放她自己？竟選擇犧牲自己讓我過到今天的人生？
https://i.imgur.com/L9SRtxA.jpg
E03 "Ich hab auf sein Grab gepinkelt" 「我在他墳上撒尿」，這集談女權心中父權陰影最原始的童年家暴，Zarah 要邀請男同事邀不到的大牌女星來訪談，就要以受暴女性的同理心切入她不為人道的秘密！這是 1973 年，三十歲上下的青年女性都是二戰時期出生，許多頭上都有個納粹爸爸，不管有沒有親身主宰兒女教養，那納粹父權規訓都如影隨形。當紅女星的明星老爸雖非納粹，但也是納粹時代牆頭草為當權者拍了不少宣傳片，竟也染上納粹習氣把兒女當成禁臠；那雖然單親卻有納粹生父的 Zarah，在母親即將入土為安前，能鼓起勇氣爬梳生父秘密嗎？
https://i.imgur.com/WtuzeP3.jpg
E04 "Ein Festival der Liebe"「愛的節慶」，這集談一位殺夫女性受審中，漸漸也關心起女性邊緣的主編也派 Zarah前來訪談，毫不意外看見對方遍體鱗傷果然長年遭性別家暴！然而這時代法官對家庭暴力不是陌生就是漠不關心，檢察官更是一翻兩瞪眼不過問任何緣由「殺人就是魔鬼」，於是 Zarah只好針對檢察官過去挖掘其性暴力歷史！當然以這招企圖影響官司是很爭議的，不但在法院引起震盪也為雜誌社樹了敵，而且這時只經過一點和稀泥轉型正義的德國司法還能前來搜查報社翻閱 Zarah筆記？還好經過多集磨合的男主編以「捍衛新聞自由」力挺 Zarah！
https://i.imgur.com/EdVO334.jpg
E05 "Ballern und bumsen"「射擊與爆炸」。上集惹到執法機構的下場就是 Zarah自己被拿放大鏡檢視：妳曾協助本國女子跨境墮胎是否違法？妳童年友人參加紅軍派 RAF妳是否窩藏？結果還真的就有兩個藏在 Zarah自家小船屋！這集把本劇本來單純的「女權」再擴大到「左派政治」的討論：二戰後儘管人人都說清除法西斯、但真的在清的只有共產東德、西德反而快速放下過去讓許多老納粹借屍還魂融入新社會延續老建制，那左派抗議份子怎能不武力顛覆？只是這「紅軍派」又搶銀行又殺警，無論如何已跨越 Zarah心中紅線，但對維權分子抵抗不公又怎能坐視？
https://i.imgur.com/I6lCrjG.jpg
E06 "Papi ist der Beste"「爸爸最好了」，一次次在發行人 Olsen的力挺下化險為夷、Zarah 當副主編也帶雜誌業績蒸蒸日上、而今主編身心俱疲需要暫休時終於能讓女人上位嗎？這集恐怕就透過週刊大家長 Olsen這位「爸爸」總結一切女權對父親形象的焦慮：妳收斂叛逆努力融入、妳表現優秀發光發熱、但為什麼真要指定接班人時總沒妳的份？反過來說妳又為什麼會對如父權威有如此期待？而當妳與妳的基進女權只要一個不乖踰了矩、體制內曾經賞賜給妳的一切機會都馬上收回，反而妳苦心當個好女孩學會了笑臉迎人、又犧牲了多少機會又壓抑了多少慾望？
https://i.imgur.com/yrw3Qfz.jpg
壓抑的當然是 Zarah的情慾認同！雖然外表看似獨立女性不靠男人，但其實是女同性戀還搞上發行人的女兒 Jenny！看看中文網站只有女同部落格「拉拉看世界」有提到這劇就知也是很有看點的 XD 此劇除了 Zarah之外也是有不少女性角色，有在辦公室卑微肖想男主管的時尚編輯 Simonis、也有懂得混合端莊與魅惑玩弄男主管的 Jansen 、亦有女權奮鬥花光盤纏只好來公司食堂打零工的 Ulrike... 總是 Zarah 本來在女權路上看著她們或保守或激進都極端荒唐，總驕傲著自己秉持中道橫跨兩邊改善世界中，只是一集集考驗下 Zarah赫然發現最脆弱也最紛亂的反而是自己...
Zarah 從 E01的率性女強人慢慢越過越憂鬱的生活中，也許給他源頭活水的還是青春無敵的發行人女兒 Jenny吧？能演武打也能演舞蹈的 Svenja Jung，這次來演派對動物每天容光煥發，儘管這齣「女權劇」中時下各種女性角色人人有本難念經，但對她這富家千金來說倒是無憂無慮如魚得水！同樣是多元文化性解放，其他女子總是為了男性明目張膽的「物化」感到草木皆兵，但對她來說男人吃我我也吃男人、本來就是各取所需大家歡樂一回嘛；同樣是女性進入男性辦公室工作，其他女性很擔心被當小妹或被搶功勞，她卻樂得當大家小妹幫學長捉刀，總是睜大眼睛四通八達。
慢慢地，這齣本來目標明確的女權劇，一集集奮鬥下來目標越來越模糊、世界越來越混沌、女性越來越自我懷疑、男性面貌也越來越複雜荒誕，看看悲觀的共產編輯、好飲的文化編輯、有秘密的美術編輯、以及外強中乾夜夜飲泣的主編... 女權與父權難道只是如此單純的爭鬥關係嗎？心煩意亂的 Zarah下季就要從「生父」開始全新探索！只可惜下季就這麼沒了 XD 此劇僅六集戛然而止，故事越來越發散卻沒有收線，不過 Zarah「每集一案」的時代女權風景仍琳瑯滿目，拜訪線人參與派對也是處處是復古時尚，兩位女生演起愛情戲也令人怦然心動！喜愛德國的觀眾加減看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15dyoSURc0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9.10.111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EAseries/M.1651721592.A.79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