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id bereit". "Immer bereit"!「學員準備好。」「時時準備好！」這是 1948 年起東德少年先鋒隊 Jungpioniere 的口號，一直到 1990 兩德統一時才停止運作，四十年來養了無數雙眼發亮根正苗紅的德國版「小紅衛兵」，這就是昨天上架的 Netflix德國新劇《克麗歐的紅色復仇》史實背景。這組織在 1949 草創期領導奠基的主席，是後來當了 26 年東德教育部長的共產女先鋒「紫女巫」Margot Feist，今日說來聽過的人可能不多，但她那當東德領導人長達 13 年的丈夫 Erich Honecker 今日知名度就高得多，有去柏林玩過的如喜愛「前東德」主題一定看過他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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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東德 41 年歷史雖有十位領導人，但主要是三位各任十年以上的形塑了東德國家走向，最後的一位 Erich Honecker 有何重要政績呢？這可功過交錯令人五味雜陳：統一後，他名聲是很臭還遭通緝追捕下獄的，因為他曾大力使用東德秘密警察 Stasi高壓控制人民鎮壓反對者，更下令槍殺越界投奔西德者，某種程度上算是個東德屠夫了；但統一前他做了很多文化外交擦脂抹粉的形象工程，尤其在達到高峰的1987訪問了西德、1988更進一步訪問了法國、可惜就差沒能在1989前公開 (!)訪問雷根總統治下的美國... 可說他「東西友好」的功績仍被「對內高壓」的罪惡蒙塵。
史實最後這位 Erich Honecker 落腳何方網上都查得到、而他妻子 Margot 終老何方亦毋待言 (!!) 這些大人物史實典故就讓《克麗歐的紅色復仇》獵奇取財浪漫改編成為風格化諜報故事！類似故事在近年影劇中，我第一個想到的是談蘇聯的寫實諜報片《紅雀》與超級英雄片《黑寡婦》，不知東德訓練起間諜與殺手來有沒有那麼嚇人？總之這個德國的 Kleo 可當是個「兒童版紅雀」，就以東德出名的「少年先鋒隊」作為風格靈感，它並不強調「你的身體是國家的」那種對少女肉體的剝削，但以「你的童年是國家的」來對少兒做心靈操控，剝離你原鄉父母擦掉你自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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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令人驚懼的少兒洗腦劇情在本劇 E06有半集超現實的如夢描繪，算是本劇調性一轉開始嚴肅說故事的轉捩點，不過讓觀眾看歡樂的黑色喜劇還是有 E01-E05整整五集應該可以看個飽，而且還找了雖已年近三十但一張娃娃臉身材嬰兒肥的 Jella Haase演出劇名主角Kleo，演的還不是 YA 的「少女殺手奇幻旅程」而是子供向的「兒童殺手派對旅程」！的確，雖然本劇設定 Kleo 生於 1964 年、E01 開場應是 23 歲坐牢三年後也 26 歲了、是會戀愛打炮嚮往成家生子的上班女郎年紀了，但 Jella Haase什麼年紀睜大雙眼噘起嘴巴都是小孩樣、殺手風格也是一場場兒童派對！
看預告就知此劇復古多彩卻又殺人濺血是黑色喜劇、只是本著共產主題特別強調「紅色」Kleo，這 Kleo 追起案子殺起人來也充滿玩興像個小孩、觀眾與其期待英式黑暗寫實不如欣賞德式傻氣童趣：她總歪著頭擺張娃娃笑臉和對手開嗆、喜歡跳芭蕾或玩相撲跟對手開打、每每睜大雙眼露齒而笑不按牌理出牌、每次偽裝潛入都像變裝派對卡通式打扮 XD 不過一張娃娃臉又嬰兒肥的 Kleo 也許正適合這風格，畢竟社會各個階層都有些傻氣天兵大寶寶、有人就是一口娃娃音一臉孩子氣長大到老，她們可能是有錢貴婦可能是保守公務員、但隨時摘下假髮掏出槍來「我叫Kl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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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種「兒童殺手」或「娃娃殺手」可能未必能對所有觀眾的胃口，我個人是從 Jella Haase的 YA 時代一路看她長大成為演技派今年還拿蘿拉獎，因此看她此劇百變獨秀就是一整個過癮！不過沒看過她舊作的觀眾初次接觸她戲路喜不喜歡還要看個人... 本劇開始：在「民主德國」DDR 看似最欣欣向榮領導人還出訪西方的 1987 年九月，東德密警 Stasi「全職非正式雇員」的王牌殺手 Kleo Staub 正一如往常穿牆去西方出任務，當然小秀媚功享受童趣把對方小命手到擒來！下班回東柏林還有親密愛人是公司同志跟她開心滾床單... 但「我懷孕了」男友笑容突然僵半秒 (!)
這次任務也出了差錯急轉直下，差錯就發生在誰也沒想到的西德警局「詐騙組」魯男警探 Sven 身上：他事業潦倒家庭不順夜店買醉、隨口搭訕竟無意瞥見 Kleo 腿上有刀、剛好夜店馬上發生命案他敏銳直覺就是這女子！只是他是警局笑話沒人正視只好自己展開查案旅程。那邊廂，他描繪的 Kleo 速寫隨很不像仍在西德警局建檔了，Kleo的「公司」Stasi 也注意到她成破口了，背後看來有驚天秘密「動搖國本」不得不讓她消失！還好 Kleo 畢竟是王牌殺手還是上將外公的「外孫女」、是沒送掉小命但已被速審速決終身監禁... 只是 1989 圍牆倒塌 1990 兩德統一有幸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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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彷彿代言現世 1990 至今所有後共產冤屈者打開 Stasi檔案尋找真相般、Kleo也要踏上屬於自己的「真相之旅」，不只要找到元兇暢快復仇、更要知道這一切究竟為什麼。不過在這個兩德統一的「後共產」時代東德人心已樹倒猢猻散，只有 Kleo 還像個小孩尋找「真相」其他人卻已落寞流俗：這有前她共產男友 Andy 現在任職個夕陽公司沒了志氣只想養個小家庭、這有她新室友 Thilo來自西德廉價接收東德空屋作他廢青電音夢、這有過去同僚殺手 Uwe與其說思念共產理想不如說留戀黨國威權、這有過去上將外公 Otto Staub 如今只想花園終老每天喝杯杜松子酒...
耳聽幾個西德警察老氣橫秋「兩德統一進入大西部時代！喔不，是大東部時代啦」，直指東柏林與東德鐵幕打開「柵欄壞了」、西德流入佔地分產偷拐搶騙宛如「德版西部片」！可憐的東德遺民只有乖乖承受老實度日當沒看見但求溫飽... 更有甚者，有些比較聰明會做生意的「東德禿鷹」抓準商機吃裡扒外、早在統一前夕就談好條件瓜分國有財產賤賣西方從中抽成！這樣的人當然不會乖乖留在破敗柏林而是享福馬約卡、如今 2020s看帕瑪機場 Palma de Mallorca成排 Air Berlin 我們都知源流為何；至於早就不用汲營賺錢的，逍遙南美智利延續一個「小東德」又在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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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可能該問近年被罵親中的「聯合國人權專員」巴舍萊 XD 不過同為阿姨面孔 Kleo 在本劇終點另有史實大敵！總之本劇雖然前半都在欣賞Kleo「兒童殺手」大殺四方、E01 先殺坐辦公室的一臉橫肉雜魚大媽們、E02 再殺黨委書記國安上校與上將外公、E03 馬約卡旅遊大殺東德禿鷹們、E04 殺到史實沒這麼早死的 Stasi「公司」老闆Erich Mielke、E05 大咖殺完了來殺搖旗吶喊不知所謂的前同袍小咖們... 但從 E06意識流動的童年回顧開始還要探問國家的「真相」是什麼。竟然行走後共產「東部」大地這一遭，只有 Kleo 一人還像個用功學生打破砂鍋探問著「真相」。
還好不只一人，還有西德魯男警員Sven，開場是庸碌的西德警局唯一正視線索發現 Kleo 的清醒者、慢慢成為不怕公司嘲笑不計家庭毀譽也要追查 Kleo 的堅持者、後來竟成為與 Kleo 兩德良心雙劍合璧攜手查案的求真者。於是 E06後半重新上路時調性一轉，少了前半劇如變裝派對般的傻氣童趣，漸漸走向真刀槍真拳腳的諜報動作了。要嚴肅起來當個大人堅持探問的，還是當年 1987 西德夜店「大伊甸園」任務的緣由：那位自己殺死的標靶是西德 BND還是美國 CIA抑或我們自己 Stasi？這三方各懷什麼鬼胎抑或其實是同一個鬼胎？而在查案旅程中三方又各有多少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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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真相」這回事，在本劇不只要找陰謀陷害 Kleo 的真兇與動機，而更要探問 Kleo 與一眾「少年先鋒隊」孩子們心中的國家理想：一個打敗「階級敵人」「解放農工」的共產主義理想國，真的存在嗎？如果是一部嚴肅的成年影劇應該還要討論到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多種面向、甚至應該加入資本社會比較討論國家治理的理想與現實；不過本劇「兒童殺手」風格下 Kleo 的探問也童心單純直指核心，於公要探問的是：共產國家模型真的可行嗎？不靠西方自由經濟仍能永續發展嗎？於私要探問的則是：人們真的自願投身共產理想嗎？留下的就是忠誠離開的都是叛徒嗎？
於是冒險一遭到了終點 E08，終究要面對一公一私一史實一虛構的兩位長輩女人、理解生養她的原鄉母親與餵養她的黨國母親各有何謊言與苦衷，然後她曾殷切企盼撥亂反正卻黯然失落的「母親」理想、既然自己無法圓夢那就成全另一個女人實現吧：我們共產孩子同為「兒童殺手」本應團結互助成就彼此的人性、而非相殺相殘只為彼此的黨國。說到「共產主義」當代觀眾聽了就寒毛直豎，但本劇簡單清楚劃分兩層次：對追真相的 Kleo 來說，共產是個淑世理想為了人民就看可行不可行；但對追求富貴功名與權力的庸人們來說，共產非關理想純粹只是站隊利己的黨國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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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對某國最敏感的台灣觀眾一定看到「共產」兩字就寒毛直豎，但我們對岸那黨到底是真要淑世的「共產理想」還是純粹爭權奪利的「黨國體制」呢？這點相信大家心裡都有底。也許在 1990s那美國福山自信宣稱「歷史終結」的資本完勝年代，「共產」兩字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彷彿保得小命已不錯了就乖乖當歷史餘燼吧，從本劇前半許多後共產的落寞角色們身上可見一二；不過在東德下世代進入德國影壇十幾年後的《再見列寧》起，關於那個未竟的共產夢想之理想與現實、成就與失落、光明與黑暗、奮鬥與投機，都有了各類角度多方切入五味雜陳的影劇新觀點。
而昨日上架的 Netflix新劇《克麗歐的紅色復仇》就充滿這東德淵源的共產關注，三位主創我都不認識就猜他們都有東德背景吧，它不會是搖旗吶喊尊西貶東的「轉型正義」熱血劇，反而主角 Kleo 這追尋真相的正義探問只會越探越五味雜陳。此劇「兒童殺手」奇幻旅程童趣又血色、主角一張娃娃臉混著 creepy 感，基本要當黑色幽默來欣賞而別太認真、否則許多陰謀對戰或要殺不殺的邏輯都不太禁得起考驗；但如果玩過柏林關心德國更對兩德歷史有興趣、且批判共產罪惡之餘不吝重審其理想，那看本劇話說三分留七分也許亦能激起許多聯想？推薦斟酌口味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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