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KANO 錠者大兵的轉車之旅

[mysmalllamb (小羊)]

         KANO 如此正面光明的電影，如此多樣均衡的節奏感，讓我這個憤世嫉俗的人
        很久沒有那麼單純地感動了。關於整個三小時裡各種感人的細節已經很多人說
        過了，我只想在這裡分享我看到的本片最後一小段落 － 錠者少年的轉車之旅
        。我也常常這樣，火車轉兩小時甚至一小時都要去市中心逛一逛 XD


        其實這也不是最後一小段落而已，全片在所有熱血興奮樂觀的地方，讓大家看
        得鼓掌叫好時，都會不經意地突然拿一段錠者大兵出來，讓人稍微冷一下下，
        但也不會冷很久，幾秒鐘後馬上就回到熱血樂觀的主軸故事。

        錠者線很多人覺得可有可無，很多人覺得不是重點，但我覺得這是本片最關鍵
        的一條對話支線：主軸的 KANO 棒球故事如此樂觀、次軸的嘉南大圳與農村生
        活也欣欣向榮... 一切都如此光明，難怪很多忿忿不平的觀眾會覺得這是在一
        味「美化」殖民。但就是錠者線畫龍點睛的對照，讓這一切的單純美好變得令
        人玩味。

        本片既然是在講棒球，而且是在講日本化的「野球」，我想棒球少年的身體就
        是個重點。當然這就不免講到殖民的「身體治理」，說這個很嚴肅而且很容易
        引戰，但我們也可以心平氣和地來看待它。一群台灣原住民閩南客家，與相較
        邊緣甚至可能父母有被「外放」的日本小朋友，一開始庸庸碌碌的樂天身體，
        進藤太太稱之為「只是鍛鍊鍛鍊身體而已」，其實相當符合今日某種算很主流
        的「在玩中學習」或「快樂學習」教育理念呀。不過鐵血進藤教練入場後，一
        切的紀律就進入了，從有規律的魔鬼訓練、進入球場的神聖儀式、描摹蒼鷹的
        心理鍛鍊... 這些都是進步日本帶給台灣的全新身體，帶領 KANO 少年們擺脫
        渾渾噩噩，追求卓越，更能細心體察棒球、運動、木瓜、或是做任何一件事情
        做到極致才能體會的美感。

        這個身體儘管讓 KANO 少年們脫胎換骨，但也不用太擔心殖民的負面效果，因
        為即使學習到了各種技術、養成了各種堅毅人格，這些 KANO 少年還是與這個
        典型的日本身體不盡相同，從說話動作表情與牽引情緒的模式都不一樣，他們
        的身體並沒有被異化，而是把殖民者身體面向中有意義而可以幫忙自己超越的
        面向吸納進來了。這點細緻的拍攝我非常欣賞：每個素人演員本來是什麼人就
        演什麼人，可以訓練他們日語與紀律但他們一定還是不會擺脫他們原來的身體
        樣貌，甚至日本小朋友來台灣學點台灣街頭小孩的習性也很有趣呀。

        相對地，到了甲子園，就是一個道道地地的日本身體展演了（或著也許是我有
        限知識中想像的日本身體塑造），而且這已經不是傳統的日本身體，而更像新
        的日本軍國主義身體，甚至以我們今日在台灣長大的人來說處處似曾相識：分
        列式行進、整齊劃一的啦啦隊、雄健有力的舉手投足... 這不就是我們直到今
        天仍然盛行的小學生活嗎？當然我們台灣小學只會得其形而不會徹底得其意，
        就像 KANO 少年們儘管已經訓練得這麼卓越，在堂皇的球場入場時還是出個大
        烏龍 － 這烏龍出得好，你們學到了日本的部分優點，但從不會照單全收而抹
        除自己，不怕羞、拍拍屁股、站起來列隊敬個禮就是了。

        這個與軍國主義恐怕密不可分的日本身體，在甲子園呈現最美好的一面，大家
        一起追求卓越，同校的啦啦隊整齊劃一帶著無比信心加油，上場的球員們手伸
        到最長也要拼命接殺，而從不同對投手們的眼神中，更可以看到跨越球隊的英
        雄惜英雄，這是美好的運動精神，和老中國式的「揖讓而升下而飲」各有千秋
        ，但跨越陣營尊敬對方的精神是一樣的。


        回到錠者，錠者少年就是其中一位典型日本身體的投手，不只外顯的身體姿態
        ，甚至還有一種可能與近藤教練一樣怕輸的心理難關，崇拜強者的軍國身體正
        面是英雄惜英雄，但負面卻是英雄怕英雄，覺得自己技不如人就輸了，而且心
        理的輸還連帶影響到身體的靈活反應。說不定，在意「輸」也是日本身體中的
        一個黑暗面？影響平日努力打造心如止水般淡定外表的進藤教練，可以憤怒摔
        手套也可以大醉倒臥田間。

        我不知道這群 KANO 少年具體帶給近藤什麼啟示，不過在蓋被子那場戲矜持的
        近藤偷偷感謝了少年們「帶我回到甲子園」，相信近藤帶著一具完整打造的日
        本身體下放台灣，一定也還是在台灣學到了什麼他意想不到的精神。這絕不是
        近藤藉著殖民身體治理單向改造 KANO 小球隊的故事，而是不分殖民者或被殖
        民者大家都要互相學習的故事。


        再回到錠者的台灣之旅線，帶著同樣的軍國卓越身體，往昔的錠者少年變成了
        錠者大兵，惺惺相惜的異國少年們變成了機械化的軍隊們，球場的黑土與球棒
        手套聲變成了火車大砲的機械巨獸齒輪聲，軍國身體的美好甲子園變成醜惡的
        戰場... 走進嘉義市中心圓環，這才知道本片花這麼多錢考究搭景的用意在哪
        裡了：同一個嘉義、同一個圓環，過去熱鬧又充滿希望地家戶走告的繽紛多彩
        時光，今日充滿冷冰冰的心戰標語壟照在灰色陰霾下。

        同一個大日本帝國，美好的一面是匯集了海內外熱血少年們一起惺惺相惜，也
        給了本來不相往來的異文化一個平台與一個機緣互相交流學習，但醜惡的一面
        就是擴張、剝削與戰爭；同一具軍國身體，美好的一面是大家各自揮灑卓越英
        雄惜英雄的甲子園，醜惡的一面卻是大家抹平個人生命當個小螺絲釘的機械化
        戰爭。本片怎麼看都很難說是「媚日」，反而雙線並陳地鋪出了光明與黑暗兩
        線，而且總在極光明處突然插入黑暗，更令人在強烈對比下不勝唏噓。


        錠者大兵終於來到傳說中的嘉義，往昔揮汗如雨的球場已人去樓空，大兵曾經
        揮灑自我的年輕生命也將走向未知。之前不久，在球場洗手間那場戲錠者釋出
        善意送出幸運球時，我還為吳的渾身帶刺感到遺憾，覺得他好不成熟（當然他
        有他那時的其他糾結），不過也許正是拜這個遺憾之賜，錠者大兵過了十幾年
        仍然念念不忘，才有了這趟轉車之旅。

        少年們曾經錯過的交心，錯過就是錯過了，永遠沒有機會撿回來。那顆曾經遺
        憾送不出去的幸運球，就讓它留在這裡緬懷大家美夢中的熱血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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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心目中 KANO 最令人熱淚盈眶的完美結局，如此惆悵又如此五味雜陳。
        後面那個輪船回台灣戲碼，我就當做給觀眾平復情緒、破涕為笑的一個 happy
        ending，畢竟很多人還是想快樂地走出戲院嘛...

        因此我想建議二刷以上的影迷們，也許可以試試看在錠者遠去之後、在簡要回
        顧各球員生平的中途就先行離去（反正一刷應該都看過了），來瞧瞧這樣一個
        惆悵的結尾會不會留下什麼不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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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36.230.160.245
→ clione33:其實吳明捷畢業就到日本讀書工作,說不定還有機會見到錠者
推 skyvera:推 KANO的時代感呈現的很好 光是1930和1940就感受得出來
推 ray0808:其實不媚日,反而是描寫到軍國主義的灰暗殘酷,推
推 yalamina:最後的輪船，覺得是給劉的補償，當初蘇給劉劃的大餅
推 yalamina:若是大船全剪掉，劉會哭泣吧XDD
推 yalamina:火車站旁全是整裝待發的軍人和配給，旁邊的路邊卻是坐著
→ yalamina:小孩在吃飯，若戰爭爆發小孩吃的飽嗎？這對比滿諷刺的
推 atgaryoh:而且吃飯的小孩服裝有表現出民族差異
→ atgaryoh:我覺得這個安排滿細心的
→ Hollowcorpse:都已經是上尉了還大兵...錠者會哭
→ mysmalllamb:哈哈，我只是覺得講「大兵」更有一種小螺絲釘的無奈感
→ ILLwill:這個演員很不錯,有把運動員精神壓力表現出來
推 shimo:我補充一下，其實日本軍閥並不樂見全民打棒球。
→ shimo:http://movie.douban.com/review/6577576/
推 shimo:他們理想的運動是劍道，棒球這種洋玩意怎麼可以當尼轟人的
→ shimo:民族運動呢？甚至出現棒球有害論，努力打壓棒運……但最後
→ shimo:棒球還是如火如荼在日本發展起來了。
→ shimo:反倒是臺灣這邊卻把打進甲子園視為被軍國主義收編XD
推 tomchun6:一個本該在球場發光發熱的球員，卻得穿上軍袍走上球場
→ tomchun6:再沒有比此舉更諷刺戰爭了吧
推 yalamina:在火車上說我們會贏的是錠者，可他最後卻把球留了下來，
→ yalamina:他應該知道這場戰爭有去無回輸定了
推 yukimura0420:推這篇感想 深得我心!
推 OoJudyoO:推 一個熱愛棒球的青年卻要上戰場 最有感觸的反戰角度
推 skyvera:KANO有反戰意味+1
推 Touber:KANO反戰+1
→ expectations:有板友看得出錠者的兵種嗎? 只知軍階是大尉(上尉)
推 thecynical:KANO有反戰意味+1
推 REALJOINGO:錠者那個造訪之旅真的讓電影層次加深好多。
推 clione33:KANO很明顯的反戰.
推 gunng:基本上到南洋的都是陸軍吧@@
→ cooldogy1973:覺得吳波改名似乎有玄機，或許征日太明顯才改征昌
→ expectations:to樓上:那是軍種,我問的是錠者的兵種,e.g步兵或砲兵
推 shimo:是昌征
推 falawin19:我覺得沒看到最後無法解毒！中途就走反而會很惆悵～
→ mysmalllamb:的確是，也許中途走適合我這種不想解毒喜歡上癮的 XD
推 gunng:查了一下 應該是步兵（缺完整照） 砲兵會有黃色領章
推 madonhwa:小羊大這篇真好
推 yangyx:推 錠者線真的讓我覺得很感慨
推 Anail:推身體論
推 onetwo01:推錠者
推 Touber:我真的很喜歡1944年錠者這條線,為KANO添了好多餘韻!
推 a34567:錠者下車那段我有哭 從球場上汗水的拼鬥被拉回現實的戰場
→ a34567:那段雖然沒有任何一句對戰爭的抱怨 但是的確有滿滿的對戰爭
→ a34567:的無奈與無言
推 orang164:喜歡y大的觀點：把球留下來，因覺得可能有去無回了
推 shimo:他模仿吳明捷跑壘就是希望自己不可以落荒而逃，要戰鬥到最
→ shimo:後了。
→ onetwo01:錠者第一眼看到嘉農練習場那個畫面看到我哭,配樂好有力
推 expectations:錠者應該是覺得有去無回沒錯.在基隆剛上火車時有同袍
→ expectations:問到南洋戰況如何,一中尉插話說不可討論戰況,我記得
推 Touber:沒錯, 錠者穿過樹林見到廢棄球場那一訂的配樂下得恰到好處
推 expectations:是錠者回一句皇軍必將戰勝,但有腦的人都知道1944年去
→ Touber:                                  刻
→ expectations:菲律賓幾乎是去當炮灰,錠者也知道,故把心愛的棒球留
→ expectations:在嘉義
推 guika:錠者的心路歷程愈看愈心酸 告別青春歲月遠赴戰場
推 edwin11017:為什麼我看完 一直覺得錠者就是一個瘋狂的跟蹤狂粉絲
推 Touber:十足錠者版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onetwo01:吳在日本啊,錠者跟蹤到嘉義是要跟蹤誰XD
推 shreka:刪去船段 更有餘韻
推 onetwo01:我是站在船不能刪的一方,理由前面有很多人講過了
→ onetwo01:大概我太喜歡船上那種樂觀的氛圍,留在1944年結束太慘了
推 CMC677:推錠者線很重要
→ mysmalllamb:我贊成船不刪，想刪的人如我，自己先走一步即可
推 candy42911:說的好啊
→ Edster:錠者在這部片裡面說過兩次「我們會贏的」，結果都輸了。
→ Edster:一次是棒球比賽，一次是在去嘉義的火車上。
推 Anail:錠者對嘉農的比賽配樂是美好年代....(哭了)
推 misa0519:推你
推 akira1121:推E大 還有阿基拉說我們不靠幸運也能贏 也是輸了:(
推 sanjan:推小羊大的心得！
推 abin01:這篇讚
推 liyuoh:
推 leeweikai:好評論出得差不多了，這篇從身體現象切入的觀點很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