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loki94y: 任何電影都需要腦補 蒙太奇就是一種腦補 重點是程度 05/04 21:22
聽說這部是「轉型正義」電影？配上預告的綁架，我還以為是白色恐怖特務綁架黑名單這類的故事，結果居然不是，只不過是曾經屬於威權特務的男主角在政治失勢之後，開始走上綁架事業而已，綁的人只是有錢有機會可綁，並非什麼政治異議份子。劇情上要說能連結上批判威權遺毒，頂多只是司法界中仍有很多人可以罩主角讓他逍遙法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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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時代背景與主角背景這麼威權，觀眾也顯然對「轉型正義」議題有所期待，那該怎麼看待這個綁架家庭的故事呢？也許就把一個家當成一個部落 Clan 來看好了，此字本指賽爾特尤其是蘇格蘭高地的家族部落，有貫徹的家父長制、有明顯的家族榮譽、共同的家族利益、並由家族向外一圈圈擴張為號令一方的領主，旗下農民百工與士兵效忠領主家族，領主負責回以保護與照料，是一整個生命共同體。拿到現代放大來看，就是威權國家。
而縮小來看，本片的 Clan 就縮到最小的生命共同體單位：一家人，然後就在這一家人當中看看各自的分工、角色與態度，自能投射到國家的處境。先看看本片家庭主角群，有爸爸阿基米德、二哥亞歷山卓、大哥 Maguila、小弟 Guillermo、媽媽 Epifania、姊姊 Silvia、妹妹 Adriana。他們的角色各自是什麼呢？看全片中的處世態度可知一二，看片尾字幕講述各自的後續現實生活時，更是前後引證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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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家長，一往無前
爸爸就是中世紀家長，有點像《冰與火之歌》的泰溫蘭尼斯特，雙眼堅定有神，全心為了 Family 毫無二志，無孔不入地照顧全家確保一切上軌道，包括生活規律的嚴格教養、家族齊心的晚餐儀式，甚至最細微的帶領小女兒讀書也事必躬親。對爸爸來說，沒有正義與邪惡、沒有是非與黑白，唯一存在的只有家族香火繼續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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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後續，被告了、被求刑也被判了無期徒刑，但還是關個二十年左右就出來了，從頭到尾從來堅定一雙眼神死不認罪，還順道修習法律考上律師開始執業！看到這個後續，我沒有什麼「天理不彰」或「壞人得志」的憤恨，只是驚訝這隻蟑螂就算世界末日也殺不死，一定繼續為了家族香火毫無底線拼下去。
國家的轉型正義對付這種人，刑也判了，監也發了，時日一久以拖待變又是好漢一條，沒人能奈他何，他甚至也從不承認錯誤，繼續用高傲的眼神看著自己曾經捏死的螞蟻不屑一顧。更嚴重者，他堅持一雙眼睛撐久了，訴求轉型正義的人們動不了他乾脆就遺忘，把轉型正義的焦點轉到其他次要目標上，最是悲哀。
二哥，繼承人，忍辱負重
二哥最認真地要扛下家計與國計，也最苦澀地要扛下罪咎。他能忍痛做虧心事相忍為家，得到的特權（足球）會努力揮灑做到最好，得到的髒錢可以繼續投資發展家業（運動用品店），也能在盡完義務之後擁抱豐碩果實作為慰藉。二哥的一場性愛戲，從前戲到高潮一步也沒少拍，但平行剪接下腦裡想的都是一個案子接一個案子的勒贖撕票之陰影，只能發洩在這短暫一刻的高潮嘶吼中，然後整整服儀又要回歸他的罪惡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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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的後續，被求刑也被判了無期徒刑，而且一次又一次堅持自殺，終於有一次讓他成功自殺死亡。自殺很可怕，如非吃了秤砣鐵了心並不容易自殺第二次，何況是多次？這也讓二哥成為此片全家成員中最令人唏噓的角色，他認真地正視自己的罪咎，但忍辱負重扛了下來直到崩潰，說贖罪已是奢求，以死謝罪是他僅剩的唯一補償，用不下於父親的蟑螂堅持也要做到。
若比喻到轉型正義國家中，他就是那種真的會認罪、會謝罪、會努力補償、但最後徒勞無功千夫所指的少數善人，轉型正義的追究往往只追得到這種還有良知的人身上，一層層剝開來批死給他求仁得仁，其他的都逍遙法外不然你奈我何？
大哥與小弟，逃避者
兩位男丁也都是繼承人，爸爸對他們也期待甚高但恨鐵不成鋼，因為他們不像二哥那樣有責任感，而選擇逃避。逃避也有善的逃與惡的逃，小弟看不下去家中惡行一走了之，再無瓜葛，這是屬於善的逃，卻也沒能鼓起勇氣揭發自家棄暗投明，只是拍拍屁股獨善其身，願意在少年時代吃香喝辣繼承威權遺產，卻不願好好面對一體繼承的威權罪咎。
而大哥，則屬於惡的逃，他的逃只是去紐西蘭打工度假親近大自然，覺得這樣就能洗清自己罪咎，看他回到 clan 之後一點愧咎感都沒有就放手加入綁票行列，根本無良，打工度假只是給自己洗白而已，就像許多威權二代成立基金會散一點財贊助文化藝術就自以為洗白而已，最後也不過就是要把自己的良心洗乾淨，回來就是一條好漢毫無是非善惡與愧咎，可以犯罪可以說謊可以脫罪還笑得天真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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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的後續沒事，他雖然夾著尾巴逃跑但畢竟還是善的逃；大哥的後續舌燦蓮花完全脫罪，根本已經逃成精，就像轉型正義要追究時可以面不改色說「你拿證據呀」、「我都不知情」或「我是被迫的」的那些共犯，比起忍辱負重面對罪咎如二哥的人實在太無恥，甚至比起堅定眼神一往無前堅持犯罪的爸爸都只是孬種一個，要行惡也毫無行惡的使命感，只知道草菅人命玩一玩就好不用負絲毫責任。
媽媽與姐姐，沉默的共犯
女人，在傳統 clan 世家裡都是煮飯洗衣刺繡下田教養孩子的， clan 要對外開疆擴土或保家衛國都不是她們的事情，甚至女人總是被保護得很好，男人的罪惡她們不用分擔，城破男人慷慨就義時也希望她們能置身事外。而女人知不知道男人在幹什麼？當然知道，只是都嚴守份際眼不見為淨，媽媽在廚房餐廳張羅飯菜明明聽到有人嚎叫恍若無聞，姊姊日復一日在店鋪辛苦工作只為持家不願多想，尤其姊姊最討厭的就是不認份學乖卻胡思亂想的小公主妹妹，也許其實姐姐也很想當妹妹逃離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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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姐姐的後續，雖然在攻堅的當下都被逮去訊問，但也都放了出來，後續也沒遭到起訴。她們所做的一切都在支持這個她們也知道的犯罪 clan ，但 clan 裡的女人千餘年來都有豁免權，她們可以被暴力強姦為奴，但面對罪咎永遠可以撇清一切雲淡風輕。
在轉型正義的追究中，這種人就是最難追究也令人不忍追究的共犯，他們不論男女總是推說自己只是在善盡本分，一切壞事都沒有沾手，明明知道的事情反正從沒留下知道的證據，全部推說不知就好，總是可以求全一生不用面對。
妹妹，良心與希望
本片最有趣的角色，我覺得是戲份最少的妹妹。妹妹在這個 clan 裡面是被呵護、被保護、正如姊姊所抱怨的「小公主」，就算連媽媽姐姐都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忘卻罪咎操持家計時，還是有這個小公主貨真價實地天真爛漫一點都不知情，實在被保護得太好。為什麼一群共犯要保護一個小公主？因為即使是個無惡不作的綁架撕票犯罪 clan ，要能撐持內心維繫家庭還是要一線曙光，希望這一代忍辱負重犯下諸多罪過都有價值，但求能在下一代身上得到美善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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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地，任何事物都是遺產，父親留給家庭的好吃好用好穿好住好讀等特權、以及綁票殺人謊言關說等等罪咎，都是遺產，只是就算再壞的人，也希望只留好的給子女、壞的就自己一肩承擔，自己罪惡一生死不足惜也罷，但求小公主能夠脫離陰影活出美善人生。當然這只是奢求，小公主妹妹的後續雖然沒有任何罪責，但也被轉移到另一個家庭撫養，就算功能上走入了社會正軌，但無父無母的生活一定也是個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
在轉型正義中，這就是犯罪者的下一代甚至下兩代，相當無奈，他們出生在不對的家庭裡，承繼了吃香喝辣的遺產也背負著原罪，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原罪，等到原罪被揭發出來千夫所指時，只是徬徨不知所措。保護小公主是惡人的善念，但這善念也無法達致圓滿，只是把小公主養尊處優不問世事，卻沒能養成她坦然面對罪咎並努力彌補的強壯心靈。
這部電影，只有一個小家庭，但就是任何一個後威權國家轉型正義的縮影，轉型正義中要追究的、要批判的、要輔導的、要憐憫的都在其中，只不過是由個別家庭成員來代言國家中的不同群體而已。很可惜，本片相當悲觀，所有角色有邪惡、有墮落、有逃避、有眼不見為淨、有不知所措、有一死了之，但都沒有一個犯罪家族的後代能夠強壯地站出來，面對自己的罪咎並彌補祖先的過錯，讓過往受害者的後代得到更好的補償... 真是令人唏噓，但希望同樣有轉型正義問題的台灣能夠從看這片的唏噓當中走出一條超越的新路。
這又是一部需要「腦補」的電影，不然電影中單純的綁架家族和電影顯然想說的轉型正義，兩件事情光就功能的劇情實在很難連在一起；不過只要能夠用「腦補」把一個家庭視為一個後威權國家的縮影，就能以小見大看見各種苦苦掙扎的處境。當然啦，在這個超級英雄電影洗版的季節，稍稍「腦補」一下就會變成被噓到爆的罪惡，但我仍然希望我們看電影的自由視野不會被一兩部電影洗版的高調討論給限縮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gnQab2Qq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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