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怪獸來敲門 A Monster Calls

[mysmalllamb (小羊)]

「比天真的孩子世故、卻又不到大人成熟」，是這故事 12 歲小男主角的寫照，事實上我認為三四歲起可以言語可以思考的所有孩子都值得用這個概念去對待，因為許多人三四歲就在面對家庭、人我甚至生死的困阨，早已開始世故而且未必是壞事，並不是爸媽想保護就可以天真的；相對地，三四十歲甚至五六十歲的大人也可以用這個概念來對待，許多人如果小時候被保護或壓抑而沒有修心，並不因為年紀到了就保證「成熟」，該練的還是要補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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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兩部以動態捕捉結合真人與動畫的「巨人片」，雖然調性不同，但我認為小男孩的《怪物來敲門》遠遠勝過了小女孩的《吹夢巨人》，後者由史爺爺訴求天真童心但天真得六神無主，前者訴求世故卻用有限的童心與想像認真地面對了世故而成長。小男主角 Lewis MacDougall 扛下整部電影能收能放能抑鬱能爆發，已經正式成為我心目中的憂鬱孩子代言人，比已經長大的 Asa Butterfield還要強烈！（我很愛《怪奇孤兒院》與 Asa，但光就這兩片比起來我覺得今年 Lewis 比 Asa 更打動人心。）

人人都要一個超我，小時的靈感來源恐怕先是樂觀英勇的白馬王子，再長大點要對抗世界了，可以投射自我的形象還有各種怪獸、怪物、巨人、大樹。就像金剛，大家與命運都不懂我都來欺負我，但我有勇氣與力量狠狠回擊，怎奈回擊完了還是隕落，在康納心底是個無解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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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媽媽帶著畫巨人

這一切媽媽都懂，從小就細心帶著孩子畫了一個個幻想，片段零星都給了孩子靈感與印象，而能讓孩子在現實走入困境時於心理另闢蹊徑。所有故事元素，從犧牲了農婦的王子、為惡名憂鬱的皇后、傳統神秘卻憤世嫉俗的丹醫、現代進步卻絕望棄守的牧師、沒有面目不能表達的小女孩、一直到透過肢體面貌終於讓女孩能夠向世界吶喊的紫杉樹巨人... 都只是媽媽私人畫冊裡的角色？抑或是媽媽帶著康納一筆筆畫過的人物？

電影只透過童年錄影拍出媽媽帶康納畫了紫杉樹巨人，其他沒提，但會每天陪孩子畫畫講故事的母親，很可能這一切童話與繪畫題材她早就都教給康納了，只是這些童年形象們深藏腦中，在康納面對生死難關時，終於出來幫他度過，給康納自己連結靈感找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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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杉樹巨人就是一切童年作畫回憶內心劇場的終極使者，正是媽媽從童年一路教畫引發靈感召喚來的，在意識硬撐著走向憤世嫉俗時，作為康納心底破浪而出的潛意識。難怪呀，你什麼都說不出來也沒關係，大海般的媽媽「什麼都知道」，媽媽臨終最後一眼也點頭謝謝自己召喚出的紫杉巨人，至於巨人怎麼在孩子心中走過了這一遭，那是孩子自己的造化了，媽媽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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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子救媽媽

第一個故事，王子當然是康納，國王是傳說中仁慈寬厚的外公，三個被邪惡殺死的中生代就是離去的爸爸，留下自己浪漫地捍衛這個家國，也就是獨立照料家裡一切苦澀又得意。家國田園上純樸美麗的農村女子就是媽媽，惡皇后就是逼人太甚的討厭外婆；惡皇后要王子離開公主娶皇后，就是惡外婆要求自己離開母親去跟外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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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故事很浪漫，但浪漫完後也在潛意識裡令自己警覺：是否自己一廂情願妖魔化了外婆？是否自己默默埋頭努力做這一切只是建立自我的堡壘？也許自己並不真是為媽媽好、而是緊抱著「辛苦照顧媽媽」的悲情讓自我感覺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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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完，是讓他跟媽媽、外婆、爸爸好好相處，那潛意識裡的警覺尚未出頭，畢竟他嘴上徹底拒絕這個故事嘛，只是在日常相處中繼續加深自己的既有想望，包括幻想如果有爸爸就可以帶我過圓滿家庭、繼續加深「看吧外婆就是這麼冷血兇惡」的印象、也幻想我和媽媽可以一起攜手努力走出苦海，才不像惡外婆說的「你媽快死了，快來跟我住」呢。好吧，那第二個故事就來談這「希望」以及「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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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進步工業救媽媽

第二個故事，牧師當然是康納，兩個生病的女兒當然是媽媽。工業革命時代的英國牧師，代表自信滿滿無所不能的進步科技與人欲，但自信破滅後整個信念崩毀成為虛無，這何嘗不是一味相信現代醫學努力下「媽媽會變好」的康納心境之投射？丹醫則代表傳統敬天堅守信念，面對放棄信念的虛無之人他愛莫能助。在潛意識裡這故事提醒康納的宗旨，應是無論命運如何變化都該堅守信念，此時康納的意識卻緊緊抱著「希望也有一半的藥效」而糾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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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影響下一段現實人生甚鉅的課題就是「希望」，但相對的還有希望落空後虛無的「絕望」，絕望者就會暴怒發洩破壞一切，來狠狠拆東西吧，而且是拆自身處境投射的牧師自宅，真爽，回到現實才知拆的是真正的客廳傢俱器物。外婆累積多年人欲收藏家具器物打造的家，和 19 世紀中工業景觀似曾相識，也和極盡人工的現代西方醫學相通，但有什麼用？救不了媽媽，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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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完，讓他更加糾結希望、卻也更站在絕望就崩潰的邊緣，走向兩極。聽說媽媽要嘗試新的紫杉藥療程，康納興奮地覺得希望無窮，卻也一廂情願斷了自己接受最壞打算的心理準備。結果媽媽還真惡化下去，絕望的康諾也更加憤懣，準備好好破壞。破壞什麼？當不可捉摸的悲慘命運與具體站在眼前的霸凌者疊合時，當然狠狠教訓霸凌者一頓，一拳拳打個爽。砸個過癮打個爽快，當然有其療癒效果，也幸而大人們對康納帶著寬容，不過這終究只是階段性療癒而已，短暫抒發完了還要面對更深的。


         3. 隱形人，叫天天不應

第三個故事，關於隱形人。隱形人要怒吼留下足跡，在學校就是要狠狠教訓不把他當人看的霸凌者，讓本來上學都自動繞過我的全校同學們，從今天起都知道要敬畏我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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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隱形人」心底真正在意的家庭命運，則是任人怎麼信仰、禱告、努力，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論做多少努力投入多少希望，媽媽病情還是一路惡化，絕望的事還是不動如山地絕望，彷彿老天根本沒看見你。

故事完，媽媽療程最後一招也失敗惡化了，隱形人的憤懣在校要狂打發洩，在家則要去砍那棵樹發洩，儘管媽媽一再說此樹不能砍、砍了就令僅存的信念崩頹了，康納還是在憤懣下去動樹了。做出這墮落之舉，代表信念的教堂與一堆墓園十字架就在你面前崩毀，母親也一起隕落，那就是康納原初的絕望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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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世界崩解了，放不放手？

第四個故事，不再讓潛意識的紫杉樹巨人說了，輪到康納自己的意識來說。原來他本來死抓著母親不肯放手、每到放手前就自動逃避醒過來，這硬撐的決心讓自己毫無退路身心俱疲，折騰死自己也折騰家人。面對不可抗力的無常，又何不卸下武裝放開手，好好釋放真心說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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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四個故事，都是康納的內心小劇場，一開始他都只靠想象來硬撐勇氣力挽狂瀾，故事不符這克服困難的基調他就負氣不想聽；直到第四個，終於接受了放下的可能，面對困阨與其強迫自己轟轟烈烈奮戰到底，何不大方迎接無可避免的困阨呢？

故事完，康納知道接受現實、放下過去、面對本來不願面對的真心，知道惡皇后未必是惡人、丹醫轉頭就走未必是殘酷、隱形人未必要破壞一切才有出路。隱形人不再隱形，就敞開心胸說吧，釋放眼淚跟外婆和解也向媽媽道別，這才是面對困阨時的能珍惜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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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不磨滅的媽媽

我愛這片，不只是愛它賺人熱淚的苦澀成長、愛它循序漸進的大器超越，更欣賞的是它看待孩子超成熟細膩的認真眼光，以及對媽媽養育孩子心靈的無限想像。康納的苦悶生活，總是找個僻靜角落躲進音樂與繪畫，消極說是逃避積極說則是尋找出口，往往就在他繪畫畫到一個段落心有所得時，潛意識的紫杉樹巨人就出現了，開始和他的意識進行爭論與思辨。繪畫，不論是鉛筆還是水彩，在本片都有非常漂亮的特寫，尤其是水彩的渲染更往往超出我們一筆畫定的、而走出意想不到的新方向，往往孩子就是在這般細微思考下筆中默默思考醞釀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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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末，康納翻閱媽媽的水彩畫本，一頁頁把王子故事、牧師故事、隱形女孩、紫杉巨人，全部照本片的腦內小劇場順序列隊出場，這是媽媽臨終畫出庇佑康納的守護神嗎？我更傾向認為這些都是媽媽曾帶著康納一面畫畫一面講故事的點點滴滴，鏡頭儘管精簡地只拍了這幾頁，寫實點說可能是一整個童年一大疊畫冊中曾經畫過這些，其中幾個與現狀切題的紛紛從康納的潛意識裡出來幫他渡過難關了。每個爸媽每間幼稚園與小學都在帶孩子畫畫，但我們時常只糾結著畫得像、畫得美、畫得精細工整、畫得大膽活潑等等表象，卻時常忘了用繪畫帶著孩子觀察、想像、反思、表達。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1w7vMJD_24

看著水彩畫本，我們知道媽媽早就是康納的一部分，永不磨滅。這段母子繪畫錄影帶，也是本片對我等成人的啟發，預告片裡還有很多其他母子互動小片段，也許都有拍出、也許都有啟人靈感的互動，但正片都剪掉了只剩下拍立得照片... 沒關係，那就回頭多看幾遍預告或基音樂團 MV 吧：「我好想擁有一百年，留給你」。兔牙 Felicity Jones 今年冬天第二片，比《地獄》精采多了，且一路倒吃甘蔗等待《俠盜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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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chelee: 原Po解釋的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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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afan: QQ好喜歡這四個故事！請問最後畫本出現的小女孩是指誰？
推 n1lk5g2: 媽媽小時候吧
推 jimsam: 是小時的媽媽！
我也覺得無臉女孩應該就是小時的媽媽，媽媽長大後就傳承給小時的康納；
媽媽今日這麼通達，過去應該也是有寬厚外公的開導，才從喪父中走出來的；
十幾年後康納也會對孩子說「這是你祖母Lizzie，如大海寬厚，可惜你沒能認識她」。

難怪一棵和外公表面無關的大樹，要請照片中的外公演員來配音呀 :D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63.253), 11/07/2016 05:4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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