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 完美陌生人 Perfetti Sconosciuti

[mysmalllamb (小羊)]

創意十足、技術高超，可惜真誠不足。三者之中前兩者是皮、後者是骨肉，因此我給外表怎麼看都是神片的《完美陌生人》也只是一個 [普雷] ，和拍得零零落落的普片《重返心原點》一樣。

《完》片擁有一切好電影的基礎，首先它是完全賣劇情、賣演技，而且把場景做到舞台劇般極簡，更是超自信地展現無懈可擊的電影基本功。論演技，七個人都超強；論對戲，七個人群戲、兩個人對戲、三四人 social，每一場都是自然而強烈；論創意，本片完全貼緊最新的智慧手機文化，各種其引發的社會行為幾乎都包納進去了；論劇情，本片工整而精準地為親密關係切出四個階段，從交往中的 Peppe 到新婚的 Bianca & Cosimo 到孩子尚小的 Carlotta & Lele 到老夫老妻的 Eva & Rocco，從猶疑到想望到失望到覺悟，四階段彼此對照擦出最多元火花。

只是，我認為本片在多元火花超強烈、每場戲每秒鐘都令人拍案叫絕毫無冷場之餘，其核心訊息是有點抱歉的。核心訊息是什麼？顯然是「月亮的黑暗面」，是每個人都有的隱私、每個人不可告人以維持和平快樂的秘密；只是面對這個「秘密」時本片訴求什麼呢？先丟出一個基進遊戲「手機大公開」，試探所有人的底線，讓大家內向看自己秘密時緊張擔憂又焦慮，向外看別人秘密時見獵心喜又噬血；自己秘密揭穿時毫無檢討只知敷衍推諉，別人秘密揭穿時毫不留情咄咄逼人...

我真是有點驚訝了：這些人就算再不成熟的，都是 30 歲以上的大人了，是真的有不成熟到這個地步嗎？人向內看己時會不成熟，人向外看人時也會不成熟，但本片把這充滿秘密的七人（包含充滿罪咎的四人）放在同時向內看己又向外看人的兩相對照之下，竟然什麼成長反省都沒有，卻讓一切走向天崩地裂的死胡同鑽，令我不是越看越震驚，而是越看越覺得獵奇。這點在罪咎四人身上最明顯，其中三人的處理我完全無法接受，絕非簡單一句「刻劃人性黑暗面」可以說服。
http://imgur.com/zucdcVr


        罪咎四人，毫無反省

罪咎四人就是 (1) 心理醫生 Eva (2) 網愛老婆 Carlotta (3) 網愛老公 Lele (4) 處處留情 Cosimo ，儘管七人都有秘密不願示人，但示人之後真正會毫無立足之地羞愧到死的是這四人，本片也讓這四人從遊戲開始就一直處在焦慮與焦慮伴隨的亢奮中，靠焦慮與亢奮來飆演技。根據觀眾所知來設計的 story arc，讓我們一步步發現誰有愧咎，而發現之前保留神祕賣關子；只是對當事人來說，可是從頭就有愧咎的唷，如果一個人自有愧咎、面對別人的不可告人之事卻咄咄逼人毫無同理心，我只能說這種義大利人根本是投射刻板印象的丑角。

譬如，外遇老婆 Carlotta ，一開始放浪形骸，對別人的什麼都好奇也都能酸兩句，面對老公接到的簡訊可以見獵心喜而毫不擔心老公回嘴查自己的，竟然身為罪人還能保持盛氣凌人的身段。當然這種靠盛氣凌人保護自己的身段也是種人間典型，但本片就硬是要往這種負面典型鑽，硬是不往「我有罪咎、原來你也有，好吧扯個直」這種正向的「同理心」來演繹。更何況，這可是犯著官司纏身也要替你頂罪的老公耶，兩人早就身在同一艘船上彼此相互扶持，難道眼裡還容不下對方的一粒沙？
http://imgur.com/xt63vMg

譬如，外遇老公 Lele ，一開始心理有虧率先換了手機，後來好長一段劇情都在看他如何窘迫地面對陌生手機陌生簡訊，如何舌燦蓮花地想靠瞎掰矇混過去，如何揹了人家的祕密啞巴吃黃蓮有口說不出... 這一切說不出的兩小時折磨，能讓他體察好基友 Peppe一生難以面對的異樣眼光，是本片少數感人的一點成長。

但這成長並沒有用在更親的妻子身上，自己揹的黑鍋儘管是假，但別人不知的調情裸照仍是真（而且是把黑鍋卸下後馬上就要扛起的新真相），怎麼有辦法對同樣是與別人調情的妻子這樣咄咄逼人走上絕路？好啦，只要以一句「其實他們沒有愛」來護航，輕輕鬆鬆，這就是本片的世界觀。
http://imgur.com/juluebn

譬如，處處留情的 Cosimo ，身邊有新婚妻子竟還另外偷吃兩人，我們要當作這是他中年失業的焦慮也可以，看他一路言談都在到處亂找投資機會可見一斑。但面對妻子 Bianca 還在跟前男友簡訊往來，在驚訝之下只一味放大自己的嫉妒與不平，卻無法同時回視自己也等著被掀出的兩筆爛帳。

只要有一點點自覺的人，想到這點氣燄就該消了，不論是以同理心諒解妻子（雖然其實 Bianca 的真相是坦坦蕩蕩，毋須諒解）也好，還是當作賺點談判籌碼（老子原諒你一次，改天被你發現你也別逼人太甚）而輕輕放下也好，成年人可以有一點羞愧、一點仁心、一點智慧，只要三者中有一者，就還能找到出路，但很抱歉這片就硬是不想給出路。
http://imgur.com/Tgd3c6Z

譬如，一直置身暴風圈之外、靜靜喝酒看好戲的女主人 Eva，當 Cosimo 爆出「你馬子喜不喜歡那對耳環」時她應該皮也已經繃很緊，雖然這時觀眾不知而沒特別演出來；但沒過兩分鐘又得知 Cosimo 爆出另一位小三時，Eva 並沒有因為焦點轉移而鬆一口氣、也並沒有因為自己同樣有愧於心而沈澱自己，反而馬上姿態一轉自居受害者，衝到暗處狠狠把那對兩分鐘前電話裡才提到的「耳環」丟回給姦夫。

拜託你們兩個站在同一條船上耶！是五十步的看到百步的就可以盛氣凌人嗎？且不說什麼良心與同理心了，就冷血的務實面來說，就不怕身敗名裂的 Cosimo 反正 nothing more to lose 直接反咬你一口嗎？我知道這場「耳環」戲對很多觀眾來說是恍然大悟的精采破梗，見獵心喜拍案叫絕，但也不過就這樣了。
http://imgur.com/F6QhIMz


        聖潔三人，渾身聖光

當然，這片還是有些光明時刻的，光明時刻僅有一場發生在罪人 Lele 身上，讓他捍衛好友 Peppe 說出「我當玻璃兩小時都受不了了」，其他則都發生在那些聖潔的善人身上。 Peppe 是善人，他懂得保護親密愛人，是絕不會帶他來這場惡魔盛宴的； Bianca 是善人，知道這裡群魔亂舞，大方鼓勵同為善人的 Peppe 好好珍惜所愛；整形醫生男主人 Rocco 是善人，他對女兒循循善誘、小秘密一洩漏馬上對妻子開誠布公、面對走到不上不下的人生能說點勵志嘉言（大體上就是《重返心原點》那「退一步海闊天空」的簡單正向訊息）。
http://imgur.com/IZ1XoUQ

因此若觀眾要批評這片一味走黑暗、走極端、灑狗血、耍獵奇，這片也可以說「沒有呀，我們還是有給些正向訊息的」，只是這種正向是靠切割出三個聖人與四個罪人來分類演繹出來的，讓聖人好好發聖光、讓罪人好好墮落走向自毀，卻沒有給我們任何「如何面對這秘密社會」的啟示。當然啦，本片結局還是有給個啟示，這啟示就是「別讓這一切發生，就好了」，反正人嘛，都很脆弱禁受不起真相的，那就不要去挑戰真相，日復一日安份地活在月之亮面下，就夠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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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部電影，除了看它的形式技術有多麼精采高超之外，我更重視的是它對人間現實的洞見、與他在現實上想傳達的超越訊息。本片以詼諧諷刺的舞台劇電影來說怎麼看都是神作，但神作外表包裝的只是犬儒心態，把人分善惡兩類，善人必善惡人必惡毫無反省超越的契機，甚至也不訴求反省超越了，乾脆訴求眼不見為淨。這樣的電影，再怎麼「神作」都只是讓我們獵獵奇笑一笑而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p8JX3-b9tw

同樣給「普雷」，我還更欣賞拍起來亂糟糟的《重返心原點》，遠勝巧奪天工令人拍案叫絕的《完美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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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kaifrankwind: 推
推 hcc570910: 前面有點悶 中間才開使慢慢好看 不到神作吧......
我覺得從一開始大家在家準備赴約時，就已經處處鋪梗笑點連連了耶。
推 linda0806956: 推  皮相好但沒骨肉
看來你跟我一樣是極少數意見 :D
噓 FelixKroos: 你太小看義大利人幼稚的程度了
→ howdie824: 很多成年人其實沒那麼成熟
兩位說的是，人一路到老都不成熟，但人都有比過去自己更成熟一點點的機會。
推 ssaw5166: 好棒的觀點
噓 kmichaelk: 你不懂人性
我不奢言「懂人性」，如果你從這片就懂了人性，那請好好享用吧。
噓 s085999449: 你把人看得太單一，小看心理機制
這片才把人性看得太單一，怎麼把人分類各自給予單一心理機制，我在文中都寫了。
噓 kaisen: 過份嚴苛了些...難道一定得訴求是正能量才是神作？
我整篇文章都是以「神作」稱呼本片的。
噓 shymermaid: 認真地看完整篇覺得是贅字堆砌的廢話，你腦海中的人性
→ shymermaid: 是一種「他出包了我不能罵太兇因為我等等也可能有事」
噓 shymermaid: 看起來犬儒的是你，用道德大旗包裹人性，還好劇本不是
→ shymermaid: 你寫的不然道德掛帥、俗到深處的劇情大概跟鄉土劇一樣
毫無概念。

「同理心」不是什麼約束人的「道德大旗」，而是對他人感同身受的感情；
你說的「道德掛帥」另有其事，那就是你這句「他出包了我不能罵太兇」中的「不能」。
說穿了，滿腦「不能」是你的規範邏輯，跟「同理心」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這片缺乏的也不只「他出包了，我也想想自己」的同理心，
也缺乏「他出包了，我留點後路討價還價」的冷血務實保命邏輯。

一個感性、一個理性，和「道德大旗」都毫無關係，那只是你在乎的而已。不過也要謝謝你提出「道德大旗」的概念，我此前倒還沒想過本片罪咎四人與聖潔三人的二分是否有打出這面旗，再來思考看看。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81.151), 11/13/2016 22: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