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繼著《鋼鐵人》那繼承史塔克工業的罪咎敘事
《鋼鐵人 2》繼續面對史塔克家族更大的罪咎：安東萬科與「鞭狂」伊凡萬科
同時也繼續面對那開發鋼鐵裝「當個新世界警察」的衝突。

然而，我認為這片的設計還是切割得太乾淨，太安全。
東尼史塔克仍然只是個純善的少年，只是想做點好事，可是自己罩不住陷入焦慮而已。
這可以從東尼面對的伊凡萬科與美國軍工兩線來看。


伊凡萬科，和前集反派 Obadiah一樣，都有個「復仇邪神」的主題，
他們在角色設定上，都是受到過史塔克家族不平待遇的人。
Obadiah 是幫不沾鍋的花花公子東尼忍辱負重擔待多年，那傳統價值卻一夕被丟掉。
伊凡萬科是父親與霍華史塔克共同研發，結果被霍華驅逐出境後獨吞研發成果，悲憤。
兩個反派都是東尼面對史塔克家族過去罪咎的好鏡子。


然而，《鋼鐵人》與《鋼鐵人 2》兩部電影都另開巧門做了個舒服方便的設計。
在《鋼鐵人》是把 Obadiah寫成為賺錢為奪權內神通外鬼的壞蛋，淡化他的忍辱負重。
在《鋼鐵人 2》是把安東萬科寫成私自販售研發成果甚至通敵，讓他被霍華驅逐是剛好。
於是，本來可以讓史塔克家族代言美國軍工自我反省的罪咎敘事，變成都在反省別人了。
是有不肖美國大亨勾結恐怖份子，誅之可也；
是有不肖科學家洩漏機密勾結蘇聯，逐之可也；
是有不肖流浪漢憤懣揮鞭不惜濫殺無辜，殺之可也。


另一方面，關於東尼要不要把鋼鐵人移交給美國，這個敘事上也做了個方便的二分。
從《鋼鐵人》，我們就知道史塔克的軍火工業就是美國的 20 世紀戰利國家之化身，
只是在前集中，東尼一方面放棄史塔克軍火工業線，另一方面製造鋼鐵裝守護世界，
這豈不矛盾嗎？過去當世界警察是錯的，那今天我來越過美國當世界警察就對了？

在《鋼鐵人 2》，關於鋼鐵裝該怎麼用，電影也做了清楚切割的二分，
鋼鐵裝給美國用，就會是讓顢頇的美國與顢頇的漢默工業，讓邪惡的安東萬科綁架為虐。
鋼鐵裝給東尼用，就會是聰明安全的使用，解除美國危機保護看展市民。
當然鋼鐵裝是要有正確的使用方式的，不過電影以人為範疇來切割，
告訴我們給善良的東尼用就是好，給顢頇的美國用就是糟，
這東尼的善良是與生俱來，不證自明，關於他家的罪咎包袱中，惡都是別人，善都是他。

這樣設定角色並沒什麼不好，畢竟就是有人一路赤誠從無邪念的。
但在一個「跨世代贖罪」的大敘事中，這樣雲淡風輕當個不沾鍋只貢獻世界，
也實在太夢幻，也讓本來可以很有重量的痛定思痛與力挽狂瀾之道德張力蕩然無存。
結果就是一個徹底純善只是過去渾渾噩噩的東尼，以一己光明修補這世界的黑暗遺緒。


當然，一部要引起影迷熱愛的傳統英雄電影，本來英雄就需要聖潔無瑕。
如果英雄有什麼錯，也一定只是他沒注意到，從不是他走偏了。
而他也為沒注意到深感自責而焦慮，一次次俯首嘆息引人憐愛。
這樣超舒服乾淨的「切割」手法，在部分其他 MCU電影中還會看到，
連今年的《黑豹》都是。


當然，英雄總是要歸於聖潔的。
只是不以傳統神話與童話方式談，而用 21 世紀這樣援引時代政治現實的方式談，
我認為《鋼鐵人》與《鋼鐵人 2》都太過雲淡風輕，對東尼的聖潔缺乏紮實的驗證。
彷彿這一切體制罪惡的遺緒其實都和東尼無關，只是他很聖潔地幫扛下來而已。

這個敘事策略，既然要放在現實的美國軍工政治下來談，我認為一點也不夠說服力，
尤其在我們見過這麼多自大擴張的富二代後，要我們怎麼相信東尼就會是個聖潔富二代？

同樣是一個漫畫英雄電影宇宙的領頭先鋒，我對《超人：鋼鐵英雄》就感到深刻多了。
這個超人是會質疑世界的，是會憤怒發狂的，是一不小心會誤入歧途造成災難的。
這個超人能走上正道，都是一步步在成長中待人接物一路刺激辯證而來。
甚至在《蝙蝠俠與超人：正義曙光》中還逼到了為惡邊緣，最終驗證人性才承擔世界。

但看全球觀眾的反應，我們知道這種虛無主義「解構再重新建構」的英雄是不受歡迎的。
人們期待一個絕不會走偏的聖潔超人，人們當然也期待一個絕不會走偏的純善鋼鐵人。
東尼不完美，都只是糟在表面上的花花公子身段，那都只是年少輕狂，人還是最純善的。

也許我們這時代廣大觀眾看商業大片，還是期待一個不證自明的美好圖像吧？
看 MCU領頭的鋼鐵人純善身段與高接受度，對比 DCEU 領頭的超人衝突身段與低接受度，
我們大概也知道觀眾吃哪一套，膽敢挑戰觀眾的還是埋葬在歷史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