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盲點 Blindspotting，奧克蘭文創園區

[mysmalllamb (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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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稱 : 盲點 Blindspotting

2.觀影時間 : 2018/09/15

3.觀影地點 : 松菸誠品

4.觀影方式 : 片商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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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Catchplay小編的邀約，讓我先看了部有趣又很難歸類的電影，而且還在一個令人充滿聯想的「松菸誠品」電影院。看完上樓逛逛松菸誠品的文創商品樓層、下樓喝杯貴貴的下午茶、眼睛不由自主地找起有沒有 300元一杯的蔬果汁 XD 逛完誠品漫步穿越倉庫群，滑滑手機上網看看兩位編劇兼男主角的訪談，突然覺得有種神祕的默契：他們受訪也在奧克蘭的一家老倉庫更新區、坐在高價位文青風美食街、美食街的名字還叫「創新巷」"Innovation Alley"... 喔喔，原來我們台灣直接把一塊地方取名為「文創園區」的命名法並不是世界專利（嘆）。

此片是兩個加州奧克蘭 (Oakland, California) 子弟的 passion project ，從他們家鄉經驗出發慢慢寫劇本寫了十年左右製作成電影，並運用自己人親土親渾然天成的身段與才能擔綱雙主角。兩位編劇製片兼男主角 Daveed Diggs & Rafael Casal在電影圈我們恐怕都沒聽過，不過在舞台劇尤其是說唱藝術界還頗有名氣，其中 Diggs還唱了《漢密爾頓》得過東尼獎。此片拍一黑一白哥兒倆遊走奧克蘭，劇情重點與核心訊息先不論，兩人走到哪裡都可以練 Rap 唱 Rap 就當是聊天打屁抒發心情寫日記，讓電影一場場戲全都是嘻哈饗宴！
https://imgur.com/fu7bwJZ


        黑白的盲點

不過說到此片在演什麼？我覺得處處考驗我心中的「盲點」。談到黑人電影，今年大家都記得《黑豹》，像我這種沒去過奧克蘭的，一想到奧克蘭腦中浮現的就是黑人臉孔、甚至是《黑豹》貧民住宅旁打籃球少年的臉孔；想到打籃球黑人少年，又不禁想到前兩週的另一部黑人片《殺戮元年》，想到黑人片就會覺得一定又在談種族歧視與白人壓迫了；然後想回這部《盲點》，看預告片一大重點是多年來梗在美國人心的「白人警察背射黑人」，心裡也不禁想著是否此片也要來講個憤懣黑人奮起抵抗的故事？

看完後，我發現我錯了，好多幻想與期待都很無來由，尤其這部電影還直接請個心理系學生角色直白告訴我這就是「盲點」：我的成長學習與經驗讓腦子已漸漸被設定只會看見並認定某些東西、怎麼看就是會忽略其實一樣可能的另一面。就好像男主角悽苦而卑微的提問：「妳每次看見我，腦子都先浮現那個驍勇鬥狠的我嗎？」我該問自己的則是：每次看見黑人電影，我就覺得它一定在談各種階級族群激憤控訴、熱血翻身的政治正確故事嗎？甚至更該問：每次看見嘻哈塗鴉與一個黑人主角，我就覺得這是部黑人電影嗎？


        多元奧克蘭

這部片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乍看之下是部黑人電影，但其實雙主角就已經是一黑一白、他們身遭的親友們更是多元族群，黑人拉美東亞南亞臉孔通通都有，甚至 Diggs演的黑人主角往往行為不太像我們心中的黑人（又有很多黑人的堅持）、Casal 演的白人（波蘭裔？）主角往往生活身段比黑人更像黑人（卻又若無其事享受著白人外表特權），兩人 Rap一首尬過一首後沒想到還有個天外殺出的印度路人甲說唱起來猶勝《蟻人》... 我喜歡此片，它很開放地把人與生活的多面都呈現出來了，絕不因為是兩小時的電影就快速將角色與生活特質收束起來製造某種刻板。

奧克蘭這地方，我們外人印象都是很黑人的城市，當然它的黑人文化也是無所不在，但它的原居民本來也就很多元，而近年呢，它的居民組成更在極速轉變中！電影有點像流水帳般沒什麼核心故事，就只是黑人男主角 Collin 在他上次犯罪後的緩刑一年最後幾天、一路跟著他那 troublemaker 好友 Miles、做著搬家工作開著貨車走過奧克蘭一個個不同社區不同族群、一次次錯愕地發現他們童年長大認識的奧克蘭已經不見了、一路有說不出的憤懣或靠說唱或靠打架輕輕發洩、每每在擦槍走火的邊緣搞得緩刑終點的 Collin 好緊張... 也許我們可以當這是一部奧克蘭公路電影？


        縉紳奧克蘭

一場場看似流水帳的插科打渾 Rap戲演完後，我突然了解為什麼兩位編劇要設定兩位主角「搬家公司開貨車」的工作了，因為那就是遊走奧克蘭多區域看見多元融合與衝突的最佳舞台呀！一場場戲拍下來，電影從不直談奧克蘭的社會組成變遷問題、卻透過一個個生活小細節與一幕幕日常生活景觀，讓我們知道這個新時代的奧克蘭與兩位主角認識的童年家鄉有多麼遙遠而陌生：

 1. 速食：買個漢堡居然還預設是素食漢堡？要點肉排漢堡還要特別指名哪種肉？漢堡店預設的客群難道是素食主義者？誒誒速食店不就是給我們這種街頭小勞工吃飽吃爽才沒在管健康的嗎？白人兄弟 Miles從這裡開始慢慢不爽，直到片末頭尾呼應他才發現：速食店呀，早已不是為他而開的速食店，而是給富人豪宅辦外燴的高檔餐廳了。

 2. 生機飲食：一杯綠綠難喝的蔬菜汁（好像還沒有水果？），這種 20/21世紀之交波波族帶來的新生活新健康品味，竟然已經悄悄來到貨車司機這些小勞工平常光顧的社區小雜貨店了？而且一杯要 10 美元還難喝到吐，要賺錢的雜貨店會賣這種東西還有種教育顧客「這有益你的健康」，只是證明：比 2000s更進化十年的新波波族，早已侵入奧克蘭社區每一個角落。

 3. 心靈成長：瑜珈梵文和薰香（還有薰香特寫被門風吹一下），這些城市中產新貴拿來洗滌自己罪過的異國風情玩意兒，已悄悄來到 Collin 前女友 Val負責管理指揮的搬家公司總部。這位前女友 Val也許體現了一種對原鄉的放棄心態，她和 Collin 以前青梅竹馬、但經過一次 Collin 打架後儘管仍關心他卻決定劃清界線，然後努力讀書要唸大學心理系（隔壁的柏克萊？）... 哎，身遭這麼多狗屁倒灶的人生，她想不想力爭上游離開呢？電影沒給答案，只在片尾讓她默默地掛上了電話。

 4. 多元文化：然後又去串門子串到了一位社區媽媽（我不記得了，他是 Collin 的媽媽抑或只是個很照顧他的大媽？），這位媽媽使用異國茶壺、滿屋異國多彩裝飾、享用異國品味「這裏比幾年前好多了，街角什麼產品什麼美食都找得到」，甚至一個東亞面孔男朋友都找得到 XD 只是靜下心來泡壺好茶，好像還是 Collin & Miles 所不認識的奧克蘭生活了。然而，居民組成多元了、文化生活多元了，這又有什麼不好呢？還等兄弟倆放在心上靜靜思索。

 5. 傳統排屋：然後到了白人主角 Miles的家，他在這裡與黑人老婆孩子和樂融融，儘管每每為了房租一天比一天緊張（賺到一點鈔票就開心跳舞），彷彿暗示著這塊小公寓的地價與房租日日上漲中？然後片中有一個橫向平移鏡頭拍了他們家：左邊是巨大灰色的平民公寓、中間是 Miles家四層排屋、右邊則是恍若無事的底層日常生活與小巷雜貨店。這種一戶一層（或兩戶一層）的排屋，類似我們在舊金山常見的 Bay Window 老屋，在奧克蘭這邊則被兩極化的都更取代中：人口密度極高的方盒子平民住宅、與人口密度極低一宗土地只住一戶（甚至只住一人）的獨棟豪宅。

 6. 傳統獨棟：不一會兒又到了另一間獨棟住宅，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獨棟，而只是 1960s就已經在美國各大城市郊區很流行的小中產獨棟，小中產往往在後院還有小游泳池與小遊艇可以週末度假的。在此，兩位主角遇上了一位可能只比他們高階一點的套裝黑人女子，她穿戴整齊拿著手機談業務、頭也不回丟掉過去的老家、老家破敗荒廢完全沒有要重新整修賣出或轉租的意思... 我們可以想像：稍微上軌道一點的力爭上游黑人們，紛紛離開去尋找更高檔的社區，但這塊地區只會更高檔連他們也付不起，是要一棟棟拆除改建成為更富的豪宅。

 7. 橡樹之國：談到傳統獨棟住宅，倒是也不能忘了哥兒倆曾去收過件的攝影師大叔（不是25年前被雙脊龍吃掉了嗎 XD ），當無所適從的年輕一代在焦慮獨棟住宅被拆除取代時，年長一代攝影師爬梳 Oakland歷史那些 "Oaks" 可是被這些上代住宅給砍伐取代的。景觀變遷、你起我落，談起來總是悲傷，卻又像是個無可避免一再複製的歷史時勢？

奧克蘭，正在經歷土地與社群的gentrification「縉紳化」（又譯「高級化」）歷程，一批批新人新建築與新文化進來、一批批舊人舊建築與舊文化或自願或無奈地打包走人。這正面看是多元可以美好、負面看則是階級與社會排除。然而這就是時代呀，主角們越看越是絕望越是不爽，但身為小小的個人可以怎麼面對呢？


        文創奧克蘭

電影既然有雙主角、雙身份，那片尾當然就有雙高潮、雙句點。經歷過一連串的「縉紳化」景觀旅程後，縉紳化的實質與象徵兩個黑暗面，就要丟出來狠狠挑戰兩位主角各一回：

 8. 酒吧慶生：這是此片 Collin 闖禍被緩刑的前情提要，卻也是到片末高潮之前打開憤懣醞釀爆發的舊事重提。這次打架打的是個白人，而且是個對當地恍若一無所知、只是有錢當大爺來這裡像觀光客一樣處處好奇的白人，還很喜孜孜地仰慕異國風情亂點一杯酒要拿出去驕其妻妾、卻從來沒想尊重當地酒吧規則、甚至被提醒了也像大爺般全沒在管。電影雖沒說他的背景，但以「盲點」一眼望去就是財大氣粗的中產新貴？電影一路拍縉紳化拍到了這裡，我們也許可以猜測這位白男直接體現了 Collin 對奧克蘭家鄉一切不公平變遷的莫名悲憤？

 9. 新貴豪宅：屬於白人主角 Miles的高潮，是來到具象化他一切莫名憤恨的豪宅，這是舊金山灣區成為科技走廊後的新貴勢力之展現，新貴其實也不過就是一群口口聲聲「創意」與「創新」賣了產品到世界各地卻從來沒有幫到地方一丁點的年輕屁孩。Miles 在此片最討厭（高調討厭到連幼子都知道）的 "Hipster"在電影裡翻譯作「文青」，不過這「文青」恐怕和台灣那些鑽研獨特文創品味暢快消費的文青不太一樣，這裏的文青是加州科技業的青年企業家、在文青風中的創造者身份還遠大於消費者身份，在家鄉土地上則是把傳統社群一個個驅逐出去的豪宅新貴。

在此新貴身影簡直如惡搞般被描繪得超立體，兩位主角對新貴的一個個刻板印象竟然全部說中：又是電子音樂又是木吉他又是異國水煙等等、新貴天真訴求「多元文化交流」其實全場百餘白人也才三個黑人、甚至新貴初來乍到 Oakland居然還很迷戀一張 Oak桌子根本觀光客浪漫想像 XD 這一幕作為全片憤懣的實質總結真是太徹底也太殘忍！

10. 白人中產獨棟：屬於黑人主角 Collin 的高潮，則已超越 2000s以降科技創意新貴入侵的小時代、而是幾十年來黑白兩族群揮之不去更不停複製的「白人警察背射黑人」。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奧克蘭這地方一百多年來聚集很多黑人居民胼手胝足、卻有外來的純白警政強勢定義遊戲規則建立「黑人＝壞治安、白人＝受害良民」這個大「盲點」。看到這樣一個獨棟住宅白人警察胡亂開槍殺人、還準備快速脫產搬家走人，Collin與他心中滿佈墓園的一個個悲憤黑人，當然要用全片高潮與驚世 Rap控訴一回！


        槍與蔬菜汁

此片黑白兩位主角 Collin & Miles 之間的張力，一直都關於刻板印象的「盲點」、也關於他們在那奧克蘭多元化與縉紳化進程中越來越不知如何定位的自我認同。黑人 Collin 比較循規蹈矩像個刻板印象中的白人、白人 Miles滿懷憤怒成天嘻哈整天打架找麻煩更像個刻板印象中的黑人，然而兩人心底難道沒有白人心與黑人心？其實這本就是文化多元之後的融合與衝突狀態，你我之間的界線越來越模糊、同一個人身上的文化人格越來越多樣、但彼此外表膚色的包袱卻沈重得揮之不去。

到底兩人是渴望找回原初的認同、還是渴望跨越界線？這很複雜連主角自己都難理清，只知在奧克蘭快速的變遷與取代中愈發焦慮。焦慮，所需要的也許只是一次驚天怒吼，讓沈鬱多年的憤懣拿著手槍唱著 Rap傾瀉而出，才有醒醒腦子走向明天的機會。此片描繪的處境是無奈、對無奈也不鎖定敵人，就是科技新貴與白人警察也都只是變遷中不知所措的迷惘心靈。

片尾，此片關於過去與未來的兩個對立象徵「槍」與「蔬菜汁」，在兩個各自焦慮在前進未來與過去鄉愁的主角間達成了和解。看過了這麼多不同階級住宅區，下一站是更極端的明星球員與女友豪宅要清空，彷彿預示著未來奧克蘭變遷只會更快更劇烈。這是不可逆的時代巨輪，其他社會議題電影可能各有理想解法與訴求？此片只是靜靜地觀察現象的發生、回視自己的焦慮、吶喊一回放下焦慮後、放寬心面對未知走下去。



此片是談兄弟情的說唱喜劇、也是談黑人白人認同焦慮的心理劇、更是根植於土地談族群與地景變遷的社會劇。兩位製片編劇兼男主，他們對這一切沒有答案只有提問、沒有解法只有紀錄，不論未來如何他們都要細細記下斯時斯地奧克蘭的心理足跡，就算無力回天仍要大聲呼喊。看完這片，也許觀眾心裡的疑惑會更多？但認識越多衝突現象反思越多複雜問題，才是此片給觀眾帶來的衝擊。我建議對種族議題、對多元文化、對都市計畫、對舊金山灣區、對嘻哈饒舌等說唱藝術有興趣者，都可以來放鬆欣賞此片、散場後靜靜思考。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9-HBqVbt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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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ricky8      : 好文好電影都推 其實這部電影還滿震撼人心的 尤其
→ ricky8      : 當觀眾以為collin要被抓到持槍時的緊張氣氛 真的有
→ ricky8      : 衝擊到 很喜歡也推薦大家要在首週場次好的時候去看(
→ ricky8      : 因為文藝片總是沒什麼場次)
這麼多彩爽快、演員飆戲、幽默連連又有議題的片子，應該值得更多商業片觀眾呀...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71.1), 09/19/2018 02:1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