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今年這麼多部西方音樂家電影上院線後，《她的搖滾滋味》這週也上映了，我覺得其形式的衝突性與爆發力在今年一眾音樂人電影中可以排第一！畢竟其他音樂人電影有的流行有的古典有的鄉村有的民族、就算有點搖滾也是《靠譜歌王》翻唱輕盈愉快的披頭四、誰像《她》片直接以龐克搖滾為主題更貫穿其視覺形式？只能說，看完此片神經緊繃到最後、宛如參加了一場嗨到翻也情緒到頂的龐克搖滾演唱會，只是看完片重歸平靜後好像又若有所失...
本片女主角 Becky Something，在片中是 1990s女子龐克搖滾天團 Something She主唱，她才氣爆發但生活也爆亂，許多影評都以「寇特妮羅芙式」的巨星人生來比喻她的事業人生狀況。雖然我不熟寇特妮羅芙，但對本片描繪的種種狀況倒一點也沒意外，說實話它們在搖滾巨星故事中都不是新鮮事：她會迷失在掌聲中、她會飲酒又吸毒、她會自我中心耍大牌、她會在後臺暴走耍消失、她會把經紀人逼瘋逼破產、她會辜負家人與兒女、她會搞到眾叛親離；於是她會江河日下、她會精神崩潰、她會走火入魔、她會勒戒懺悔、她會洗盡鉛華得到救贖、最後她會脫胎換骨重返榮耀。
本片形式上是極狂放的，鏡頭總是聚焦在女主角 Becky的臉上，而且有 Elizabeth Moss 最焦慮躁鬱瘋狂演出，徹底表達一個搖滾世界的名氣與壓力已把搖滾明星壓到多扭曲崩潰。電影的場景不多只有五個，每一個場景的光影色彩與室內設計都非常有戲自成一個小世界、甚至常常有長鏡頭緊跟 Becky帶我們遊覽這個小世界萬象、總是以她暴躁的怒吼與瘋狂的笑聲帶我們看一切光怪陸離、再不時把視角轉到幾位主要配角身上回視 Becky已像個狂舞的莎樂美身處崩潰邊緣、每個人的臉龐皮膚顆粒粗糙充滿血淚軌跡、然後刺耳的配樂音效總在最討厭的時刻出來刮我們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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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狂放的形式表面底下，卻是個非常公工整完美的故事結構，以時間和空間兩個軸向來看分別是五幕故事與衛星配角群：
時間配置，分五章節：第一章，表演完的後台，是角色介紹與主角搖滾帝國隕落的開始；第二章，錄音室，是帝國的眾叛親離與苟延殘喘；第三章，表演開天窗、大醜聞，是帝國的徹底崩潰；第四章，家居訪視，是崩潰後的沈潛反省；第五章，重登舞台，是洗盡鉛華心懷感恩重返榮耀。其中一三五章都在以片名 "Her Smell"為名的表演場館內，從後台到前台，似乎真有種暗暗引領觀眾體察音樂人們「箇中滋味」的意思？
空間配置，衛星角色：在團內，團務有 Ali、創作有Mary，都應分享成功果實卻都被她壓抑；在團外，前輩有 Zelda、晚輩有 Akergirls，她都視為假想敵但其實都是互相提攜的音樂同道；在人生，事業有擦屁股的經紀人Howard、家庭有照顧女兒的前夫 Danny，兩個男人都犧牲自己成就她，卻被她一次次自我中心地亂搞還不知感恩；在傳承，上有一直默默來給 Becky加油打氣卻從沒過問一句的媽媽，下有不管做了多少荒唐事甚至記憶都淡了仍一意想找 Becky度過美好時光的女兒，兩人都是被辜負後仍不離不棄的希望... 一組組角色都在同一個面向上分據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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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狂放、結構工整，那麼在形式之下結構之上的具體故事又是什麼呢？這倒是給我這觀眾許多挑戰了。首先，我看一部藝術家人生的電影，不論是畫家音樂家還是舞蹈家，總是有一種希望看見藝術本身的期待。在看音樂家片時總希望至少「音樂」這件事要在其中佔有一席之地，不管是創作、練習、表演、欣賞，總要讓音樂成為重要的因素推動著主角、或讓主角的體悟成長化作音樂、兩者若能兼得使音樂與主角的人生產生互動當然是更好。
但很遺憾，這部片很少談藝術，只有不停地談藝術家的自我焦慮。電影絕大多數篇幅放在我們不知的後台，但很偶爾的兩場前台戲演了什麼歌曲呢？它們和主角的心魔乃至主角的領悟又有什麼關係呢？好吧細究歌詞還是有些關係，多少能反應當時心理狀態，只是這作曲我個人覺得就缺乏那一點就通貫穿劇情的力量了。許多音樂電影在關鍵時刻音樂一下去啥也別說我們全都懂、尤其壓軸歌曲更往往是完成整片掙扎成長的關鍵，但此片，對於 Becky具體的音樂創作與思考似乎理都不想理，給出來的歌曲也缺乏為劇情畫龍點睛的力量；不過話說回來它又為何要照我期待這麼做呢？
再來，我們在此片看見了耳熟能詳的藝術家焦慮，其焦慮的嚴重與深入程度我不敢說是今年之最、但至少其外放的爆發應是今年之最（今年還有《梵谷：在永恆之門》《無主之作》《沒有煙硝的愛情》《芭蕾王者尤利》《逆光天后》等一堆藝術家片，大家都很焦慮只是都沒《她》片直白爆發毫不收斂）。只是此片告訴我們 (1)她很焦慮、(2) 她的焦慮有哪些面向關於那些人物，之後卻完全沒有要爬梳 (3)她為什麼焦慮。於是，此片大張旗鼓狂飆演技下了重手印證我們印象中的「藝術家焦慮」之餘，「焦慮的生成」這在印證已知現象之外可再進一步的探討卻付之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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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為什麼焦慮？焦慮的心理機制是什麼？此片不多談心路歷程，只談結果現象，觀眾只有接受就是了。藝術家創作的很多、走紅的很多、衝突的很多、甚至吸毒的也很多、這些人甚至在本片配角群中也不少！但就只有主角一個人陷入了焦慮、陷入了草木皆兵、放任自己與每一個人為敵，為什麼呢就不多說觀眾接受就是了。除了主角之外的人，都是單面角色圍繞主角身遭套同一個公式演出：他承擔主角的包袱、他忍受很久了、他終於爆發了！冷靜一陣子後他願給主角第二次機會而默默回來、他不計前嫌願意再次支持、他終於得到主角的感恩、終與主角擁抱喜極而泣。
本片，也許是伊莉莎白摩斯孤注一擲的 passion project？觀眾影評不論何人看了應該都會肅然起敬甚至深深震撼、必能公認這是摩斯在大銀幕史上（小螢幕不算）最強演出！摩斯的瘋狂表演、攝影的捕捉、如世界末日般的場面調度、眾人與她的距離感、以及音效設計的扣人心弦，真是一百分！只是要說故事，我覺得很老套、很貧瘠、沒啥啟示。內容很簡單：(1) 搖滾明星 somehow會自我毀滅、眾叛親離；(2) 但人人會給她第二次機會、不離不棄；(3) 最後她會心懷感恩、擁抱愛人感謝恩人並與大家分享榮耀。這好典型的迷途羔羊宗教敘事呀 XD 不過 Moss 好像是山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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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極好的舞台劇表演、極佳的演員飆戲與舞台調度，但我不太想稱它是部音樂片，因為音樂創作這件事並不在它要談的版圖內，主角 Becky她這一切焦慮瘋狂下墜最後救贖也完全沒有表達在音樂上。哦，最後一首算是有？只能說平平而已。不過說到底，這都只是我這個個人觀眾期待錯誤沒對到口味而已。僅推薦給摩斯粉與Aggy粉、Cara粉或阿丹粉、喜愛星夢淚痕劇型的、喜愛明星後台八卦的、喜歡高超攝影與舞台調度的、喜歡明星飆戲演技爆棚的觀眾，把握機會快來看看！（欸是不是明天下檔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MlHDNdLGU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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