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季到秋季，英法兩國影壇上演的不是「電流大戰」而是「泳池大戰」，因為兩國同時拍了同題材的「中年大叔水上芭蕾」電影，取材的來源是同一個現實世界中的瑞典大叔水上芭蕾團隊 Stockholm Art Swim Gents (SKSH)。此團於 2003 年成立並於 2009 年贏得男子水上芭蕾世界錦標賽，他們的成立宗旨是「對抗無意義的人生」，此前已有 2008 年瑞典劇情片 Allt Flyter 與 2010 年瑞典紀錄片 Men Who Swim 拍攝過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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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2018 年西方電影主流市場遠大於瑞典的英法兩國，分別取材改編的電影是英國片《大叔水舞間》Swimming With Men （好像之前譯作《大叔花漾游泳隊》？）、以及法國片《囧叔大翻身》Le Grand Bain 。英國這邊的導演是莎士比亞與王爾德改編電影出身的近六十歲資深導演 Oliver Parker、法國這邊則是由近五十歲的中年演員 Gille Lellouche執導。兩邊電影都看過後，我個人是喜愛英版遠大於法版的，不過細究法版《囧叔大翻身》拍出的內容與特色，我仍尊敬它有它自己想講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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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英版優點與法版缺點吧。首先，原故事是瑞典故事，英版電影在編劇上挺忠實重現大叔們在都市的庸碌生活、中年危機、以及對生命存在失去意義的焦慮，然後組團的過程、技術的訓練、團隊的團結、游泳的療癒，這些原故事核心議題都好好拍了，而且還很有誠意請到了瑞典大叔團本尊客串、電影最終比賽也讓瑞典大叔團秀了一段真技術拿第一、英國主角團拿第二與他們英雄惜英雄。整體來說英版是尊敬本尊忠於原作謙遜改編的，更別說資深導演整合音樂與影像、整合現實與理想、整合寫實與象徵、整合運動與劇情、整合悲劇與喜劇的電影功力都駕輕就熟，順暢好看。
不過法版《囧叔大翻身》呢，首先我必須很抱歉地說，Gilles Lellouche要把電影拍到完整流暢的功力真的輸一大截 XD 此片儘管有很多法語系大明星、有很多角色很多家庭與職場處境人人都有戲，但電影八男二女這十本難唸的經一來剪接得不夠順暢總是跳來跳去地、二來十本經的不同調性難以搭配、三來十本經之間往往各做各的鮮少交集、四來每一本經分到的時間其實不多卻硬要把故事講深講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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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說，在一部（悲）喜劇電影的形式上，此片沒能做到快慢交錯或悲喜交錯的節奏感，配樂選用與分鏡運鏡也缺乏想法遑論細緻。更糟的是對於電影主題這個大泳池（片名 Le Grand Bain）的意象運用付之闕如，明明有泳池有訓練有水上芭蕾技術，電影卻幾乎從沒要申論這運動如何能成為運動治療帶領主角群走出低潮。而一部最後要奪冠軍的水上芭蕾片，最基本的泳技舞技與團隊訓練、以及比賽的動作開發與編舞，此片也是付之闕如完全沒有要談的意思。
很詭異地，此片唯一有認真拍「水上芭蕾」的一刻，就是片末奪冠美夢成真，只是既然片中沒拍什麼平日訓練，片末這奪冠就缺乏說服力；比賽還拍了一堆他國壯男隊伍、尤其一個比一個堅挺的年輕鮮肉小屁股、卻沒拍他們的比賽表演，這更讓皮肉鬆垮的胖大叔隊伍莫名其妙得到冠軍簡直天方夜譚不可置信。這些關於「水上芭蕾」運動的基本物質條件，都被本片避過了，本片好像更愛拍的反倒是魔鬼女教練拿著鞭子帶跑步、天使女教練拿本書在池畔吟詩，然後很有意地要選身材最垮肚子最凸的胖大叔當隊員，他們怎麼能鍛鍊身體達到卓越？卻連談都不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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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有意與原故事拉開距離，只擷取瑞典大叔們組水上芭蕾團走出人生死水的基本概念，要來講個 2018 年法國的故事。首先，要走出的「人生死水」是什麼？在 2018 法國和 2003 瑞典已大不同。本片開場主角，由 Mathieu Amalric飾演的 Bertrand 已完全走出原故事和英國版那「城市中年中產階級面對庸碌人生」的格局，他並沒庸碌在繁忙的工商社會中，反而是中年失業在家長期消沈已兩年！他也沒有一般中產中年男人與的夫妻失和或父子情結，反而是妻兒都對他投以憐憫眼光，尤其妻子一直給他抱抱希望帶他走出失落，但他傳統男人的陽剛傲氣把自己關進死胡同。
由 Bertrand 揭開的序幕，儼然呼應前言短片「方就是方、圓就是圓」的傳統社會枷鎖，更儼然透過水上芭蕾這傳統上最陰柔最女性化的表演運動、來對傳統「男就是男、女就是女」的陽剛氣質提出反思？傳統西方社會包括法國，或多或少跟隨者 20 世紀中美國郊區化只是也有各國大同小異的版本，總是訴求一家四口住個郊區小住宅、男人在工廠或公司找個小工作、女人在家打理家務送孩子上學；只是在 2010s歐債危機與失業潮中，受打擊最大的就是這些傳統企業男性勞工，反而女性在非傳統事業還更有機會找工作。女人當家養男人在家，女人甘之如飴但男人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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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Bertrand 在泳池遇見已成團的七位中年胖大叔、以及他們那位曾是國手的美女教練，才慢慢認識這麼多中年人各有本難唸的經，而且此片不像英版只點到為止不多說、可是要跟進各自家門把創傷全部挖出來！這些創傷有的在事業有的在家庭，而且絕大部分都和傳統男性「陽剛氣質」的失落有關，有人曾經是小明星享受掌聲現在破滅了、有人曾經是小老闆餵養一堆員工現在卻發不出薪水了、有人曾經是如天高的老爸現在委屈打零工女兒都不認識了、有人曾經是令母親驕傲的成材兒子現在一切破滅和母親緊繃起來、有人則一輩子交不到女朋友現在還是交不到...
這批 1970 前後出生的歐洲美好年代孩子們，他們的四五十歲中年正逢 2010s這歐洲失落年代，這法國的集體失落也不限定男性大叔，電影最大爆點是美女教練其實人前光鮮亮麗人後長年酗酒、中年嚮往愛情不可得還差點變跟蹤狂... 總之這世界的尋常已天翻地覆，男人都不男人女人也不女人了，也許這荒唐的「大叔水上芭蕾團」正是個大水池 (grand bain) 給個新機會、讓我們都從性別刻板的小魚池中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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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囧叔大翻身》比較不像一部運動治療片、反倒更像一部戒酒互助片或成長團體片，沒辦法誰叫它拍中年大叔與中年美女的人生甘苦遠比拍水上芭蕾多多了？誰叫它拍訓練後的酒吧戲甚至往往還超過訓練戲本身？它作為一部水上芭蕾的體育片，我認為是不及格的，甚至導演自己都很有意識地隨便拍拍遮遮掩掩交差了事。但它作為一部成長互助片，可是比同年的英國版電影挖得更深更瘋狂、更現實更殘酷，尤其那鏡頭拍人的臃腫皮囊與斑駁肌膚，一點運動員在場上奔向卓越的熱血活力都沒有，卻有他們在場外苦苦面對的多年人生。
以這點來說，此片作為中年人生劇情片是更立體深刻也更寫實不怕醜的，導演 Gilles Lellouche 也許在鏡頭與影像語言上沒有很多特別想法、甚至在喜劇悲劇與其間的多種調性拿捏整合我也覺得左支右絀地，但他的資產就是他自己身為大叔的人脈、他找來的大叔演員 Benoit Poelvoorde, Mathieu Amalric, Guillaume Canet 以及女教練演員 Virginie Efira個個都是法國比利時商業片中可獨當一面的中年演技派明星，每一場戲放給他們去發揮讓攝影機捕捉當下魅力就已很精彩。
只是一部水上芭蕾片卻把水上芭蕾草草拍，有再多成長感動都必然要打折，片末莫名其妙拿冠軍、慢動作鏡頭下人人的人生都有新方向、本來離異的家人親友拿著獎牌在陽光下翩翩起舞... 我還是怎麼看都覺得尷尬 XD 不過 Lellouche帶著他的大叔大嬸班底仍拍出了些有意思的東西、表現了他們對這題材的想法，是值得我給個 [普雷] 。倒是此片在法國凱薩獎季好像來勢洶洶呢？而且以 Gilles Lellouche & Guillaume Canet 為核心的法國大叔幫電影，這兩年台灣越進越多了，譬如《搖滾救明星》與《巴黎 A片現場》等，算是值得注意的法國喜劇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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