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 2006 年蜘蛛女 Kirsten Dunst 演過《凡爾賽拜金女》Marie Antoinette 應該很多人看過？後來 2012 年德法雙聲道的 Diane Kruger 也演了一部《情慾凡爾賽》好像就比較小眾？當年我錯過了就擱著八年沒看，現在回頭看看覺得女演員們都好青春！時年 34 歲的 Diane Kruger 飾演 34 歲的皇后簡直吹彈可破、時年 25 歲的 Lea Seydoux渾身散發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性魅力，而且還有 2000s曾一度很紅但 2010s消聲匿跡的 Virginie Ledoyen ，總共也才三場戲就有一場玉體橫陳令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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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末日，情慾書寫
導演 Benoit Jacquot 好像有說過，他拍這部的確是要拍女性、尤其要拍女性的情慾，於是在與原著小說作者 Chantal Thomas 共同編寫劇本後，選角認真是以女女之間的情慾火花為主的，大體上這一德二法三位主角的三角關係奠定了、本片的世界觀也就奠定了。不過說情慾，此片真的有很「情慾」甚至「情色」嗎？會有什麼貴圈真亂的後宮秘辛甚至酒色派對嗎？那倒沒有。本片的「情慾」與性魅力（或說性張力 sex tension）主要體現在兩個地方：
首先，是宮廷女人間的愛慕，以 Marie Antoinette 與其寵臣 Gabrielle de Polignac間的閨蜜情為主。史實說閨蜜，但當代都樂於「女同」解讀，原著作者與導演也大方擁抱這一假說，儘管史家只說並無證據。小說虛構了一位皇后身旁陪讀女官 lectrice Sidonie Laborde ，當平民主角看宮廷與皇室人生百態，她在小說中 44 歲像照顧妹妹般看待皇后，但電影降齡改成二十出頭的青春無敵、而且由二十出頭眼睛就會電死人的 Lea Seydoux飾演！這位 Sidonie傾慕皇后成為赴湯蹈火的忠實保皇黨、每天跟著她的一顰一笑心兒砰砰跳、只願有天能得皇后一親芳澤...
其次，在兩次看似情色但又令人感到沈重的「全裸」，這全裸不發生在皇后身上而發生在皇后兩邊：一邊，是表面地位遜於皇后但其實愛的位階勝於皇后的 Gabrielle，面對皇室末日她只吃了安眠藥沈沈入睡眼不見為淨，在床上毫無牽掛的全裸、慵懶無畏的翻身，宛如代言鐵桿貴族就算孑然一身也是不動如山痺睨天下的尊貴；另一邊，是表面地位就最低、而愛的位階也是最低的陪讀官 Sidonie，她在片末的全裸是被皇后下令脫衣換衣去當替死鬼，這全裸宛如代言身為平民被貴族「剝光」的憤懣，也讓恍然大悟的 Sidonie宛如變了一個人，閃起尊貴不可侵犯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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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末日，階級幻夢
中譯片名是直白的「情慾」，劇情雖不情色但賣點也是情慾。三個角色之間的關係，就算我們覺得太過浮淺而稱不上認真的「情」與「欲」、至少也是準情欲的「愛戀」與「渴望」。說穿了這三個人之間真有什麼動人的愛情嗎？恐怕並沒有，還不如說是用整片製造了兩個愛情的幻影、再用倒數十分鐘把這兩個幻影殘酷地戳破。劇情中的愛戀主軸大體是：陪讀官 Sidonie與皇后談文論情默契十足毫無壁壘，令 Sidonie不但四年來就一直忠於王室、此時更培養出了願為皇后掏心掏肺不惜赴湯蹈火的私情。
於是 Sidonie漸漸不守規矩起來，覺得她最懂皇后，因此一切讀書選書刺繡時尚等事務她都自有一套直接和皇后互動，完全不照皇室後宮科層規矩。每每皇后女官 Madame Campan百般叮嚀她循規蹈矩不要僭越，但年輕氣盛的 Sidonie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大膽冒進惹得皇后好開心、也惹得 Campan 七竅生煙不知拿她如何是好。這是典型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也許 Sidonie只覺得我們年輕人彼此情投意合享受當下才不像妳老摳摳，但老人 Campan 那勸戒宮廷小輩「保持距離」不要太投入的苦口婆心，最終將驗證是智慧箴言，而且不只關於職場倫理，更關於階級幻夢。
電影發生在四天之內，剛好就是「法國大革命」開始的 1789/07/14-17，近在不到 20 公里處的巴黎巴士底監獄被暴民攻破、不問世事的凡爾賽宮也終於被強迫餵養許多最新的巴黎亂民消息了，難道真如暴民們所說 Marie Antoinette 皇后是個壞人嗎？Sidonie 從沒這麼想過，我們這些兩百多年後的觀眾大概也知道並不是，畢竟傳說曾經朗朗上口的「沒飯吃、為何不吃蛋糕」傳說我們今天都知並無證據恐為杜撰，也知皇后與其說壞、不如說生錯了地方，與其說不知民間疾苦、不如說她連法國王室與宮廷是什麼都缺乏意識。那 Sidonie該怎麼面對這樣一個「毫無意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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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末日，樹倒猢猻散
電影其實主要戲份並不在皇后身上，而一路緊跟 Sidonie的四天日常，甚至是手持鏡頭跟在 Sidonie背後跟她一起忙東忙西進進出出，其中接觸皇后的戲份大概 20%左右、接觸皇后情人 Gabrielle的戲份大概 5% 左右，剩下的 75%倒都是凡爾賽宮的「樓下」，那是各類侍從官與女官們的世界，就像《唐頓莊園》的樓下一般是個凡爾賽宮的「樓下」，他們平日工作時間在皇室家族與貴族面前光鮮亮麗行禮如儀，晨間晚間與放飯時間則都在這裡大食堂吃平民食物、也在這裡的走廊門廳到處結黨營私談八卦聊是非... 這是凡爾賽宮的日常，只是這幾天話題變成了「巴士底暴動」。
此片且不談三位女主角的三角戀戲份與其寓意，光看最直接寫實佔了全片 75%的主體，就是一場屬於凡爾賽宮的「末日見人心」。面對 1789/07/14 為「法國大革命」打開第一槍的「攻佔巴士底」，王室有一半就算不情願也要認真扛下法國政治的路易十六與群臣們，很緊張地要面對平民怒火，也很緊張地在當時尚屬前衛概念的「君主立憲」取向上賭上一把期待能滅火；但本片選擇聚焦拍攝另一半，那些不問世事的貴族就以皇后 Marie Antoinette 為首，一起不食人間煙火地樹倒猢猻散、隨人顧性命、光怪陸離卻又栩栩如生地勾勒「凡爾賽末日」那你我不可思議的諸般亂象。
在這凡爾賽末日，有人把握資源偷東西、有人把握愛情要私奔、有人把握性慾要偷情、有人把握性命要趕快選邊站... 看到這一切末日的炎涼世故，就不得不敬佩原著與編導選擇讓故事主人翁 Sidonie從 44 歲的中年降齡到二十出頭的巧思：這是一場青澀少女面對「末日」的學習、探索、與成長，末日下有許多庸碌長輩都會告訴他該怎麼做才是聰明、少數堅持價值不隨波逐流的長輩總是忠言逆耳，但她當然不能一開始就對長輩話語照單全收、而必須多方傾聽自行消化、更必須要自行探索走一遭... 如此才能對「凡爾賽末日」產生自己的見解、做出自己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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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革命，末日的選擇
本片 Sidonie眼中的眾多侍從官員長輩與平輩中，絕大部分只是庸庸碌碌自保性命，但三位身居主要配角的長輩硬是從人海中脫穎而出，而且各自代言 ancient regime 下前衛保守與中道的光譜三座標：極前衛的只顧自己性命可拋棄一切道德，譬如皇后的侍衣女官 Rose Bertin，她早在趁亂偷竊王室寶物以備他日變賣換榮華富貴；有人早對體制無感卻仍在撞鐘，譬如一直很照顧 Sidonie像個慈祥長者的文史官 Monsieur de Jolivet，他雖心知肚明法國王權統治有其盲點、也心知肚明以皇后為首的後宮根本在醉生夢死，但他仍雙手一攤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毫無改變的動力。
最後，本片最引人認同令人敬重的正直與智慧化身，還是堅守中道的 Madame Campan，她開場看似少女主角 Sidonie身邊的規訓長輩、總告誡小輩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令少女心性的 Sidonie反而更加叛逆這也要做那也要做... 但最終，我們發現她既沒踏上「樹倒猢猻散」的隨人顧命大掠奪、也沒踏上「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雙手一攤，她倒是一直懷有理智與仁心，理智在於對這虛華一場即將崩潰的王室有徹底的認識，仁心在於她仍願在王室末日把具體的一個個人們照顧到最好，在上是照顧末日皇后之所需，在下是照顧叛逆小輩 Sidonie：妳還有未來、別跟著陪葬。
本片最令人感到悲傷的，也許就是這「陪葬」，是歐洲自九世紀查理曼時代的貴族建制濫觴以來就牢不可破的神話：我們臣民都是羔羊、他們領主都是牧羊人引領著我們，領主愛我們保護我們並照顧我們、我們羔羊自為領主掏心掏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話說「萬死不辭」之美，在於是就算愚昧也發自內心的臣民自願交出自己，就算犧牲性命心裡也圓滿；但當「萬死不辭」非發自臣民自願、而是貴族主動要求而臣民被動聽令時，那就成為一種吃定人民的傲慢剝削。這剝削，也許並非貴族個人的本然之惡，而也更可能是貴族個人複製體制的平庸之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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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末日，迷戀的寓言
片末的驚天轉折，是本看似與 Sidonie情同姐妹宛如閨蜜的皇后，其實根本沒把 Sidonie當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愛的人、而更像當隻忠心的可愛狗狗，而自命可以下令「妳穿上綠衣、伴我情人 Gabrielle逃亡，如遇暴民仇殺、妳當替身代她死」，這種殘酷命令要能摸著良心說出口，就要皇后自以爲仁善的一吻：陪讀小女官妳一生渴望的不就是得到皇后我的愛？我就且以一吻獻愛給妳、妳別三心二意快出任務吧 XD
片末被皇后下令脫衣剝光、眼神已世故醒悟變了一個人的 Sidonie，再被皇后那冰冷的一吻才真正死心了：皇后的吻很廉價、皇后平日和我的親切互動也很廉價，我們舊址是任她差遣犧牲的寵物們，需要犧牲時可以大方犧牲，要保的皇后真愛仍是上層的貴族。只是這皇后真有這麼惡質嗎？在本片 Diane Kruger 的詮釋下還不如說是「天兵」：她在每一個當下對人都是很認真很掏心掏肺的、在與 Sidonie談自己熱情喜愛的藝術時尚詩歌愛情時也都是全心投入分享的；只是這樣有共同興趣的友情畢竟經不起末日的考驗，真要談到愛與犧牲時，愛的仍是貴族、犧牲的仍是下層。
於是此片的「迷戀」食物鏈現形了：下層的 Sidonie愛慕著皇后、皇后跟她平常玩玩但關鍵時刻根本沒管她死活；從奧地利空降來的皇后 Marie Antoinette 來到法國宮廷人生地不熟，愛慕著身為傳統法國貴族的閨蜜 Gabrielle de Polastron ，但這閨蜜只是若即若離釣她胃口令她更魂牽夢縈、甚至寧可自己留下等死也要保得 Gabrielle逃出生天。此片的 Marie Antoinette 皇后儘管辜負下層女主角，但她的愛情一往情深誰也無法批判，只是這就是貴族食物鏈：平民愛慕熱情洋溢的貴族個人、貴族個人愛慕冷冰冰的貴族建制，最終大家都死了這建制仍出逃存活借屍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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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翻轉，免洗的替身？
本片三女主的戲份，Sidonie 佔 100%、Marie Antoinette 佔 20%、最後這愛戀關係中的大魔王 Gabrielle 只佔了 5%，只是也很殘酷地，這樣的戲份分配也做出了尊卑貴賤的不平等關係：平民日日投注 15 小時在打點王室庶務、只關注那一天見不到 3小時的熱情皇后、結果皇后只心心念念著她好幾天也見不到的老貴族情人？話說，歷史上的 Marie Antoinette 的確有其卑微，她很小就嫁進法國宮廷卻不受老公關愛，因此她只能到處尋找風花雪月的其他興趣以排解孤寂。這樣的 Marie Antoinette 遇上了一個可以排遣孤寂的閨蜜 Gabrielle，是否也會陷入一種末日的迷戀？
此片末日眼光下，過往貴族的黑暗面與光明面，分別讓 Gabrielle & Marie Antoinette 代言。貴族有人雖能力有限仍勇於任事，那是本片著墨甚少的國王 Louis XVI與其群臣在做的，他們有機會脫逃他國、但他們留下來調節衝突試著走出君主立憲的新路、只是法國式革命可不像英國和解共生而走上了你死我活；而貴族中無能為力的邊緣人，就如同嫁到凡爾賽宮一直格格不入的 Marie Antoinette ，她儘管心有美善人情也對主流貴族逢迎討好，但老貴族末日時優先犧牲的替罪羔羊仍是她。她也許辜負了下層陪讀官 Sidonie，但那何嘗不是被上層 Gabrielle辜負玩弄的結果？
片末最令人驚懼的壓軸戲碼，還是由女主角 Lea Seydoux霸氣演出：她被皇后辜負犧牲了、但她也意識到這貴族世界以「愛戀」操作人心的現實了、原來皇后與我都只是被操弄得團團轉的小人物！於是她穿上了綠色華服宛如道德人情上的貴族、步履堅定眼神犀利令 Gabrielle這道德人情上的賤民都不敢直視著。在最後這場貴族扮女僕、女僕扮貴族的馬車戲裡，頂天的 Gabrielle與頂地的 Sidonie角色互換一齊航向大革命後的新世紀，又會怎麼走出新世紀的道德啟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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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翻轉，貴族的理想
在這裡，此生只穿一次貴族華服的 Sidonie把握機會對每一位路旁農民與暴民揮手致意、儘管被真貴族們怒罵叱喝曰不可、卻紮實融化了許多本來劍拔弩張甚至已準備劫車燒車的鄉民敵意，而到最後馬車終於被平民與叛軍攔截、外面火把林立劍拔弩張準備大殺一場時、還說不定正是這放下身段的新貴族面貌救了他們一命呢？說穿了，正如 Sidonie愛慕著皇后，所有傳統人民千年來也是愛慕著貴族的，只要貴族願意以城堡資源保衛人民、只要貴族願以尊容華貴之光照耀人民，人民也是很樂於活在傳統王權世界的。也許 1789 年法國末日的問題，畢竟還是與人民太過遙遠了？
《情慾凡爾賽》以一場平民女侍、熱情貴族、以及冷漠貴族的女女女三角戀，性感代言了法國大革命下廣大平民、國王皇后、以及千年貴族建制的愛恨關係，我們是要把它當一部皇室八卦片、當一部女同愛情片、當一部王室末日荒謬劇、還是當一部大革命寓言來看，好像統統都通而且都琳瑯滿目！而關於最引人關注的時代女主角 Marie Antoinette ，我欣賞此片一方面不跟著歷史污名繼續打臭她、另一方面也不跟著歷史翻案去一味疼惜她甚至讚揚她，而就只是冷冷地透過平民眼光旁觀她，既欣然沐浴她的熱情、也黯然面臨她的冷酷、而在這兩極中看見她的有限。
此片上映至今也八年多了，Diane Kruger已經是嚴肅電影中年角色專攻了、Lea Seydoux 也從少女變熟女進入黃金年代甚至走紅好萊塢，而 Virginie Ledoyan 則製作與角色越接越小、在台灣大銀幕消聲匿跡直到去年《苦兒流浪記》已在演長輩（而且被配音）。如今才補看這片，除了對此片的情慾與歷史敘事連連叫好外，我也是有種欣賞歐系影壇美人曾經風華的唏噓感... 推薦這幾位女演員粉絲、編導班諾賈克的影迷、喜愛宮廷劇也愛看宮廷下層的、喜愛法語電影也愛玩凡爾賽宮的觀眾，串流欣賞回味一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OQfyExCV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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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mysmalllamb (1.171.41.25 臺灣), 06/02/2020 09:55:33